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 上——玉树后庭花
玉树后庭花  发于:2010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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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金枬颜此时已被第二道惊雷劈的神思混沌了,《十方宝鉴》这个名头可谓如雷贯耳,没有人会比金枬颜更熟悉了,因为这压根就是金国的东西。

二百年前金国的国主燮君有个双胞胎的弟弟慧王,燮君继位前就极其宠爱这个弟弟,登位后慧王不但深受主君照拂,连太后都对其恩宠有佳,这使得慧王从小蛮横娇纵,仗着有天子和太后撑腰,整日里的无法无天。某日,慧王闲来无事居然微服出了府邸,招呼不打一声的去了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徽州。

没人知道那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慧王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闭门谢客将自己关在府中足足有一个月,就算是燮君和太后亲自来都吃了闭门羹。

一月后他突然挂冠离去,丢下府中美姬侍妾,孤身一人离开了邯兆。慧王这个人的一生,前半段荒唐,后半段蹊跷。他用了数十年的光阴,猎寻天下宝物,著就了《十方宝鉴》这本书。

本来是金国深锁重楼的藏书,却因为一场大火,而让人以为这本旷世宝典已经葬身火海,未料竟是落到了赵国的手中。

金枬颜心中澎湃翻涌,脸上却不动声色,回了句:“什么?”

赵吟啧啧轻叹,“那书上说荧贝其实还有个更珍贵的品种,不是泛绿色荧光,而是彩色的。”

金枬颜眨眼,又问:“这又怎么样?”

“彩色的用来镶在腰带上一定很好看。”赵吟眼睛闪闪。

“……。”金枬颜无语相对。

“外面很冷,你进屋吧。”赵吟继续撸袖子挖贝壳,这次他干脆踏入了海水中,浪潮一波波的打上他的脚背,浸没了脚踝。

不用去试,金枬颜也能感到这些海水定是刺骨冰凉的,“你这样挖怎么可能挖得到?”人家是大海捞针,难道赵吟还准备来个沙滩摸壳?!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不像是赵吟会干的。

谁料赵吟头也不抬的继续在海水中摸索,说道:“彩贝是根据星舆潮汐来选择浅憩的地方,通常一片海滩只会有一至两个彩贝出现。”

“这也是《十方宝鉴》上说的?”金枬颜环起双臂,晚风吹得他发丝乱舞,连他说出口的话都有大半被风吹散了。

“说的不是太详细,有一半是我摸索出来的。”赵吟突然蹲下身子,丢开了手中的木棍,双手没入海水中挖了起来。

星舆卦策是门十分深奥的学问,金枬颜曾经也略有涉猎,不过实在是摸不着边,就放了下来。没料到赵吟倒是通晓这些。

金枬颜再次看了看被赵吟挖出许多坑的沙滩,这时候才顿然发觉赵吟并非在胡乱挖坑,偌大的等腰三角形,底宽数丈,而顶点正掩入水中,对着……金枬颜抬头,明月高升空中,而三角形的顶点正好对着那轮上弦月。

在金枬颜怔愣恍惚的当口,“呼啦”一声出水声,将他落在月亮上的目光又扯了回来。

“我就说么,我赵吟看上的东西还能找不到。”他得意的一手插腰,一手托着个小小的贝壳,不过银币的大小,却在月色下潋滟出薄薄的七彩光芒。

“你运气不错。”金枬颜讪讪说道,他对这种奇巧的珍贵玩意本来就生不出兴趣。

“运气?”赵吟合掌回眸望他,长眉一挑,颇不以为然,“我可是靠本事寻得的,不是靠那见不着摸不得的运气。

他站在月色下,足踏海水,衣衫被他卷得七七八八,分明邋遢的不成样子,可金枬颜却有种错觉,他眉眼的笑,那 一身自信的气度让人觉得不安。他是个掠夺者,即便手无寸铁,他亦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他放下环在胸前的双手,冷冷道出一句话,“算你本事大。”然后转身便走,屋外风大吹得身体瑟瑟生寒,连心都有点僵硬。

