新青蛇 第三卷(父子+兄弟+3P)+番外——浮云
浮云  发于:2010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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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许仕林答,“去西湖泛舟便好。但若去了雷峰塔,仕林便再非先生之仕林了。先生又要将仕林送给旁人么?”

涂九歌见许仕林故作幽怨的神色,带着些孩子气的任性撒娇意味,但风情流动间眉眼极为好看,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佘雪晴轻叹一声。“原以为你已变回文曲星君。”

“先生。”许仕林声音纯澈明晰。“千万世星宿是我,书院小子是我,头名状元是我,如今先生面前赤条条如新生婴儿般的,仍是我。雷峰塔未倒,西湖水未干,要想让仕林从此世间消失而仅余下文曲星君——怕是不能。”

——千万世寂寞星宿,并无人知他曾经历何种情劫,亦不知其数。

——书院之中近妖近鬼,神智未开前,有心学爱,无力回天。

——十年岁月中懵懂迷茫却端正温柔,浑然不知自己失去何物。

如今这个许仕林,脱胎换骨。

颜色皮囊,还是状元俊秀。

神态语意,直如书院旧事。

一身隐蕴的星宿力量,涂九歌远远感应,已直超善财月遍照。

如此一个许仕林,才是青蛇布局之下,最最理想的一颗棋。

亦才是白素贞所生之子,所该有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文曲·星君(3)

汤阴。

岳和之妻有身已满十月。

久久不生。乡里稳婆束手无策,医家谶家,亦无定论。

新开医馆名叫保安堂,岳和拿板车载着大腹便便的姚氏,咬牙再出诊金,寻求最后一点希望。

若大夫说有救,便是喜。

若说无策,该当是忧。

但岳和夫妇离开医馆之时,神情却非喜非忧,竟有些尴尬,有些讶然,有些害羞。

听说从京城来的回春国手,亲和慈善,给小夫妻指了一条明路——

姚氏所怀乃是男胎,久久未出,乃是因为缺少一些精气。

如今唯一方法,便是由为人父的岳和,再与待产的姚氏交媾,输精足气,则胎儿自出。

如此秘法,听所未闻。

但国手信誓旦旦,且退回诊金,验明胎儿出世之日再收取便是。

如此暮色高起,岳和抚摸妻子涨到快破的肚皮,心中奇妙之感不似寻常欲火,含着一丝刺激念头,又有合理借口,竟是迫不及待,男阳高举。

姚氏也是粉脸含羞,半推半就,趁着做饭前的空隙,便躺在床上,脱光亵裤,任凭丈夫摆弄。因怕压伤胎儿,她只得侧卧,岳和便从她身后直捣黄龙,一尝多日未得的滋味。

片刻之后雨消云停,姚氏定了定神着衣起身,去灶间烧火做饭。

姚氏有孕在身,周边又少人帮手,这些天一对小夫妻吃得简单,蒸几个午间留下的馒头便又是一顿。今日姚氏别有兴致,给丈夫切了点风干的猪耳朵,又打开自家酿的米酒,嗅了嗅,盛了小小一杯。

她原本是诗书门第的小姐,因水灾流落至此,被岳和收留,半推半就,自主成婚。乡间生活不易,但相比起那些流落妓寨娼寮,或是卖身为奴,随波逐流的女子而言,岳和忠厚可靠,且做得一手好工匠活,两人一家,衣食微薄却也算是无忧,已算是天大的幸运。如今怀上胎儿,夫妻更是有了指望。

趁着天色还有一点点薄亮,姚氏只点半盏油灯,与丈夫斟了酒,夫妻俩说了一会子话。话题都在胎儿身上绕转,又说起今后要多生几个儿女,兴旺人丁之事,姚氏只在丈夫杯里抿了口半米酒的,竟不知怎的,桃腮泛红,眼波流转起来。

岳和心知妻子久不逢雨露,饭前一戏,怕是起了兴头。但孕期行房,无论如何都非常理,国手虽然吩咐如是,但总以为是可一而不可再,正想劝服妻子收心,却不料最后一口米酒下肚,自己忽然被酒意上了头,气欲旺烧起来。下面那根孽物不屈不挠,又要惹事。

恰逢郎情妾意,乡野之间无甚去处,可一何不可再?

