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轻宝
轻宝  发于:2010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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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转头,“我看大概……”就在这一瞬,猛一眼望见玻璃乍出道白光,那光亮得让人惊心,我心头一震,待要继续捕捉,它却已倏然无踪。

靠,上个课也不消停,当老师真是多灾多难。

远处苏瞧白云瞧得正高兴,看起来一时回不过神。我将书丢在桌子上,走到小丫头面前。后者正用“滚开,少烦我”这样的眼神瞪我。

“嗨,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把你喂饱,咱们先去找卫太太。”

她拗着脖子不出声。

“那好。我们走吧。”我俯下身遮在她的左侧,尽量让声音显得温柔。

“你走开,我……。”

 

白光骤然一闪。

来了!

我脚下用力一蹬,猛揽过小丫头的脖子,呼的一声将她整个儿掀到草地上,身子随之一滑合身压了上去。就在此时一股灼热已蹿上肩膀,来不及细想,我蓦的缩头,背部一弓,将掩在下面的小姑娘连头带脚包在怀里。

肘窝里的人发不出声,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抽得紧紧的,我屏息伏地,听到远处众人发出惊呼,间杂于内的,是极轻极轻啪的一声响。

我长出了口气,半撑起身子,抬头只见苏已急速跑到面前,她一眼落在我的左肩,脸上血色刹那褪了干干净净,脚步僵直在那里好像木雕石塑。

我一扬下巴,向她飞快的甩个眼色,不动声色的将吓得发呆的小姑娘弯臂抱了起来。她直直的盯着我,长长的头发顺着我的手臂滑了下去,露出半张毁损得异常严重的脸孔,象烧焦的草地,萎皱得让人心痛。

忽然之间想有第三只手,可以抚平这种伤痕,还有这种惊惧。

而此刻我只能向她柔和的微笑,“我们进去吧。”

她瞠目瞪我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慌忙将头发拢上来重新遮住脸,同时又狠狠打我一耳光。

“你这个混蛋!!”

“没错,先进去吃饭好吧。”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拼命扑腾,胸口抽抽搭搭着,不知道是不是气得要哭。

 

我横抱着她迅速闪进房里,苏推起轮椅快步跟了上来。我们一进门就见霍伦正从楼上跑下来,当他的目光从我怀中正大吵大闹的汶致滑到我的肩上时,脸上的笑容都惊得僵住,一时定在了楼梯上。我冲他微微摇头,斜身让苏推轮椅进来,小心翼翼的将小姑娘放了进去,吩咐苏推她上了电梯……至于她在里面扑腾有多厉害,上帝原谅我,苏,那是你的头疼范围了。

电梯门慢慢合上的同时,我听到霍伦慌乱的声音:“怎么回事?寇银,你受了伤!”

我摇头,感到额头已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没事,只是子弹的擦伤。”

霍伦倒抽口气,浅灰的眸子里阴云密布,“子弹?怎么回事?”

我笑了一下,“这得看看再说。”

 

推门重新走入花园,但见眼前天空湛蓝如洗,清风脉脉如缕,而芳草委地一碧而去,刚刚那生死毫厘的一瞬,似只不过是场榕树下的短梦而已。

然而肩上的疼痛提醒我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个时候只要我的动作再慢一点点,现在恐怕早有人伏尸当场。

然而,目标到底是谁?

我扬起头眺望远处憧憧楼宇,估算了了一下射击距离不由暗暗吃惊,这种超远射程对一个狙击手而言相当困难困难,可那颗子弹却如此精准,看起来……这次碰到了高手。

我来到正对榕树的花窗前,仔细察看一下,注意到除了一根雕花栏杆被在刚才的撞击下有点变形以外,其他都一如平常,看起来防弹玻璃质量不错。我猫下腰将青草耐心寻找,果然在几尺外的草地中发现了那颗子弹。

霍伦跟在我身后,神情紧张,居然有人会在回日庄园内遇到枪击,这无疑是他这个主管的责任。此刻他死死盯住我手上的弹头,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战栗,“我们现在最好进房子里去,外面……”

“没有危险了,”我眯起眼睛对着阳光将弹头转上一圈,心里有了点谱,“这种狙击高手一击不中便会迅速离去,不会再额外浪费子弹。”我把子弹抛给他,“这是颗7.62mm法制步枪弹,法国勒库公司的新品,名义上还在研制中。你最好交给汶迈查一下,不过我初步认为它是从杆改良的G3
      SG-T的枪镗里打出来的,这种狙击步枪性能不错射击散布度也最小,可惜控制得很严,只有国家警备部队在装备,流到黑市上的并不多。如果突击审讯一些改造枪支的专家,我相信会有线索。”

霍伦下意识的接过子弹,脸上神色仍旧凝滞,也象卫太太那样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我。

我冲他挤挤眼睛,“别这种表情,我只是个普通的军械爱好者。现在,我需要的是碘酒和纱布,谢谢。”

 

也不知霍伦在电话里究竟跟汶迈说了什么,总之傍晚他回来时只是简单问了我几句,然后就面色冷峻,匆匆去了“旁人切勿打扰”的三楼,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又见到他。

