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小树苗大力点头，热情地扑到卡里布蓝脸上，伸出软软的舌头舔舐卡里布蓝的脸蛋。

“……你……到底是人是兽还是植物？”卡里布蓝问出心中疑惑。

第一次见到小树苗他老人家虽然是具尸体，可千真万确是人尸。在他和桓栾昕救助下重新成活的小树苗是小树苗，植物一颗。现在了……

和小猫差不多大小，黑黑的毛发，毛茸茸如松鼠的尾巴。脑袋上顶着一簇鲜嫩的绿叶，甚至中间开了一朵小红花……圆溜溜像玻璃珠的眼睛，娃娃般小巧可爱的鼻子和粉嘟嘟翘起的嘴巴。白嫩的脸蛋两边各有一小簇软软的长毛，就像猫咪的胡须。

小树苗闻言似乎很苦恼的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可是结果却茫然的摇头，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记得我应该是器物，一柄神剑！就住在这大殿里，然后有一天有个仙人来拿走了我，可是他太弱了，意志不坚定，我很轻松地占有了他的躯壳。但是很倒霉，刚得到的躯壳我不熟悉，不小心遇上别的敌人，重伤而死。因为污秽侵蚀了我的灵气，让我元气大伤，无法脱离。躺了很久很久，直到遇上你来。幸好你将我挪了位置，还用仙石助我重塑身体，不然我现在还烂在那里被虫子咬。”

卡里布蓝听完无语，继续追问道：“那你怎么现在长成这个样子而不是一柄神剑？”

“我不知道，自己变成这样我也没办法。可是我感觉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减弱。”小树苗认真道，伸出爪子捞了捞头。

问再多也没有结果，小树苗是什么不要紧，只要他还活着，是那个活泼的小树苗。

卡里布蓝起身，环顾四周环境。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宽敞的大殿，他们所在只是内殿而已，正面有一扇很高的门，走出去，似乎通向外殿，隐约还能看见绵长的阶梯。

而他所躺着的其实不是床，是一座木质的家具，只不过被小树苗扑上了软和的兽皮，看起来便像床铺了。

“以前陈列你的地方就是这儿？”卡里布蓝不大相信的问。

“恩，就是你躺着的地方。不过你刚才差点晕倒，所以我找来了貔貅毛给你当垫子。”小树苗乐滋滋的解释。

卡里布蓝鄙视道：“那是因为你的嘴……太臭了……”

小树苗闻言大囧，急急解释道：“那不是臭！那是因为因为因为……总之就是和你喂的仙石有关！谁叫你一直给我喂水性仙石，所以那会不停下雨，水又腥……所以才有点臭……不过我变小就不臭了。”

卡里布蓝不相信，怀疑道：“我从没听说吃了仙石嘴巴臭的……”

“就是因为那样！现在不臭了，一点不臭！”小树苗面红耳赤的解释，跳上卡里布蓝的跟前，凑过嘴巴便吻住卡里布蓝的嘴，迫不及待将舌头伸了进去，吻的很深很热情，等小树苗放开后卡里布蓝还在发傻中。

“是不是一点不臭了？”小树苗仰着脑袋得意的问。

卡里布蓝久久回神，牙一咬，伸出手掌啪一下扇在小树苗的脑袋上，打得那团绿叶红花不住颤动。

“以后不准这样。”

小树苗捂着脑袋委屈地瞪着卡里布蓝，嘟囔道：“我就是要，就是要，就是要！”

“你说什么——”卡里布蓝怒斥，扬起手又要开打。

小树苗一溜烟跳下去，在宽敞的大殿边躲边叫：“我就是要就是要就是要！我以后要娶你，我要当你丈夫，我要抱你，我要保护你，我要陪你一直到永远，我只对你一个人守承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要你。”咋咋呼呼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一直回荡，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声声刺进卡里布蓝的耳膜，那么孩子气的声音，孩子气的动作表情，孩子气的‘长相’，说出这般没头没脑的宣言，卡里布蓝先是一震，接着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眼泪汪汪，笑着卡里布蓝忍不住一把抱起小树苗，忒开心的摸着小树苗嫩嫩的脸蛋，舒展心情道：“小树苗，你让我想起我的两个儿子。如果你们见面，应该可以做好朋友。”

