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笑了下：“琴渊。”

允释双眼含笑：“琴渊，好名字，好一个情如深渊。”像是若有所思般，他紧紧的盯着我的脸看了看说：“公子这副皮相是假的吧！”

我只是微笑，看来我是遇到大麻烦了。

允释突然朝我一挥手，脸上的面具被轻而易举的揭下，看见他眼中的惊讶，我有点迷茫。他说：“公子长的很像一位故人。”

这人怎么这么无理随便，我挑眉看着他道：“说吧，你是妖界的谁？”

允释仍是看着我说：“真像，你说你叫琴渊，看来你是琴云的儿子了！我名允释，妖界七妖王之一。”

听爹爹说过妖界有七妖王，妖术一个比一个厉害，却没人知道他们的名讳。我讽刺道：“原来你就是妖界七个老不死之一啊，还真是景仰景仰！”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笑得更欢了，他说：“老不死？这个词形容的不错。”

这家伙，看他那样子不用问肯定是只狐妖，居然能一语道破我的身份，看来他认识我的爹爹。这只妖怎么会在人界，我可不相信他是在闲逛，看来我得小心应付才行。

看来他是有意结识我的，我开门见山的说：“不知道伟大的妖王来人界做什么？”

“我喜欢人界。”他深吸一口气，“真舒服。”

回答得这么含糊，我知道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说，便转移话题道：“你认识我爹爹吧？”

他异口同声的说“你认识倾吧？”

我有点尴尬的看着他，他倒是先回答我道：“琴云可是仙界有名的药师，我怎会不认识。不过看你得表情一定是认识倾，而且你还喜欢他。”

我脸一热，说：“那又怎样，我喜欢他，这很正常啊，他那么优秀。”

允释猛地靠近我的脸，声音低低的说：“我劝你不要喜欢他，你应该知道他不会喜欢你的吧。”

我很生气的说：“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在乎。”他突然很大声的说，引得周围一大群人的目光。

我疑惑的看着他：“你在乎什么？我认识你吗？”

允释眼神闪烁，红唇水样的光艳，他远离我询问的眼神说：“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你应该知道他喜欢的是你爹爹吧！”

我点头：“知道，不过这不干你的事！我喜欢倾，我会让他喜欢上我的。”

允释的心藏的很深，除了刚才的反常，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受伤。”

我语气生硬的说“谢谢你的担心，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管好你的妖界就行了。”

他默默地喝着茶，抬头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微笑：“我知道了。”

我不想与他多啰嗦，也不想与他有瓜葛，站起来打算下楼。

刚踏出一步，就听见他说：“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相信吗？”

我说：“不信。”

他接着说了一句让我震惊的差点晕倒的话：“你知道你爹爹也喜欢倾吗？”

我没有回头，只是觉得手心里的冷汗好凉，因为他说的是我早就猜到却不愿去承认的事实。

等我回过神来，允释已经不在了，留下的是满满一杯的茶。

我翻过一个杯子，倒了点茶水，喝了一口，是凉的。

8.回仙界

我曾经一度以为倾是一厢情愿的喜欢爹爹，但是我记得那次下棋，记得爹爹溢满幸福的脸。想去否认的东西偏偏是真的。

原来人家是互相爱慕的，我算什么。

走在人群中，全然不知自己的样貌震惊了许多人瞩目，我开始觉得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晃着晃着走到杳无人烟的郊外，远处孤立着一座小寺庙，土墙破瓦，破落不堪。

不禁觉得好笑，这些人居然还相信神仙可以保佑自己。本想继续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庙里走出来，仔细一看，居然是客栈里遇见的那个乞丐。不想他身形摇晃了几下倏然倒地不起，我不得不去扶他。

凭着跟爹爹学来的医术 ，我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脉象极虚，时有时无。看着他气若游丝的模样，我不由得笑了，想是他是命不该绝，遇上了我。

想想也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爹爹做的清淤丸，一颗便可另凡人百病祛除，这就是所谓的仙丹。掰开他的嘴，硬塞了一颗进去 ，点他的穴道迫使他咽下去。

我把他拖回庙里，地上全是灰尘杂稻草。在仙界呆惯了，人也有了洁癖，想着怎么就没有一种仙术是用来打扫卫生的，这样多方便。转眼间，刚才还差点死掉的乞丐坐了起来，乌黑的眼珠子有点茫然的转动着，看来还没缓过来。

我笑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乞丐很有好感。

他猛地向后一缩，颤抖的说：“你是谁？”

我说：“我是救你的人。”

见我转身离去，他拉住我的裤脚，踌躇着说道：“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我摇摇头意思他不用谢，想了想丢了些为数不多的银子给他，道：“你的病已经痊愈了，这些银子应该够你找个工作了。”