当夜岳和夫妇又兴了一晚一早两次。

三行房事之后,第二日中午,正准备午饭的姚氏哎哟一声,蹲在了灶房之中。

岳和闻声而来,见妻子似要生产,又惊又喜,忙将妻子抬到房中,转身便飞奔去不远处镇上请稳婆来接生,边奔边想,这保安堂的大国手,果然是妙手回春,待到麟儿落地,可要好好酬谢方是。

自岳和住处到镇头,全力奔跑,不过刻把钟光阴。

那边厢姚氏初次生产,毫无头绪,岳和又是孤儿,并无亲人在侧。在榻上忽痛忽缓地折腾了个把时辰,也不见丈夫回转,不由得心急如焚。

趁着阵痛间歇之时,姚氏咬牙披了衣裳,下地向门口挪去,想要观望丈夫是否回转。

才走到门口,忽然一阵剧烈疼痛袭来,姚氏腿脚一软,坐在了门扉边。

她一低头,大惊失色——羊水已破了。

这羊水一破,胎儿若不生出,岂不是会活活憋死在母体当中?

天色已经向晚,岳和仍旧不见踪影。姚氏浑身无力,起也不是,坐也不是,想要回头躺去床上,数步路的光景,竟是不能。

姚氏欲开声呼救,却想起左邻月前起火,全家搬去了邻村居住;右舍是个瞎眼婆婆,深居简出,从不与人交往。其余乡人距离遥远,这时节又多还在田间劳作,却唤谁来?

钝痛刮心,腰酸欲死。

姚氏哭不出声来,一点母性自然运作,咬牙用力。

低头去看,却是魂飞魄散——

一只婴儿小手,已可自产道窥见!

虽是初产,但姚氏也知,这是难产之兆,今次恐怕凶多吉少。

阵痛又来,姚氏却已不觉。

母子连心,胎儿存亡之念惊得她满身冷汗,生死混沌之间,一片惶苦。

回想起少女时代富足惬意,又想起与岳和成婚之后渐通人事,短短一生并无什么惊涛骇浪,却也在眼前如涟漪回转。

下身越是用力,胎儿便越是卡紧。腹中渐已不痛,腿上流下的,除了羊水,竟还有星点血迹。

脚步声响。

姚氏自混沌中狠狠惊醒过来,以为是岳和回转,用尽最后力气,探头去看。

却看见了她这一世中最为惊骇的一幕景象——

回来的是岳和。

却也不是岳和。

确切来讲,是岳和的一颗头颅,被人提在手中,慢慢走近。

片刻前还是自己唯一亲人,片刻后竟是身首两分。

血腥扑鼻。

直面如此场景的感受,并没有多少人能体会。

姚氏看了片刻,竟是哑然无言,一额头的细密汗珠,不知道哭也不知道怕,呆呆地抬头看上去。

看见那提着岳和头颅的男子——也许是她一生所见最为英俊美丽之人,穿着她幼年时候才见过的华丽绉纱衣料缝制的青衫,垂着长长的黑发,嘴角带着一点点笑意,慢慢地,慢慢地,走过来。

然后那人便停在姚氏面前。

岳和的头颅也停在姚氏面前。

姚氏向后缩了缩身子。

全身上下,已感觉不到痛。

“别怕。”

那人俯身,冰凉的手指抚上姚氏的面庞。

“你丈夫已死。但死并没有那么可怕。”那人的声音似有魔力般,钻入姚氏心中。“……我现在便送你去夫妻团聚。”

姚氏打了个激灵,然后闭上眼睛。

乡间种种声音,不知为何如此清晰。

田野虫鸣,如乐曲般动听。

恬静安宁。

姚氏引颈就戮。

却忽然听见另一个声音。

一个苍老而衰竭的妇人声音。

“岳大嫂,你可是要生了?”

——那是隔邻盲婆婆的声音。

姚氏心中待死的片刻静谧被彻底打破!