今天餐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除了汶迈和我,还多了一个人,这座庄园的另外一位主人。

看起来他们兄妹两人没有一切吃饭已经有日子了,汶迈看到她时的眼神比我还要诧异和惊喜。他亲自替自己的妹妹拉开桌子,摆上餐具,殷切得象位面对公主的骑士。汶致的举止则有点紧张,对她哥哥的诸如“今天过得怎么样?”“这道菜如何”一类的问题仅仅以点头作为回答。我则缄口不语,只在肚子里暗暗好笑。

这顿晚餐就在汶迈一个人的独角戏中很快的度过了。

在小丫头将被苏推出餐厅时,她忽然回头冲我叫了一声,“喂。”

我左顾右盼,“你叫谁?”

她很不高兴的撇我一眼,“你。”

我向后一仰,“我叫寇银。”

小丫头翻了翻大眼睛,看起来很生气,呼哧呼哧了半天。

我站起来,“没事了?那我走了。”

“喂!”她使劲拍拍扶手,“我说你……,你……。”

“我什么?”我抱肩而笑。

她的目光避开我,瞅向天花板,“你的肩膀没事么?”

“哦,哦,当然,不会耽误明天给你上课的。”

“她很久没和我吃饭了。”在小丫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汶迈忽然开了口,声音若有所憾,又如有所喜。

我歪歪头,“一定是您太忙了。”

他淡淡的笑了,棕色的眸子中流淌着光芒,“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摇头,“我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

他垂下眼帘,紫色的灯光在长长的睫毛上匝出一圈光晕,彼此蔓延弥渗的明灭中,唇角的弧度温和仿佛要滴出水,“好吧,我只是想声谢谢而已。”

“没关系,当时也只不过想自保而已,没事了吗?我想早点休息。”我有点不自在,空气中象有什么无形无质却沉重无比的东西迫了过来。

他抬眸,眼睛中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闪,“好的,注意休息。”

哎,说是休息,哪能那么容易。

肩膀火辣辣的疼,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处理的太粗暴,痛感都于此时一股脑的涌来,足足在床上躺了四个小时愣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我暗暗叹气,早就发现自己身体的康复状况一年比一年差,除去不时发作的旧伤,还经常的头昏,耳鸣,偶尔不经意的小伤要痊愈起来也很困难。兰曾很担心的要我去做检查,我总是拍他的肩膀,用一副哲学家的口吻教育他说:生者,我幸;亡者,我命。

其实……谁还能比我自己更清楚呢?那些生不如死的苦痛让我常常怀疑老肖恩是不是跟我有仇才拼了老命进行治疗。

活到现在,活着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我不甘心。

忽然间疲倦和烦躁就席卷而来,还有,许多上一世的回忆。

我一阵慌乱,忙打住自己的思绪,伸手在床头胡乱的摸着,想找包香烟,可是抹了半天也没发现。见鬼,放哪里去了。对着黑黑的天花板拧了半天眉,我忽然上午在客厅里裹纱布时曾将衣服脱到了沙发上,现在想想八成是那时香烟从衣袋里滑到了沙发上。

肯定是。

我跳下床,拉开了门,蹑手蹑脚的走向客厅。

 

廊中的月光很好,穿破花窗潜进来,如霜如水,有种梦境样的错觉。

我手里握着电筒贴墙而行,惟恐惊扰了谁,阑寂的深夜里,除了秋蝉在草地上长鸣外,周遭默然无声,万物都在沉睡,只有空气中依然流动着湿漉漉的湖水味道,有点寒冷和寂寞。

我以为客厅里也是如此静谧无声,所以在听到荜荜剥剥的声音时还以为是自己的脚步有些重了。

 

然而丛丛的火分明在壁炉的燃烧着。

火花噼里啪啦的四处飞舞,为地毯上裸露的身躯镀上层幽蓝幽蓝的光芒。

那些肢体交缠在一起,象藤与蔓,骨与肉,不能分离,无法分离。

我就这样怔怔的定在了客厅入口。

 

少年的皮肤月光般的洁白,沾染露水的月光象梨花上微融的雪,他以奇异而美丽的姿势俯仰着,闭紧了双眼,一头黑发在地毯披开,那样稚嫩而青涩,颤抖如象面对着猎人的小兽。

猎人却在步步紧逼,淌满月光的脊背一拍一拍敲打出音节,他的手抓牢猎物的肩头,似乎就要这样将他永远嵌入自己的身体中。

他们的汗水汇在一起,洇湿了暗红的地毯。

 

看起来烟是取不成了。我沮丧的意识到这一点,悄悄的回身想走。

此时此刻,那人的眼光忽然就漫了过来,我们目光交错的瞬间,他的肩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他身下的少年发出轻轻的叹息,也睁开了双眼,看到我时,黑眸中迷离朦胧的水汽刹那消失得蒸发得干干净净。

他们一上一下的望着我,眼神比呼啸而来的子弹还犀利。

 