赵吟得了宝贝心中欢喜,暂且放过了金枬颜不去调戏他。将彩贝往怀中一收,他走到海滩旁穿起鞋袜。

不远处的天空泅散出一片猩红,沸腾的人声逐渐传来。不消一会儿,赵吟和金枬颜都清楚的看到一对人马手持火把朝他们气势汹汹的走来。

领头那人分明就是……。

16.斗殴

赵吟和金枬颜相视一眼,那个领头冲在最前面的分明就是下午被赵吟斩断手的纨绔富家子沈放沈大公子。

“你的玩笑真是灵验。”金枬颜从石阶上走下来,冷笑着睨了赵吟一眼,看来这事儿今天要摆平可不太容易了。

赵吟颇为委屈的朝他眨眼,嘀咕道:“我也就随便说说,哪知竟那么准,平时我的猜测都很不靠谱的。”

金枬颜冷睇了他一眼,根本懒得跟他多话,神色平静的看着那大队人马朝这方气势汹汹而来,眼中一瞬间滚过寒潮。

赵吟对于打群架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瞧着那败家子带来的一群人他就想笑,不过是仗着人多而已,完全没有一点威慑力。

那位被狠殴过的沈放大公子发现自己要找的仇人就在面前,提着嗓子发狠道:“妈的,敢打伤老子,本少爷今天非要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赵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郴都内寻衅挑事的富家子,那放出来的话可比他有派多了。

沈放被赵吟脸上不屑的笑容给激怒,狠狠一跺脚,对身后家丁吼道:“都给我上,谁要是能把他给打趴下,本公子赏银一百两!”

人死了不能把钱带进棺材里,不过钱却能把人带进棺材。沈公子一发话,光冲着那些钱就够让人血脉沸腾的了,众人轰然应喝。

面前的三四十个家丁各个凶神恶煞,而在休息中的渔村百姓已经有些人被吵醒,糊里糊涂的跑出来观望了。

金枬颜不想把事情搞得一发不可收拾,更不想给渔村带来麻烦,他想自己解决这个事情,不给赵吟动手的机会,可惜……

他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赵吟已经紧拽了他的手腕,他以行动阻止了他的念头。

“又想作圣人了?”赵吟不着痕迹的扯了下嘴角:“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讲道理的,你那套先礼后兵就省省吧,对付这种人用武力最有效。”他话语一顿,看着他的目光转为柔和:“知道你担心缙墨,我又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放心吧。”

沈放大公子估计是见这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受了刺激,抢过身边家丁手中的一根棍子当先朝赵吟冲了过去。

见过胆子大的,还没见过那么不怕死的,赵吟一弹长袍,从容应战。在他跨入战场前还不忘嘱咐金枬颜,“你身体尚未大好,别过来,不要让村民插手,我自己能解决。”

那一眼的回眸,他的笑容肆无忌惮,四周荏苒的火光都在那张扬的一笑下暗了光芒,金枬颜竟然觉得心中有一瞬的悸动,但他很快就将这种不该出现的心绪抛诸脑后。

赵吟很快混入人潮中,痛苦的呻吟,高声的怒骂,木棍划过夜空凌风呼啸的声音都那么清晰,起先金枬颜还稍许有点怀疑赵吟是不是真能搞得定,毕竟双手难敌众拳,可现在看下来,赵吟这家伙根本就是游刃有余。先不说这么多年的戎马疆场,就算搁到十年前,宁王世子在帝京打群架的本事那也不是随便盖的。眼前几十个只有蛮力的家丁对赵吟而言根本不值一晒,权当是舒展筋骨的玩了。

“怎么回事?有人来找麻烦吗?”阿汉提着一根扁担从屋内冲了出来,待看清眼前的混战时,糊涂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一时间有点发懵。

金枬颜挡在他身前,语气平静的说:“一些小事而已,你们别插手。”

芸娘搂着两个被吵醒的娃儿站在屋门口,两个小娃子看见赵吟利落矫健的身手都瞪大了眼。

场中对战正酣,已经有十数人被赵吟的铁拳撂倒在地抱着肚子打滚,而他手中也突然多出一根棍子,横劈侧挑,他用木棍使出华丽的剑招。衣袂翩飞,他的身法轻飘诡谲,脚下踏步,步步踩九宫,火光下翻动的身影迅敏,姿态却又十足优雅。

