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宇宁
宇宁  发于:2010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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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弟回来,没找着他们,韩成把他叫过来。他表弟用很富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眼韩成,韩成没看他,潘晓波心里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韩成的表弟忽然间笑了,拿了啤酒递到潘晓波面前,说,没什么,就算成不了也能在一块喝酒啊,还是朋友。韩成的表弟比韩成开朗。韩成始终不发一语。要干杯时,韩成顾自拿了酒喝了。
韩成的表弟走的比他们早,本来潘晓波也准备一起回去的,一来他怕太晚回去,孙晓晔会生气,二来今天韩成的气氛不对,再呆下去,两人只会更尴尬。可是,潘晓波提到要早点走的时候,韩成却说,再陪我会吧,等会我们一块走。潘晓波只好留下来了。
潘晓波一句话都没有说,韩成也则只是拿了酒瓶一口一口喝酒。两人坐的比较远,潘晓波老远地看着明亮处人群在舞池里跳舞。音响开的有些大,几乎听不见说话声,潘晓波决定说些什么,以此来改善现在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氛。
你酒喝的挺多。潘晓波觉得这话简直就等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毕竟得找个话题,潘晓波也只好这么说了。说完,还看着韩成笑了笑。韩成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潘晓波被他看得有些木,头皮也开始发麻,后悔根本不该说话,但既然已经说了,如果不继续下去,那会是个更大的失败,于是,他又说,怎么了,看我干吗?他故作轻松。
韩成走开去上了洗手间,回来后,坐在了潘晓波身边。潘晓波愣愣得依然不知该说什么,他直觉上感到危险,可他同样身为男人,一个身材高他不到哪去的男人坐在他身边,又具何危险性可言?可潘晓波就是那样觉得。
韩成突然转了身子,面向潘晓波,看着他,说,我喜欢你。
潘晓波嘴里的酒一下子全喷出来。

潘晓波想尽办法把韩成的表弟弄进了公司,跟老板介绍时说,他是他大学里一个师弟,各科成绩都很好,非常希望老板能给他一次机会。潘晓波的态度说得上恳切,他甚至像在为自己做着这一切。老板说,那你带他来看看。潘晓波把那表弟领了来。他表弟打着领带,穿着西服,竟也人模人样。潘晓波对他说,你什么也不要多说,听我的就好。表弟点点头。潘晓波的老板见到表弟后,问了几个并无关痛痒的问题。有的潘晓波替他答了,有的做了暗示,表弟自己答。人走后,老板捧着茶,对潘晓波点了点头,说,嗯,就这样定下吧,下个星期就让他来。潘晓波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掉下来。

表弟得到被录用的消息后,通知潘晓波,说一定要请他吃饭。潘晓波推搡了一回,没回掉,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饭局定在普通一家酒店,韩成在他弟身后也一块跟了来。潘晓波明知道会这样,心绪不由得还是变乱了一回。饭桌上,韩成表弟拍着他哥的肩膀说,你这同学真够意思,比我那帮狐朋狗友都强。潘晓波笑笑。韩成面向他弟,眼神却定格在潘晓波身上。潘晓波讪讪把眼神避过。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他只知道有些东西,他一时无法接受的了。

喝过酒吃完饭后,韩成让他弟先走。潘晓波跟着也想一块溜,韩成却一把拉住。他很少在这人面上看到这么严肃的表情。你留下,我还有话跟你说。韩成他弟有些惊骇地看着,韩成朝他挥挥手,让他走了。

韩成领着潘晓波出了饭馆,夜晚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雨点般都洒在了地上。韩成、潘晓波两人分别一前一后在灯红酒绿中走,韩成很想回头让潘晓波快点,潘晓波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却总保持落他一步。韩成终于忍不住,回头正想说话。潘晓波的手机这时却叮叮铃铃,唱着四十和弦叫了起来。
你……韩成才只说了个你。潘晓波瞪着眼,瞧着他。韩成也回看他。潘晓波本想接电话的,但又怕对韩成不礼貌,所以立在那里没动,直到那人百无聊赖地朝他摆了摆手,潘晓波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疾步走出去两步,打开手机接了。
潘晓波喂了一声,听出那边跟他通话的是孙晓晔。孙晓晔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潘晓波边说马上,边朝刚才走来的方向看去,发现韩成也正在看他。转了头,继续说电话,心下却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只记得孙晓晔又说了些罗七八嗦的,没几句,两边便都把电话挂了。
潘晓波走回去,韩成问他,是不是有事。潘晓波本来准备说没的,但看着韩成,却又改了口,说家里还有人等他。韩成变了变脸色,嘴上却也没说什么,沉默了会,说,有事那你就先走吧。潘晓波说,你不是还有事找我吗?潘晓波他是明知故问,他甚至感到了一点点残忍。韩成笑了笑,笑里却藏了刀子,割着他自己的脸,也割着另外一个人的,他说,没事,有事也比不上你家里的重要啊。潘晓波什么也没说。韩成让他走了。

