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异缘之清岩清羽————未夕
未夕  发于:2010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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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虎半天才抬起头来,问:"清羽,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清羽喘了一口气说:"就在......球球被撞的时候。就跟......我那个时候差不多。后来,就有小鬼使者,他错收了我的灵魂。你知道那个小鬼使者是谁吗?"
"是谁?"
"就是球球啊!"
"啊?那只小破狗!"杨明虎咬牙。小破狗啊,叫他与清羽分离了这么久。
"你可......别恨他......我后来......到了地府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到人间来收魂灵......年青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你最好心了小虎......你才不会......怪他。"
"嗯,不怪。".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仙家啊,他不会有事的,坷垃会照顾着他,等我们从这里出去,马上就去找它,好不好?"
"好。"
"清羽,你是怎么会遇到车祸的?"
"走路......没小心呗。我告诉你啊,地府其实......也不可怕的。那个孟婆......是个挺好心的老太太,就是......有点子怪脾气。最喜欢......收集人前世的记忆,没事儿的时候,拿......拿出来看,说是比去天宫看大戏还有趣。还好......我只喝了半碗她煮的那汤......"
"清羽,你最该告诉我,你受了什么罪啊,怎么会,给车子撞了呢,我的傻清羽。"
清羽轻轻地又笑了一下:"我有多少年,没有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再叫一声来听吧。"
"清羽,清羽,清羽,你告诉我,你到底遇了些什么事呢?清羽?替我脱罪,好难吧?把你难坏了吧?"
"有一点点难,可是又不太难。不太难......求求人就完了。"
杨明虎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清羽就是这样,永远把苦藏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告诉他,你看这世界有多好,有多好。
杨明虎一点点地挪动身体,胳膊早就没了知觉,好容易脱下了外套,小心地替清羽裹上。
清羽说,并不太难,其实,全不是那么回事。
当年,清羽听了杨妈妈的话,知道杨明虎其实还未满十八周岁,他便开始了艰难的寻找证据的过程。
他先去找以前的同事,求他们帮着查找以前的户籍,那些同事们都挺喜欢清羽,都知道他是被冤才不当警察的,也愿意帮他,可是,这个派出所搬过几次家,是由原先的三个小派出所合并而成,很多人都不是当年的老人,杨明虎父亲当年将他的出生日期提早一个月的时候,就只偷偷地向他们的指导员汇报过,可是,那位老警察早两年就得病去世了。虽然找到了原先的旧户口本,可是,没有人能够证明那上面的日期是真还是假。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当年杨明虎出生的那家医院原始的出生证明。
于是,清羽又跑到那家医院去。但是他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任何人出具的证明材料,医院方面不肯替他查找。
离杨明虎上诉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清羽想办法请原先的同事给出具了证明,他们还委托了一位年长的警察陪着清羽一起去医院请求查找出生记录,因为年代久,那些老旧的证明材料没有录入电脑。
他们终于得以进入到医院的档案室,可是,档案室的负责人很为难,他说那是一件如同海底捞针的麻烦事。
那一天,正是杨明虎案子开庭的日子。
万般无奈之下,清羽跪在那位面容刻板严肃的负责人面前,请求他救一救一个年青的生命。
那孩子做错了事,可是,他不该枉死的。
那人终于点头,打开一扇又一扇资料柜的门,为了争取时间,他还叫来了医院的几位杂工,一起帮着清羽他们整整找了四个小时。
当他们终于找到那已发黄脆硬的出生证明原件时,已开庭一个多小时了。
清羽飞一般地冲出医院,他找不到车子,他等不得了,沿着马路飞快地跑,生凭第一次,闯了红灯。
然后,他看见一辆吉普迎面冲过来,对着他撞了上来。
他被撞得飞出去,重重地落到地上,他没觉着痛,甚至抬起手来看看手中的出生证明,还好,他想着,没有丢,也没有弄脏。
只是他站不起来,手与脚都好象不再是他自己的,他象沉到了水里头,四周一切越来越模糊,象水里飘动的水草。
然后,他看见有个人蹲到自己的面前,是熟人的面容,好象在叫着自己,可是他听不见,象是很久以前看过的那种默片。
他记起那个人是陪他去医院的老警察,便伸手抓住他,把证明放在他手里。
他觉得自己明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送到法庭去,快送到法庭去。"可是,他却还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人拿了材料,坐上了车,开走了。清羽才觉出累来,他可以放心地睡一会儿了,他想。
可是不成,还是睡不成,他看见一个少年,在摇晃他,对他说:来,跟我走吧。
清羽并不知道,几乎就在他被撞的同一瞬间,只隔着一条街,有另一个小孩子,也遭了车祸。
清羽问那少年:"你是谁?"