他满是感激的看着我，突然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整个人扑了上来，紧抱着我的双腿。我躲闪不及，只好弯下腰去阻止他的动作。

还好他只是抽泣了一阵就放开我的腿，我不禁想起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看着那满是泥土的手抹上看不出颜色的脸，使得小脸锦上添花，我不由得笑了出来，脑中蹦出弟弟两个字，不过，还真想有个弟弟呢。

他忽闪忽闪着大眼睛说：“公子，我叫小七，不知道您叫什么？”

我道：“琴渊。”我不是很喜欢告知别人我的仙号，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于这个小乞丐我有种莫名亲切的感觉。

小七忽然跪了下来，过长的破衣服拖在地上，只听他郑重其事的说：“琴渊公子，我小七发誓致死效忠您，绝不背叛，就公子收留。”

我拉起他道：“人小鬼大。”

他咧开嘴笑了，雪白的牙衬得花色皮肤更显突兀，看样子得先带他去洗个澡了。

或许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关系，我不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小七其实长的很清秀，也很能干，会逗我笑。本来以为只是同情他和自己的前身很像，现在看来其实一点也不像，毕竟我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碰到可以搭救自己的人。

可是也多了个麻烦，我是仙可以不吃不喝，即使在人界，也可以许久不进食。但是，他是人，他还是要吃饭睡觉的，当初带出来的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算算日子，我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却是连倾的面都没见到。

我带着小七回到了倾司殿，小七很惊讶的看着我，不可置信的说：“公子的家好漂亮，好大。”

我说：“这不是我家。”

我随手折了一片叶子横于唇边，不一会儿门开了，李伯说：“琴渊公子回来了，这位是？”

他的手指了指我身后的小七，我笑着说：“李伯，他是小七，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他了。”

李伯点了点头，小七正跟着我往里走，园中的樱花树依旧灿烂的不似凡花，一片静谧中听见李伯说：“爷回来了。”

我顿了顿走向我的小院子，小七跟着我一路没说话，大概他也觉得这里太静了，不好去打破什么。

小七听话的在我的吩咐下进了自己的房间没再出来过。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好想去见倾，真的好想。

只是他是不愿见我的吧，想起那个狐妖允释说的话，我就没了勇气。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悄悄的来到倾的房屋外，虽然知道自己可以掩去声息，我却没有。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来过，只是让他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

我丢了张字条在他门外地上，在上面压了一块小碎石。

上面没有一个字。

我想，以倾的智慧，他猜得到。

我想，是时候动身回仙界了。

抛开了小七，抛开了尘世。我回到仙界，只是没有回家。

不是不想回家，只不过我无法像以前一样面对爹爹。

我在仙灵山上搭了个小茅屋住下，偶尔看着眼前飘来飘去的云朵，别有一番悠然自得，好似什么事情都可以忘掉。

因为并没有长久待下去的打算，所以看见熟悉的身影也没有多么吃惊，该来的总会来的，比如说现在的这位妖王——允释。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采药，依旧是那股难以遮掩的媚态。我背对着他，听见落叶清脆的破碎声以及淡淡的呼吸声，还听见他说：“还好你在这。”

我很是好奇为什么他会来找我，我们只见过一面，说过的话也只是寥寥。

我拔了一株银麻草转过身和他对视，银色的叶子泛着光，我说：“你怎么会在这？这是仙界吧！你不怕被围攻吗？”

允释浅浅的笑了：“没关系，他们伤不了我。我只想告诉你，暂时不要回你家。”

不要我回家，难不成你们妖界已经开始入侵仙界了吗？怪不得他在仙界出现了。我冷哼道：“本来我是不打算回家的，可是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要回去一趟。”总不能一辈子去逃避，我也有我的责任。

看我欲走，允释拦住我道：“我是怕你受伤，我要保护你。”

我甩开他拦住我的手，手指翘起，一道冰刃飞过去，道：“不需要你的保护，我没那么弱。”

他轻易地闪过我的冰刃，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

我说：“不要忘了，你是妖族，再怎么算，我也不可能与你有所瓜葛。”

不想与他多说，只是希望他可以不要在缠着我。只是那时的我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是多么的伤人，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其实和倾没什么区别，都是轻而易举的把付出的真心给划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允释的眼神一暗，只是顷刻便恢复，妖娆的身段不知不觉间靠近，不经意间被他抱在怀里，揉碎般的，我挣脱不开，只好大声的说：“你在做什么？放开我。”

他的脸在眼前放大，漂亮的不像话，就在嘴唇触碰的时候，我刹那间停住了呼吸，然后在看见他身后不远处的倾的一瞬间僵在原地。

“原来你躲这儿来了！小渊，我正在找你。”倾笑得我心里发寒，手中的银麻草已经被捏的看不出原样了，白色的汁液顺着指尖滴在枯草上。

允释放开了我，却保护般的把我挡在身后。

“小渊，不错嘛，许久不见，没想到你居然勾搭上了这只老狐狸。”倾的话中句句带刺。

我急忙解释道：“不是的，倾，我没有。”