“颜公子,我们真的不需要帮忙吗?”阿汉总觉得瞧着有点悬,不免担心的开口。

“不用。”金枬颜斩钉截铁的回道,嘴角微微抽动,暗想赵吟这家伙打个架姿态还摆那么好,真是……。

方才还气势汹汹,现在只会躲在一旁招呼别人上去送死的沈放大公子瞧见金枬颜落单在一旁,脸上露出狞笑,对护在身旁的几个家丁打了个手势,众人会意悄悄向金枬颜潜伏过去。

想来是看赵吟打架看的太过专注,等到发现身边情况不对时,那七八个大汉已经在他身侧三步开外了,眼看那几个人猛虎下山式的扑过来,身旁的阿汉怪叫着嚎了一嗓子,金枬颜倒是没太过诧异,平静的容颜下暗蕴着险些爆发的怒气。

那些大汉大概是得了命令不能伤金枬颜,只要活捉他吧。所以手上都没有拿武器,一个个赤手空拳的朝他攻来,而且不打脸,只攻胸腹位置。

金枬颜冷哼一笑,飞起一脚就将首当其冲的那个大汉踹翻在地,虽然功力没了,力气还是有的,那一脚踹得大汉跪蹲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另外一些人并没有因为这下突变而趑趄半分,依旧一窝蜂的朝金枬颜扑过来。站在远处正打得兴起的赵吟想要折步回护,可那些大汉就是挡着他,这分毫间的踯躅,再施援手可就来不及了。

不过金枬颜到底领军那么多年,即便功夫没赵吟那么好,但也不差,至少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劈手夺过阿汉手中的扁担,将他护在身后。因为和金枬颜站得太近,倒霉的阿汉也变成了他们攻击的目标。

那些人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被撂倒在地后又爬起来锲而不舍的攻击。金枬颜手中的扁担渐渐有些吃不上力,刚拍翻一个意欲攻他下盘的男子,大概是用力太猛他胸中一阵翻腾,一口气没回上来,脑子就有点发晕。这一瞬间的破绽被人抓到,耳后根拳头呼啸的声音极速掠来。这一拳若被打实,恐怕不晕都难了。

阿汉早就傻了,看着面前拳影乱飞什么反应都没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从金枬颜背后偷袭,又傻愣愣的看着不远处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飞掠而来。

拳头“嘭”的一声打上身体,一道白芒在空中忽闪而过,犹如盛夏暗夜中突然而至的惊雷。断腕处鲜血喷溅,一只残手掉落在地上。那个偷袭金枬颜的男子怔了片刻,眼前发生的事情太快了,快到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手就被人齐腕斩断了。

痛楚一瞬间爆发,男子抱着断腕痛呼出声,身体在沙滩上痛苦的扭动翻滚。

金枬颜回头看了眼护在他身后的赵吟,眼神微微一跳,方才的一瞬间赵吟居然替他挡下了那一拳。

刚才还喧扰不堪的场面,居然一下子安静无声,寂夜晚风中,只有海浪声和男子一声声的惨呼,凄厉入耳。

本来只是斗殴事件,却在片刻转变为流血事件,那些家丁大汉平时仗势欺人惯了,却并没有真的杀过人,乍然见刚才还是翩翩公子的赵吟突然手中持着一抦薄刃,鲜血淋漓衣袍,俊美的容颜上结满霜气和杀意,顿时都有点发怵,脚下不自觉的开始往后退。

沈放大公子见情势不对,气得跳脚,大吼道:“上,给我上,谁能把他打趴下本公子赏银五百两!快……。”

五百两的诱惑确实很大,可惜众人没再欢呼出声,有人眼中甚至露出了怯意。

银刃在空中画出一道半弧,极其绚烂的茫尾拖曳处溅起一朵血色的花。沈放大公子只觉得眼前白光忽闪而过,脖子上轻微一痛,脸孔溅上温热的水渍,他抬手摸了摸脖子,竟触得满手鲜血,他吓得顿时骇然尖叫起来,眼睛一翻,很没用的昏了过去。