那少年面目清秀,眉毛微微有点倒八字,衬得一张脸有趣起来,他说:"我是地府的小鬼使呀。没想到我第一回出来接魂灵,就接了这么漂亮的一个。来,你跟我走吧。"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呀!"
"可是,"清羽说:"我有多想活啊!"

31 尾声
小小角落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杨明虎觉得胸口好象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贴一贴清羽的头,一片冷汗。
杨明虎握住他的手,清羽的手指也是冰凉的,只有手心还有微弱的温度,清羽终于开始低低地呻吟,杨明虎知道,他一定是痛极了才会这样。
杨明虎的眼泪滚烫地砸在清羽的脸上,清羽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回手轻轻握住杨明虎的手,你放心,他说。
"什么清羽?"杨明虎没有听清楚。
清羽又小声地说:"你放心。到了阴曹地府......也想着回来,何况现在,当然要活着,怎么样......也要陪你一起活着。"
"好,"杨明虎说:"我们一起活着。"
四周有细碎的声音,是尘土与碎石重又开始往下落。
这样的情况,一种可能是那横梁再也支撑不住,就要坍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救援人员在挖掘。
两种可能,一生一死,但是他们全无选择。
杨明虎的心,忽然地就安定下来,生与死,全无关系了,他已经跟清羽在一处了,生也会一处,死也会一处,求仁得仁,没有比这更好的人生了。
忽地,他觉得有一丝清凉新鲜的气息,在头顶上方传来,很微弱,但是很清晰。然后,他听到有钻机的声音,接着那声音停了,有人声,在叫喊着什么,他摸到一块石头,用力地在堵得死死的石堆上敲击,并且同样大声地叫喊起来。
最终他们被救出来时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清羽被送上了救护车,他奇迹般地还保持着知觉,杨明虎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清羽的口鼻上罩着氧气面罩,可是,他看见他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虚弱地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一下,杨明虎知道,他是在笑自己脏得越发象一个土匪。他想伸出手去,也比划那么一下,告诉他,其实他自己现在,也很象一只小脏猫,可是,到这会儿,才觉得,胳膊抬不起来了,痛疼随即而来,绵长而深刻,但是痛得那样快乐,因为只有活着,才会觉着痛。
救护车的车门关上的瞬间,杨明虎看到了落日。
这是他自从误杀了喜子这十几年以来,重又能认出红颜色。
鲜红鲜红的太阳,象一棵巨大沉重熟透了的果实,缓缓地向天际坠去,那坠落处,必是一片丰美甜蜜。
清羽被送进了手术室,医生说他流血过多,但是伤却不致命。
他们很快地住进了病房,杨明虎恢复得很快,清羽也不错,等到哥哥欧书岩赶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靠着软被坐起来了。
哥哥一来,杨明虎就跟他私谈了一会儿。
他告诉哥哥欧书岩,清岩就是当年的清羽。
欧书岩起初不能相信,其实他在找人查杨明虎的时候,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姓林的警官的,可是当时他并不知道那警官的名字,他以为并不相干。
这种事,太离奇,欧书岩说。
当他走进病房,清羽对他说:"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你要给我一个城堡,做我永远的家,不管我走多远,回头的时候,它总在那里。大哥,我一直都记得你的话的。"
那个时候,欧书岩心中最后的一点点不能置信烟消云散。
这些话,他只跟弟弟清羽说过,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他的清羽,他的小弟弟,他以为再也不能找他回来。
却原来,他一直在他的身边,他站在他的面前,不复小时候的模样,借着另一个人的躯壳,跟他续兄弟的缘份。
欧书岩小心地环抱着清羽,不能成言。
清羽小声地在哥哥耳边问:"哥,我的小手枪呢?还在吗?"
"当然。"书岩说:"我在,它能不在吗?"
