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栾昕从小树苗那折回来，拿过卡里布蓝炼制的不明物研究了小会，笑道：“有个阵法顺序错了两处。你仔细看看就明白。”

卡里布蓝哦了一声，依言照做。

桓栾昕又道：“你不用心急，这东西慢慢积累经验都会。”

“恩，反正现在没事干，研究研究还满有趣。”

“你继续琢磨，我给小树苗浇水去。”

“好。”

平平静静，甜甜蜜蜜中熬过黑夜，小树苗长大了一点点，娇嫩娇嫩的模样。卡里布蓝在日出时欢快的给小树苗塞了几颗仙石，然后朝着不远处的湖边走去。

桓栾昕一大早跑去那里作画，兴致好啊。

卡里布蓝沿着熟悉的小路往那靠近，远远地，有一束淡淡的光芒笔直落下，似乎陡然从天而降。

卡里布蓝惊讶地张大眼睛，忍不住扬起头看向天空，却见天空红日升起，干干净净挂在蓝幕上。唯一散发的光芒垂直下落，视线顺势下来，灌入一颗大树葱绿的枝叶中。

卡里布蓝见状不禁嘀咕，这就是所谓日月精华？那棵大树以后是不是会成仙？

一边想着一边向前，湖边并没看到桓栾昕的身影。

卡里布蓝扬声叫道：“老妖怪你在哪？”

声音一出，桓栾昕的身影悠悠从大树后走出，拿着画笔的手微扬着，脑袋探出来道：“这里。”说罢回到原位，继续作画。

卡里布蓝怔了怔，再次抬头看了看大树，光芒已经消失不见。

静静踱步到桓栾昕身边，静静看他作画，直到桓栾昕收笔，卡里布蓝才说道：“好看。”

桓栾昕莞尔一笑，收起画道：“日出很美丽，是不是？”

“恩。”

“如果能在高山上看，就更好了。”

“恩。”

“可惜这里的高处很危险。”

“恩。”

“卡里布蓝喜欢什么景色？”

“恩。”

“……”桓栾昕终于发现了问题，愣愣望着卡里布蓝，好笑道：“你一直恩什么，在听吗？”

“……恩。”

“你有心事。”

“……”

“想孩子？”

“……恩。”

“哎，看来病的不轻。”桓栾昕摸摸卡里布蓝的脑袋叹气。

卡里布蓝又抬头看天，缓缓道：“我方才看到有一道光落在这颗树上，只有那一道，很清楚。可是后来发现树下站着的是你……”

“哦?阳光而已，不足为奇。”

“不是……”

“那是什么？”桓栾昕反问。

卡里布蓝回答不上来。只是怔怔看着远际的天空，缓缓上升的红日，越来越灿烂的光芒，竟然觉得格外刺眼。

那红日的中心，如同漩涡，不住吸引着卡里布蓝的目光旋转着，道道光芒在眼底闪烁变化，眼花缭乱。

“唔……”卡里布蓝闷哼一声，捂上刺痛的眼睛，酸涩的泪水都快流出来。

捂着眼睛还未放开的卡里布蓝陡然肩膀一痛，接着身体被狠狠抛开落在地上。

懵懂懂的卡里布蓝慌乱强迫自己张开眼，雾蒙蒙的视线里强烈的光线几乎将他刺瞎，幸好一时反应快，运气真元力全数护在眼部。

“老妖怪！”卡里布蓝看清眼前的情况，不禁颤声大叫。

桓栾昕整个被刺目的金白光线笼罩，然而碧蓝的天空已然低沉下来，黑压压的乌云压顶，刺目的光线尤为醒目，好似犀利的金针。

桓栾昕手中的画随风吹远了，仅仅只是仁立在光线中，他似乎非常痛苦，身体有些僵硬的挺着笔直，背对卡里布蓝久久没有回应。

“桓栾昕你快过来！”卡里布蓝大吼。急匆匆跑过去想将呆立的桓栾昕拉出来，远离危险。

步伐刚刚迈开，桓栾昕一声低沉呵斥：“不要过来——”暮然回头那一脸狠厉坚决，震得卡里布蓝生生停止脚步。

于是两人僵持着，谁也没动。

卡里布蓝慌乱，莫名的很伤心，没头没脑的感觉这人即将远离自己而去，再也见不到了。

卡里布蓝面上表情桓栾昕瞧的清楚，深深皱起眉头，仰天长叹，那飘渺如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轰得卡里布蓝心凉如水。

