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舞杨 第三、四卷(穿越)——苏雅楠
苏雅楠  发于:2010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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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10)

秦昭然昏头涨脑,从那处凉浸浸的假山中转出,还没来到绿苑,迎面被武忠拦了下来,直说是程大人到访,现下就在前院候着,武忠说这话时,神情很是古怪,像是极力忍着笑,又像不怀好意,冲秦昭然不住眨眼。

小皇帝私下溜出宫,斗气命他手下侍卫,背着他和展鸣比脚力,哪知不仅没赢到彩头,反而把自已搭了进去,哪明亨既握了他在手,自然以为自已有了谈资,殊不知,武江昂也是胸怀异心,觊觎金氏这花花江山,只是武江昂这人隐藏太深,平素瞧着大大咧咧,最是泼皮无赖的一个,其实暗里却也在谋划金氏小儿的天下。

洞中那些人里,有一位谢师爷,秦昭然依稀觉着,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略一思索,当下明白,这便是武忠去铭山寻他时,提及的那位谢师爷,那时武忠转述这谢师爷的话,说是时机到了,秦昭然那时还迷惑不解,现在看来,却是指哪党近期频繁动作,插手禁军,收习宫卫,打草惊蛇,早被别有居心的人看在眼里,联想到哪明亨可能就快要逼宫篡位,到时自可打着清剿的旗号,来个乾坤逆转,坐收渔人之利。

按近前院花厅时,步防倒是严密,只是秦昭然进了花厅后,却见厅内连个斟茶倒水的仆役都没发现,武江昂那位至交好友,程征程丞相,负手立在厅中,昂首打量着隽刻在花厅两侧木柱上的楹联,秦昭然放缓脚步,依稀听见,程征轻声诵着,“士农工(宫)商角徴羽,寒热温凉(良)恭俭让。”

言罢回首,指着那对联,冲秦昭然笑道:“将军,过不多时,您这副对联,怕就要改为‘一人千古,千古一人’了吧!”

秦昭然虽对诗词歌赋,一知半解,可程征这话,听来却大有深意,回想刚刚那藏匿洞中,直嚷着时机到了,谨慎筹谋许久的武府谋士,不由有些心虚,惟恐这程丞相,已然得知,武江昂那忠君爱国的外皮下,包藏的一颗祸心,他虽不安,却迅速镇定下来,朗声笑道:“程大人取笑了!”

程征本是侧着身子,目光炯炯,直视着他,听了这话,转而和他面对面,径直向前踱了两步,在离他一臂处站定,淡淡道:“将军,今日您府上的申展鸣,带了他那小徒出府游玩,不巧碰到皇上,申展鸣不说上前参拜,反是拉着那孩子,掉头就跑,皇上少年心性,瞧着有趣,就让随侍的骁骑将军,背起他飞身追赶,现下申展鸣已回府多时,皇上却久未回宫,程征特来相询,将军可知皇上的去处?”

秦昭然微微一怔,随即噙着笑,道:“程大人这怎么话说的呢?武某下了朝,便邀了田都尉来府饮宴,全然不知展鸣去向,程大人既然连皇上命人和展鸣比脚力都知道,又怎会反过来,询问武某,皇上的去处呢?”

程征蓦然瞪大双眼,鼻孔一张一翕,显得十分激动,秦昭然离得他近了,这才看清,原来这位年近三旬的丞相,竟是这等仙姿轶貌,肤色莹白,眉黛弯弯,眼角微微上扬,一双幽黑凤目,灵动至极,鼻若悬胆,唇若敷脂,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只是这等柔弱面相,却生在他这心志坚强,狠辣无情之人脸上,倒让秦昭然片刻失神,险些忘了之前襄城一役,是谁隐身幕后,指使一众心腹死士,欲置武江昂于死地,只盯着他泛上潮红的脸孔,随着他那急速的呼吸,竟觉着异常媚惑,秦昭然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程征被他摄人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急急退了几步,秦昭然一步上前,却见他急忙闪避,怔忡着回过神,自觉有些失礼,忙掩饰着笑道:“你,你那衣襟……”

程征甚是戒备的退至身后的木椅上坐下,伸手按在襟口处,果然觉察自已那衣襟,不知何时,被自已扯开了些,想必是一路急着赶来,闷坐轿中时,下意识扯开了衣襟,可当此情景,却有故意引逗的嫌疑,程征面上微微一红,轻咳一声,端身坐好,随手掩好衣襟,正色道:“武将军,咱们别再兜圈子了,皇上追着展鸣,在东大街一处胡同里,失了踪影,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是知道皇上的下落,还望如实相告!”

