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异缘之清岩清羽————未夕
未夕  发于:2010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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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虎站起来,发现他的裤子全沾了泥,不过有什么要紧呢?那是清羽坟头的泥,只暖,不脏。
三天以后,杨明虎果然去了。
慧生陪着他,带着工具,挖开了清羽的坟。
木盒早就朽得拾不起了,清羽的骨灰也化在了泥土里,杨明虎丢下铁锹,小心地用手捧起那些土,放在铺开的布上。
布是红色的,是老规矩,当然他已看不出那红色,只觉灰秃秃的一块,但是,大家都说,那颜色红得很正。
杨明虎记起,他过去,是常常看见过清羽的身体的,他们常一起去大池子里泡澡。
清羽很大方地脱了衣服,也是,他小的时候,在孤儿院,后来在警校,何曾有一点点私密的空间,都是一堆孩子在一块儿,拥挤的仓皇的,他习惯了。
杨明虎在之前是一个最最没心没肺的小孩儿,但是,那会儿,却无比地扭昵,硬是要穿着一件裤衩,逃也似地滑入水中,在头顶上盖了毛巾,不理人。
清羽在水里走过来说:"小虎小虎,我替你擦背。"
杨明虎象一只青蛙似地跳开,带起一片哗哗的水响。
清羽的笑声在浴室里有轻微的回音:"原来你害羞。"
不是害羞,少年杨明虎想,是害怕,他怕清羽看出来他身体的变化,他怕他的鄙视与疏远。
当他看到清羽削瘦的肩背,锁骨处有一块圆圆的胎记,窄窄的腰,长长的腿,全无防备的姿态,杨明虎的身体便燥热得不行。
现在,清羽的身体,清羽的笑容,清羽的声音,他的一切,都被杨明虎握在手中了。
杨明虎用光了所有的积蓄,替清羽新买了一块墓地。
都说普觉寺的墓园很不错,背山面水,阳光丰沛,没有丝毫阴暗恐怖之感。
杨明虎给清羽选了一块雪白的墓碑,上面简单地刻着:清羽安息。
还有清羽的一张小照,与当年他的警官证上面的一模一样。
清羽每次照证件照,都严肃的要命,嘴角紧紧地绷着,象个冒充大人的小孩。
下面有小字:永远怀念你,小虎。
清羽墓的左边,是一对老夫妻的墓,照片上的老人慈爱眉善目,右手,是一个早夭的孩子的墓,杨明虎心里挺安慰,这两边的邻居倒都不错,杨明虎对着那一对老人的照片说:"请你们多多关照我家清羽。"
那孩子大约是去得太早,并没有照片,杨明虎说:"清羽叔叔是很和气的人,他会给你讲故事。"
杨明虎离开的时候,还是有很好的太阳,这里果然是好地方啊。
杨明虎忙了几天,回到家倒头就睡,睡了十几个小时,竟然又看见了清羽。
清羽说:"我回来了你都不知道。"
笑眯眯的,神情里有一丝玩皮。
醒来的时候,杨明虎照常地上班,做事,到时间就下班回家。
想找的,找到了。
该放走的,也走了。
可算是好了,他想。

17 回来了
杨明虎敲敲碗,敲得对面那个恨不得把脸埋进饭碗里呼呼呼吃得象一只獾子似的人终于抬起了头。
"我说,你吃完了赶紧滚回家去,明天也别来蹭饭了,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什么正经事也不干,成天装神弄鬼,算怎么回事?"
坷垃苦了脸说:"小舅舅,职业没有高低贵贱的。我也是靠自己的特长吃饭,也是专业人士嘛。"
杨明虎狠狠翻他一个白眼,不再理他。
坷垃又厚脸皮地添了一碗饭,把那剩汤剩水的全折在碗里拌了拌,继续吃得香。一边又说:"那个怪小孩跟他的小狗,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呢?"
杨明虎说:"他们不会回来了。他跟着他哥哥,比在我这里强太多了。你没看见他哥的大汽车吗?你不知道,他哥哥给他带过来的衣服,上面的一颗钮扣都好几百,这样的孩子,他哥怎么会由得他落到我们这种贫民窝里头来?"
