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千帆——风铃子
风铃子  发于:2010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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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剑好奇心起:「为什么?」

「因为说了,我怕你要恼羞成怒。」呵,每次看到韩剑这个样子,都忍不住要逗逗他,柳煜云心中

暗笑,「我现在这样,可禁不住你一根指头……」

「本少爷才不会欺凌弱小!」韩剑没等柳煜云说完,就抢先表白了。

「那好」,柳煜云微微停顿了一下,「第一,獐腿上有捕兽夹的痕迹--如果是你捕杀獐子,肯定是

用武功解决,而不会特地去制造个捕兽夹;第二,你根本造不出捕兽夹;第三,就算你碰巧造出了

捕兽夹,也不会使用--很可能獐子没抓住,你自己的手倒先被夹住了。」

「柳·煜·云!」韩剑听到一半的时候,脸已经发青了,听到最后,整个脑袋轰地一响,咬牙切齿

地吼出了始作俑者的名字!整个人凑到柳煜云面前。

又一次鼻子对鼻子,不过显然,韩剑的怒火又升级了。

「所以我就说,你不要知道比较好啊!」柳煜云若无其事,一脸正经。

只看得韩剑的脸,青绿青绿,心中暗暗诅咒:都以为这家伙受伤以后会转性,没想到……真是江山

易改,本性难移!早知道就让他死掉算了!

看着柳煜云清秀的容颜,韩剑在心里说出最恶毒的诅咒。

但是,诅咒归诅咒,当獐子烤好以后,韩剑还是把最好的一块肉给了柳煜云;照他自己的话说,那

叫「照顾弱小,体恤病人」。柳煜云嘴上不说,心中却颇有些愧疚,暗想,自己似乎做得太过分了

然而,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每次看到韩剑,他还是忍不住要开些恶劣玩笑,一张嘴,

谁都饶了,就是不饶韩剑。

连柳煜云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了,为何一向冷漠的自己,竟也会有和一般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欢笑

的时候。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转眼,已是十一月初。

柳煜云经过一段时间休养,又蒙韩剑照顾,到此时,已能下床走动几步:他身子本来就虚弱,重伤

之后更是乏力,原本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但他生性极为要强,纵使摔得万分狼狈,常常吐血,还

是坚持练习走路。数日之后,终于让他成功了。

十一月初六,大漠下起了雪。

大雪,纷纷扬扬,如絮如尘,弥漫了整个世界。

柳煜云坐在窗边外望,雪末儿,辗转,飞扬……就如当年ü铮且怀“籽?

韩剑眼见下雪了,十分高兴地要跑出去堆雪人,却不料大漠气候干燥,雪末儿结不成雪花,摸上去

松松垮垮--根本堆不成雪人,于是只好咒骂两句,也便作罢。

柳煜云见他如此,忍不住又笑了他几句,只惹得韩剑,差点没把雪团塞进他衣领里!

两人笑闹了半晌,忽然闻到一股焦味……又一只獐腿,宣告变成焦碳。这次柳煜云倒是没嘲笑韩剑

,因为这件事情他也有份。韩剑却逮着了机会,本想好好讥讽柳煜云一番,没想到被他几句话挤兑

得又一次青筋上脸。

这半个月,两人身处巴扎之中,远离了江湖,嬉笑玩闹一如普通少年;然而,每当柳煜云凝眉沉思

时,韩剑总是忽然地感觉到:那个江湖的影子挥之不去,深植在那个少年的心中,纠结盘绕,无可

逃避。

……他忽然觉得,有些晕旋。

这才想起有人说过,世界上的一切都逃不开一张名叫「命运」的网。海角也罢,天涯也好,它总是

对你如影随形,纠缠一生。

 

初八,雪停时。

整整下了两天的雪,戈壁滩上已是一片素白。极目远望,也看不到尽头。鸟兽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风,却还孤独地唱着孤独的歌,那是只属于它的孤独,只属于它的。

韩剑豢季筒煌4蜃哦哙拢焙白乓渌廊肆恕A显谱约翰慌吕洌醇H绱四Q慈滩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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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剑最是受不得激,被柳煜云一说,面红耳赤强自争辩:「谁怕冷了,我……我要练剑,所以打几

个哆嗦做准备运动!」

柳煜云强忍笑意,只恶劣地怂恿:「那么你现在怎么不练剑了?」

韩剑被他说得无处可逃,「练就练!」

只好硬着头皮拔出长剑,走到门外雪地上,摆了个姿势,长剑在胸前徐徐画了个圆圈,呼地一剑,

直刺出去!