哦——哦——哦——哦——

我觉得自己象个半夜溜到别人家偷东西的贼,偏偏还是个被主人当场抓住的倒霉贼——贼总该做点狡辩——于是我疾步来到沙发前,感谢上帝,那包倒霉的香烟正光明正大的躺在上面——你真冷静,不象我这么冷汗淋漓的——我一把抄入手中,向那边两位扬了扬。

“我来找烟,”靠,好象话得有点少,我耸耸肩膀,再加上几句,“身材不错,别介意,请继续吧。”

 

我以为这起乌龙事件会就此过去,没想到会在两周以后一个傍晚被个意料不到的家伙再度提起。

这时已将近深秋,早晚都有些凉,小丫头换上了薄薄的粉毛衣,安静的坐在榕树下看书。浓密的叶片在风中飒飒飞扬,夕晖如同玫瑰色的细雨自枝桠中不断滴落,斑斑驳驳的树荫中仿佛有点点碎金漫舞。

这沉静的气息让我有了些熏熏然的微醉,托着腮,我心里渺渺茫茫的想着些很久远的事,真奇怪,曾极力抗拒过的往事在此时想起忽然都有了温情的味道,就象一个人无意中翻出发黄的旧照片,看到那些自己热爱过或者憎恨过的一切,不会再为之动容,顶多是笑着说一句--你看我那时候多傻。

……那时候多傻……

“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小小吃了一吓,才发觉汶迈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近前,正对着小丫头殷殷垂询,他身后是冰山先生裴白卓。

小丫头显然有点局促,细细的眉毛耷下来,“很好。”

“上了什么课?”

“上午是微积分,现在是茨威格。”

汶迈伸手轻轻拢拢她的长发,唇边笑意温存,“他是个了不起的作家。”

小姑娘低低嗯了一声。

他回头向我笑了笑,“是你选的?”

其实是你妹妹勒令我必须看的,当然我不能如此坦白,所以只是笑而不答。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直起身来,“好吧,你们继续读吧,只是别太晚了。”

我挑挑眉,“当然,我就快饿了。”

汶迈笑着从身边走过,当他的影子裴白卓与我擦肩而过的一霎我端起咖啡杯向他挤了挤眼睛,果不其然的看到少年白玉石般的脸孔腾的涨红,仿佛一抹胭脂洇入了牛奶中。他稍偏开头,有点发慌的目光转到另一侧,颈部肌肉也有些微的耸动,就这样保持发僵直的姿势匆匆离去。

 

真好玩,我笑眯眯的呷一口咖啡,只觉得五体舒泰。

那天晚上溜回自己的房间后,我对着天花板简直欲哭无泪。试问世界上哪个神经正常的人能在撞破人家的情事以后居然会赞美当事者身材不错,并且若无其事的请他继续?怎么也该心如鹿撞面色煞白咀嚼肌抽动两下激动的大吼-------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接下来猛一跺脚大义凛然的和某些人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再不济也该神情尴尬手足无措的试图辩白--------我不是故意来这里的,我对这种事……完全没有偏见,我理解,我完全理解……。结果……,靠!

结论再明白不过了-----我真他妈的蠢!

翌日当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去见二位事主时,本以为他们也跟我一样多少有点窘迫的表情,没想到一个谈笑风生,另一个也依旧面如寒冰,这多少让我有点愤愤不平,敢情头天晚上就我一个人傻乐巴唧的抽了半宿烟。

今天终于找回来啦,我心满意足,乐滋滋的琢磨刚才自己眼睛里的促狭意味到底有多浓。正算计呢,就看到小丫头古古怪怪的眼神抛了过来。

 

“喂。”她叫我。

我晃一晃咖啡杯,“叫我寇银。”

她翻翻眼睛,居然没生气,“你知道了吧?”

这倒让我挺惊讶的,虽然这丫头近来不再整天闹人,可主动跟我说话还是破天荒头一次,想必终于发现我这个的确是满身优点人见人爱,“什么知道了?”我反问。

她眯起眼睛瞧我,样子有点狡黠,狡黠中又带点轻蔑,轻蔑里似乎还掺了点嫉妒。

真是小丫头,我灌了口咖啡,低头继续研究茨威格。

“我-说-,”小姑娘的声音拉得长长的,“裴白卓和我哥哥上床的事。”

扑哧一口咖啡全喷到了书页上,我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呛出一连串的咳嗦,就差点没挤出泡眼泪来,猛喘了半天好容易才止住,抬头正撞上肇事者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个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呢?”我拿袖子使劲层书。

她得意洋洋,“我有没有瞎说你很清楚吧。”

我头都大了两圈,不知该怎么反应,只好当做没听见。

她却不依不饶,“你怎么看?觉不觉得奇怪?”

真服了她。

“我不怎么看,别人的事和我无关。”

“这样啊,”她显然没有料到我这种反应,声音有点失望。

我暗自摇头,重新将书翻开,却又听到她问,“那你呢?”

“嗯,我说了,别人的事和我无关。”

“我是问-”她的调子转个弯,稍稍上扬,“你会不会也和我哥哥发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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