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 上——玉树后庭花
玉树后庭花  发于:2010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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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吟不急不缓的跟了上去,略微勾唇一笑,也不见有多少得意,“天下一统,结束四国分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并驾齐驱,晨辉渐渐亮起,四下再也无人,唯有清风相伴左右。

金枬颜缄默,赵吟复又叹道:“魏国崇尚妖蛊,兵部侍郎官至三品,不过因为一句话得罪了魏王最为宠信的苫婆蘿,便全家问斩。这难道是为君之道?楚王暴虐,性喜淫乐,一座永乐行宫征用担夫五万,动国库银两百万,那年正好汉江大水,楚国沿江筑堤坍塌,数十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那时他们的君王却在干什么?”赵吟平静的说着这些话,并不是想告诉金枬颜赵国乃得授天幸才能征服天下,而是各国君王自己德行有亏,才会造成如今这番局面的。

金枬颜静静听着,目光逐渐低垂,他明白赵吟说的没有错,楚魏确实是君王无道,怨不得旁人,只是……,“难道我们金国也做了什么惹得天怒人怨的事情,要贵国来代天行罚么?”他的话音中不掩讥嘲,金国尚文,他父王仁德慈厚,虽称不上大明大贤,但金国百姓至少能生活安容。

赵吟策马走到他身旁,笑盈盈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金枬颜被他放肆的目光看得面颊生红,愤然的瞪了他一眼,低喝道:“你看什么?”

“你好看呗。”赵吟笑得容光璀璨,突然飞身一跃,竟坐到了他的身后,双臂一揽,将他的腰身紧紧环住。

胭脂仰首嘶鸣,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十分欢快。

金枬颜却骤然冷下脸,声若寒冰:“你又干什么?”他微微别过脸,想叫他下去,面孔却差点扫到赵吟的唇,这一下更是困窘不堪,让素来端正的他耳根子都红了。

赵吟喜欢看他脸红羞怒却憋着不发火的样子,双臂将他的腰身箍的更紧,比起金枬颜怒火中烧的样子,他可是气定神闲了许多。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赵吟嘴角旁噙着微笑,在他耳畔低喃呼气。如此大好美景,天地共赏,他真是想把他扑倒,然后吃干抹尽。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金枬颜被赵吟挑弄的火云一只烧到脖子根,浑身的肌肤都开始滚烫,身体内像是有把火在烧灼。他知道和赵吟多说无益,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身体力行,只做不说。

在他刚想屈起手肘狠狠捅向身后与自己背脊相贴的赵吟时,赵吟突然又懒散散的开口:“我是不介意同你一起滚下马去的,这里风景独好呢,嘿嘿。”他的语气听上去还颇有几分期待,末了那两声笑更是让金枬颜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话中暧昧金枬颜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憋屈的垂下手,任由赵吟将他抱在怀中,暗自咬牙切齿。

赵吟见他不得已的屈服,心下舒畅,环在他腰间的手抓上缰绳,脚下一夹马腹,胭脂撒蹄飞奔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海滨之城一路而去。

12.缙墨

缙墨原是金国的一个沿海小城,离京都邯兆只有大半日的路程。城内居民多靠捕鱼为生,但自从开通海上贸易之后,来往缙墨的商轮客船越来越多,而原来的海滨小城也逐渐繁华起来,港口越建越大,俨然成为金国首屈一指的海港大城。

街道左右商铺林立,又正值午市刚起,路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赵吟和金枬颜一人各牵着一匹马走在路上,因两人仪容不凡,牵着的马也是神骏出色,少不了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他第一次来到缙墨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个小城,是他建议金王拓展海上贸易,也是他一手把缙墨打造成今天的样子。这个城市就像他的孩子,从刚刚蹒跚学步到如今成为经济巨擘,是他看着它,扶着它走过来的。

一去抚州三年,他本来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来缙墨了,没想到现在又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的目光贪恋的扫过路上的每一片砖瓦,将之铭刻在心。

