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美且殊 第一、二卷——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发于:2010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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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默将珍珠抱的更紧些,冷冷看向他欲要探究竟的眼睛,道:“族长,这人不是琉璃做的,死还死不了,我的人,你少看几眼如何。”

吴赞听了,只做不闻,将那刻珠子放在南默空出的一只手中,道:“公子,我们是即刻回帝都么?”

南默听了,竟然笑出来:“吴赞,原来你忘了,你好。”

说罢,他便不再吭声,一张脸冷若冰霜,据人于千里之外。

***

靠了深水码头,吴赞正要先行下去,不料南默伸手抓住的他披风,轻轻施了巧力,便将那副披风扯下来,港口虽是酷热,海风却大,夹了火似的,要把人吹干一样。

南默用那件披风将珍珠的头脸包好,然后将珍珠扔给吴赞抱着。

下了船,南默对塔巴道:“此行顺利还要多谢族长。”

塔巴此行也并非情愿,方才那番景象犹自在梦里,虽谈不上什么惊心动魄,但也足够他感悟鬼神之类,他冷冷道:“谢不敢当,只愿这颗帝珠能保留长久。”

畱族处于海界,离朝廷甚远,又无约束,对朝廷恭顺之心本就并未太多,所幸畱族人口总不见多,又耻于同他族通婚,人口更是岌岌可危,如今仍是三百余人,所以虽多有不敬,尚还可苟延残喘。

南默同样懒于同此人计较,他尚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屑于计较,反而笑道:“我们即刻返回西漕。”

塔巴欲要张罗车驾之类,南默仍是微微一笑,打断他道:“车驾之类便算了,我们已经备好,只等着回去了。”

吴赞抱着珍珠有些为难:“公子,珍珠这个样子,恐怕……”

南默看看放在他怀里包裹严实的珍珠,冷漠的回了头,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反手抛给吴赞,“雇量马车来,他死不了。”

他声音却是冷淡的,与他爱护的动作毫不相符,

吴赞张开手,是连皇族都不易得到的回魂丹,他记得还是当年南默去苍河螺时,长公主给的,一共只有三颗,他竟然毫不犹豫的拿来用在这个人身上。

由此可见,这个人对于南默,还有用处。

因为他从不会将有价值的东西,浪费在无价值的人身上。

塔巴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三人的身影,却有疑惑:“这公子,却与国师当初的乖戾有几分相像,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可惜,他对宫廷之事知之甚少,否则,将来必然还能感叹一番——如同感叹祭占台一般——当年,昌延王还是公子时,就已是那种人了。

只可惜,他畱族也只可算是蛮夷,体味不到所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因为他也活不了多长了。

第七章:再遇(1)

吴赞看着南默将珍珠放在榻上,道:“公子,我们为何不直截回帝都,反而要绕道西漕?”

南默听了,冷厉的眼眸看在他脸上,道:“吴赞,你果真忘了么,在苍河螺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与南默说定了什么,他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

圣旨急召那夜,南默对吴赞道:“召我回宫,恐怕与帝珠有关。”

吴赞料到他必然要想从宫廷脱身的事情,却只做不知:“公子是想到了什么?”

南默蜷在一团被褥中,慵懒一笑,“我们恐怕要去西漕,到时候,从西漕脱身便可。”

说罢,他起身拈起吴赞一缕头发缠在手上玩弄,道:“怎样?”