回到家,潘晓波的心情算得上半阴半晴,孙晓晔对于潘晓波的晚归,也没说任何不满的话。孙晓晔和潘晓波已达到完全相敬如宾的程度,孙晓晔有时多多少少耐不住性子罗索几句,潘晓波要么不理,要不干脆就跟她吵。潘晓波发了狠心跟她吵了,孙晓晔此刻却收了火气,闭上嘴不发一语了。潘晓波说的凶了,孙晓晔就会一撇嘴,发出冷笑,说,瞧你那德行。说的潘晓波好像真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看着孙晓晔于是也不再说话。
两人冷冷战战,战战冷冷。潘晓波也愈发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但两人吵归吵,也有好的时候。比如两人看到邻居家新添了小孩,胖嘟嘟的特别惹人喜爱,两个都是非常喜欢小孩的人,“夫妻”俩心里也高兴的不行,孙晓晔说,以后一定也要生一个这样可爱的,潘晓波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也确实觉得有个小孩,生活真的会变得不错。

但两个人的矛盾却始终存在,终日里在两人之间不停磨合,因而也难免伤害到感情。这天,潘晓波刚上了床,孙晓晔湿着双脚便一步跨上来。两人自准备结婚,已开始同床。这提议本身是孙晓晔提出的,潘晓波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潘晓波看见孙晓晔脚湿嗒嗒的,有些恶心,他原本也有些洁癖,因此随口就骂了句,你怎么这么不爱干净,也不嫌脏。孙晓晔立刻垮了脸,还故意用脚在被单上蹭了蹭,说,怎么脏了怎么脏了,都洗过了,哪儿还脏了。潘晓波不欲与孙晓晔斗下去,收了话头,不再理她。孙晓晔躺下去,好似还不解气,故意把潘晓波身上盖的被子又一把抽了过去,潘晓波本来正坐在床上看书,手搭在被子上,被孙晓晔这么用力一扯,手上的书咻的一声便飞到床底下。孙晓晔看了半晌,噗哧一声突然笑了。潘晓波看着,也不知该是生气,还是该跟她一块笑,侧过身子,便躺下了。孙晓晔爬过来,说,嗯?真生气了。潘晓波不吱声。跟你斗着玩呢,还真生气。潘晓波继续不理她。好了好了,以后我不再开这种玩笑了,还不行?大不了以后我上床,记得把脚也擦干了。潘晓波这才翻过身子,仰面躺着。两人又闹了一阵,便开始干起正事。
孙晓晔一向是害怕的,当初提出同床,也是为了向潘晓波证明她想结婚的决心,如今,孙晓晔也早已尝到了这个自己曾主动提出来的要求的苦头。于孙晓晔来说,真是早知今日,死也是好的。潘晓波对她提出这种要求,她当然不可能拒绝,就算能拒绝的了一次,两次,那十次二十次,她又怎生拒绝的了,潘晓波还不以为她有病吗?所以,孙晓晔只好忍了,再痛,再怎么觉得恶心,觉得难以忍受,也忍了,而且还是毫无生息地忍,让人看不出一丝一透地忍。但就算这样,孙晓晔却也觉得值,因为潘晓波会跟她结婚,除去了一切,她还有婚姻为她做保障。这就是女人,这就是为了女人的婚姻。
※※
无论潘晓波怎么避免,他的幸福还是葬送在了韩成手上。潘晓波完全没想到他会收到那样一封邮件,邮件上郝然印着我喜欢你四个大字,孙晓晔正站在他身后。这封电子邮件无疑像道青天霹雳,炸开在他和孙晓晔之间,之后便是漫天的谩骂和歇斯底里的吼叫。潘晓波没有什么可向孙晓晔解释的,他甚至没有告诉她给他写这封邮件的其实是个男人,而不是像她口中骂到的是个无耻不要脸皮的女人。潘晓波在纷纷扰扰中甚至感到了一丝疲惫,韩成带给了他什么,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句我喜欢你表明了怎样一种足够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另类的情感,潘晓波不知道韩成是否真知道它的确切含义。
暴风雨过去的时候,潘晓波拖着疲惫的精神离开了家。潘晓波想不出来可以去哪里,亮起的街灯杂乱地点亮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天上的繁星好似也不堪寂寞,纷纷照亮自己,映在了各人的面目上。潘晓波心情极其芜杂地站在马路边,来往的车辆把尘土抛向他,他来不及去挡,掏出手机,给某人打了通电话。
喂,韩成吗……

