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总问我情为何物？……自古是情皆难啊！”
夕阳西下，陆痕也是太累了，竟然就这样抱着寒苍一块儿睡了过去。两人在茂密草丛中相拥而眠。风风雨雨的人生里，竟也有如此惬意的时刻。
夜深风起，寒苍将陆痕搂得更紧些。投过去的目光里多是难言的心痛。他知道他一定还会走，而这次他却不会再阻拦也不会再强求。既然深爱，就该让他幸福。只要是他想要的，无论多难多苦，寒苍都愿意给。
男人喃喃自语着。
“或许你成仙我成魔才是最好的方式。那时，你在天上，我在地下，隔着千回百转的人间——永不相忘。”
一滴泪水落下，那是饱含沧桑的难言之情。
一个轻吻印上，代表着重过天地的誓言。
寒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满目痴恋。
“爹爹亲娘亲啦！”
本来安静的夜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声儿男高音还真不是一般的吓人。
陆痕被突如其来的“噪音”吵醒，迷迷糊糊地一睁眼，正对上寒苍痴恋不已的目光。顿时……脸红。
陆痕一按额头，满脸哀怨地诉苦。
“头好晕，风好大，地好凉。”
“来，坐这里又暖又软又挡风。”
寒苍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腿。
刚刚那“噪音”的主人已经欢天喜地地跑了上来。一边跑一边爹啊娘啊地叫着。后面还跟了两个人，正是修心跟雪儿。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慢？”
陆痕故意无视满眼星星的寒苍，貌似一脸正经地问向修心。
“我们刚到。”
“我们早到了。”
“我们才到一会儿。”
仨人一开口就答出三样儿来。陆痕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总觉得会越说越丢面子。
小如意蹦蹦跳跳地来到寒苍身边儿，悄悄伸出大拇哥。寒苍也回了他一个大拇哥。这爷俩儿眼睛都是亮亮的。
陆痕就当没看见，随便他俩在那儿对暗号儿。
修心上前一步，说道。
“船已经备好了。”
雪儿又换上了女装，在一边儿羞答答地想笑又不敢笑，憋了半天才说道。
“雪儿请主人跟夫……公子上船。”
小如意故作无知地质问雪儿。
“雪儿哥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什么我爹是主人，我娘却成了公子？”
“那是因为……”
雪儿刚说到这儿，就听陆痕斩钉截铁地说道。“风大，上船。”
大家也不敢笑，就见陆痕意气风发地步上渡船。
第二十八章 驿站
寒苍这一大家子顺利地渡过江水到了江南。寒苍没在江南兴风作浪过，再加上次凤都遇难时他有出头帮忙，所以他在这边儿的名声要远远好过江北，至少不会被过街喊打。而且，比起那些恐怖之极的血腥战争，江南人更喜欢听些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所以在盛行说书的凤都，寒苍在人们心中渐渐有了几分情圣的味道。一江之隔，却有着如此微妙的变化，这多少也让他本人有些感触。
“我还是最喜欢凤都。”寒苍一边喝着茶，一边惬意地听着书。虽然故事多是半真半假，但是却很耐听。
当书场中的听客们互相争执起寒苍对陆痕是情真还是意假时，他也心痒痒地跟着插话。“当然是真情。”
一旁的陆痕险些没把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心说：我拜托你也收敛些。刚刚那说书人在描述寒苍相貌时，陆痕就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我爹当然……呜呜……”被雪儿捂住嘴的如意还在挣扎。真是有啥爹就有啥儿子。
“公子……”雪儿一脸询问地看向陆痕。
“恩，走吧。”陆痕拖起还想再说两句的寒苍匆匆下了酒楼。
“我还没说完呢。”寒苍一脸委屈地看着陆痕。
陆痕压低声音，悄悄地安慰他说。“诶……这秘密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样子就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哦。”寒苍偷偷地勾起嘴角。
跟在后面的雪儿则一头黑线。心说：全天下都知晓了，还秘密呢。
“我也……呜呜……”刚想扑向爹娘的如意又被雪儿给夹进怀里了。
“别打扰你爹娘。”雪儿小声儿地警告如意。
小如意哦了一声，偷眼看向一旁貌似优雅的修心。就见男人微笑的表情不变，只是收回了刚刚还在偷窥的目光。小如意又嘿嘿地笑了起来。弄得雪儿一头雾水。
众人在凤都的大街上又溜达了一阵。陆痕心里没底，怕这一行人的样貌会引起旁人怀疑。而事实上，也的确太过招摇了。单说寒苍的身高和那血红的长袍就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咱们出城吧。”道者提议着。
“我还没逛够。”
“我还想玩。”
这爷俩一开口就是一模一样的口气。
陆痕无奈地敲敲寒苍的肩头。“要逛也等换身儿衣服再逛。”
