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轻宝
轻宝  发于:2010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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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风声四面隐隐,青山两岸茫茫。

 

“还满意吗?”

我心潮跌宕,一时屏息,全没有留意他的问题。

他似乎很理解我的心情,平静的语气下透出压抑不住的骄傲,“这是回日庄园里风景最好的房间,从这里能看得到卡文斯湖和坎亚群峰,怎么样?这里可以吗?”

我深吸口气,只觉得空气中氲满山与水的味道,连五脏六腑都润得温软起来,“当然,”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这实在太棒了,谢谢你的费心。”

他满意的笑起来,“来,我再带你熟悉一下地方。”

我与他一道在房间转了两圈,意外的发现这是个十分宽敞的套间,除了这个眼前这心旷神怡的起居室外,还有光线柔和的卧室和间相当清爽的浴室。

“你觉得有什么不可心的地方吗?”

有,实在太有了。

我有点迟疑,“这个房间很好,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他望着我,有丝惊讶。

“这个房间对我来说不太合适,它太高级了,您知道,我只是个……。”

我耸耸肩,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他如释重负的微笑起来,“没关系,这是汶先生特地吩咐过的,我只是照做而已。”

 

他问我是否还要看看其他的地方,我说想见见这座房子的另一位主人。

霍伦有丝踌躇,不过这为难的神情转瞬即逝,代之以一贯优雅的微笑,“当然没问题,请跟我上楼来吧。”

 

作为房子的一部分,木质楼梯也呈现出同样的的特质---简单而典雅,当然,也有同样的年纪。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响声,我忍不住开始担心是否某日会一脚踏空摔个腰断腿折,事实上它发生的几率应该很大。霍伦似乎一点也不会察言观色,依然口若悬河的讲述这座古宅的悠久历史,一开口就是“在一百四十四年前……”,于是我的手心里又捏出把冷汗来。不过当来到二楼以后,这钟担忧就完全被另一种心情取代了。

要是欧白罗尼在坟墓里看到这一切,百分百又会被气活过来。谁会用重重帷幕将美丽的玫瑰花窗遮住,难道不知道夕阳西坠时的光芒最炫目最神气?它们会穿过窗棂,为寂静狭窄的长廊绘出朵朵鲜妍的花朵,每一秒都会让人感到惊喜,如同注视万花筒-----好吧,就算我想得太远,不该扯到万花筒上去-----可是这种时刻把窗帘遮上点着昏黄的壁灯也太过分了,简直暴殄天物……还有墙壁上许多画框,为什么都蒙上乌漆麻黑的厚布,防尘还是防贼?

大概我不以为然的表情太过明显,霍伦的脸上出现些微的尴尬,声调终于不再那么流畅自如了,“这里是一些个人的画像,汶先生不太喜欢别人看到,所以就盖了起来。”

靠,那你直接放地下室不就结了,我忙一本正经的点头,“我知道,您不用向我费心解释。”

 

他径直转左来到一扇乳白色的门前,轻轻敲了两声,不等有人回应便向我示意跟上,随之推门而入,我也加快了步子走进房间。

让人惊讶的是,里面竟间个小小的图书馆。高高的书架在眼前鳞次栉比的排开,只在墙边留出一条窄窄的空隙。书架满是各种厚厚的书籍,有些很整齐,有些却是横七竖八的,从它们堆积的灰尘看,显然已很久没人碰过。

霍伦在前面左转右折,我则紧紧跟上,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跟丢了。片刻后他终于停下脚步,向我招手,我几步跨上前,颇想见识见识到底是怎样一只书虫埋在这故纸堆中。

一步转出最前方的书架,眼前便霍然一亮,彤光透过大扇圆窗洋洋洒洒的投进室内,一切都烧出火焰般绚丽的红来。

衣袖上依然残留着纸卷残破古旧的气息,而瞳孔却已被近在咫尺的落日充满,我蓦然产生种在时光中游走的错觉,而时光隧道的尽头是即将西下的太阳。它如此热情而磅礴,将天空渲成一片光焰之海。这嘹亮的颜色让我胸口一滞,一时有什么紧紧攫住了呼吸……许久许久之前,同样一个时刻,我也如今日这样自憧憧书籍中忽然抬头,才意识自己原来置身于红彤彤的大海中,满室波光浪影都是这样嘹亮的颜色,连那双眼睛也盈满柔软的橙色水光……。

太久了,上一世的事情,我淡淡的想,上一世的事情。

然后便发现有人正背对我们,抄手立于窗前,担着一肩灼目的晚霞。

 

“苏,”霍伦低声喊这个名字,“寇银先生到了。”

那人倏然转身,两道冷冷的目光便锥上我的脸。

我微微一惊,从背影上很难分辨出这个浅色西装身材高挑的人竟然是位女性,而她那头银色短发更加让人发出雌雄莫辨的哀叹。然而当我触到她那双碧绿之至的眼睛时,一切怀疑就此烟消云散。它们寒冷犹如万丈之巅的坚冰,同时也象冰一样的澄澈晶莹,闪闪发光,与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肤色相称得完美无暇。

