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O。你怎么不早说！”同桌终于停止了从早上开始就萦绕在我耳边的噪音，开始定下心来写作业。

我释然般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挡风玻璃似乎很久都没有擦过，因为外面的空气太冷，所以窗户被锁得紧紧的，整个教室里密不透风，闷闷的暖气烘干了我们所剩不多精力。笔尖落在纸上的唰唰声，钢笔墨水的独特气味，像一袭汹涌而来的海浪，压得人抬不起头。好像休息一会就会被人落下，就会被人踏着肩膀超越。

国内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从小学升重点初中，初中到重点高中……高中再到一本大学。可进了大学你才发现，原来竞争并没有结束。相反的，竞争才不过刚刚开始。之前种种引以为傲的学历拿到了社会上，形同一张废纸。现在社会上最需要的，是有经验的人。大学生多到泛滥，本科毕业已经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反而成了求职最基本的要求。待在国内，想要找一个像样的工作，没有任何人际关系仅凭个己之力，可是挺难的。

也许苏文哥就是考虑过了这些，才决定要去国外。为了更好的将来……

我精神恍惚地迈着步子，走向图书馆。该怎么开口该怎么开口。明知道苏文哥出国的决定是对的，但自己却缩头缩脑，不愿意离开。

36.简洁

1.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也算是规模不小的，算是为了吸引新生而建筑的资本之一。书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了吧，光是书柜都有十几排。而且学校还办了一个读书小组，他们会以投票的方式决定图书馆每个月固定买进的新书。因为是学生主办起来的，这些书多半买进来后就供不应求。涉及面极广，上至穿越下至武侠，连漫画连载《少年JUMP》的合订本都曾出现过在我们的学校图书馆中。

上午时图书馆人不多，我漫步在书架之间，看到有意思的书名就抽出来翻几页，不符心意再放回去。苏文哥给我的数学卷子里有一道怎么也解不出来的数学题，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解不出来，于是决定给自己放一个小假。本来应该去学校的后院叼根狗尾巴草躺在草坪上，可最后我却鬼使神差地跑来图书馆。

“小昌。来得这么早？”在一排书本的遮拦下，苏文哥半遮的脸出现在我的对面，他的声音懒懒的，尾音拖得很长。我惊讶地眨了眨眼，从杂乱的思绪中脱逃出来。我和苏文哥的中间隔着一个书架，当我正把手中的课外书放回书架时，却刚好和站在对面苏文哥对上了眼。这种突如其来的见面让我手足无措，之前琢磨了大半个星期有关留学的对白也给忘了个七七八八。

“哥？啊，好巧。我心想早点来借本书的。”我惊讶地说道。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我会出现在这里。我和苏文哥一般都是下午三点钟在图书馆见面的，现在才上午十点。怎呢也没想到会现在和苏文哥遇上。算了……择日不如撞日，天要亡我也！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我脑中响起了一阵激昂的音乐，催促着我的嘴部神经，大言不惭地说道，“苏文哥，我们谈谈。”

“小昌，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说要和我谈谈时，表情都很肃穆。”苏文哥偏了偏头，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嘴角微微地上扬。

之前好不容易才‘肃穆’起来的气氛，被彻底击垮。我满脸黑线地看着苏文哥，“不，哥……真的，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我是很认真的。”

“嗯。去学生会那吧。”苏文哥从书架后绕了过来，很自然地拉过我的手。

“学生会？我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没事。学生会不开会的话，平时都没人在。”

“哦。”被拉着走的某昌。

2.

从图书馆走出来，脚尖踏在的长廊上，校鞋和地板摩擦，发出滋喀滋喀的噪音。通往学生会的路上，途经一个高一的学妹。她先是一脸沉醉的看着苏文哥，随后脸上一变，换上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瞪着我……和苏文哥交接在一起的双手，眼睛睁得快要脱框。

顺着她炙热的目光，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握在了苏文哥的手中。顿时老脸一红，连忙抽回手，缩到自己运动服的口袋里。做完以上的动作后我才悲哀的发现，我的这番行动完美地贯彻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大方针。完了。说不定明天那学妹就会拿着大喇叭将这事传得人人尽知。这将在我的‘光辉’形象上再填上鲜艳的一笔。

本来班上就有男生嘲笑我皮肤过白，长得太娘。但因为我在女孩子间很吃香，他们也就从没把我往同性恋上想。这把要是传出去我和苏文哥牵手的事……天啊。我已经能想象出当我的同桌得知这消息时小人得志的笑容了。

在我纠结地快要疯掉的时候，苏文哥却风轻云淡地对那学妹一笑，好像两个大男人牵手这种事和中国人的主食是大米白饭一样平常。那学妹当即被苏文哥的笑容电到，两眼冒出了粉色的心形泡泡，嘴里喃喃地说着，“苏文学长……我是你的粉丝啊。”