寒苍很听话的恩了一声。一行人这才出城。其实寒苍是想去那片荒郊看看的，一想到当时陆痕曾经主动地投怀送抱，他就心跳不已。
众人别了凤都一直往西。一路上观花赏景好不惬意。陆痕重不提要去哪儿，而寒苍也重来不问。这样日行夜宿地走了几天，来到一处深山。陆痕在山下驻了脚步左右看着。
“怎么了？”寒苍也跟着左顾右盼。
“眼熟。”
“你来过？”
陆痕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记不得了。”
“不如进山看看，或许能想起来了。”说着，寒苍又拉上陆痕的手。后者也不挣脱，就任他这么牵着走。
后面的三人也早就习惯了，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一行人没走多远，陆痕又顿住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陆痕为难地揉了揉眉心。“我看还是绕路而行的好。”
看陆痕那一脸纠结的表情，寒苍坏坏地一笑。“都已经进山了啊。我很想看看痕去过的地方呢。”他人高马大的，这会儿说起话来却嗯嗯啊啊地奶气十足。可叹陆痕就吃他这一套，每每都只有妥协让步的份儿。
“好，那就走去看看也不坏。”
俩人手拉着手继续旁若无人地谈笑风生。后面三个早就被遗忘的人只好默默地跟上。如意一脸怨妇状地抱着怀，愤愤地迈着步子。小脚把落叶拍得啪啪作响。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
“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就我没人要。”
一旁的雪儿脸上泛红，偷眼看向师父，却见男人神情自若。他生气之下，接过了如意的话茬。
“我还不是一样，没……”后面的话又咽回肚子里了。转而又说：“以后哥哥陪你玩。”
如意回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坏坏地笑了笑。他人小鬼大，早就看出雪儿在闹别扭了。
“好是好。那雪儿哥哥以后不准抛弃我。”如意嚷嚷着。“不准跟别人好。”
“我能跟谁好啊？”雪儿鼓着脸儿，自顾自地说着。“反正以后都会跟着主人。自然不会抛弃你啦。”
一瞬间，山里好像冷了许多。雪儿跟如意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一旁默不作声的修心继续走着，诡异的微笑依旧挂在脸上。
“雪儿哥哥，你感觉到了吗？”如意神经兮兮地问。
“恩，有杀气。”雪儿戒备地环视四周，却听如意又说。“不对，不是杀气，是醋味儿。”
“……”
“你没闻到吗？”如意故意吸吸鼻子。“好大的醋味儿！”
“……”
………………
穿过密林，眼前豁然一亮。就见满山遍野的彼岸花像是要把天空都烧红一般。
“这是什么花？”寒苍好奇地揪了一朵儿，放到眼前鉴别。
“彼岸花。”陆痕按着额头，终于想起这里是哪儿了。
“彼岸花？好名字，我喜欢。”寒苍像个孩子似地摆弄着手里的小花儿。
就在陆痕打算劝走寒苍时，花地里突然传出一个娇小的声音。
“哼……你终于肯回来了？”
陆痕浑身打了个冷战，回头一看。就见一只小狐狸已经蹦蹦跳跳地窜到了面前。
“诶！呀~~~狐狸也能说话？真是奇了！”寒苍饶有兴致地一把拎起狐狸，转圈儿地看着。
“放开我！放开我！”狐狸乱蹬着小腿儿挣扎着。
寒苍嫌它吵，也就松了手。小狐狸一落地就显出了人形。只是狐狸尾巴还在身后晃荡着。就见他瞪着狐狸眼儿恶狠狠地盯着寒苍。
“你是谁？”狐狸男大吼一声，然后用力一指他们牵在一块儿的手。“还有为什么要牵着手？”
“厄……这个……”陆痕刚要解释，就觉得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紧了些。抬眼看去，就见寒苍正恶狠狠地盯着那狐狸男。那副凶巴巴的样子还真是前所未有。
“情敌……”从后面跟上来的三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狐狸男跟寒苍对瞪了半晌，突然又看向了陆痕。委屈地嚷着。“陆痕，这人是谁？为什么要牵着你的手不放？”
陆痕无力地撑着额头，这会儿连哭的心都有。就听那狐狸男还不依不饶地嚷着。“当初我要嫁给你，你不愿意。说什么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说非那个叫寒苍的家伙不娶……”说到这儿，狐狸男愕然止声儿，又呆呆可望向了寒苍。
“不错，他就是寒苍。”陆痕一本正经地澄清。
“男……男的？”狐狸男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你自己还不是公的？”寒苍不满地呛回去。随即又收起了那副要吃人的凶相，笑眯眯地对陆痕说。“像刚才这样的告白，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陆痕哄着他。“等没人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那狐狸男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的俩人儿，真叫一个伤情啊。
