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 上——玉树后庭花
玉树后庭花  发于:2010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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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吟满意的点头微笑,牟仲再次行礼,转身欲走,突然背脊一阵发凉,赵吟像鬼一样的飘到他背后,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小仲,你再替我转句话给皇兄。”

他口中呼出的气吹到他的耳鬓,暖暖的拂动,牟仲耳根子一阵发烫,好不容易才按捺下一拳打上赵吟那张俊颜的冲动,一字一字磨牙似的道:“王爷请吩咐。”

赵吟凑到他耳旁轻缓的吐出几个字,“王族不留根,臣弟是知道的,皇上不必忧心。”

牟仲一时愕然,瞳孔骤然收缩,这本该是皇帝与宁王私下的密谈,赵吟此刻居然悉数告诉于他,这让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他正在踯躅两难,赵吟已经拂袖转身,“牟亲家,请吧。”

牟仲咬牙,举步踏出行帐。

赵吟负手走到桌前,看了眼已经凉掉的饭菜,更加没有胃口了。

灯火在暗影中微弱的跳动,赵吟就着这点烛光伏案批阅摞的小山般高的军报。

“咦,元帅,您怎么不多点几盏灯。”萧泽掀帘进来,手中抱着几样东西。

赵吟拿笔吸了点墨汁依旧低头奋笔疾书,淡声道:“渠城府台和督军都走了?”

“恩。”萧泽点头,走到桌前将手中一叠文书放在案上,“这是渠城官员名册与所有军将花录,请元帅过目。”

“放着吧。”他信笔游走的手突然一顿,霍然抬头看向萧泽,“给你看样东西。”说罢,他从一叠军报中抽出一封递给萧泽。

萧泽狐疑的接过打开,脸色从初时的疑惑到惊讶再到最后的隐怒,都一一敛入赵吟眼中。

“金王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分散调动包括抚州在内的五万军队过汉江,我们就会乖乖的任由他捏着玩么?也太小看我们了吧。”萧泽冷哼道,手中军报被他狠狠的合起。

赵吟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将手中紫毫搁回镇台上,“你以为金王大费周章的将五万军队一小波一小波的调过汉江只是为了杀我们这五千骑兵么?”

“元帅的意思是?”萧泽略微沉吟,金王难道还有更深的阴谋不成,这个已经归降的破国皇帝到底心中还有多少小九九?

赵吟拿起桌上灯烛走到帐内一角的行军地图前,油灯被赵吟信手往地图上一搁,光线最亮处正好照着一条碧油油的江水,贯穿东西。

萧泽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眼赵吟,依旧没有想明白。

赵吟微笑低头,一指点上汉江,随后手指一勾,圈出汉江以下的几个包括抚州在内的大城,“五万军队都是从这些城内往回调的,可以说现在这些城市已经没有可守的军力了。”

萧泽蹙眉,“可这些城市本来就已经归降我朝了,无所谓守或者不守。”

赵吟摇头,看来萧泽依旧脑子没转过弯来。

“既然已经归降何必多此一举的抽调兵力,而且还如此偷偷摸摸?”

萧泽一手摸着下巴,脑中转的飞块,思路却仍旧被一些固有的观点所桎梏,只差一点便能点破了。

看他越来越紧的眉头,赵吟点在地图上的手指缓缓画下一个大叉,口中吐出一个字,犹如雷霆击落。

弃。

脑中顿时豁然开朗,所有局势瞬间逆转,原来不是金王怯懦,恰恰相反,明知道兵力上难同赵国相抗,竟然想出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以归降之名诱赵吟入邯兆,然后弃抚州三城以汉江天险为阻,汉江水势 平缓时并不难渡,但再过半月便是汛期,到时候水位猛涨,再要过江可就难如登天了。这一缓势必要缓上三四个月,三十万大军常驻不打,这粮草补给就是大问题。而这点时间足够金国重新布防,甚至……。