赵吟看着一个头包大巾,高鼻深目,眼瞳碧绿的男子从身旁走过,不免多瞧了几眼。

“这是波斯人,多半是来换购茶叶丝绸之类的东西。”金枬颜见赵吟目光好奇,便解释道。

“常听说在金国能见到波斯,大食国的人,今日可算大开眼界了。”赵吟刚说完,又有一个红头发的大个子背了个大包裹从两人身旁走过。

“元帅没见过这些人也算正常,他们除了能在缙墨换购商品外,内陆诸城是不允许进入的,更何况是去赵国。”金枬颜难得和颜悦色的说,其实他本意是大力扶植经贸,像如今这样只将外贸限制在一个城市的作法并非佳策,可他父王心有顾忌不敢开放国内城市,几次三番长谈下来也没用,他索性也就不再提及,反正若自己以后继位有的是机会大展拳脚。可惜,世事如棋,他这番愿望怕是不可能实现了。

“听说这开通海上贸易,八年前派使节前往东亚诸国都是你的提议?”赵吟突然凑到金枬颜身旁,两人肩并着肩,“是吗,小颜?你那时才几岁?”

对于赵吟突击似的靠近金枬颜已经领教过多次,可依旧不能习惯,他的气息让他有种浑身颤栗的感觉。

“大约十四岁吧。”金枬颜神色淡漠的回道,极力忽视他那落在自己脸上的灼灼目光。

“难怪皇上也说你是个人才。”赵吟并不气恼他的冷淡,呵呵一笑后,从他身旁退了开去,“在各国只重工农的情况下,你却已经开始注意国内经济发展。看来你不但能领军打仗,也能治国。”

金枬颜睇了他一眼,冷笑道:“治国那是你们赵家人的事,元帅别太抬举我了。”

赵吟见他气色不善,只笑了笑也不再多说,难得安静的走在他的身旁。

日头正偏,午膳时间已经过了,赵吟和金枬颜一路赶到缙墨也没吃过什么东西,现在都有点饿了。

“缙墨你比较熟悉,这里有什么出名的酒肆吗?”虽然携带了点稻饼,不过赵吟一点不想吃那干巴巴的东西。

金枬颜顿步,抬手指了指他身后,“黔湘阁,是缙墨最有名的酒楼。”

赵吟回头看去,有五层高的酒楼朱梁赤壁,楼角飞檐,瓦色琉璃,看上去极其富丽堂皇。只是别的商铺酒肆前人头攒动,这儿显然门庭冷落了点。

“好吧,就这里。”赵吟拍板决定,两人牵马上前,候门的小童忙上前招呼,接下两人的马。

两人前后脚的走入大堂,小二见两人仪容着装不俗忙上前乐呵呵的询问:“不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赵吟微笑道,目光极随意的一扫,看似温雅俊儒,也只有金枬颜明白那一刻赵吟已经将屋内所有布置人员记在脑中了。

“来咧,两位客官楼上请。”小二忙将两人迎上三楼雅座。

一阵芙蓉花香扑鼻而来,夹杂有流水清澈的叮咚声,还有淡淡的硫磺甘味。

“还真够别致的。”跨上三楼,赵吟目中不掩赞色。

整个楼层挑顶极高,从外面看三至五层的楼原来里面完全被架空了。屋子中央用木链搭出一个偌大的水池,池中水雾氤氲暖气蔚蒸,竟是用了奇巧的手法引了温泉进来。池水中央种有各色芙蓉,或白或粉或红如赤烈,当真妖娆绝色美不胜收。

“是芙蓉呢。”赵吟睨了金枬颜一眼,意味深长的吐出四个字。

金枬颜知他话中戏谑,只别开脸当没听到,小二却忙陪笑道:“芙蓉花姿貌美,又是我国的国花,我们老板喜爱的紧,所以在店内各处都种了芙蓉花。”

“花姿貌美。”含笑盈盈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金枬颜身上,再也隐忍不下,他干脆转头凶狠的瞪他,以眼神警告他收敛点。

