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雪——earthbound该隐
earthbound该隐  发于:2010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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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地坐起,发现身上都只是一些轻伤,腹侧大概是擦伤吧!左腿的话,还好子弹没有留在体内,只是单纯的穿透伤。

「你醒了?」一张浪荡俊逸的脸庞端著一个拖盘进来,「我正要叫醒你呢!」

「谢谢你救了我。」车里的监视录影带现在应该已经到他的手中了吧!看来,时间真的所剩不多啊!

那个男子笑了笑,「你不也是救了我?就这样扯平吧!」

我扯出一抹笑,「嗯!」

「我叫萧靖,你呢?」他爽朗地身出手,大方地自我介绍,「你不用担心,暑假这段时间我室友都不会在,你就在我这里安心养伤好了。」

我沈吟了半晌,终於问道:

「你知道我被人袭击,身份一定不简单………」

「我不在乎!」萧靖不以为意地说著,「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呆了一呆,普通人都是这样交朋友的吗?我完全被搞迷糊了。

「你的名字?」萧靖不厌其烦地问著。

「海………」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叫我海就可以了。」从父亲去世之後,再也没有人唤过的名字,为什麽我会告诉他呢?

「好!以後我就这麽叫你罗!」望著他伸出的手,踌躇了半天我终於缓缓地与他相握。

「随便你。」

吃完饭之後,我罔顾萧靖的苦口婆心,执意要下床走动。

当我看见摆在客厅里的两架平台钢琴时,我沈寂十几年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

「你…你会弹琴?」紧盯著那有如暗夜一般深幽的黑色,几乎要让我因狂喜而心脏麻痹。

我拈起散落在琴上的谱,激动的手指差点连谱都拿不住。

贝多芬…巴哈…萧邦……最後我的视线停留在拉赫曼尼诺夫上。

萧靖走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是我下学期要帮学长协奏的曲子,拉赫曼尼诺夫第二号钢琴协奏曲,你听过吗?」

「你是音乐系的学生?」我的声音因兴奋而显得尖锐。

萧靖露出引以为傲的笑容,「对啊!我是艺术学院三年级的学生,主修钢琴,请多多指教。」

这曾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啊!

「为什麽会有两架钢琴?」

萧靖十分有耐心地说:

「原本是只有一架钢琴的,因为最近学长要准备协奏曲比赛,所以希望能常常跟我合练,所以就索性再搬了一架琴过来。」

有如爱抚般轻柔地滑过交错著象牙白与夜黑的琴键,我已经神魂颠倒。

「我可以弹吗?」我抬头用我从未有过的哀恳眼神凝著他。

「当然可以。」

那一瞬间,我忘了我的复仇,也忘了我的伤痛,我的眼中、心中,只有那以绝美之姿矗立在空间里的……钢琴。

这一刹那,我只为音乐存在。

我缓缓地将手放在琴键上,开始弹起音阶暖身。

把二十四个大小调都弹完之後,我微微喘了一口气,开始弹起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热情」。

导奏的主题神秘地响起,带著压抑…与不安,彷佛象徵著汹涌情感的暗示,不断地夹杂在平静而单调的琶音之中,虽然仍有短暂的光明,可是不安与压抑却是越来越深,直到那瞬间的爆发。

我不是在诠释这首曲子,只是单纯在发泄自己的感情,那无比扭曲、黑暗的情感。

我用超越自己极限的速度拼命狂飙著,无数有如浪涛般汹涌沸腾的旋律在我指下闪过,无论是什麽样的快速音群,我都毫无障碍地一再越过…再越过,汗水濡湿了我的眼,最後我索性闭上了眼睛,宛若放声呐喊一般地敲出一个个震撼人心的和弦,在最华丽的高潮结束了所有的一切。

有如赴死,却宛若重生。

「我的老师总说我的音乐太冷静,而你的音乐,似乎又太疯狂了。」

我乏力地趴在钢琴上,转过头隔著手臂望向他。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子弹『热情』,我知道应该再慢一点、再细腻一点,再多些旋律性,但是…我现在没有心情当贝多芬。」