……
众人一同来到狐狸男家做客。饭桌上，狐狸男还是醋意十足地瞪着寒苍。后者倒是显出大方的气度，全然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娘是啥时候来过这里的啊？”如意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年刚下山，行走江湖也没经验。被人暗算后，负伤逃到此处的。”陆痕一边给如意夹菜一边解释。
狐狸男又瞪向如意，恶狠狠地喃喃自语。“儿子！？……”
“之后你就被这只！狐狸男救了？”寒苍追问之余还不忘强调那个“只”字。
“什么狐狸男？”狐狸男怒吼回去。然后可怜楚楚地看向陆痕。“陆痕最喜欢叫我小白。”
小……白……
众人无言中。
寒苍却洋洋得意地接过话茬。“痕最喜欢叫我苍。”
话不投机，二人继续对瞪。
“好了好了，饭菜都凉了。”陆痕闷头继续扒饭，顺便夹了块儿肥肉放进寒苍碗里。俩人之间的感情就自不必说了。如胶似漆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
好容易才将这顿饭挨了过去，小白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默默抽泣，样子倒是时分地可怜。就连寒苍瞧着他那落寞的背影都不禁感叹起来。
“常待在公子身边儿，就连主人都会生出‘同情心’这种东西来。”雪儿在一旁貌似很小声儿的跟如意讲起了悄悄话。自从陆痕回到寒苍身边儿后，寒苍就变得像是某种很听话的大型动物，温吞又好欺负。所以，就连过去都不敢正视他的雪儿，现在也开始欺负他了。
“这不叫同情心，这叫同病相怜。”如意很认真地纠正雪儿的用词。
“哎……”寒苍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若有所指地看向陆痕。“曾几何时，我也这般凄惨。”
“我真的已经知错了。”陆痕乖乖承认错误。
……
小白狐狸的家算是很大了。有一间主卧和两间客房。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小白用了尽手段，想要争取与陆痕同房的特权，结果都被寒苍给阻止了。一魔一狐在屋里这顿折腾，差点儿把房盖儿掀开。最后还得陆痕出面调停。
“小白，寒苍的身体不好。让他一个人睡，我也不放心。”陆痕一本正经地振振有词。可怜对面的小狐狸泪眼汪汪。
他们这边儿风波还没平息，就见如意又从门外冲了进来。
“我要跟爹娘一块睡，我要跟爹娘一块睡。”小如意跳脚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再看一旁的寒苍，又拿出招牌式的委屈表情，忍辱负重看着陆痕。后者无奈回看。意思是说：好啦好啦，我知道我知道。
陆痕坐到床边儿，一边安慰如意一边哄着小白狐狸。
“如儿，你不是一直想找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做朋友吗？来，你看这只怎么样？”说着，将蹲在一边儿的白毛狐狸拎到如意面前。
“陆痕！”小白泪眼汪汪状。
“你看，它还能讲话呢。”转而，陆痕又笑眯眯地对小白说。“我就把儿子托付给好友你了。还望好友多多关照。”
最后，如意抱着小狐狸泪眼汪汪地离开了房间。
送走了两只可怜虫，陆痕才说道。“不早了，快睡吧。”结果回头一看，人家正缩成一团偎在床头看着自己呢。陆痕哭笑不得，坐到床边儿问道。“你想通了？”
寒苍故作无知地回问。“你……指什么？”
“床事。”陆痕一指旁边儿的被褥。
“还没……全想通。”寒苍猛得一个狼扑，将陆痕压在床上。却见身下的人儿淡定自若。半点儿推脱的意思也无。
“那你是打算怎样？”陆痕笑问。
“抱一抱，亲一亲。”寒苍又想了想，然后补充道。“没了。”
陆痕长叹了一声。“你啊，还是那么固执。”
俩人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过了半晌陆痕才问道。“寒苍，如果有一天，我……呜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寒苍封住了嘴。这一吻可真是缠绵悱恻百转千回。就连淡漠情事的陆痕也被弄得面红耳赤。
良久，男人放开了他，笑问：“我的吻技如何？嘿嘿，为了你，我可是练了好久哟。”
“的……的确非同小可。”陆痕别开了目光，翻个身装睡。
寒苍一把将人拦入怀中。嘴唇凑上人儿的耳畔，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在哭泣一般。“痕，你能不能陪我……骗骗自己。”
陆痕顿时一僵，心中百感交集。原来他都知道，知道自己一定会走。只是他重来不提不问。那是为了……骗自己吗？覆上男人冰冷的手，陆痕的心底是说不出的苦涩。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寒苍继续说着。“只要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