“哦，是嘛。那今天你看到的事一定要保密啊。就当作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苏文哥脸不红心不跳地对那学妹说道。欺诈可怜无知的学妹……苏文哥你也真做的出来！不过这方法似乎也挺奏效的。那高一学妹兴奋地已经失去了方向感，头点得和磕了摇头丸一样，“放心放心！打死我也不说！”

我和苏文哥连忙趁着那学妹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机逃离到楼梯口。

我一步踩两个楼梯，拼命地奔上了二楼。万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确定走廊里空无一人后，才松了口气。苏文哥浅笑着，显然是没把刚才的小插曲当回事，错了，实际上苏文哥还有点挺乐在其中的，他看着我慌张的表情，像是被娱乐到了似的，轻笑道，“呵呵。没想到小昌今天这么主动。”

“啊？”我喘了口大气，大脑负荷太多，无法理解苏文哥跳跃性的思维。

“想和我独处直说嘛。不要遮遮掩掩的。”

“不！不是的……听我说，哥你真的误会了……”我无力地辩白着。

3.

学生会会议室

苏文哥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那扇，在无数人眼中神秘无比的学生会大门。还真是，偌大的会议室，一个人都没有。房间的暖气没有打开，比走廊还冷了一点。苏文哥将书本放到茶几上，慵懒地靠在沙发中，衬衫的前两个扣子不知何时松开，温雅的气质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跟眼前的苏文哥对话，将是一种艰巨无比的挑战。

“要谈什么？”

“还是……有关留学的那件事。”我轻咳了咳，居然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为了打个胜利的持久战，我舔了舔嘴唇，“不过在那之前，能给我一杯水吗？”

“哦。”苏文哥起身，拿着一次性的杯子为我装了半杯矿泉水。他拿着杯子的手停滞在半空，我伸手去拿，刚想要说‘谢谢’，却奇怪的发现苏文哥没有放手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居然自己先喝了一口！

“那不是给我倒的嘛……”我嘴角微抽，很是无语地站起身，打算自力更生，自己动手倒一杯水喝。可我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苏文哥拉了过来。有些干燥的嘴唇，碰触到苏文哥湿润的，还带着水迹的薄唇。

“唔！”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原因，嘴唇就被苏文哥彻底的封锁、占据。异常甘甜的矿泉水被灌入我的喉咙，如果我不小心地一口一口地吞咽的话就会被水呛到。自从开学后就没有和苏文哥接吻。这样毫无预兆的‘吻’夺走了我所有的神志。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苏文哥长长的睫毛擦过我的脸颊。这种羞人的时候我向来都是闭着眼的。这次却不知着了什么魔，居然睁大着双眼看着苏文哥近在咫尺的脸庞。

苏文的眉头轻拧着，眼睛埋在扇形睫毛的阴影下。他此时的表情让我莫名的想起两个字：虔诚。对，像是虔诚的教徒，轻吻着自己一生信仰的神的手指尖。

……我想我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接吻这种东西从来不需要别人去教。那是一种表达自己的本能。

咳咳，大脑缺氧，严重需要换气。我挣扎地推开了苏文哥，满脸通红。和以往因为羞耻和过于激烈的无氧运动变得脸红的原因不一样。这一次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像是梅雨季节的雨点一样，如果苏文哥是从天而落的雨点，温柔的浇润干枯的地面……那么这些雨点最后汇成了一条绵长的小溪，统统流进了那地下水沟……而我就是那地下水沟。

啊呸。这是什么滥比喻！我甩了甩头，不敢抬起头去看苏文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哥……”

“还渴吗？”苏文哥好整以暇地问道。

“不渴了不渴了！”这次我回答得倒是干脆俐落。

“那继续之前的话。有关留学，你有什么问题？”

苏文哥要是不提的话，我还真就把自己来找苏文哥的初衷给忘了。我心慌地搓了搓手，眼睛死钉在地板上，“我想……出国这事，还是不太好。”

“具体怎么不好。”苏文哥公事公办地问道。

为什么他吻完人之后，还能那么冷静？为什么我每次被吻后却落得如此狼狈？难道接吻的关键是谁主动吗？不对啊，当年我主动去吻女生的时候，她们被吻后也只是轻喘了一会，很快就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记得大学有个从事酒吧坐台工作的女友跟我分手的理由就是：你吻技也太滥了。