萧靖微微一笑,「那你现在有心情当拉赫曼尼诺夫吗?」他拿起一份主奏的谱说道,「我来帮你协奏。」

「可是……」我注视著那份充满热情与忧伤的旋律,犹豫著。

「你练过吗?」萧靖边打开另一架钢琴的琴盖边问道。

我沈默了一瞬,「练过…但是已经好久没弹了。」

萧靖灿烂地笑了,「你果然很厉害,看你还这麽年轻,可是你练过的曲目应该不少吧!」

我摇摇头,「我的时间不多,所以只能挑些重点练。」

萧靖一边弹著音阶,一边说著:

「能练到拉赫曼尼诺夫已经很恐怖了好吗?你练了第二,有练过第三吗?」

「没有。」

「好了!」萧靖简单地热手完,一改先前的悠,眼神专注地望著我。

我向他点点头,「我开始了。」

我静下思绪,深吸了一口气,极为慎重地弹下第一个和弦,宛若在平静的湖中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头,引起阵阵荡人的涟漪,接著是第二个更深更沈的浪涛,不够…不够……还要再深…还要再更澎湃!彷佛要敲醒沈睡的情感一般,用尽心力地呼唤著,用充满感情深刻地呼唤著。

在乐浪到达一个高峰时,萧靖准确地接了进来,代替了管弦乐的旋律唱出了深沈而忧郁的主旋律。

那一刻,我被深深撼动了。

那种全身无法停止的战栗,让我感受到近乎勃起的兴奋感。

这是我的音乐!我的拉赫曼尼诺夫……跟萧靖的拉赫曼尼诺夫。

我疯狂舞动著手指,弹出有如水银泄地的激情,而萧靖沈稳而哀伤的旋律一直不断地在我耳边回响著。

每当我要坠入疯狂的时候,萧靖深沈细腻的琴声就会再度将我拉回,他陪我在炫丽的音符中驰骋,无论我在高声狂喊,还是在低语诉情,他都是静静地聆听,挥洒出只属於自己的迷人旋律。

对我而言,这个刹那,已成永恒。

「叫你不要太疯,你看,伤口都裂开了。」我全身瘫软地倒在他的怀中,急促的呼吸不断在他颈边骚动著。

「比起拉赫曼尼诺夫,你应该更喜欢巴哈、布拉姆斯,或者是理查·史特劳斯的东西吧!」我任由他替我拭去伤口的血迹,重新上药。

他头也不抬地反问,「怎麽说?」

我扯了扯嘴角,「严谨而审慎的诠释,内敛而沈稳的情感,以及繁复纠结的心绪,虽然乍看之下显得冷淡,可是却也比任何人都还要深刻,你的学长竟然看出你有不逊於拉赫曼尼诺夫的热情,若不是他知你甚深,就是他……爱你入骨。」

萧靖的身形蓦地一顿,「你别胡说了!」

我微微一笑,「是你自己说,当初会搬两架琴过来,是因为要与学长多加练习,可是为什麽比赛将届,你的学长反而会不在呢?是因为他向你表白了吗?所以你们才会决裂分开?」

「够了!」萧靖几乎是无法忍受地霍然站起,「我跟学长……决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我没有再逼问下去,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琴键。

「你说…能看出我的热情的人,不是知我甚深,就是…爱我入骨,那你呢?你是知我甚深,还是爱我入骨?」

我沈默了半晌,转头凝视著他。

「你说呢?你希望我知你甚深,还是爱你入骨?」

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

所以,我们只能,无言。

拼命伸出去的双手,究竟渴望抓住什麽呢?