“卡里布蓝，我要飞升了。”

卡里布蓝傻傻站着还未反应，轰隆一道闪雷猛烈霹雳而下，桓栾昕笔直不动，生生将第一道雷全数接下。周围烟尘四起，桓栾昕却安然无恙。卡里布蓝只觉全身发麻，却还可以坚持。空洞茫然的目光直视前方中心那熟悉已久的挺拔身影。已经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卡里布蓝，这次我真的不想失言……可是……”那饱含痛苦的声音阵阵在天地盘旋不去，一遍又一遍传进卡里布蓝的耳朵。

第二道天雷啪一下激励霹下，桓栾昕扬手一抛，一件法器和天雷相撞，交缠翻腾，法器一声爆裂，化成碎片而去，桓栾昕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土地。

卡里布蓝空洞的眼眸一闪，呼吸几乎停止。

“卡里布蓝，我在神界等你。等到你来，一直等……”

第三道天雷在黑沉沉的高空酝酿了很久很久，旋转的漩涡犹如要将人吸进地狱。一丝光线从黑暗里闪出，垂直落向桓栾昕的头顶。

桓栾昕早有预备，飞身一跃而起，手中长剑直面迎击光线，同时有样小小的东西飞进卡里布蓝的怀抱。

桓栾昕最贴身的储物戒指，他的所有所有全部在里面。

轰——

一声巨响，大地剧烈的颤动了几番，卡里布蓝的浑身衣物伤痕累累，白皙的脸亦是如此，道道伤口下丝丝血珠渗落，滑进卡里布蓝毫无血色的嘴里，面无表情木然的脸，满面狰狞。

只有那双翡翠色眼睛依旧清澈，里面放映着桓栾昕飞跃的身姿，狼狈亦潇洒如风，长剑漂亮凌厉，出手简练利落，如墨长发疯狂舞动，衣诀翻飞，带血的嘴角紧紧抿着，俊朗的脸孔肃然而坚毅。

“喝——”只听高空中桓栾昕一声大喝，长剑断裂的刹那双掌击出，瞬间，天空乌云密布眨眼撤去。

又是一副平静的蔚蓝。

卡里布蓝呆呆望着天。

天上桓栾昕没有动，回头静静看着卡里布蓝，升起的太阳光芒洒下，满地灿烂的金，桓栾昕的身影缓缓上升，渐行渐远。

浑身是伤的卡里布蓝精疲力竭，软软的瘫倒在地。

凉风吹拂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不知过了多久卡里布蓝僵硬醒来。望着凌乱的自己，呆呆坐了会慢吞吞站起身。

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往回走，眼角撇到远处一抹洁白。

顿了顿，卡里布蓝向哪儿走了过去。

伸手，拾起，是桓栾昕最后的画。

美丽的日出图。

只剩下残破的菱角了。

卡里布蓝拿在手里面无表情看了看，扬手一抛，碎纸屑散落远去。

不知道用了多久时间走回‘家’，那个有小树苗的地方。

一屁股瘫坐在小树苗身边，卡里布蓝沙哑的不像人的声音低低传出。

“原来我们三人中最聪明的是你，未卜先知……”

小树苗小心翼翼晃了一下身姿。

“你知道他要飞升是吧……”

“只有我们俩不知道……”

“不……我其实早有预感……只是被我忽略了……他太不一样了……不像原来那个他……”

“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每次我认真决定要和他一起时，就会出现晴天霹雳……这次是真的霹雳……霹得我满身是伤……”卡里布蓝哑哑低语着，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凹凸不平坑坑洼洼一摸就沾血，疼的钻心。