书岩在幸福的眩晕中想:阴司地府,魂灵鬼怪,还魂投胎,原来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一如爱情。
一如世上所有的感情。
初冬的天,却格外地暖。是个暖冬呢。清羽迷糊地想。
前一世的清羽,就一直一直地盼望着,有兄弟,有家,有爱的人在身边。
那一世没有得尝的愿望,在这一世一一实现了。
因为坚持,所以,幸福来了。
后来,嫂嫂也来了,他们夫妻俩一直陪到清羽彻底好了才回去。
后来,杨明虎跟清羽快乐地在一起了。
清羽有时候会问:"那个时候,我是说,我一点记忆也无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象个......笨蛋?还有,我已经......可以说......面目全非了。"
杨明虎微微弯腰,把头贴在清羽的胸口,象一只靠着小白杨蹭痒痒的大狗熊似的,又滑稽又透着无比的幸福,他说:"我呢,是个粗人,也没念过多少书,好话也不会说。我只知道,如果真喜欢一个人,横看他也好,竖看他也好。怎么样,都是好。"
他有时也会拿清羽打趣:"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有一点点吃自己的醋?"
清羽爽快地承认:"那时候,我以为你是把我当成他的替身,连名字都会叫错的。你不在的时候,我拿了那张照片一个劲儿地看,我想,哼,我们长得也不像啊,那人可真是没有我帅。"
他们收养了喜子的儿子去去,把他送到寄宿学校,让他远离那些不良的朋友。那孩子野惯了,几次三番地逃学。
清羽又施展了过往的韧劲儿与水磨功夫,一次一次把他找回来送到学校,到了周末就早早地跑过去接他,周日晚上再把他送回去。
杨明虎却没有这样的耐心,先是把去去抓过去一阵好打,然后又把自己过去的经历讲给去去听,让他汲取自己的教训。
渐渐地,去去不再厌学,他变得越来越服清羽,却固执地把杨明虎叫做"老头儿"。
有空的时候,杨明虎会陪着清羽去哥哥那里,杨明虎戏称清羽是"回娘家"。清羽笑着说:"回娘家就回娘家呗。"
杨明虎他们在出院之后就去了陈俊的家,他们知道,本来,那房子就是要拆掉的,不会有人在意它是不是塌了一角,是有人匿名报了警,他们才能那么快就获救。
他们告诉陈俊的爸妈,他们决定不起诉陈俊,请他们转告出逃在外的陈俊,回来,好好重新开始。
他们常常去坷垃那里看球球,那小家伙,还是变得多了,总是有一点懒洋洋的,无精打彩的,依在清羽的怀里,圆溜溜的眼睛被长毛盖住,它如今最喜欢的事,就是躲在坷垃的椅子下面睡觉,小家伙倒是被坷垃喂得很好,圆滚滚的身子,真象一只球了。
杨明虎成了一个出色的厨子。
清羽重新开始了读书的生涯,一边还打着工。
岁月安宁,日子变得缓慢从容起来。
又到了星期天,这个星期,去去参加了学校组织的野营,不回家了。
早晨,清羽还在睡,杨明虎起得早,买来了早点,然后,伸手从床上鼓起的一个包里把人拽出来一同喝豆浆吃油条。
清羽戏言:"那个油条'西施一定是看上你了,这一根油条肥胖如小孩儿的手臂,足够我吃一天的。"
杨明虎翻眼睛:"她知道你最喜欢吃油条,我看她是看上你了才对。"
与此同时,欧书岩和太太开着车往郊区而去,去那里的孤儿院,他答应那里的孩子们今天带新出的动画片给他们看的。
路上有十二三岁的孩子背着书包脸臭臭地一路赶着去上补习班。
书岩一直惦记着一件事。
清羽寄居的这个躯体,原先,里面也有一个小小的灵魂。
乐观的,淘气的灵魂,在这世上注定只能做短暂的停留。
如今,那小小的灵魂去到哪里了呢?
如果投胎了,也该有十来岁了吧。
这一世,是不是依然乐呵呵,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都能畅快地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愿你这一世,有父母疼爱,有安稳的生活,有书念,有朋友,将来,也会有真心的爱人。
不再流离,不再孤单。
有黑色的蝴蝶飞过,翅膀上有深蓝色的花纹。
欧书岩看见了。它从他的车前飞过。
它飞呀飞,飞到市区,清羽与杨明虎在阳台上也看见了。
有句老话说,这样的蝴蝶里,会寄居着一个过世的人的灵魂。
那些都是生前极善良的人,阎王怜他们思念亲人心切,让他们的灵魂寄在蝴蝶里,飞回来看一看,再回去,才能丢得下今世的所有,宽宽心走向未知的来生。
蝴蝶停在阳台上,那里,正有一方阳光,蝴蝶就在那一方明亮里,一动也不动,翅膀被映得洒金一般。
清羽上前说:"你来啦?"
要是你今后看见这样的蝴蝶,说不定它就是你深爱的一个离去的人,来看你了,请你,千万要记得说一声: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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