即使明知结果仍是无尽的空虚,还是不由自主地疯狂拿东西填补。

有如一个不断循环的圆,这就是人生。

时间,有如沙漏里的沙缓缓流逝,平静地几乎找不到一丝涟漪。

每天睡到自然醒,胡乱塞点东西就往钢琴跑,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幸福的生活方式了。

萧靖有时会在晚上出门,去PUB打工,那天正好是他值夜班,所以才会碰上我,对他来说,或许是孽缘,对我来说,则是天赐的唯一良机。

「你的手指好长。」不管他正在练琴,我毫不顾忌地扣住他的左手,拿来眼前仔细地端详著。「你可以弹几度?」

萧靖侧头想了一想,「右手十二,左手大概可以撑到十三吧!」

「天啊!你是鬼吗?」我连忙伸手和他比较长度,「我最多只能弹到十一度而已,真不公平!」

他屈指与我十指相握,「有什麽关系,能张到十度就已经可以弹很多曲子了啊!」

我不高兴地皱起眉,「哼!怪不得你李斯特跟拉赫曼尼诺夫都能弹得那麽轻松!我每次光是弹那些和弦就快累死了!」

「可是我的灵活度就不如你啦!」萧靖还是好声好气地安慰著我。

「你的音色比较好!」我半真半假地跟他闹著。

最後萧靖只能举双手投降,「那你到底想怎麽样嘛!」

我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兴致勃勃地把谱拿出来,「我要听『月光』!」

「是德布西还是贝多芬的?」

「先弹德布西的!」我抱著柔软的椅垫舒服地蜷缩在地板上。

萧靖像是拿我没辄地苦笑,不一会儿,流丽的音符就从他的指尖缓缓滑落。

很奇怪,明明是有钢琴澄澈的声音的,可是确有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感,彷佛像是淙淙的流水声,契合於大自然中的平静,碎玉般的声响,宛若月光映在水中的浮光耀金,这无声的华丽,却被德布西用最空灵的声音所描写了出来,而萧靖细腻而丰富的音色,让这首月光更加地引人入胜。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连踏板的馀音都已经消失的时候,萧靖则开始了贝多芬的「月光」。

彷佛从遥远深幽的黑暗中缓缓浮起,同样的静,却是让人揪心。

若说德布西是在表现月光的「光」,那贝多芬就是在描写月光的「暗」,像是一种永恒的挣扎,虽然有著短暂的幸福,但是只有悲伤,才是永恒的。

重复著推动终将压死自己的巨石,就像是薛西弗斯的悲剧一般,不断萦绕的分解和弦,静静扣著人们的心门,无奈又悲哀的诉说著那不为人知的故事。

「你哭了。」萧靖只弹完了第一乐章,就发现我已经悄悄地泪流满面。

我有些讶异地坐起身,茫然地摸上颊边一片湿冷。

「我哭了?」

萧靖深深地望著我,像是终於下定决心似的紧紧抱住我。

「别哭了。」

不是第一次被男人抱在怀里,可是心为什麽会像初次一般,疯狂地悸动呢?