小树苗静静不动，似乎在做一个称职的听众，不多言。

“你说天上的神怎么想的？他那庸俗一个人也拉上去成神，太让我失望了……”

“神界存在吗？到底什么样子？神人都和桓栾昕那样一次次骗人？”

“我问过他，他说不知道神界的样子，这次可以亲眼看到了。”

“飞升成神原来就是这样，霹三个雷，吐几口血，就成了。”

“他说在神界等我过去……我想了想决定不去……”

“飞升成神，仙界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他从仙界消失了，我听着就像死了，只有死人才会永远消失。”

“我不想消失，不想死，不想和他死一块，我决定不成神。”

小树苗静静的，一直没有响应。

默默看着卡里布蓝在林子砍来树木钉出一个大木箱，又在旁边一下一下挖了个土坑，将桓栾昕的所有衣物和画作装进箱子，放进土坑，将土掩盖上堆成一个小丘。随地跷起一块长方型青石，刻上几个字往土丘上一插。

——

桓栾昕之墓

卡里布蓝亲立

做完这些，卡里布蓝不忘给他献上祭品。

一束野花一盘水果一杯酒。

末了想了想，将桓栾昕最后留给他的戒指一并埋在墓碑前。

而后，静静坐在坟前，沉默到不知多少个日月以后。

35.

日月交替，仿佛失去意识的卡里布蓝一直静坐沉默。而他身旁沐浴日月精华的小树苗却在不知不觉里悄然长大。

黄昏的天空上最后一抹残霞消失在地平线上。

轰轰……

由轻到重的雷声滚滚而来，骤然风起，雨滴倾盆而下。

冰凉的雨水打在头上，卡里布蓝缓缓清醒，抬头看天，闪烁的雷电，和那日有些相像。

卡里布蓝伸出僵硬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光滑细致，伤痕不知何时痊愈。

冰凉冰凉的雨水不觉得讨厌，相反让卡里布蓝感到舒心。多日淤积于胸中的燥火被悄然化解，他自从离开家乡，就没有见到下雨天了。

此时此刻，竟莫名的感到亲切和怀念。

卡里布蓝不知道天为何会下雨，他舍弃的家乡那片天空不会下雨，只有在人们需要时，发达的科技设施会为人们降雨。

看着哗哗的雨水，阴沉黑暗的天空，卡里布蓝感到神奇。

抬头仰望，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卡里布蓝喃喃自语：“为什么会下雨……”

他的家乡天不下雨，他生活多年的仙界日夜晴朗，这一场雨，来的突兀，久违的熟悉。

卡里布蓝没有发现身后的小树苗在雨水浇灌下无声无息疯狂的成长。

娇嫩的绿叶疯速变大变色，纤细的枝干眨眼功夫下粗大了几倍，小小的树苗，已然变成一颗茁壮雄伟的大树，顶天立地，直穿云霄。

浓密的树叶枝干张牙舞爪，黑暗里投射的阴影若有若无，随着它的成长，雨越来越大，风也大了。

周遭所有植物不受控制的摇曳，风声呼啸飞掠，卡里布蓝的头发和衣服随风舞动，欣赏雨天的双眸已经不能舒服的张开。

雨太大，方才一时的闲心已然丧去。卡里布蓝收回目光，扭扭脖子打起精神，呼口气道：“小树苗，喝点雨水你是不是能长快点？”说罢笑着回头，本该存在的小树苗哪里还有影子！光滑的青石地面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好似有什么东西连根拔起，以无法估测的速度陡然脱离地面，旁边的青石全部翘了起来。

卡里布蓝震惊不已，不过几步之遥而已，多出这么大个坑他居然一点没听到响动！

他和桓栾昕小心翼翼照料成长的小树苗哪儿去了？

桓栾昕死了小树苗怎么会死!桓栾昕会死是因为年纪实在太大，活不下去了！小树苗多年轻啊，活的好好怎会英年早逝？

卡里布蓝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不行，费了他那么多精力那么多宝贵晶石的小树苗不可以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无论如何要它给个说法，死也要打个招呼才可以。