韩成被潘晓波一通电话打出来,有些迫不及待地赶来,潘晓波已等在了马路旁边的公园边上。潘晓波脸色并不好看,韩成在那里面看到了除却他所期待的那一部分外,还看到了其他东西。潘晓波顾自抽了根烟,他很想告诉韩成,为了那封邮件,他甚至和女朋友把天都吵翻了,他又知不知道他这样毫无先觉地给他发一封邮件向他示爱将会带给他多少困扰,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直到一根烟在他口中被慢慢抽完,潘晓波揪着烟屁股,砸在地上。
潘晓波从原本两人都坐着的木椅上站了起来,韩成也面色沉重,可他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为韩成考虑什么。他说,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潘晓波想象过韩成脸上可能出现的一百种表情,可是他没想到韩成只是在面对他时,惨然地笑了笑。他问他要根烟抽,潘晓波在袋里找,韩成却突然弯下身子,把刚才潘晓波丢在地上的那一截烟头捡了起来。他把它叼在嘴里,就着还没完全熄的一点火,深深吸了一口,那一点火星,如同最顽强的生命,竟又死灰复燃,重新燃了起来。潘晓波呆住了,看着这一切,仿佛它象征着某种特殊的仪式,然后被自己内心的触动所震惊。潘晓波一把抢过韩成嘴里叼着的烟头,扔在地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韩成看着他,又是惨然一笑。

韩成站起来,以一种勾肩搭背的形式揽住了潘晓波。潘晓波要躲,却耐不过韩成手劲大。韩成嘴里还余留些烟味,甚至还透出来一点潘晓波所熟悉的,因为那原本属于他自己。他趴在他身上,说,陪我去个地方吧,好想找个人说会话。潘晓波知道,韩成说的这人,怕也非他潘晓波莫属了。

韩成转回家去,开了机车来。他让潘晓波坐在后座上,潘晓波尽管百般个不情愿,还是捱着屁股坐了上去。韩成轻声说了句,坐好,机车便像装了电动翅膀,飞了起来。潘晓波感觉自己的心都快随着快速移动的机车漂浮在空中,而韩成的心脏则咚咚缓慢地跳着,稳健而有力,那天的月色突然变得很美。