坷垃叹了一口气:"其实那小孩儿挺好玩的,真想知道他身上附着的那个魂灵是什么样的。"
"你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人家好好的孩子,别想在人家身上试的那些狗屁神棍的法术。再说,你也不会有机会了。"
小老鼠留下来的那些小东小西,杨明虎全部收拾到一个小纸盒子里,几次想扔到垃圾箱里去,到底还是没有舍得,最后,把那纸箱和装着清羽的东西的小铁箱子一起,藏进了床底下。
杨明虎想,也许他这一辈子,就是遇上一个人,送走一个人,再把他的东西藏在床下,把他的人藏在心底的那么一个过程。
接下来有一段日子,坷垃也不来了。
突然有一天,他又过来,杨明虎以为他又来混饭吃,却不料,他硬要来请杨明虎出去吃大餐。
杨明虎看见他换了新鲜的衣裳,头发也剪过了,收拾得整整齐齐,除了瘦得麻杆一般,脸色有点苍白外,却也算是个英俊的年青男人了,心里十分奇怪:"你从哪里弄来的钱?别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了吧?要是这样,我就替你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坷垃很委屈地说:"哪能呢,我是专业人员,穷极了也不过偶尔说个小谎混一顿饭吃,哪能干坏事呢?这一次,我不仅没有干坏事,还干了一件大好事,所以人家才谢我一笔钱的。"
"什么好事?"
坷垃拉了椅子坐下来,神秘地说:"前些日子,有个有钱的人家,慕我的大名找到我。那位老太太说,他们家的小儿子,刚刚结婚,那个姑娘,实在是没有福气,有钱人家的少奶奶没做两天,就在到外国旅行时,在海里淹死了,可怜那个小儿子,带了个人出去,却带了骨灰回来,刚结婚的人,感情好着呢,遇了这种事,整个人都疯疯颠颠的。而且,都说那个姑娘家魂魄不肯离去,一直跟着那小儿子,弄得那小儿子天天抱着骨灰盒睡。老太太请我去,把那个女鬼请出来,跟小儿子见一回,好让她放心地走。我可是把看家的本领都使了出来,最后还把自个儿的身体借给那女鬼附着,跟那个小儿子抱了好一会儿,那女鬼请小儿子好好地生活,不然她走得也不安,哎哟,说得可深情了。那个小儿子最终总算是醒过来了,如今,买了块好地把他媳妇埋了,重新上自家的公司里上班去了。老太太一高兴,给了我些钱。唉,我也是该得的,叫女鬼这么一附体,我损了我好些阳气呢,要不,小舅舅,你看我怎么更瘦了呢。"
坷垃一番话,说得杨明虎也疑惑起来,这小子,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吗?
杨明虎记得自己的这个远房的妹妹,就是坷垃的妈妈,生前也是有些神叨叨的,说是自己有阴阳眼的。小时候,有一次,她跟家里人一块儿出去玩,在商店里,一群人正要坐电梯,可是她突然哭着闹着拉着她爸妈死活不让进电梯去,弄得家人恨不得当众打她一顿,可是正在吵闹间,那辆载满了人的电梯哄地坠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里头的人,无一生还。
家里人这才慢慢地发现,这个丫头,的确与常人有点不一样。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直没有人敢娶她,最后才嫁给了坷垃的爸爸那么一个有点傻乎乎的家伙。
可惜她死得早,临死前说,是她泄露天机太多了,遭到了天谴。
难不成,这种本事,会遗传的吗?
坷垃又说:"我可是真有本事的小舅舅,要是那个小怪孩子回来,我也有办法让他的魂现形。我老是想,这个小孩,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找上了你,还跟你那么亲近,说不定,他身上附着的灵魂,就是你的旧识也是有可能的。小舅舅,到时候,我帮你,一分钱也不要你的。好不好?"
他的话,叫杨明虎心里一动。
小老鼠,会是他的什么故人吗?