这位程丞相,眉宇间有种浓浓的书卷气,正色相询时,儒雅俊秀,灵气逼人,额间淡淡两道浅纹,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气质十分引人,秦昭然淡然一笑,心下对他好感顿生,人说观其眸正其色,这位程大人,眸中神光湛湛,瞳仁浑圆莹润,与人视线相接,眼中正气凛然,自然不是那为求一已私利,便卖友求荣,攀附权贵的小人,可之前胡全礼说起程征,却又直指是他为了争权夺势,私下里使人暗杀武江昂,秦昭然不由疑惑,到底是胡全礼故意挑拨,还是武江昂和这位程大人间,有什么误会仇怨?

程征说出那番言语,心下很是惴惴,他与武江昂相交已久,最是了解此人的秉性,这人枭猛阴沉,不喜言语,做起什么毫无预兆,就像那次勤王府中饮宴,程征忆起那晚,面上蓦地煞白,他今日惊闻皇上失踪,下意识的跑来武府求助,一路之上愈是推敲,愈是心惊,武江昂这人,虽脾性古怪,可他二人相交已久,那人待他倒是诚挚,朝堂之上,每有权臣诘难,他言辞不便之时,那人总是挺身而出,诸般回护于他,他于感激钦佩之余,对那人倒也生出肝胆相照的友情,只是他没想到,那人竟会趁他酒醉,做出那等禽兽之事。

花厅里静寂一片,程征陷入自已的思绪,浑然忘了至使自已这些日子以来,噩梦不绝的罪魁祸手,便站在身边,凝视着自已,秦昭然见他垂着头,面上忽红忽白,像是冷热不定,又似心中焦灼难安,他这副柔弱模样,看在秦昭然眼里,只觉心生怜惜,想起洞中谋士的言语,便要出言劝慰,心中念头一闪,又紧闭双唇,坐到一边只不住盯着那神思不定的程大人,视线自他那饱满的额头,巡向挺俏的鼻峰,再到柔软的唇瓣,秦昭然忽然暗恃:武江昂那许多朋友属下,替他留意美貌男童,怎地竟没人在意,这位程大人是这等天姿国色,我见犹怜?

小臂似乎感觉到什么,竟蓦地一痛,程征忙伸手覆了上去,隔着衣袖,仍能觉出靠近手肘的地方,那块半月形的咬痕。程征有些气恨恨的捏紧衣袖,真亏了武江昂兴致高昂时,胡乱在他那小臂上,咬了一口,不然他宿醉醒来,当真是想破了脑袋,也猜想不到,他这至交好友,竟趁他酒醉,把他当作娈宠伶童,恣意狎玩了一夜。

乾青虽男风盛行,程征毕竟是个骨子里尊师重道的卫夫子,凡事遵循正道,最是清高自诩,把那些男娼优伶,认作是下九流,便是平素听人说起过,心下却着实不以为然,所以对这男子间的欢爱,倒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醉来后,浑身酸痛,尤其是腰间,竟似被重物辗轧过一般,几欲折断,挣扎着起身,身后痛楚不亚于腰间堕痛,程征当即红了脸,自以为是天气燥热,他有些上火,席间又饮了酒,引起泄脱之症,打量自已醒来时,这间房屋的布置,绝不是丞相府的摆设,心知夜间醉酒,定是留宿勤王府中了。

只是拾起床下外袍时,程征无意瞧见,自已小臂上那块半月形的咬痕,伤口微微渗着血,一看便知,是刚被人咬上去的,程征愣怔半晌,自已留宿勤王府中,想来是勤王府的下人,服侍自已来这客房宿下,只是衣物被他们凌乱的扔在床下,自已小臂上,还留下了一处咬痕,当真令他猜不透原由。

步履蹒跚挪到门前,正待拉门出去,却听门外有人压低声音问道:“他……他醒了吗?”

“刚刚听得屋内有些动静,想来丞相已经醒了!”

这个声音听着耳熟,程征略一思索,这人不是武江昂身边的侍卫,资历最老也最是谨慎狡猾的武忠嘛!