小树苗乖顺的在卡里布蓝怀里躺着，听闻这话缓缓道：“和桓栾昕生的儿子？”

“是啊，虽然两个小家伙和他父亲关系不算融洽，但如果知道父亲死了，多少还是会伤心的，特别是洛萨，大概会哭吧。”卡里布蓝幽幽叹气，怀里的小树苗一颤，抬起头撇了卡里布蓝一眼。

“卡里布蓝，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小树苗抬头问，圆溜溜的双眸过分认真。

卡里布蓝脱口道：“当然是离开这里，和儿子们团员。”

“哦，卡里布蓝如果离开这里，就不能和我在一起了。卡里布蓝舍得吗？”

卡里布蓝皱眉，低声问：“不能带你出去？”

“恐怕不能。”

“那……我只好一个人出去了。我没有理由为你留下，你要明白这一点，小树苗，对我来说，你现在活着就可以，其他我管不着。”卡里布蓝坦白的表示清楚，在这个寂寞的地方的确因为小树苗多少舒心一点，可是他们什么也不是。

小树苗低落的耸拉下脑袋，幽幽道：“虽然知道答案，还是很不开心……不过你休想一个人逍遥！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天天跟着你，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我就不信你不会接受我。到时候，我也要你给别人介绍说我是你爱人！”

卡里布蓝惊悚地瞪大眼睛，干笑道：“你是开玩笑吧……小树苗应该找个更小的树苗，或者……找只小猫咪，还是小花妖什么的……我就是捐献了几颗仙石给你而已，没必要这样。”

小树苗呲牙咧嘴，道：“你别看我长成这样就乱配对!我就是只要你！”

卡里布蓝嗤笑道：“好吧，等你变成人长大再说，我不想和一只变异猫咪谈跨爱种族的恋爱，更不想被这只猫咪性骚扰，我希望找个和我匹配的爱人，最起码要是同类，接吻时不需要太困难，做 爱也可以方便点……”

卡里布蓝的推辞说法还未讲完，小树苗已经在他眼前大变样。

“这样可以吗？”低沉的声音，如同成熟稳重的男人。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玉树临风，一头墨绿色长发拖曳而下，如果不是头顶依旧晃动着那夺小红花，卡里布蓝会沉浸这个男人的美貌中，很可惜看到那朵红花时，卡里布蓝很不给面子的呵呵笑了起来。

“可恶！这朵花弄不掉！”小树苗抱怨，言行举止和外貌完全不相称。

见小树苗抓狂似的拉扯那朵小花，卡里布蓝出言阻止道：“别扯别扯，说不定很重要，扯下可别受伤了。”

小树苗这才松开手，放过小花一条生路。

“卡里布蓝，我带你出去看看。以后，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回到仙界。”小树苗保证，伸出宽厚的手掌将卡里布蓝一把拉住，飘然离开大殿。

除了殿门，卡里布蓝惊叹自己所在的位置。

原来不知不觉里他竟然身在这样的高度，绵延而下的阶梯看不到头，山脚下风景被云雾缭绕，越是看不真切，越是觉得高处不胜寒。

“我们先下去，很多地方可以玩，宝贝也很多，总有你喜欢的东西。”小树苗笑容灿烂，拉着卡里布蓝从山顶一跃而出，笔直朝山脚俯冲而下，快速飞逝的风景没有逃过卡里布蓝的眼睛。

这座山，从山顶到山脚，沿路山壁怪石上风干的尸体，比葱郁的绿树还多……

36.