萧泽抬头看了眼面前依旧笑容轻浅的赵吟。金王甚至可以用赵吟与皇上谈判,这么一来皇上除非临阵换将舍弃赵吟,不然这三年五载恐怕很难再动金国了。

赵吟看着萧泽眼中神色变幻,料想他肯定已经参透其中机巧了,这才又道:“所以,除非皇上弃了我,另换元帅,不然金王的计谋就得逞了。”

萧泽惊呼出声,这样算来赵吟此次前赴邯兆岂非九死一生?可又看赵吟一脸镇定自若,嬉笑如常显然已有腹案在胸,他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王爷莫不是想将计就计?”萧泽猜测,这也是唯一合理并且让人能接受的答案。

赵吟赞允的看了他一眼,收起面前的金国地图露出下面另外一张地图。

“这是邯兆?”萧泽低头,看着地图上每一处细致标出的山脉小道,林木高墙。

“那日我只会携带几名亲卫入宫。”

萧泽惊讶抬头,赵吟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金王最多将我困在皇宫,还不至于杀我。”这是猜测,也是赌博,赵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金王不会把他弄死或者弄残。

只是成王败寇,历来赌的就是谁能舍,谁不畏死。

萧泽觉得这太过冒险,“其实若明刀明抢的打,不出两年,金国也必然是囊中之物,王爷何必如此冒险,想必皇上也不会赞同吧。”

赵吟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顿时陷入黑暗中。

“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我们的皇上可懂得算账。”手指曲起轻扣桌面,有规律的敲打声,声声刺耳。

皇上的密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决不能放弃。金国归降王族便不能动,可金王又偏偏寻了条死胡同来走,想要不死也难了,这反而正中了皇上的下怀,这些破国王室的存在只会是未来新君心中的一根刺,早点拔掉早点安心。

萧泽大概也知道争辩无用,只能压了一声叹息回去,“无论未来如何,末将愿与元帅同生共死。”并非激昂慷慨的声音,却隐隐透出不容动摇的坚定。

隐在黑暗中的表情让人窥探不到一二,却有舒怀的笑声传了出来。

“萧泽,你也太一本正经了,既然敢这么做,我总有七八分的把握,别讲的好像我们是去送死一样。”

萧泽被他说的窘赧,低下头来。

修长的手指点上京都邯兆,赵吟的声音淡漠且无情:“这是我的战场,而你……。”食指缓缓东移,点上一个小镇,旁边碧海浩瀚,“这里才是你的任务。”

萧泽惊震抬头,也就在那个时候赵吟自信飞扬的俊美脸孔又走入光影下。

原来,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并非金国而已。

两人秉烛相谈,讨论至深夜,一番部署下来,萧泽再也无话可说,此计虽险,但若成功,当能创下不世伟业。

“只是没想到金王竟能如此狠下心肠,抛却战于沙场的皇子不顾,真真让人心寒。”萧泽摇头喟叹,想到那位英勇无匹,智谋千算的皇太子被他的父王如此轻易放弃,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平。

赵吟目光微闪,萧铎突然寒了下脖子,惊觉一股迫人窒息的冷冽杀意扑面而来,可在他抬头看赵吟的一瞬间,这股杀意突然消弭于无形,眼前的风流王爷依旧倜傥谦谦,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应该是有人事后进言的,金王不至于狠厉至此,再说了,金国除了皇太子还有哪个皇子能担下这个破篓子似的江山?所以,你别想太远。”赵吟合起桌上的邯兆地图,口气不咸不淡。

萧泽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敏感了。见天色已不早,他起身告退。

赵吟独坐案边,虽然几日来忙碌不歇,可此时他却不觉一丝困顿,脑子反而益发的清明。

今早他才得到金王密调军队的消息,而傍晚远在郴都的皇上就给他送来了密函,若非一早得知,他这个聪明绝顶的皇兄怎会算无遗策,早早谋划好下一步,这所有的一切都毫无疑问的将事实指向了一个地方。

看来皇上对他也并非全然信任的,不过这也无妨,不知道的最好,真动起手来也可以全无顾忌了。

赵吟从椅上起身,“呼”的吹灭桌上油灯,踏步出了大帐。

11.驰骋

已至深夜,天空中群星熠亮璀璨,赵吟呆立在帐外,目光远眺前方,那一丛丛起伏的光线轮廓有致,今夜的渠城仍旧是灯火辉煌。就是不知那个远在百里开外的邯兆是否依旧歌舞升平,群臣共筵呢?