赵吟差点没把持住的在大庭广众下亲他,他很想对金枬颜说:美人呐,那怒目气恼的样子也是媚态横生惹人遐思的。

竹梯竹阶在屋内分至错落,从水池台前引伸开去,一路曲曲绕绕最高可以架到五楼,而每个台阶上都放有一张小几,可坐四人。

赵吟抬目四下转了圈,发现坐在高台上的人并不多,小二领两人至四楼的一张位置。往下望正好可以看见池中芙蓉盛展,虽然并非奢靡富丽,但胜在奇巧别致,独具匠心,赵吟颇为赞赏这位店主的奇思妙想。

“不知二位要用些什么?”小二尽职尽责的询问。

赵吟解下风氅往手旁一搁,对着金枬颜笑说,“还是你来点吧,你比较熟悉。”

他点头也不推辞,问:“你们今日的特色菜是什么?”

小二点头哈腰,回道:“小店今日特色是花好月圆、游龙戏凤、苦凤怜鸾、翠柳啼红和美女簪花。”

“似乎都不错。”金枬颜抿唇,又看向赵吟,“你觉得呢?”他不着痕迹的又把问题丢了回去。

听这么一串名字压根就不可能知道这些是什么菜,不过赵吟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对他来说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每样来一份。”

小二嚷了声稍等,便下去报菜了。

“你知道那些是什么菜?”金枬颜看着赵吟,淡声开口,他并非有心要给赵吟难堪,他只是好奇。

当年他第一次来这里,招呼他的小二报出一连串奇怪的菜名时,他的反应便是追问,直到把这些菜配的什么料都搞清楚后这才开始点单。他还好奇的问了小二,为什么他们要用这种奇怪的菜名,是不是因为这些名字比较别致?

他清清楚楚记得小二是这么回答他的:我们老板说了,可以从客人第一次点菜的态度来看这人的性格。

当时他还觉得这位店老板未免无聊,可日后回味起来,这店老板的所作所为倒是挺耐人寻味的。所以这一刻他不免好奇赵吟的反应。

赵吟耸了耸肩,老实道:“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菜?”

金枬颜亦是微笑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倒是挺狡猾。”赵吟挑眉,佯装生气。

金枬颜看他目色柔和,就知道他在假装,拿起面前香茶轻啜一口,良久后才又道:“为何不细问清楚,你钱多吗?这里每道菜都不便宜。”

赵吟慵懒支颚,朝他眨了下眼,淡声笑道:“我又不挑食,管他是什么菜呢,上什么我吃什么咯。”

大大咧咧,随意不羁,难道这就是赵吟的性格?

金枬颜又喝了口茶,隐约闪烁的目色被氤氲的茶雾盖去,看来店老板这套观人术也未必准确。

店小二将菜肴端上,赵吟夹了块鸡片,啧啧摇头叹息:“我以为什么珍馐美味呢,原来是鱿鱼炒鸡片。”

游龙戏凤是鱿鱼炒鸡片;花好月圆是虾仁炒蛋;苦凤怜鸾是黄瓜炒鸡肫鸭肉;脆柳啼红是菠菜炒番茄。而那个最有噱头的美女簪花居然是黄花菜焖全菇。

“虽然材料都很普通,但味道却是极好的。”金枬颜话是这么说,手下却没动筷。

“你吃过?”

“四年前来这里吃过。”

“四年?早物是人非了。”赵吟将鸡片送入口中,果然香滑鲜嫩,不比宫里御膳差,看来这家店的厨子有点功夫。用山珍海味做出大餐来不难,但能用普通食材做出如此佳肴可不简单,看来他是有点小看这家店的老板了。

静谧的空间内唯能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间或会有歌女的琵琶声传来,婉转的唱词非常好听。正当大家在悠然欣赏词曲的时候,一阵嚷嚷声徒然而来。

从楼梯口走上几个华服的男子,看着装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尤其是带头笑嚷的那个年轻男子,手中一把嵌金镶玉吊着红穗绳的绢蚕扇几乎晃得人眼花。几个人犹入无人之境,大声笑谈间完全不顾及旁人。