小树苗带着卡里布蓝‘游山玩水’，这佛指山，于小树苗来说，简直像他的家，熟悉的让人嫉妒。

“只要跟在我身边，你就不会遇上危险。卡里布蓝喜欢什么性质的神器？我可以带你拿到手。”小树苗一直拉着卡里布蓝的手不肯放开，半强迫地带着卡里布蓝四处闯荡，卡里布蓝在短短时间里见识了十几件神器，可是他实在不知道哪种好哪种适合自己。看多了，不免眼花缭乱，神器也显得不值钱了。

一路走来，仙人的尸体随处可见。有些新鲜的尸体卡里布蓝在进入佛指山之前还见过本人。

看多了尸体卡里布蓝不免觉得郁结，闷闷问道：“为什么他们元婴还在人却死了？”

“元婴虽然在，可是没有生命迹象了。佛指山对他们来说就是地狱，偏偏他们非要闯进来。”小树苗淡漠不屑的说，拉着卡里布蓝踏上一个大型阵法，一片混沌之后，卡里布蓝发现眼前的景色都变了。

暖暖的橘色云朵冲入视线，有一瞬间卡里布蓝以为自己到了儿童公园……

慢慢无际的橘色云朵铺设开来，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在上面跳动。

小树苗呵呵一笑，弯腰粗鲁的抱起一抱云朵塞到卡里布蓝手里，大咧咧道：“这些都可以吃，很甜很甜，是蜜云兽酿的云糖。也是你们仙界难得的炼丹药材。”小树苗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嘴里塞，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卡里布蓝尝试性咬了一口云，软软绵绵的，跟棉花糖一样。但是甜而不腻，芳香可口，还有一点点嚼头。吃完一口顿觉神清气爽，口齿留香。

小树苗笑嘻嘻看着卡里布蓝吃了一口后嘴巴便不停了，一个劲的往嘴里塞，紧紧抱着云糖享受美食的样子如贪嘴的孩童，生怕别人抢走了他的宝贝。

当然那只是卡里布蓝不自觉展现的一面，很久没吃东西突然遇到好吃的似乎很饿，难得心情很舒爽，没有一点忧愁。

“我们边走边吃，这些全都是，要吃多少都有。”小树苗呵呵说道，身体轻盈飘起，打前带路。

卡里布蓝抱着云糖跟上去，一脚一下踩在云糖上，软绵绵的却没有恐惧感。他回忆起小时候第一次和父后去儿童游乐园。偌大的游乐园在那一天为他一个人开放，没有别的孩子，没有玩伴。他只能跟着父后，在一群保镖的看护下尝试一个个游乐设施。尽管那样孤零零的玩耍，他仍旧觉得开心。得意忘形的他拉着父后和他一起走上云桥，软绵绵的云桥五颜六色，里面藏着很多礼物，捡到什么就可以拿回家，虽然那些礼物其实就是糖果，然而孩子的心情为自己寻到的宝藏欣喜不已，他在云桥上欢快的蹦蹦跳跳，父后一直在身后宠溺的陪着他，然而后来怎么了，依稀记得他又一次为自己找到的宝藏欢呼，那是个蓝色的小盒子，他兴高采烈地递给父后要求打开，父后宠溺的点头应允，帮他打开盒子那一刹那，父后发出尖锐的惨叫，保镖们慌忙带着他和父后回去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看到父后的笑容了，医生说父后面部神经严重受损，不可以有太大的表情。

卡里布蓝陷在回忆里，过去如电影般在眼前重放。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从离开家乡那刻起就应该忘记。

那个和他长相神似的男人，一国之后，为他生，为他死，唯一爱他的人。

“父后……”

当回忆中的人出现在眼前，应当喜不胜收还是保持距离？

卡里布蓝怔怔站着，一步没有动。

灿烂的金发，精致的脸，纤细修长的身材，淡淡的表情，翡翠色眼眸中流动着的无限温柔，那是他作为儿子的特权，那双眼睛只对他毫无保留的笑，溢满的温柔甚至于让国王都嫉妒。

他总是温温和和如同春天的暖阳，受伤后沉静寡言的他却多了一丝冷漠无情。卡里布蓝曾经有段时间很怕他，然而每每看到他眼里的受伤，又深深感到愧疚自责。直到他长大懂事以后，才如他爱他一样毫无保留的倾尽所有。