先前那询问程征是否醒来的人呵呵一笑,道:“先让人送些热水进去,伺候他淋浴,这人性子执拗,又性喜洁净,怕是醒来觉察身子不适,会闹闹别扭,发发脾气……”

武忠应声笑了起来,带着心照不宣的了然,道:“主子,我瞧丞相他,倒像未经人事,您昨夜一番鞑靼,他那身子骨,怕是吃不消吧?不若让武孝送些上好的金创药来,您送了进去,再顺便替丞相检查检查,可有伤处?”

程征脑中一片空白,只余嗡嗡回响,武忠那句检查伤处,被无限放大了,在脑中回旋,此时身后隐痛愈发明显,程征立在门前,如梦初醒,原来,这隐隐钝痛,并不是泄脱之症,而是……与男子交合后,带来的痛楚。

上善若水(11)

和武江昂相交三年有余,程征自喟虽年长几岁,可平素那人却对他照应有加,再者那人手握重兵,却甘心为小皇帝守住花花江山,没有半点觊觎之心,倒是令他十分感佩,虽然那人脾性有些古怪,可人无完人,只要他心中熨帖,那人便有些怪癖,却也无关紧要。

他一直抱着这样的念头,觉着关于武江昂的那些流言,不尽不实,他二人相交多年,怎没觉着这人心机深沉,怀有不臣之心?倒是这人大大咧咧,训育起小皇帝,稍有懈怠,便是一顿喝斥,直听得他冷汗涔涔,私下里常常提点那人,不可太过随性,可勤王府的那一夜,却彻底令程征清醒过来,武江昂也许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憨直忠厚吧?

程征寻了个借口,出了勤王府,只作不知武江昂夜间的兽行,还不住自嘲自已的泄脱之症,此后对武江昂暗里留心,却发现,每逢朝政,那人言辞间虽是精忠爱国,却对哪党姑息纵容,原本他以为是那人的憨直,现在看来,又何尝不是他故意向其示弱,有意默许哪党坐大,以便同时箝制帝党和哪党,为他自已图谋大计呢?

程征莫名打了个寒战,坐在他身边的秦昭然忙起身,拍着他的后背,轻道:“程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程征被针扎了一般,急急跳起,甩开他手,脸上青红交加,不住喘息道:“武江……武将军,程某叨扰了!只是,皇上失了踪影,这事非比寻常,还望你能……助我一助!”

这一会儿功夫,他已打定主意,护城禁军,京师布防,大部分握在这人手里,若需臂助,这人自是最好人选,他虽心中疑虑,觉着武江昂怕是也和哪明亨一样,想废掉金氏幼帝,自立为王,可猜测终归是猜测,刚刚他情不自禁,言语试探,那人虽有些慌乱,旋即却又平静下来,倒让他有些猜不透那人的心事。

秦昭然微一颔首,应道:“那是自然!程大人请宽心,皇上是在京师重地转了一圈,身边又带着武艺高强的侍卫,我约摸着,估计现下是耽搁在某处了,你先回府,我即刻派人暗中寻找,若寻回皇上,立即使人去你府上报信,可好?”

他那从容不迫的气势,震慑住了程征,令他不由自主,缓缓点了点头,秦昭然淡淡笑着,端茶送客,程征本来还有许多不安疑惑,却都只能咽回肚里,强撑着挤出笑容,慢慢步出花厅。

秦昭然那里应付程征时,晗茗正和歆朝两个,拼尽全力救治被启鸣带了回来的,一名重伤孱弱少年。

那时两人商定分头逃走,混淆视听,可小皇帝却指着人,紧紧吊在展鸣身后,启鸣跑了一程,见没人追来,带着歆朝正欲回府,却又想起那辆古怪的小车,也不及多想,带了歆朝径自出了城,在离城不远的乱葬岗,发现一团被黑布团团包裹的物什,依稀可见那布下人形,启鸣心中不安大盛,原他只是随口说说,借擒拿拐卖孩童的人贩,吊起那两只皮猴儿的胃口,令他们乖乖随着自已出城,其实京师重地,天子脚下,那推着小车鬼鬼祟祟,下人打扮的猥琐男子,左不过是偷了主子家里东西出来销赃的小贼,或是贩卖私盐的盐贩,哪知这时却瞧见一具尸体!

歆朝夷然不惧,瞧见那团物什,“咦”了一声,急步奔到近前,掀开那黑布,露出布下面色青白的一具尸体,启鸣急忙凑了过去,脑中却盘算着,这京师属卢阳府的治下,早听人说,卢阳府尹贾仕通,清廉正直,嫉恶如仇,治下虽说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也是一方太平地面,这等随处抛尸,草菅人命的恶徒,怎敢太岁头上动土,竟在卢阳地面上,犯下这等恶行?