吴赞沉吟片刻,道:“公子说是就是了。”

吴赞本要装作恍然大悟,却见南默似笑非笑盯在他脸上,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了,只得嗫嚅道:“公子,我记得。”

南默嘲笑道:“难得你记得。”

说罢,从怀中取出帝珠来,倒在手中,一片莹白色的暖光,要将他指尖的皮肤都照的透明似的。

南默捏着珠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始终是看不不出什么异样来。末了,他将珠子收回怀中,又看看身旁依旧昏迷的珍珠,指尖微微挑开他散乱汗湿的头发,另一张脸上也显出鳞片的形状,有些骇人。

吴赞已经给他喂了一颗回魂丹,依然不见效果,颈子上的血依旧不停的流,血浸透了包裹颈子的不跳,涓细的流尽衣服,面上更见了苍白。

刚抱进马车的时候,南默掀开包裹珍珠的披风,现出他脸上青色的鳞片,着实让吴赞抽了口气,“公子,这东西……”

南默将掀开的披风惯在地上,轻蔑的勾了嘴角:“吴赞,你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是没什么胆量的小人物。可我,就喜欢你这个没胆量的。”说罢,他又取了一粒回魂丹,喂到珍珠嘴里。

吴赞听了他的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亦不知他的话到底心存何意——他向来难能摸透南默的心思,尤其当南默说喜欢,更像是一种控制人心的筹码。

吴赞看着珍珠没有血色的脸,有些迟疑的说:“公子,我听说妖怪都有护体之气,他被犊稹咬到七寸,或许是护体之气被冲散了,药对他可能不起作用。”

南默听了,面色冷淡将最后一粒回魂丹喂给珍珠。

却仍是不见半点起色。

末了南默伸手放在珍珠的胸口,成爪状,他俯首在珍珠耳边轻轻的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已全用在你身上,你要是再不醒,就太对不起我了。”言毕,手在珍珠的胸口又压了压。

这人若是再装,他便要把他撕裂了。

珍珠便在南默的手要撕开他的胸膛那刻睁了眼睛,他面容憔悴,依然尚未复原,苦笑道:“公子,你该丢下我的,我死不了。”

南默冷笑道:“我不会丢下你,”他收回手,笼进袖袍中:“你还有用,更何况你装病浪费了我三粒回魂丹。”

珍珠知他心思缜密,必然不可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只得道:“公子,我是个什么东西,想必在海上你也看的清楚了,当年我在绵州的其梁山修行,被国师收服后便成了皇上的影武者,那日在船上我用的实际是御尸术,那些人是早就死绝的,今日本不该有这样的场面,国师当年设的结界时间已久,海水下物事多有变动,封印便不如从前那般坚实,并且今天是满月,妖气正盛,我手上闪失,让犊稹冲破了结界。”

吴赞忽然想起那日珍珠无论如何也也要从他这里弄一刻凝神丹……他记起有些妖怪不能见一点血腥,否则便要现出真身,难怪……

南默对珍珠微微一笑,“我没有问你这些,你告诉我做什么呢?”他的微笑如同孩子一般纯真无知,但所有人都知道,南默不再是个会纯真微笑的人。

珍珠将眼睛垂下来,有些自语般:“公子,陛下说了,他要你亲自将帝珠送回去。”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来,他笑着说:“公子,这个是你在四方祥云楼丢的东西”

南默脸上的笑隐没,看着珍珠手上的册子,他心道:舅舅你好狠的心,你算计好一切,这重获帝珠的美名硬要分我一半,原来你竟然是这个意思。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谭野只要他做一根穿珠子的线。他也不过是一根线罢了,还是一根算计好的,不需要太听话的线,这根线若太容易入孔,那么谭野也不会满意。

一切都按照皇帝所预想的那样,非常顺利。

南默冷冷道:“这我自然知道。”他端身坐着,对珍珠极轻蔑道:“我怎么能不知道。”

吴赞嘿嘿笑出来,凑上去,将珍珠拉起来拍着他的肩膀:“我说你好的差不多了吧,我们还是走水路回西漕快。”

珍珠回复先前妩媚娇嗲,含怨的眸子看着他的脸,道:“吴大人,你急着回西漕做什么?”