“婆婆,莫要,莫要过来啊——”她大声喊出口。

第三十七章:旧友·劲敌(1)

“稳婆还未来么?”盲婆婆站在幽夜里。

暮色还未完全地展开,就被夜色一口吞没掉。

时间未过去很久,却又好像已经维持了一生一世。

姚氏颤抖着想要开口,却又立即咬紧嘴唇。

一把冰冰冷的剑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面。沉重的锋刃的质感,压得她全身的痛觉又慢慢慢慢回来。

“我道为何不空绢索不追来,原来你在此地。”

英俊美丽的男子开口,却并不是对着姚氏在讲话。

姚氏愣了片刻,才看见,那男子的眼睛,竟是望着隔邻盲婆婆的。

他在对盲婆婆讲话。

为何?

他在讲什么?

不空绢索又是什么?

夫死,子将亡,但姚氏的心中,一线生机未绝。

会有机会逃走么?就如同大水冲毁家园的那年,勉力逃得生天,换来这些年安稳日子一般?

“你既知我在此地,可不可以放那孕妇一马?”

盲婆婆的语声听起来仍如之前一般苍老如烛,但姚氏却听出些许不同。

很难形容这不同。

威严,镇定,带着命令的口气?

还是说,用这样口气讲话的婆婆,浑身上下,气度立改,好似变了一个人?

腹中忽然一动。

姚氏轻啊了一声。

知晓也好,不知晓也罢,这是腹中胎儿最后的努力挣扎。

两行眼泪,从她面上流了下来。

——她无能为力保护自己的胎儿,因她自己的命运,亦握在他人手中。

天地之大,禁锁层层。如何才能够无忧无怖。无离无惧?

姚氏看住盲婆婆。

邻里多年。她并不知道那位婆婆是什么人,但她也曾在做了肉菜之后,好心地送去隔邻一碗,笑脸迎人。

先前危急之中,她已尽最大努力,出声示警,想要救那婆婆一命。

但如今看来,那盲婆婆倒是有希望反过来救姚氏母子之命。

只听那美艳男子语气中颇为客气,又有几分惆怅。“你竟肯舍弃你原本的肉身,转生在此,变作了这副模样。”

盲婆婆呵呵一笑,声如枯木将春。“原本的迦楼罗,若论美丽,远在你青蛇之上。”

青蛇叹道,“当年你我携手逍游,天地之间,无从争艳,三界之内,何等快意,这一别——已快千年。”

盲婆婆的眼目中,两个黑漆漆的深洞里竟然起了一点点的亮光。“那时候我成名已久,而你还是后生小辈,但你竟敢与我打赌,劝我不再杀龙。”

“金翼大鹏鸟本以龙为食,奈何龙蛇乃是本家,我不得不为自身安危打算,只得诱你一赌。”

“一赌便是百年,你赢了。”

青蛇微微笑道,“你不屠龙,也不会饿死。但若无我在你身边,日子多么寂寥?——若非文殊师利出手,如今你我,当还是这世间最好的朋友。”

“听说这千年来,你已找到你真心所爱之人。”

青蛇抬头看住夜天。“你呢,佛前岁月,洗心涤念,可得清净?”

“——清净便是火宅,火宅便是清净。今日相见,你若还卖当年旧友一个面子,便放过此女与她腹中胎儿,待我为她接生之后,我们便觅地倾谈,一诉这千年中的故事,醉而不归。”

“迦楼罗,”青蛇微踏前半步,声如冷月。“此话换过来讲也是一样。待我杀掉此女取得胎儿生魂之后,我们便去觅地倾谈,一诉衷肠如何?”

姚氏听得一时忘记了疼痛伤悲。

她头一次见到,盲婆婆站直了佝偻的身躯,然后意态神采,竟能如此飞扬。

这世间还有多少是她所未能知晓的惊世传奇?