那个人，是生他养他的人，唯一爱他的人。

人生中谁都可以在时间里成为匆匆过客，惟独他，卡里布蓝发誓自己不会忘记。一直藏在心底，谁也不愿意倾诉的存在。

他给了他很多，并且让他懂得，如何去爱人。

恍恍惚惚，卡里布蓝看着眼前的人，就像照镜子，看到了如今的自己。

原来不知不觉里，自己亦成为了他。

“卡里布蓝，永远不要迷失自己。”他淡淡的面目表情亦如从前，卡里布蓝知道，只有他是温柔的，对自己最温柔的。

他是他的父后，他的靠山，他的支持者，他前进的指明灯。

“如果你爱那个孩子，就生下他，倾尽所有，保护他。”所有人都在反对他时，依旧只有他温和的安慰声。

卡里布蓝爱他，敬他，依赖他。

那时，他还大着肚子，洛萨在肚子里已经有两年零三个月。他还在坚强的和父王做斗争，他不肯妥协，父王亦是如此。

那天，父王带着医生和侍卫闯进他的房间，他们将他压制住，他们要拿掉他的孩子，卡里布蓝感到恐惧，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他疯狂反抗，甚至用花瓶敲碎父王的脑袋，鲜血横流，他吓坏了，周围所有人都吓坏了。

暴怒的父王面目狰狞，老迈的双手颤巍巍拿出手枪对着他的肚子，阴狠的告诫他：你必须除掉这个孩子，他可能是妖怪，没有哪个孩子两年还无法出生。

卡里布蓝浑身颤抖，看着还算冷静的国王感到一丝欣慰，他以为国王会直接拿着枪打爆他的脑袋，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他摇头拒绝了国王的提议，他感到孩子里肚子里颤抖，是啊，小小的他也在害怕，害怕自己来不及看到这个世界。

国王双目赤红，他真的生气了，因为失望。

他的双手一直在颤抖，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心，枪响了，卡里布蓝却没感到疼痛。

他听到国王震惊而悲痛的呼叫，看到满地的血和孱弱的父后。

那一瞬间，卡里布蓝知道，他将失去最重要的人。

失去一个，保全一个，老天很公平，不会让他全部拥有。

父后没有死，医生说命不久矣。他们用各种宝贝药材撑着他苟延残喘。

他多活一天，卡里布蓝就安全一天。

他多活一天，卡里布蓝就安分一天。

他多活一天，卡里布蓝就内疚一天。

得知他去世的那天，卡里布蓝如释重负的笑了。

那个已没有他的国家，卡里布蓝可以潇洒离开。

“父后……”卡里布蓝喃喃低语，骤然回神，眼前哪里有什么父后？

橘色的云端，几十匹洁白神圣的飞马正悠闲的栖息嬉戏。

“独角兽?”卡里布蓝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点。

洁白的毛发，额头尖尖的角，马儿的身形，天使的翅膀，看起来温顺善良，不是独角兽是什么？

“是蜜云兽，这些甜甜的云就是它们酿的，也是他们的粮食。”小树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卡里布蓝恍惚了，呆呆望着离自己最近的兽怔怔出神。

那只独角兽张着水润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和他对望。

卡里布蓝觉得自己被吸进去了，一步步深陷。

“卡里布蓝！”

小树苗陡然一声大喝，卡里布蓝回神，喃喃问：“我怎么呢？”

小树苗深呼吸：“你没有怎么，不要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睛会让人脆弱，想起最美好的怀抱，然后沉醉不醒。你刚刚想起了什么？”

卡里布蓝纠结的眨眨眼，叹气道：“我父后……就是生我的人……”

小树苗闻言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低低笑道：“卡里布蓝和他很像吧？”

的确有些像……有了洛萨以后，卡里布蓝更是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