如果不是此时她极其戒备的眼神,我真忍不住马上自报家门。现下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霍伦,只等一下步握住她的纤纤柔荑--------好吧,我承认自己一直向往冰山牌美女,越酷越好……不知这算不算自虐。

霍伦果然不负所望的对我开了口,“这位是苏.格小姐,她是回日庄园的家庭秘书,你们以后会经常打交道的。”

我迫不及待的把手递过去,“我叫寇银,见到你实在太高兴了。”

她对我看都不看,双眼直视着霍伦,“主人不想见他。”

霍伦脸色沉了沉,“苏,先见见寇先生。”

她漠然扫我一眼,“现在可以让他走了。”

嗨,嗨,我就站在你眼前,为什么一口一个“他”“他”的。我抽回手,“苏……。”

她的眸光再度逼近,“叫我格。”

“好吧,”我耸耸肩,无所谓,“我要见见我的学生,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她抬高尖尖的下颚,“主人不想见你。”

我欣赏着她线条优美的脖颈,将手抱在胸前,“但我想见,就现在。”

她的眼神骤厉,刀子一般从我面上刮过去,“我不会让你见的。”

“苏!”还没容我说话霍伦威严的声音已插了上来,“你太无礼了!这位寇银先生是汶先生专门请回来的!汶先生特地嘱咐无论他有什么要求都要答应!”

苏的神情异常桀傲,“汶先生的命令对我无效,他并不是我的主人。”

我抱着手绕有兴趣的听着他们的交锋,只觉其中乐趣无穷。

霍伦的声音沉稳而冷厉,“汶先生是回日庄园的主人,他的话在这里是不能违背的。”

“在这间房子里没有用,”她转过身,“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好吧,我们走。”我笑嘻嘻的擦过她的肩,伸手要推里面那扇褐色小门,“是这里吗?”

 

话音未落我只觉额角生风,刹时苏的身影已跃到眼前,她伸掌如刀直劈我鼻梁。我侧身闪过这凶猛异常的一记,还没等脚下站稳她右肘又平平击向我胸口,我骤然沉肩,上身一矮堪堪避开,而面颊已被她的袖边蹭得生疼。

不错!暗暗喝声彩我身形爆长,借她去势稍竭之际反手架上她小臂,略一吐劲将她迫得一个踉跄,趁这电光石火间想伸手去推门,怎料刚搭个边苏的两条长腿就裹着劲风一径取向腰眼,力道刚硬,迅疾无伦。我足下疾滑,身体左坠,在间不容发的一隙躲开这番轮踢,她前式走空,猛然单手撑墙,双腿向前急搅,而此时我后背抵壁退无可退,眼看着这气势汹汹的攻击眨眼便到了颈嗓处,同时听到霍伦焦急的声音,“苏你快停手!”

停手?是停脚吧?

我微微一笑,在这一脚将击喉时乍然立掌,蓦的挥至她右腿,掌缘横出正正切入她腘窝,这次手中已蓄满四五分力,就算劈砖裂石也不在话下,又何况一条腿?果然听她口中啊的一声,双腿软塌塌的擦着我的衣袖滑了下去,几欲摔倒。

唐突佳人,该死,该死。我实在很想向她告罪,不过眼见她此刻虽然脸色发白,双目仍然寒光暴射,直如射出无数利箭,箭箭都扎向我的心口,现在上前八成是要挨上两巴掌,还是呆在原地安全。

“抱歉,不过现在我可以进去了么?”

苏昂头不答,只一霎不霎的盯住我,胸口上下起伏不已,两只手紧紧撑在墙上使自己站稳,看模样受到不小的打击。我望向霍伦,见他全身蹦紧,散发着紧张戒备的气息,而目光烁烁全胶在我身上,此时我们四目相对,他稍稍一震,眼中突的刺出极亮极锐的光来,但仅仅一霎神色便已如常,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

“我相信苏应该没有意见?是不是?苏?”他转头去看苏。

后者面孔已结了层霜,冷冰冰的没有丝毫表情,听到霍伦的问讯,腰肢一挺,碧眸晃动动俄顷,终于向我慢慢点头,“我挡不住你,请进。”

 

我笑一笑,向他们点头致谢,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异常晦暗,唯一有些亮的是角落处两扇扣得很严实的窗子,看得出它们已经锁了很久,上面留着零零落落的雨渍,傍晚夕晖暗暗潜进来,在四周匝出一圈绯色的光晕。

我慢慢合上身后的门,看到自己长长的影子逐渐淹没在一片淡淡的灰影中,而那个浓黑的轮廓便汇在这片灰影的尽处,随着门发出的声响有丝微微的颤动。

“谁?”这声音很年轻,夹丝锐利,不仔细的话无从分辨那其中些微的惶恐。

我抄手倚在门旁,无声的微笑,“你好,我叫寇银,你新来的老师。”

长时间的静默后,地板上终于碾出一串吱吱的轻响,有人慢慢的将轮椅掉转个方向,“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人的背影笼在逐渐消逝的夕霞中,层次的光线为这模糊的轮廓渡上层金边,我眯起眼前打量着,“当然是走进来的。”

“苏呢?”