“元帅。”巡逻士兵见赵吟怔愣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上前见礼道。

赵吟被这一声唤拉回了神思,淡淡点头,迈步向外走去。他负手看天,脚下不自觉的按照天空中北斗七星的方位踏步。

北斗阵循星位九宫可以有八十一种变法,其中以守阵最强,五千人组成的阵法恐怕二万人也未必能破得了,只是赵吟虽精于奇门遁甲,不过对于善于攻掠的他来说,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北斗阵在他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踏入璇玑中枢时他猝然停步,这是北斗阵的中心,也是阵法最周密的保护所在。帐前有士兵左右守护,见他到来刚要行礼,却被他一手挥阻。

帐子内只有一簇微弱的烛光,坐在桌子旁一手支颊的元宝正酣眠入睡。

赵吟轻手轻脚的走到榻旁敛袍坐下,凝目看着安睡中的金枬颜。

他睡得很规矩,笔挺挺的躺着,被衾盖到胸前,双手平放两侧,一丝不苟的睡相,让赵吟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这种样子也亏他睡得着。

眼神留恋在他安恬的容颜上,其实很想伸手去摸摸他,他的眼角眉梢,他性感微翘的双唇,不过又怕惊醒他,最终还是按捺了下来。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得那么体贴了?赵吟心中自嘲。

或许是在知道金王将他舍弃的那一刻,心中便存了怜惜。又或者……更早……。

“阿嚏……。”窝在桌前的元宝打了个喷嚏,脑袋往下一沉“砰”的磕上桌面。赵吟吓了一跳,正在考虑若是元宝醒过来是不是要送给他一掌,让他继续昏睡,谁想没过多久,沉绵绵的鼾声又传了出来。

赵吟替他掖了掖被角,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在他掀帘的那一刻,身后有一双眼悠然睁开。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元宝还在替金枬颜整装,外面已经能听到马蹄杂乱嘶鸣的声音了。

“元帅。”元宝看见赵吟进来,替金枬颜系上腰带后很聪明的选择退站在了一旁。

今天的赵吟很特别,既没着军甲,也没有穿王袍,而是换了身很素洁的简装,掩去了锋利夺人的气势,倒更显出翩翩公子的风仪。

“要走了么?”金枬颜对他今日反常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探究的意思,依然淡漠如常。

“对。”赵吟点了点头,“今日过了渠城,再行两日便是京都邯兆。”

那是他的家,家中有父老,姊妹,有爱戴他的臣将和百姓。赵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而他除了密长的睫毛微微一抖外,并没有其他情绪表现,温和艳丽的面容下是贯有的冰冷。

“那走吧。”他转身踏步而出,正与他擦肩而过。

“急什么。”赵吟一把攫住他的手腕,侧眸睇了他一眼,唇角微挑,似笑非笑。金枬颜顿步,索性转身正对他,看他又要搞什么古怪。

赵吟抖开挂在臂弯的风氅替他披上,明明瞧见他眼中闪过疑惑,可他忍着不问,他也就只当没看见。

“走吧。”赵吟满意点头,转身先走出了帐子,金枬颜跟随其后。

帐外有士兵牵来两匹马,一匹通体艳红,恰如烈焰。而另外一匹则是鬃毛雪白,犹如瑞雪。

看到那两匹神骏非凡的马儿时,金枬颜目中闪过一丝光彩,上次驾马是什么时候?似乎已经很久远了。

赵吟接过马缰,回眸朝他一笑,将其中一匹交给他,“你骑胭脂,我骑追云。”