“小树苗——小树苗——”卡里布蓝放声大喊，冒着无法形容的暴雨寻找小树苗的身影。

咆哮的风雨如发疯的野兽尽情肆虐，卡里布蓝发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暴雨了！才多大一会功夫，地面上的水深已经淹没他的膝盖，而且在持续升高中。

周边个头小的所有植物已经全数被淹没，繁盛的山林，忽然之间变成了汪洋。

卡里布蓝警惕起来，缓缓升上高空，俯瞰下方汹涌的流水。潜意识觉得这事和小树苗所在的那个大坑有关。

卡里布蓝沉思间，陡然听见一声不同于暴风的吼叫。

声源来自原先湖泊的方向，只可惜此时此刻那不大的湖泊已经和周遭土地连成一片，分不清楚哪是哪，仿佛佛指山已不是山，而是浩瀚的大海了。

暴雨，还在继续，这疯狂的势头，淹没整个佛指山也不稀奇。

卡里布蓝飞向湖泊边上小心翼翼落下，水已经可以淹没他的脖子。奇怪的是一点不觉得反感恐惧，黑暗里被这些水包围的感觉，竟然莫名的感到温柔安心。

汹涌的水流里飘散着淡淡的香味，熟悉已久的特属于植物的香味。那是小树苗的味道。

卡里布蓝深呼吸，脑袋一沉，身体埋入深水中，缓缓张开眼睛，水底清澈平静，熟悉的景色俨然在前，包括湖泊，以及不远处桓栾昕的墓碑。

湖泊中央多出一颗伟岸的大树，主干笔直，分支张牙舞爪，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卡里布蓝加速朝那儿游去，心中欣喜犹盛。

畅通无阻地靠近大树，轻盈灵巧地攀爬上主干上最适合骑坐的位置。卡里布蓝抱着大树的枝干，轻轻抚弄一片叶子，用神识传音道：“你是小树苗吧？长的太快了，为什么弄出这么多水？”说罢，卡里布蓝掏出几颗极品仙石放在树杈上。

大树没有动，那片被抚弄的叶子倒是晃了晃。

卡里布蓝笑得更开心了，道：“好，我闭上眼睛，不过你要快点。”

卡里布蓝闭上了眼睛，静静坐在树干上等待。

他感觉自己被疯狂的甩出了树干，在深水里如摇曳的扁舟，但是，他没有觉得无助。

身体随波漂流，卡里布蓝始终依言闭着眼睛。

直到又一声吼叫传出，有什么正向着自己急速靠近，卡里布蓝刚想张开眼睛，腰间一紧，有什么紧紧将他缠住了。

卡里布蓝双眸大张，对上一双溜圆湿漉的大眼睛，真的很大很大……一个眼珠比他的脑袋还大……

以至于，那眼珠子再漂亮再热情也吓了卡里布蓝一大跳。身体一僵，双手一推，想挣脱束缚。

最起码，他希望退开一个比较远的距离去欣赏小树苗的新形象……不然……看不透彻看不明白看不习惯看不爽！

可是小树苗不松爪，依旧紧紧的圈着卡里布蓝，并且很热情的凑过脸挨着卡里布蓝张开血盆大口笑嘻嘻道：“呵呵，我终于可以和你说话了。”

那一笑间，满腔热气直扑卡里布蓝而去，卡里布蓝几乎晕厥，双眼一翻，奄奄一息道：“你……吃了什么……”

见卡里布蓝那副被刺激的模样，小树苗担心起来，大大的身躯迅速移动飞行，不多时，卡里布蓝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和的床铺上。而小树苗，缩小了身躯，转着黑溜溜的圆眼睛期待地坐在卡里布蓝胸前的被子上。像一只等候主人苏醒的猫咪。

“小树苗？”卡里布蓝惊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