我眨眨眼睛,凝视着那对深棕色的眸子,笑意勾得更深,“在外边,你要我叫她进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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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能够……”稀薄的雨里汶迈的声音如此的飘忽,几乎无从分辨,“我能够不让你有所遗憾。”

“是么?”我低下头看风衣上斑斑驳驳的水印,它们这样模糊,又是谁留下的幻影,“凡事都有代价,你的,又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无能为力的悲伤,“我需要个人帮忙。”

我抬头凝视他那对深棕色的眸子,看到里面也飘荡着一场薄雨,“帮忙?”我冷笑,“你需要打手还是杀手?”

他一动不动的回望着我,“不,我需要一个老师。”

我顺出支烟放在唇间,伸手去摸风衣口袋,“原来你调查过我。”

他靠上来替我遮住细雨,声音虽很清楚,笑容却浅得近乎虚无,“寇银,二十七岁,圣多菲孤儿院的数学老师。”

我向旁侧开两步,扣下了打火机,“你的资料完全正确,不过对一个小人物而言你有点过于费心了。”

他放下伞,淅淅沥沥的雨水忽然便沾湿了他的衣裳。

“你我都清楚这种调查一点用也没有。不过我并不关心你到底是谁,你二十一岁之前的履历为什么会一片空白,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老师而已。”

我大笑,“可我不觉得你需要一个小学老师来教你,而且看样子你也不象有孩子的人。”

他的神情被雨水氤氲暧昧不清,“是的,你未来的学生,是我唯一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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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她就坐在我面前的轮椅上,围一块厚厚的花毯,膝上摊着本打开的书,长长的棕发遮住右脸。

 

“谁叫你来的?”她的嗓音锐利得如把刀子。

我耸肩,“你哥哥。”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如果她神色不这样凶悍本来会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拥有与汶迈同样俊秀的脸型,而眉眼更揉进女孩子特有的娟秀细致,嘴唇淡而清丽,娇嫩的肌肤淌着少女特有的粉红光泽,即使长发间那些隐约可见的疤痕也不能遮掩这种青春的朝气。

“但我想,”我笑起来,“你哥哥聘我做你的老师,就这样出去跟他没法交差。”

她哼了一声,唇角勾出几分讥嘲。

我暗笑,真是一家人,这个神态与她哥哥简直酷肖。

“我的老师?”她的声音高高上扬,掺进极其浓烈的讽刺味道,“你也配吗?”

我斜着眼睛考虑半天,“也许吧。”

“也许?”她冷笑,“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我换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持续靠门,“我自学成才。”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向她点头,“没错,我艰苦奋斗,自学成才。”

她吸口气,梗直脖子撇我,眼中充满蔑视,“皇家学院的教授都被我赶走好多了,而你还没上过大学,凭什么教我?”

其实我也想知道你哥哥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挑眉眉,“我倒觉得我这种程度说不定正适合你,皇家学院的教授还是去教其他学生的好。”

她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双手有点哆嗦,大有把手里的书当成暗器发过来的意思。

欺负小女孩的行为实在不好,我叹口气,高高的举起手,“好啦,好啦,你只要完成规定的课程就好,并不需要喜欢我;我也一样,除了上课不会干涉你其他的活动,怎么样?”

她愤怒的瞪过来,“你给我走开!我不要什么老师!!”

“但我需要学生,”我无奈的叹息,“你哥哥已经付了两年的薪水,我也没办法啊。”

她拧过头不再看我,纤弱的胸口有丝抖动。

“就这样?”我伸手去拉门,“明天开始九点上课,我要先看看你目前的程度,你要没什么事最好先准备一下。”

她倏的转回头,“汶迈付你多少钱?”

这丫头真没礼貌,居然敢直呼兄长的名字。我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睨着我,冷冰冰的开出条件,“无论他给你多少我都加五倍,不过你必须马上离开!”

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有钱!

“你肯定付不起这价钱。”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天色完全沉下来的时候霍伦来敲我的门,告诉我说汶先生请我去餐厅同他一道用餐。虽然我认为从规矩上来讲一位世袭的贵族是不应该和下人吃做一处的,不过一来肚子的确很饿,二来霍伦曾把庄园的厨子夸得天上没有地下绝无(当然了,回日庄园的一切在他嘴里都是举世无双,不过这番活色生香的讲述依然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此我毫不犹豫的跟随他来到餐厅。

 

在我眼里这是整个回日庄园最漂亮的地方,樱桃木桌很长,真丝台布很白,红玫瑰很香,汶迈就笼在紫水晶吊灯的柔和光晕下,侧头与一个人轻声说着什么,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泛出淡淡的微笑。我伸手打个招呼,与他身后站着那人目光一触,心中兀的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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