胭脂马因为其肤色红如胭脂这才得名,况且胭脂马是很罕见的珍稀马种,来自外蒙,经过那些擅长驯马的蒙古人之手,这胭脂马可说是战马之中的极品。

金枬颜见过胭脂马的次数屈指可数,可那几次也只是站在城台上遥遥看了几眼,而那个驾胭脂马领万军,兵压抚州的可正是眼前笑得明朗的男子。

“这匹胭脂马不是你的坐骑?”金枬颜顺着胭脂的鬃毛,脾气暴烈的马儿竟然舒服的打了几个响鼻。

“我觉得胭脂和你这身衣裳比较相配。”赵吟翻身跨上白马,目光在金枬颜和胭脂身上转了圈,很满意的点头,看来自己品味确实不差。

金枬颜低头看了眼自己掩在风氅下的绛红色长袍,与胭脂匹配倒也适宜。只是红色从来是他不喜的颜色,他嫌太过艳丽张扬。

赵吟的决定是不允许别人拒绝的,他坐在马上勒住缰绳,挑衅似的对金枬颜道:“殿下与我一较骑术,如何?”

晨曦的金茫刺破云霭,那一刻的万丈光芒似乎从他身上迸裂开来,耀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心中已经淹埋的豪情被他那一眼催生出来,金枬颜一抓缰绳翻身上马,自信道:“恭敬不如从命。”

“好。”赵吟朗声笑道,反手扬起马鞭,一声脆响裂过长空,身下的白马扬蹄跃出。

金枬颜不甘示弱,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一红一白两匹马飞驰在空旷的草原上,白马踏云御行,神风凛凛。红马烈如赤焰,蹄下生风。

站在行帐前的元宝张大着嘴,半晌没合上,直到那两匹马渐渐跑出了视线,这才回过神来,轻声喟叹出一句:“孽缘呀。”

“喂,你在说什么呢。”身后传来声音,元宝忙心神一凛,回过身去,见到来人后,恭恭敬敬的曲腰,道:“小的见过萧将军。”

萧泽穿着正规军甲,仗剑而来,一早赵吟就吩咐过他行军的安排,他此刻是来作最后布置的,“今天我们就要过渠城,你将东西全部整理好,依旧坐马车。”

元宝连声应下,见萧泽要走,又忙将他唤住。

“还有事?”萧泽顿步回首看他。他却只是呵呵傻笑,笑到萧泽都开始浑身发冷,“你到底要说什么?”萧泽被他笑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知萧将军是否依旧驾追云过城?”元宝眉眼弯弯,笑得不怀好意。

萧泽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我自当是骑追云。”那可是他的宝贝爱马。

元宝拱手作揖,遗憾的笑道:“萧将军恐怕要和小的一同坐马车了。”

“为什么?”

元宝一眺远方早已跑得无影无踪的两人,缓缓长叹:“因为追云已经被元帅骑走了。”

远处群山连绵,淡淡的金光将山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两人并肩纵马,你踏出一步,我便追上两步,谁也不肯让谁。

晨风清爽扑面,带着幽淡的青草香味和泥土的气息,追云已经跑得有些乏力,而胭脂却还是神采熠熠。

“好了,算我认输。”赵吟勒住马缰,很爽快的承认甘拜下风。要是把追云弄垮掉了,回去不好同萧泽交待。

金枬颜驭马回身,看着赵吟的目光并没有多少快慰神色,两人隔着三丈的距离,彼此相望。

“你不怕我乘隙逃走?”金枬颜淡淡开口询问,两人的骑术是在伯仲之间,而他所骑的胭脂马却更甚追云一筹,若他想走,想必赵吟是追不上他的。若非是他成竹在胸,就是他另有安排,又要他演一出请君入瓮吧。

赵吟却不以为意的撇了一下脑袋,目光看着正南方向,手中马鞭遥遥一指:“除了那儿,你可还有地方能去?”

他的双唇抿的几乎失去血色,邯兆,除了那里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我之前从来没有料到,这天下的霸主竟然会是赵国。”金枬颜勒过马,缓缓行步。四国鼎立的天下,金国文最盛,赵国武最强,魏国奇人异事最多,楚国矿产最丰厚,兵刃驰名天下。看似相互维继,水平相当,没人能想到一眨眼间,天地已经翻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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