杨明虎活到这么大,他的故人,他最亲近最喜爱的人,除了母亲和李叔,就是清羽了。
坷垃又说:"小舅舅,你千万要信我。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就怕你骂我是神棍。有一回,姨婆婆托我给我来着。"
"我妈妈?"
"嗯。那个时候,你快要从那里头回来了,她说,叫我告诉你,要记得她最后一次跟你说过的话。"
"那是什么样的话?"
"她说,她那回跟你说过:去找清羽,然后,好好过日子。小舅舅,清羽是谁?"
那个时候,坷垃还小,住得又远,他并不认识清羽。
但是,他重复的,母亲的话,却是真的。
那是母亲最后一次去监狱里看他,跟他说,出来以后,找到清羽的骨灰,好好安葬,然后,好好地过日子,做一个好人。
那以后不久,母亲就病逝了。
杨明虎第一次,认真地想了想坷垃的话,也是第一次,认真地看看了面前的这个人。
脸容是苍白的,神情散漫,眼睛却清。
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吧。
坷垃说:"这种事情,不是迷信。只是,我们的身边,有很多奇异的事,而我们这样的人,就是一根引线。"
杨明虎与坷垃吃了饭回家时,吓了一跳。
他的房间,亮着灯。
门却是锁着的。
杨明虎想,难道是小偷进来了?
他悄悄地下楼去捡了根棍子,又上了楼,掏出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门。
有一个什么东西迎面扑过来,他举起棍子,随后又闪电般地收了回去。
那是一只小狗。
是球球。
球球汪汪地叫着,小爪子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小尾巴摇得风车一般,小小的身子扑簌簌地发着抖。
杨明虎好容易才把它从身上扒下来,看着他黑黑圆圆的小眼睛,球球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他的脸与胳膊。
杨明虎看向客厅。
小老鼠欧清岩披着他的毛毯,跪在他的大沙发上,只露出张小脸,对着他笑。
杨明虎三岁两步冲过去,把人与狗都抱在怀里。
好半天,才想起来问:"怎么回来了呢?"
小老鼠在他的怀里伸出头来,说:"我觉得,你肚子里其实并不想我走。"
"你是小老鼠,又不是小蛔虫,怎么连我肚子里头的事都知道呢?"杨明虎摸摸他软软的头发问。
头发又长长了,要把流海拨开,才能看清他的眉眼:"头发太长了,又把脸挡住了。"
"明天我去剪。"小老鼠懒洋洋地说:"现在,你可不可以给我做一碗面?我快要饿死了。"
杨明虎说:"还饿?你跟球球这两个小坏蛋可没少偷吃我的东西吧?"
可不是,小老鼠的嘴角还有饼干的碎屑。
小老鼠笑起来:"是饿了,也是想你的饭了。"
"只想我的饭,不想我?"杨明虎问。
"其实是想你了。"小老鼠老老实实地承认。
球球还扒着杨明虎的腿,吊在他的腿上不肯离开。
"你还是这么疯啊?小疯狗?"杨明虎把他拎起来。
"他当然要疯罗,"小老鼠说:"因为你刚才又叫错我的名字了。"
"什么?"
"你刚才又叫我清羽。清羽到底是你什么人?"