众家丁见主子晕倒,忙七手八脚的上去搀扶,谁还管得着金枬颜和赵吟。

“你杀了他?”金枬颜口气略紧,显然并不赞同赵吟的作法,虽然那个家伙该死一千次都不足惜。

“没有,放他一点血而已。”赵吟抿着唇,不甘心的说,眼中杀意退去不少,“你有没有怎么样?他们没碰到你吧?”他转身看金枬颜,他正撑着根扁担,气息有点喘。现在的他比起以往,那体力真是差了好多。

金枬颜摇头,刚才意欲碰他的人都已经被斩了手,真不知道碰了他的人会被赵吟怎么样。

那帮子凶神恶煞的人走了,躲在屋中早已经被吵醒的渔民们三三两两的走出了屋子,大家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他们会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众人渐渐朝他们围拢,有人啜嗫出声。

而这也是金枬颜担心的,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况且他现在也非往日的金国太子,别说保护他们了,自顾都有些不暇,想到这心中悲凉感不免油然而生。

赵吟悄悄的从他的衣袖中探入,握住了他的五指,他的掌心很暖,而他的手却冰凉。金枬颜意欲抽手,可赵吟却抓的死紧。

他 恼怒的瞪赵吟,落到今天这样都是拜赵吟所赐,他居然还好意思笑得如此灿烂,金枬颜恨不能一拳打飞他的笑容。

“你到底要干什么?!”金枬颜咬牙低斥。

赵吟扬眉一笑,对众人朗声道:“大家不要担心,他们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他说的笃定,可大家心里还是犯疑,有人又问:“真的吗?”

赵吟声如磐石,字字坚定,“我以家族的名义起誓。”他说的十分轻巧,若被祈君知道他居然拿皇室名义来发这种誓怕会被气死。

渔人们老实,听他如此信誓旦旦,总算放了点心,可金枬颜依旧目光狐疑的看他。

赵吟转头对他眨眼微笑,唇畔又露出了小小的酒窝,他说:“小颜,无论何时你都该相信我的。”

17.揣度

屋内的一盏油灯还是朦朦胧胧的,金枬颜独坐在桌边出神。赵吟说要去处理善后,然后便孤身一人离开了,竟然一点也不防备他会乘隙离开。

芸娘为他沏了杯热茶,他本来是捧在手中取暖的,可此时那茶水早就凉透了, 而他仍旧握着,让寒意从指尖透过,逐渐漫延到心上。

不是不能走,而是走了又如何,数日后依旧会在邯兆碰见,到时免不了给他抓住什么把柄,又会是一番折腾,而陪他一起倒霉的还不是那些他最珍视的人。

伴着时光的,只有那一声声永不止歇的海浪声。

“颜公子。”女子温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金枬颜一下子惊醒,忙从椅子上起身。芸娘将手中端着的一个瓷碗放到金枬颜身前的桌上,笑道:“这是刚煎好的油茶,颜公子喝一碗驱驱寒意吧。”

茶水冒着热气,还有一股浓香的芝麻味飘了出来,金枬颜道过一声谢后,捧着碗喝了一口,油茶香甜,暖暖的滑入五脏六腑。

“颜公子。”芸娘又唤了他一声,语气听上去有点犹豫不决。

“芸娘有话不妨直说。”金枬颜从茶碗中抬头看她,那张并不美丽却柔和恬淡的脸孔。

“您的那位朋友……。”芸娘吞吞吐吐的开口,目光低垂着,好像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金枬颜想大概是晚上赵吟动刀见血的吓着了这些朴实的打渔人,便软声安抚道:“他不是什么坏人。”言下之意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芸娘却忙摇了摇头,“颜公子的朋友当然不会是坏人了,只是他身上杀气很重,颜公子要当心。”

她的眼中有担忧,坦诚无伪。

“杀气?”金枬颜奇怪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这个词。

芸娘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回道:“是阿汉这么说的,他要我来提醒颜公子一下。”

大概是当时阿汉站在他的身旁,近距离目睹赵吟斩人手腕的过程吧,心中难免有惊惧。可是即便赵吟手上满手鲜血,难道自己就干净了?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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