韩成把机车开到一处山脚下,郊区的风很大,把潘晓波的衣服都刮起来。韩成把安全帽丢在地上,朝湛蓝的天看了一眼,然后直接躺倒睡在了青青草地上。潘晓波似乎也被感染,直直站在那,望着遥远无垠的苍蓝天空,也不禁遐想万千。
时间在黑暗和寂静中游移,潘晓波差点觉得韩成带来他,真的仅仅是为了看这一片璀璨天空。孙晓晔无尽的吼叫和他与韩成暗藏在礁石下的涌动不时在他脑海中晃现一下,潘晓波终于识觉,他和韩成还是有帐要算的。
他朝下瞥了一眼韩成,韩成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深黑色的青草却映着他脸好像变了苍白,天上的繁星也照在他紧闭的眼上,潘晓波正要开口说话,韩成睁开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盯了他。潘晓波不觉把话吞到了肚子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害怕,或许郊区的凄凉安静,还是这一片浓的黑墨一样的夜色,给了韩成原本属于他的那种神秘,甚至一点危险,潘晓波心脏非常识趣地漏跳了一拍。
韩成只是对他笑了笑,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潘晓波也坐下。潘晓波悻悻坐下,等待着韩成开口。
想知道一个人的过去吗?他的未来的始终纠缠于过去,一切悲剧也只源于他有个不幸的开始。
潘晓波觉得韩成这一开场白,就像一重厚重的帷幕,拍落了年代已久的灰尘,缓慢在他面前拉开。潘晓波感觉好似看见了悲剧的影子,但他不能精确地把握住,他流失了,它在他的指缝间溜走,其实也仅仅只那么一瞬。
韩成向他毫无保留地叙述了他所拥有的关于那种记忆的一切。他是怎样在他那样小的年纪时发现自己的性倾向与旁人不同,他又是怎样克制自己不去喜欢跟他一样身为男人的男人而去喜爱那些可爱的扎着两个小辫的女生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怎样在旁人面前装的与常人无异,又怎样因为努力克制自己而变得对改变后的自己越来越厌弃,他再不想和任何女孩子以谈恋爱的方式在一起交往,当然他更不可能和一个男人去谈,在他父母知道他如此的孤僻甚至有些自闭的时候,甚至毫不顾惜他的感受,和其他人一样只给予他这孩子确实有些不正常的冷漠的评价。他第一次突破自己和家庭的界限,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时,得知后的父母以一顿暴打结束了他可怜而苍白的爱情,他甚至自己也开始相信自己不喜欢男人,只是因为他的自闭和不喜与人交流而使他走入了一个极端,尽管这些只是从他父母口中听到的,他还是没有抵御能力地相信了。直到碰到潘晓波,在那场可笑的以逃婚为结局的婚姻结束前,韩成甚至还相信过他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有老婆,有孩子,有家庭,有工作,可是那场如梦似幻的婚姻结束了,他如同一个被猛击后清醒过来的人,他终于发现其实连老天也不愿让他结婚,他的生命中,能始终陪伴他,参与到他爱情中的只能是男人,而不是女人。他喜欢的也始终是男人,而不是女人。他告诉潘晓波,其实早在与他合作项目时,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只是那时他不敢确信自己的真实想法,更不敢向他表白,他只是依循着自己混乱的思路做了些错误的判断,直到今日,直到他对他说我喜欢你那天,他才清清楚楚明白自己的路在哪里,自己喜欢的人又在何方。
潘晓波听完韩成长篇大论的一番话,不能不说不感动,被韩成背后有那么多故事震惊倒是真的。潘晓波想到了过去种种,各个时期韩成的脸也在他眼前一一划过,潘晓波没想太多,也不带任何恶意,只说了一句,你是说……你是同性恋?

韩成抬起了头,那灼灼的目光逼迫着潘晓波根本无法直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问?韩成问他,潘晓波答不出来,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挥挥手,本想把问题就此带过,韩成却抓住他的手臂,吻了他。
那就让你感受感受。
这是韩成在吻之前对潘晓波说的话。潘晓波只感觉到在那又轻又缓的一句短洁的话后一股男性氛围深深包裹住他,然后是浓烈的爱。潘晓波既有点为韩成这样突然的举动感到羞愤,又渐渐地为那份官能享受迷醉。这男人的爱是浓烈的,赤裸的,甚至浓烈赤裸到让潘晓波完全抛弃了被男人亲吻的所有不良反应而任由自己沉醉在那份感觉中自溺。其实自开始,他对韩成就没感觉到过厌恶,即使在他说过我喜欢你后,他有的也仅仅是一点点惊讶和一点点不敢置信,而恶心是从没有过的,只是他一直不明白他那种情感究竟源于什么地方,又在什么时候他把爱情之箭射向了他。

韩成品尝着这属于男人的双唇,比女性的更有弹性,虽粗糙却觉得性感,完全享受式的。一吻结束,终于恋恋不舍离开,眼睛却还注视着那片嫣红,于是目光中不禁再次流露出渴望。潘晓波几乎完全被动,被韩成再次吻住,只不过这次轻柔的仅仅厮磨,宛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互吐情事,潘晓波脸不禁红了。韩成慢慢放开他,却拿手开始摩挲他的唇瓣,仿佛给情人最珍贵的礼物,潘晓波几乎怀疑自己要沉溺于这份柔情蜜意。可他们还是男人,马上要成为他老婆的孙晓晔也正寂寞在家,他做了件多么大逆不道有违良心的事,于是重重推开韩成,躲过了他交错了太多爱恨缠绵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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