吴赞敷衍道:“去做什么,你跟去便知道了。”

珍珠笑出声音来,呵呵的,了然的,不说话。

南默看着吴赞的侧脸,从怀中复又将珠子拿出来,放在指尖上对着窗外的光细细端详:不知道汉嘉王的人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只是这宫廷里的事情,他不愿沾身,总要想个法子跳出来。如果真的入了宫,他就再无法自我保全,帝珠是他找回来的,即是同汉嘉王对立。

王位是谁的,他毫无感念,他要的是在宫墙之外的开心。

当年夏天在他身边陪侍了四年,是很聪敏的侍女,可是他一剑给了她一个痛快,割了头颅送给南汶曌烨,只因一次南汶曌烨将他压在身下时,抚着他的脊梁对他说过:“你的那个侍女也有这么一颗红痣。”

南默听了只在他身下笑得眼角都勾了起来。

第二日,便将夏天的人头送过去,他杀夏天的时候是笑着的,他对夏天说:“你来苍河螺到底该伺候谁,你莫忘了。”

所以谁也别挡他的路。

第七章:再遇(2)

***

回西漕走的仍然是水路,一路上竟然出奇的顺利。

船上吴赞问及南默为何要回西漕,南默并未回答。珍珠在一旁听了,只管笑眯眯的说:“公子准备在西漕停留几天?”

南默思索片刻的,随口道:“不多,只一天。”

珍珠仍只是笑,身上香风欲人窒息,“公子,一天时间多了些,恐有变数,半天怎样?”

南默对他展开笑容,“半天即可。”

珍珠伸出手将他轻轻扶下船,笑弯的眼睛盯在南默的脸上,“公子,在这里半天是要做什么呢?”

南默将他搀扶自己的手挡了回去,也是笑:“准备去四方里看看。”

珍珠说:“如此也好,四方里面比外围要周密些。”

又招了一辆马车去四方祥云楼。

苏夫人自然是不见了,那个面貌漂亮的龟公仍然还在,新老板却不见踪影。龟公将他们引入后面的厢房,依旧是云山香片。

三人在里面坐了半晌,无人言语。只有吴赞实在支撑不住,磕在桌面上,睡死了过去。

口水顷刻便流了一桌子。

南默伸手叹了吴赞的鼻息,见他确实是睡沉了的,便对珍珠张了口:“马老头是你杀的。”

“是。”

“他那块红玉也是你拿走的?”

“是。”

“你把那块玉交给谁了?”

珍珠弯眼睛笑起来,“公子,这个不能说。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也知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当年谭野的同母双生妹妹谭浮溪谭默蒂因不受先皇所喜,六岁被送出宫外。六年后,谭野私下密会两位亲妹,建四方祥云楼收集情报,为争夺帝位迈出了第一步。谭野登基后,两位公主被召回宫。四方仍由两位公主在宫中掌控。南汶拓被遣苍河螺后,谭野专设东厂,养了大批斥候做为新耳目,虽然四方照例每季做情报册子送去帝都,但已过了最辉煌的时刻。然而,现在看来,这个皇帝已经决定将四方重新纳入自己的掌握。

南默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楼子里只有那个人没有换掉。”

珍珠故作惊诧道:“呀,这可不是我说出来的,”复又笑了,眉毛上挑了妩媚颜色,对南默道:“公子,你在这里停留半天,是要做什么。”

南默冷淡说:“我做什么,无需你来询问。”说罢,他起了身,踱出厢房,朝四方的门口走了出去。

珍珠待南默真的走了出去,伸手推推面前的吴赞,温柔的眼神妖娆的身段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无情的眼神:“公子他要是逃了,御史公恐怕也要遭殃吧。”

吴赞依旧趴在桌面,声音从手臂中传出来:“你不要逼我。”

珍珠冷笑,一双手柔若无骨伸进吴赞臂弯的缝隙中,抱住他的脸,娇笑道:“逼你的可不是我呵,当日你父为得保全,不惜将你这个独子拿出来以示忠心,也怪不得谁,要怪就得怪御史公他老人家官位太高呵。”

珍珠顿了半晌,又赞叹道:“那些日啊,就连我这种长居深宫的人都能知道卫尉大人你那些风流,可见……”

吴赞从手臂里抬起脸来,对珍珠厉声道:“闭嘴!”