亲吻不就是嘴对嘴，偶尔还要伸伸舌头吗？我和女生接吻时感觉和喝白开水一样平淡……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吻过的女生也不算多。高中不良记录为零，大学时堕落了好一阵，女朋友交了一堆，可大学的女生比高中的女生势力多了。看我一没钱二没势，除了皮相不错外就没啥优点了。顶多给我牵个小手，慰籍一下自己空虚的心灵。等到遇见更合适的男人时就毫不犹豫地将我踢掉。呵呵，这么看来，还真是悲催的人生啊。

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我连忙将思绪聚回到‘出国留学’的身上，“其实留学本身挺好的……但是不适合我。”

“哦。”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在我自己还在那里不知所云的时候，苏文哥却早已推测出我想表达的一切。

“舍不得国内的人？”

“嗯。”

“就算不出国，你们早晚都要分开的。”

“我知道……但是高中后就分开，也太早些。”

“那你舍得和我分开？”

“……”

这么露骨的情话为什么苏文哥你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就算我真的舍不得，也不可能说出口吧？

“小昌。出国了……我们才能在一起。”

“哈？”

“国内对同性恋的看法，还是很歧视。我不想你生活在那种目光中。在国外就不同了。同性婚姻也是合法的。”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心里想的是：苏文哥，难道驱使你出国的原因居然是这个？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在担心中国就业率太低，工作岗位竞争太大之类的国际问题。没想到是我高估了你……

“苏文哥，你对我们的事，还真是……认真啊。”我迟疑地说着，实在想不出自己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纠结的心情。

“不认真的，从一开始就只有小昌你一个而已。”苏文哥意味深长地说道，他顿了顿，伸出手揉乱了我的头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算了。你只要保持这样就好了。虽然你这种迟钝的性格……让我头疼。”

“嗯？”我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一层。苏文哥的碰触让我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他说的话我已经无暇去顾及。

“小昌。出国，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后悔。”苏文哥简洁地说道，他抬起我深埋在胸前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

37.乐趣

1.

这种类似表白的台词彻底搅乱了我的心湖。我咬了咬下嘴唇，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苏文哥你喜欢我吗？你要我出国陪你，是因为喜欢吗？还是仅仅因为你需要一个为你做饭的人。”

这个问题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今天终于有勇气问出了口。刚开始和苏文哥在一起时，我一直都有种感觉，自己对苏文哥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把感情什么的埋得太深，纵使我离他这么近，也找不到任何痕迹。苏文哥对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依赖，因为从来都是别人敬仰他，把他当成天才来看，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拿第一名，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照顾。像前世的我一样，苏文哥为我补习时，连句谢谢都没说过，甚至认为这是他欠我的。

而现世的我则是唯一照顾他，并把他当作‘苏文’来看待的人。可谁知道，这股新鲜劲一过，苏文哥会不会猛然间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名为‘喜欢’或者‘爱’的感情。只不过是头脑一热，由冲动所结出的孽缘。

“喜欢？喜欢这种东西太不稳定了。”苏文哥的回答让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半。手心里一层薄薄的冷汗。喉咙里闷闷地，载满了会议室里逐渐变暖的空气。

“不。我对你的不是喜欢。已经超越了喜欢。”

我感觉自己凉掉一半的心又呼啦呼啦地加温了起来。

“Action speaks louder than words.我以为小昌你早就知道，不过你如果想听我说的话……”苏文哥顿了顿，刚做了一个‘wo’的嘴型就被我伸手打断。

“我已经明，明白了！”满脸通红地说道。今天我收到的刺激已经足够我内部消化整个一星期了。再出现什么刺激的话，我这颗不算强悍的心脏啊，估计直接就会报废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关于出国这事还有问题吗？”

“暂时，没，没了。”我狼狈地垂着头，一步步地向门外挪去，“那下午图书馆见。”

“嗯。”苏文哥倚在沙发上，脸上挂着一副‘随时欢迎你大驾光临’的表情。啊，这是什么表情啊。简直太……过份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以后再也不主动找苏文哥‘谈一谈’了。折了夫人又伤兵，什么好处都没讨到，自己反倒丢脸丢得彻底。不过一回想起苏文哥那句未说出口‘我【哔--】【哔--】’，才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闹腾了起来。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我铺开数学练习卷，勉强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到笔下的数学大卷上。多灾多难的学校生活……酸涩中却带着微甜。滴落在卷面上的墨迹，映照着我疲倦的面容，和不易察觉，微微上扬的嘴角。

2.

“那个，诗诗，夏非。我跟你们说个事。”我很难得的晚上的自习课没去，专程到诗诗和夏非的班级，把他们从他们班里叫了出来。他们两人虽然被我这么突然的要求弄得莫名其妙，但最后还是乖乖的随我走出了教室。我特地找了个静僻的地方，不疾不徐地将自己将来出国留学的打算告诉他们两人，“那个，高中毕业后，我打算出国念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