倾仿佛没听到我的话，继续说：“好了不要说了，我来只是想让你交出一样东西，把小七交给我。”

我说：“他不是在倾司殿吗？”

“他偷了我的东西跑了，看样子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倾如墨的黑发在风中飘动，看向允释，薄唇轻启，“允释，好久不见，怎么突然对男人感兴趣了？”

允释凤眸微颤，道：“难怪倾上仙不知道，我对渊可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倾的眉头紧蹙，脸色微怒：“渊？叫得还真亲热。琴渊，我的东西丢了，无论如何你也要给我找回来，那是云送我的麒麟玉。我不想让云知道我把他送的东西弄丢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倾说的是什么，云……爹爹……

允释说：“你不要在刺激他了，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

我看着倾，这么完美的仙，他是我喜欢的唯一。而爹爹，是我最亲的亲人。或许我应该劝爹爹和倾在一起双宿双飞，不用顾及我和娘亲。

扔掉手中的银麻草，我苦笑着说：“倾，你放心，爹爹送你的东西，我一定会找回来。”

倾嘲笑般的说：“这样最好了，小渊，你还是离这只狐狸精远一点，不要忘了一个月之后妖界的宣战，云对你的期望很大呢。”

“他与我本就无瓜葛，我知道我的责任。”我说。

“你们怎么样我不关心，我只是让你知道不要让云伤心。”

我噗嗤笑了出来：“你难道不知道最让爹爹伤心地人就是你吗？爹爹对你的感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9.触景

我静静地蹲下，抱着双膝，眼泪就毫不犹豫的掉了下来，原来我一点也不坚强。

头上落下一片阴影，一只手伸了过来，白皙的丝巾在眼前晃动。听见允释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做？”

我没有去接他的丝巾，只是推开了他，冷冷的说：“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话说的很明白了。”

允释看着我，琉璃珠般的眼珠十分漂亮，他贴近我，与我面对面的蹲下，就像两个小孩子。他说：“你讨厌我吗？”

说实话我不讨厌他，他长的很讨喜，是个人都喜欢。但他是妖族，若是传到仙界，让爹爹娘亲知道我与一个妖而且是妖王来往，他们会怎么想，即使他们不介意，其他仙人也不会允许我在仙界待下去，我怕连累爹爹娘亲。

我说：“不讨厌，只是不希望我们有交集。”我的路我自己会走，就算他是通向毁灭。

他的手摸上我的脸，一下一下，很轻，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收回，只留下淡淡的余热徘徊在我的脸颊。他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粲然道：“我懂。”

我站起来，脸上的水渍早已被风吹干，默念仙咒，飞入云海，这么久没回家，是时候看看爹爹娘亲了。

一路上碰到不少不认识的仙人，大概是刚入仙班的。很快的，离家不远了，我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身子已经飞向了落樱殿。

不知道会不会碰到倾，要是碰到了我该怎么说？

还没等我想好万一的对策，我就已经进了落樱殿了。

那么长时间没来，一切就仿佛我第一次来时的那样，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风景如画，花朵照着自己的步子翩翩起舞，凌乱却美丽，优雅而散漫。

我轻浮在地上的花朵上面走，从前殿逛到偏殿，只是单单静坐就感觉离倾近了一点。看看天边彩霞已经翻腾了上来，红艳艳的好似姑娘的笑靥。我拍了拍落在衣襟上的花瓣，走向大门，鬼使神差的，从来没从门进出的我打算开门走。

或许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强要不来。当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人的时候，我死的心都有了。

门前的樱花树开的别样的灿烂，炫丽的扎眼。树下有两个绝美的仙，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倾国倾城，相拥相抱。纠缠如墨的发丝，皎洁如月的肌肤，相互触碰的手指，以及触碰到一起的唇瓣。

跳出尘世也不过如此这般美好，我还参合什么。他们陶醉在彼此，并没有看到我。我缓缓的把门合上，连地上的花瓣都来不及顾及而践踏，捂着抽疼的胸口飞速的从后院逃离。

眼泪流光了也就没有了，只剩下泪痕和隐隐干裂的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强颜欢笑，至少不要让娘亲担心。踏入娘亲的房间，我愣住了，心脏仿佛被石头穿过，娘亲安详的睡在一个水晶棺材中。

我忐忑不安的冲上去，慌张的叫道：“娘亲……娘亲……”

回答我的是一阵沉寂，我不禁摸上娘亲的脸，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我心颤。再滑到鼻翼间，一点气息也没有，我不可置信的盯着娘亲栩栩如生的样子，不会的，娘亲不会的，她是仙啊，仙怎么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