珍珠仍是不肯闭嘴,一双眸子突然的顾盼生姿,探身将手继续捧在吴赞脸上,脸上表情如同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般好奇而又天真:“这么好的一张脸,可惜了,可惜不知要顶多少丑恶的表情,吴赞啊吴赞,你要同御史公一样认命,有些人,你是注定得不到的,你只能看着,这就是命,你再努力也没有用。”

吴赞暴怒的抓起桌上的刀,对珍珠愤恨道:“我为陛下忠心耿耿,无需你来猜忌,至于公子,我亦有诚意追随,万事皆有回旋余地,我会劝公子回帝都,无需你对我指引暗示,我自然知道该如何。”说罢,他冲出厢房,想必是去找南默去了。

珍珠懒洋洋将手肘顶在桌案,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公子,也无怪乎陛下对你器中,你就该活在宫廷里,如果你回来,我亦会对你追随。”他歪头思索片刻,又自语道:“美色误人呢,”末了他骄傲的笑了:“不过我和那人一样,我之为你,做不到背离陛下,哎呀呀,”他的脸上俏皮的升上故作担忧之色:“莫非这就是我的情劫。”

***

南默从雕叶斋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山水子的小巧玩件,并非是昂贵的物事,他将这样东西拿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进了一家茶肆的雅间,等了片刻,心想,这么久,那人应该找来了。

他与吴赞在苍河螺就已商量好,西漕这里各方来客杂乱,很好脱身。如今他已将帝珠留在四方,珍珠聪明油滑,必然是能找到的,就由他将帝珠带回去,他们则从西漕逃走。现在他坐在这里等,等吴赞过来,一同离开。

果不然,那边走来一人,青色的窄袖袍子,腰间系了刀,正是吴赞。南默笑了,迎上去,突然略有些羞涩:“你来了?我等了很久。”

吴赞不敢看南默鲜见的欢欣表情,顺下眼睛,对南默道:“公子打理好东西了么,要准备回帝都了。”

南默听了,眼睛略睁了睁,看不清似的又颇有些不信的问道:“吴赞,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吴赞咬牙,突然跪在地上,“请公子回帝都,请公子成全!!”

咚的一声,膝盖磕在坚硬的地板上,砸在南默苍河螺六年来从未如此柔软过的心上。

南默将玩件在手里掐的死紧,仿佛要将其捏碎一般,他失了魂,他亦不信。

南默声音抖了抖,强笑一下,弯身要将吴赞扶起来,吴赞却是额头贴地,半点不肯起身。

南默仍是微笑,伸出手来,将掌中那枚山水子玉玩件晾在他面庞,柔声道:“吴赞,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吴赞仍是不抬头,只俯首跪在那里。

这个人也终于有了不一样的一面,原来过往他那些风流倜傥佯作愚钝,不是逃避而是伪装。他知道,这个人一直都是如此聪明,不过是要故作愚昧,他竟然一直是如此的聪明,这个人果然不能同他站在一个地方,思及此,他冷了,言语中的热切一点点褪掉,终于又回复了先前,他的脸依然在微笑,但他冷漠的说:“你知道,这不可能。”

“请公子回帝都,请公子成全!!”

咚,额头坚定的撞击在地板上,南默的心随着那个声音挑了跳。

“请公子回帝都,请公子成全!!”

咚,第三声,南默五指张开,那样玩件从指缝中滑落,掉在地上,也是咚的一声。

他不再微笑,笔挺的直起身来站起来,眼睛中曾有的那点温柔灰飞烟灭,绝色的容颜在此刻亦要灰白下去,失去往日骄傲的色彩,他一心等他到来一同离开,但这个人终于还是走上了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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