不知那些人说到了什么,突然哄笑了起来,带头的男子手中折扇一合,竟然坐到木池边用扇柄去勾池中央的芙蓉花。

小二上前劝阻却被其他人挡在一旁,根本不能近前,而一些客人虽然见不得他们这般放肆,但本地人似有顾忌,而外地客人更不想在异地他乡招惹麻烦,所以竟没有一人上前阻止他们。

赵吟冷笑一声,对这种纨绔子弟根本懒得看上一眼,只顾低头喝酒吃菜。

楼下擒花在手的男子突然说道:“只可惜芙蓉花虽美,也难及一人容颜。”

“谁呀?能让你沈大公子也这么说?”众人瞎起哄,有人笑问,看来这位沈公子平时眼光也挺高。

男子手中拈着花,摇头晃脑的故意卖乖,众人又是一阵笑嚷,几声催促下,他才不急不缓的说:“解道君容胜芙蓉,不看芙蓉却看侬!这姿美容华能赛过芙蓉的当然是我们的太子殿下了。”

众人唏嘘,道:“你又没见过。”虽国内盛传皇太子颜如舜华,但毕竟是传言,大家都没瞧过,形容上不免保留了几分。

沈公子一副尔谬不然的样子,手中托着芙蓉花,微微抬头目光远眺,怅然道:“四年前,家父还未来缙墨为官,那时有幸参加裴相的寿宴,家父带我同往,在宴席上太子殿下亲来,虽然隔的很远,但殿下的仪容风华确实独一无二,芙蓉花神的名头可并非浪得虚名。”他一派心驰神往的花痴样,就差流口水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哄笑。

“看来钦慕你的人还挺多。”赵吟口气干巴巴的说道。

金枬颜依旧蒙头喝茶,只是居高朝下瞥了眼,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个人在胡乱说他。

也正是这一睨间,那个沈公子阴差阳错的朝他们这个方向望来,瞬间的触目,他冷冷的别开眼,他却是满目惊艳。

“喂,看什么呢?一脸痴相。”众人推搡了下沈公子,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除了新郎官或者状元郎,一般普通男子是不会穿红色袍子的,因为很可能非但穿不出倜傥风采反而落得个猥琐之名。然而此时坐在竹台上的男子却着一身绛红长袍,半面侧颜如玉,风姿正盛。

“哟,原来沈公子是在看美人呢。”有人揶揄道,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沈公子咽了口干沫,手中拿着朵芙蓉花,不顾旁人戏谑调笑,“蹬蹬蹬”的迈步往楼上跨。走到赵吟那桌,这位沈公子还有模有样的朝两人抱拳执礼,十分殷勤的笑道:“在下沈放,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他的目光扫过赵吟,略微停了下,赵吟本就生的十分俊美,兼之有北地血统,五官更是深刻如被刀斧篆刻过一样, 立体的线条上不见丝毫柔软,他的俊美中隐带刚强,所以他冷眸横扫沈放时,眼神足以将沈放冻僵在原地。

沈放心中“咯噔”一下,确实被他目中寒意惊住,干脆别过脸不看赵吟转而看着金枬颜。

美人啊,就连敛眉静坐的样子都是极美的,红色艳丽的袍子益发衬出他的肌肤如凝脂般腻滑,弧线优美的脖颈,别着发的耳,轻抿着的唇,无一处不是美好,只看得人心猿意马。

13.调戏

金枬颜本不想理睬这人,可沈放落在他脸上的目光益发贪婪无畏,那种如饿狼般的眼神,让他恼怒。

他横一眼旁边满脸痴相的沈放,冷声道:“我们不认识你。”

可惜从小性格温和的金枬颜,即便在军中三年,那气势终究及不上赵吟,单单是一眼睥睨,赵吟是冷中带威,而他就是怒中生媚。非但一点都没有吓到沈放,反而双眸相对时的惊艳,让这位不怕死的沈公子欲从心中起,恶向胆变生。

“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在下名讳,家住何处,若方便……。”他狼爪一伸,竟然握住了金枬颜搁在桌上的手。赵吟明白的看到情势发展,目中幽火一跳,人却按捺着没有动。

金枬颜万没想到这男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众目睽睽下还敢动手了,意料之外的发展让他有一刻的呆愣,这才让沈放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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