我眼前仍是一片模糊,但是我仍是轻轻地开口。

「霍洛维兹曾说过:弹钢琴的只有三种人,一种是犹太人,一种是同性恋,另一种是弹的很烂的人。你是哪一种人呢,萧靖?」

他沈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让我以为他已经不打算回答了。

「我是…同性恋,………那你呢?」

我低下眼帘眨落一颗泪珠,缓缓地说道。

「我也是。」

虽然早就不是未经人事,但我还是紧张的全身发抖。

笨手笨脚地褪去彼此的衣服,我们不禁相视而笑。

「你是第一次吗?」

他腼颜地点点头,「第一次…跟…跟男人………」

我笑了笑,便主动上前吻住他。

「现在让我们继续弹『月光』吧!」

他深深地回吻著我,在我的唇边低语著。

「好,第二乐章开始了。」

我们不约而同想起月光第二乐章的旋律,萧靖甚至轻轻地哼了起来。

他温柔地爱抚著我的身体,仔细地发掘我的敏感处,我也轻轻地舔舐著他的颈子,啃咬著他的锁骨。

「嗯嗯……」他舒服地呻吟著,右手则灵活地逗弄著我的欲望。

「啊……萧靖……嗯嗯……」我从来没有这麽兴奋过,所以不久後我就丢脸地释放了。

从来不曾这麽没用的我,不禁炸红了一张脸。

毕竟「持久力」是身为男人最在意的一件事。

「我…我平常不是这样的………」我越描越黑地拼命解释著。

萧靖忽然绽开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几乎让我炫惑得忘了所有的事情。

「准备要开始第三乐章了吗?」

我迷乱地点头,张开双腿接纳了他所有的侵略。

他有些犹豫地确定我後穴的位置,慢慢地将他勃发的欲望插入我的体内。

「啊啊!」我努力放松著身体,扭动著腰部让他进入的更深,被激情冲昏头的我,忘了要他先湿润再进来,现在只能让自己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很痛吗?」萧靖有些担心地问著。

我摇著头,粗喘几声之後,终於把他全部纳入了体内。

「呜呜……你好紧…好热………」他销魂地赞叹著。

我轻轻夹了一下,以鼓励的眼神望著他。

「你可以动了。」

他满头大汗地颔首,开始了第三乐章有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律动。

我脑中不断闪过那急促的旋律,呼应著彼此心中的乐音,我们简直契合的令人心惊,我放声吟唱出最激昂的高音,被欲望淹没的四肢紧紧缠著萧靖的身躯,饥渴地要求著他的给予,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

在最後结束的有力和弦剧烈撞击之下,我们同时达到了无法言喻的高潮。

时间越来越少了,我想那个人的应该快要找到这里了,为了不让萧靖添麻烦,我必须准备离去了。

想起那个牢笼,我的脊髓像是瞬间被灌进了水银似的,一阵恶寒。

一个礼拜的假期,应该是够了,明日一别,我们就永无相见之期了。

不知不觉地走到钢琴前,我缓缓地弹起了巴哈的夏康舞曲,繁复的对位交织著莫名的情感,彷佛是我想逃避的、不想面对的一切,在无数个和弦相击中,我像是发泄似地祈求钢琴的回应。

有如穿上红鞋的少女,我无法停止地拼命弹著,巴哈的赋格、莫札特的奏鸣曲、贝多芬的悲怆与告别、舒伯特的小品、布拉姆斯的叙事曲、萧邦的波兰舞曲、李斯特的魔鬼圆舞曲以及超技练习曲、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号钢琴协奏曲、普罗高菲夫的练习曲、史克里亚宾……………

当我弹到拉赫曼尼诺夫的时候,萧靖狂怒地把我从钢琴上扯了下来。

「你疯了吗!?」他不敢置信地瞪著满是鲜血的琴键,还有已经断了好几根琴弦的可怜钢琴。

「钢琴不是让你发泄的东西!」他拉著我到浴室,仔细清洗著我指甲断裂的伤口,「这样子只会伤害你自己,还有钢琴而已。」

他半是无奈,又半是宠溺地望著我,「怎麽又哭了?」

「抱我!」我哽咽地扑进他的怀中,不想记起明日的分离。

这一夜,我疯狂地索求著他,用尽我所有勾人的技巧,拼命地诱惑著他。

我不想深思我不愿离去的理由,也不想去厘清萧靖对我的意义,我没有未来,所以,我只能把握现在。

无论如何地痛苦,太阳还是一样毫不留情的东升,在第一道晨曦射入房里的时候,我已经穿回我当初的衣服,静静地凝视著他的睡脸。

没有所谓的眷恋不舍,这只能说,很早已前,我就学会了认命。

我缓缓地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

无声地啄了他微启的唇一口,我毅然决然地昂首离去。

没有回头。

或许,在你以为自己是活著的时候,其实是死的。

而当你落入了众人所以为的死亡时,那才是你真正的「活著」。

回到牢笼的第一个星期,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可是这一切的平静,从那个人叫我过去之後,就被完全打碎了。

「总裁,有什麽吩咐?」我躬身有礼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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