听来竟如此地似痴似醉,叫人向往。

一时间青蛇与迦楼罗均无言语。

姚氏放松了片刻,忽然感觉到腹中胎儿的小手已经缩回产道之中。

这是死兆,还是生机?——她心跳大急,忍不住叫了一声。

一用力间,胎儿又向下坠。

今次若窥产门,可依稀见儿头儿肩,努力迎向人世。

盲婆婆虽无眼眸,但姚氏分明感觉到如有实物的目光扫了过来。

然后便听盲婆婆沉声开口。

“千年前你便不是我的对手,千年后你又负伤而来,若真动手,你必败无疑。”她语调急促,想是看出了姚氏腹中胎儿情形不妙。

“无妨。”青蛇洒然笑道,“能死在旧友手中,幸甚至哉。”

他手中长剑,自姚氏身前移开,却挡在了盲婆婆身前。

——他可拖得,姚氏却拖不得。

真动手也好,只要再延得片刻,姚氏腹中胎儿便成死婴,生机灭绝。

迦楼罗要的,并非青蛇的“死”。

而是姚氏,或她腹中胎儿的“生”。

“倒也无错。”盲婆婆手中拐杖呼啸一声,平平挥了出来。“与其让你继续为非作歹为他人所收,不如便将你的一应罪孽,转在我手——”

青蛇提剑相迎。

孰料迦楼罗似早明他剑势一般,一早避过。

藤杖击向青蛇腰腹之间,砰然一声击实。

青衫碎裂,青蛇低呼一声,手中岳和人头落地,衣衫底下,显出一条深深血痕。

藤杖再挥。

青蛇回剑再挡。

“没用的。你的剑法是我所教,忘了吗?这一千年中你除了人欲大法还有什么进境?以为无人制你,便可以在天地之间为所欲为了么?”

一段话间,藤杖已在剑势之中寻到契机,连续五杖破风抽打下来。青蛇由前胸、肩背至于臀腿,均被藤杖抽出深深血痕,竟是无力回击。

被藤杖攻势迫得侧移了几步,迦楼罗再不理会,急急一缕劲气,弹向姚氏。

姚氏忽觉腹中一暖。胎儿勃勃生机,竟在这一弹之下,砰砰可闻!

姚氏大喜,恢复的少许体力全数用在下身,咬牙死命用力。

只要胎儿未死,便能,便能努力生他下来!

母性本能之强,何须稳婆操手?

盲婆婆向前行了两步。

青蛇长剑却又到。

迦楼罗藤杖挟风,再在青蛇身上添上数道伤痕,试图将其迫退。

但一旦盲婆婆向着姚氏迈出一步,青蛇便又纠缠而来。

不下杀手,终不死心。

迦楼罗以气度入胎儿脉中,一时无虑之后,便也专心与青蛇过招。一来一去,青蛇已挨了四十余杖,迦楼罗有意惩戒,竟是杖杖不停,狠手抽落下去。青蛇身上衣衫尽皆褴褛,虽紧握长剑,却已无还手之力,极尽狼狈。

迦楼罗终于停手之时,青蛇单膝跪倒在她面前,大口喘息。

背上伤痕已是血肉翻卷,纵横交错。

“我先为她接生,回头再来与你算账。”盲婆婆话语虽然凶狠,却可听出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气,似师似友。

她转身向着姚氏走来。

姚氏的下身已能看见胎儿头部。

姚氏自己看不见产道,但面上已漾出一丝微笑。

再努力一把,便能母子平安,共戴天伦。

她伸手向盲婆婆。

陡然,姚氏的眼中闪出一道惊恐的神色!

同一时间,天穹中倒劈一道旱雷。

雷电光闪。

如闪电一般迅捷无情的,是青蛇手中之剑。

一刻也未曾放手的长剑。

剑身贯穿了盲婆婆的咽喉。

极其精准,甚至不见血滴。

但迦楼罗此世肉身,便告死亡,无可转圜。

先前迦楼罗数十杖随时可取青蛇性命,却只加肌肤之痛,招招留情。

转身背对千年前的友人之时,所谓朋友,却一剑穿喉,绝你生路。

是金翼大鹏鸟太过天真,还是青蛇太过阴狠?

盲婆婆肉身向前仆倒,几乎倒在姚氏面门。

但姚氏不可见处,一层淡淡烟气,却弥漫氤氲在天地之间。

惊雷安。电光黯。

烟气之中,颀长男子形貌,自盲婆婆的残躯中浮起。

青蛇凝视他生魂,正欲开口,忽然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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