杨明虎搂搂他的肩:"明天,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小老鼠说:"好。"
晚上,杨明虎起夜时,借着淡的月光,看见小老鼠睡在沙发上,那个沙发很大,他整个人缩在里面,仿佛那是世上最舒服的一块地方。
杨明虎把他抱到床上去,悄悄地对他说:"床上更舒服。"
小老鼠翻了个身,摊开手脚在床上蹭蹭蹭,似乎很满意新地方。
第二天,杨明虎真的带他去了清羽的墓地。
杨明虎说:"他就是清羽。"
小老鼠愣愣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奇怪,这个人,好面熟呢。"
杨明虎笑着拍拍他的头:"又胡说。你怎么见过他呢。他活着的时候,你才多大?五六岁吧。跟你家人在一起呢。"
他们折了松枝扫去清羽坟前的落叶与枯枝,插了新鲜的花,贡了水果和巧克力。清羽最喜欢的。
小老鼠一边干一边说:"原来清羽不在了。"
杨明虎说:"其实他还在。"
他指指他的心:"在这里。永远都不会走。"
小老鼠也伸手,摸摸他的心脏部位:"嘿,你好,清羽。"
球球趴在墓边一片阳光里晒着,小鼻子埋在自己交握在一起的爪子里,心里快活得什么似的。
他们快圆满了,他想。
那个时候,他也好回去了。

18 哥哥
杨明虎拉过椅子好好地擦了一番,请面前的男人坐下。
球球冲上前去,又刷地停住脚,一双小眼睛溜溜地望着来人,象是欢喜,又象是担心,小小的脸皱在一处,象个小老头,为着什么天大的事烦恼不已。
来人看着它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到底是想看到我呢,还是讨厌看到我呢?"
杨明虎抬脚轻轻地在球球肚子上踢一下:"别理它,这小疯狗啊!"说着拿了饼干过来给球球吃,把他推到一边去,球球唔唔噜噜地钻到了桌子底下。
来人,是小老鼠的哥哥。
欧书岩坐下来问:"清岩呢?"
杨明虎说:"他去找他的小朋友玩去了。说是好多日子没有去打那个什么怪兽游戏,想得慌呢。"
欧书岩苦笑了一下说:"一回来就好象活了似,回去以后,又变得不说话,成天呆呆的。杨先生,你还真有两下子呢。"
杨明虎搓搓大手不晓得怎么回答。
欧书岩微笑:"杨先生,不要误会,这一次,我不是来带人的。"
杨明虎诧异地扬扬眉:"这么说,欧先生,你......"
欧书岩点点头:"是啊,我同意清岩跟你一块儿住。"
杨明虎结巴起来:"真......真的?"
欧书岩抚摸着桌上小老鼠乱丢下的东西,光盘,小拍纸簿子,手套......忽然说:"杨先生,你知道吗?
清岩,不是我的亲弟弟。"
杨明虎吓讶得忘记了说话。
欧书岩接着说:"我父母刚结婚的时候,家里,也是清贫得很。那个时候,连妈妈想吃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都要算计半天,狠狠心才会买。后来,父亲说,这样下去,一辈子很快就那么完了,太亏了,说什么都要搏一回。所以,他从单位辞了职,自己搞起了公司。开始,真是艰难,总是亏本,境况比以前更差,有时候,他们连吃饭的钱都要找人借来。全家人都在埋怨父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所有的人,都在怪父亲乱折腾,只有我母亲一直支持着他,帮他管账,帮他进货,他们在一起,同甘共苦了好几年,终于让公司上了轨道,我五岁那年,父亲的事业已经发展得相当好了。
我母亲以为这下,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了,他们当真又过了十来年的好日子,母亲一直以为,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的时候,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只有我们这个家。
那一年,父亲突然地病倒了,医生说,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母亲非常伤心。可是却没有想到,还有更让她伤心的事在等着她。父亲在临终前,对母亲说,其实,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已经十二岁了。孩子的母亲早两年也过世了,他想请母亲看在一场夫妻的份儿上,原谅他的过错,替他照顾那个小孩子。母亲把那个孩子接了来,父亲终于含笑而终。
那个孩子,就是我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乖巧懂事,学习也好,总是笑眯眯的,一心一意地讨着所有人的好。母亲待她并不好,她说她可以原谅父亲的背叛,但是她始终是容不下这个孩子。
我却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弟弟非常喜爱的,那个时候,我住校,每回从学校回来的那天,他就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我,等到见到我,又坐在那里笑着不过来,我们在一起,非常地快活。他很聪明,下得一手好围棋,我常常是他手下的败将。
母亲的态度,我一直是看在眼里的,我希望,自己快快上大学,快快毕业工作,独立以后,我想把弟弟接出去跟着我过,这样,他就可以不用看母亲的脸色,不必再处在那种尴尬的境遇中,不必再面对怨恨的眼光。可是,我没有能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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