歆朝随着华旭笙多年,乍一搭眼,瞧着地上那尸体面色青白,状如死人,可仔细打量,却又发现,那尸体胸口仍有轻微起伏,虽说这人浑身伤痕,血污不堪,瞧不清面目,可观其胫骨,腓骨,倒不难发觉,这是个少年。

启鸣显然也察觉这人没死,伸指探了探那人鼻息,眉头一皱,转头询问歆朝,“这人,可还有救?”

歆朝犹豫着点了点头,启鸣再不多言,双臂一抄,托起那少年,仍拿黑布蒙了,带回将军府。

是以歆朝回了府,才会狼哭鬼嚎,急寻晗茗助他救人,只是晗茗这皮猴儿,平素最是醉心于惩治别人,医术倒不甚精通,跟在歆朝身后,见了那少年惨状,先自兴奋的大叫一声,奔了过去,把那少年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一遍,双眼精光四射,急问歆朝,“这是何人的手笔?这般残虐,我倒想真想见识见识!”

展鸣现下是晗茗在哪儿,他便在哪儿,跟着晗茗出了绿苑,这时听他言语间,竟是不把人命看在眼里,只一味追问那施刑之人,心下不耐,不由有些动怒,上前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喝道:“你小小年纪,不知学好,整天只知残虐他人,需知堂堂男儿,便是与人有仇,也要光明正大的寻人报复,哪能这般阴损,把人整治的死不死活不活,看着就难受!”

歆朝充耳不闻,指使他师父打了盆温水,取棉布蘸湿了,轻轻替那人擦净面上血污,启鸣探身一瞧,不由惊叫一声,指着那人道:“这……这孩子,不是那位国子监祭酒,谢怡泽大人的外甥吗?他舅舅仍朝廷命官,怎会有人在京师,把这孩子凌虐至死呢?”

秦昭然还没回到绿苑,半路被展鸣截了道儿,随他去了申氏兄弟的小院,进门便隔着酸梨木架子床的床屏,瞧见里面死气沉沉的少年,秦昭然心中大惊,险些以为便是宫里那位主子,值此非常时期,那孩子若是半死不活出现在他府里,只怕落了哪党和程征的口实,他便是没有篡位野心,也说不明自已的清白了,可定下神来,再去打量那床上少年,有些眼熟,却绝不是小皇帝,秦昭然长吁一气,慢慢挨到床边,俯身道:“歆朝,这孩子是怎么了?”

晗茗立在床边,怀里捧着许多伤药瓷瓶,歆朝正皱紧了眉头,替那少年清创后,敷上药膏,闻言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喝道:“一边儿去!没瞧见这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再不救治,只怕启鸣就要白白托这尸体回府,浪费力气了!”

秦昭然被他喝斥的有些哭笑不得,转身站到启鸣身边,开口便要询问,却见启鸣展鸣兄弟俩,紧紧盯着各自小徒,面色柔和,眼中波光乍现,秦昭然心中哀叹一声,真是儿大不中留,这师徒四人,感情倒是见长,竟已到了目不斜视,眼中再瞧不见旁人的地步!

床上那少年身上褐渍一片,把他原有的衣衫浸透了,粘在身上,歆朝呼喝着启鸣取了剪刀来,一点点绞开那少年衣衫,秦昭然百无聊赖,只能注目歆朝的举动,见他除净那少年衣衫,替那少年擦试身体,敷上药膏后,竟嘱咐启鸣替他把那少年翻过身来,伸指直探那少年身后,秦昭然吃了一吓,急忙喝止,“歆朝,你……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替他敷了药,再煎了参汤,给他吊命就是……你小小孩儿,怎地却不学好,当着这许多人,举止这般下流?”

歆朝一翻白眼,只露两只大大眼白,“秦大哥,我正是在替他查验伤处,你若不懂,只管立在那儿,别再出言乱我心神了!”

秦昭然面上微微发烫,见展鸣冲自已不住挤眉弄眼,竟有些赧然的背过身去,索性不去瞧他,想了想,却也有些好奇,过不片刻,又回转身,盯着歆朝的举动,心思却转到那失踪的小皇帝身上,武府那些谋士,个个都是欢天喜地,自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只有一个弱冠少年,眉间略带忧色,随在众人一片贺喜声中,说了一句,“将军,此事似乎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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