柳煜云倚着门边,含笑观看:韩剑这一招气势十足,足见他内力不弱。但是招式,应当随着敌情的

变化而随时变化,一味生搬硬套,结果只能是造成各种各样的失误。

而韩剑,则是「生搬硬套」的最佳代表。

果然韩剑一剑出去,招式倒是颇为纯熟,但一举手一抬足之间,实在太过标准无误。

柳煜云心念一动,忽然伸手抓了一把雪粉,袖子一展,向韩剑劈头劈脑洒了过去!

韩剑本来正要收剑,完全没想到柳煜云会乘机偷袭,只觉脸上一阵冰冷,不觉心中一惊,怪叫一声

,丢下长剑,伸手在脸上胡乱抹来抹去,却抹得头上、脸上全是雪粉,好不难受。

「喂喂喂……柳煜云,你干什么!」被抹了一脸雪的滋味当然不好受,韩剑近乎恼羞成怒地跳起来

,抓了一把雪就向柳煜云扔去。

果然生气了。柳煜云暗笑,他才不会乖乖地站着,等着被雪扔呢!足尖一点,在半空中灵巧地一个

翻身,落在屋顶上,轻轻松松躲开了韩剑的「突袭」,口中还不紧不慢地说道:

「连一个小小的雪团也躲不过,要是是敌人的暗器,大概会被射成刺猬吧!」

「你--」韩剑的青筋,又开始不规则地跳跃了。

抬头正想骂回去,却看见--柳煜云一身白衣飞扬,冷冷立在风雪之中,竟似要融入苍穹一般,却又

带着他独特的冷傲。

韩剑微微一怔,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是的,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忽然惊觉到,这个外表

清冷的少年,终究是属于江湖的,属于一个风霜满地血泪凝铸的世界……

韩剑想着,只觉得,心里有些冷,竟怔怔立在当地。

 

柳煜云飞身掠上屋顶,眼前顿时一片开阔:

一片苍茫,天和地是一色的素白,那是寂寞而执着的冰雪世界,无边无涯。

心里猛然一震:执着!是受尽了苍凉寂寞,也不能放弃的执念……是燃烧尽了灵魂,望尽了天涯的

千帆,也不能后悔的心情!

这就是……石魁的心情吗?

不能放弃、执着无悔……即使,明知道一切无可挽回,还是竭力想要为自己所爱的教派,留住最后

的一丝尊严。

在目光与雪地相触的刹那间,柳煜云终是明白了石魁的心情:这样的作为,这样的牺牲没有什么别

的原因,一切,只是因为他爱着这个教派,刻骨铭心。

风,轻轻卷起一片雪,悠悠扬扬,带着向天涯飞去。风,擦过他的肩,清冷,清澈,却执着。

连风,也是犯了执念……

柳煜云心神激荡,望出去,苍茫的雪地里,似乎能看见石魁,一个人,一把刀--孤独的人,浓烈的

痴意,苍凉的刀--他仰天长啸,傲然而行!

石魁,你果然是这样一个人!

柳煜云微微仰起头:可是,我也有我的执着,不输于你的执着--我和你,其实是一类人,那骨子里

的痴,你有,我亦有!

「云儿!」韩剑怔了半晌,才忽然觉得惊慌起来,眼前的柳煜云,仿佛要融入那片苍茫的雪地一样

,不由得心里一乱,叫了出来。

柳煜云轻轻飘落。韩剑本来有些宽慰,当看到柳煜云眼神的时候,一悚:「云儿!」

他认得那个眼神,那是一个孤清卓绝的眼神,冷冷地,散发着杀意,透露着执念。

「韩剑,我想,我们是时候去阻止石魁掀起叛乱了!」柳煜云轻轻挑起了剑眉,「伤好了,正是反

击的时候。」

韩剑剧震:「你不是说真的吧?石魁势力如此之大,你伤势尚未痊愈……咱们二人贸然闯进去只是

送死!」

柳煜云微微一笑:「你怕死么?」

他这一笑,带着几分天真,却看得韩剑心里一寒:云儿,你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投身到那个风雪漫

天的江湖中去么?可是,可是你也只是十三岁的孩子啊!这样重大的责任、这样残酷的命运……不

该由你来担负!

「我不是怕死!」韩剑猛然站定,双眼直直看着柳煜云,「云儿,这样的牺牲,不值得……!」

柳煜云眼神一冷,却是坚定无比:「韩剑,你也是本教弟子,应当明白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你小小年纪又有什么责任!」韩剑这次铁了心,竟是寸步不让,「你这只是愚忠罢了!」

他发了狂,只一声厉喝,屋顶上的雪花竟被震得纷纷下落!

「韩剑……」柳煜云也是一怔,他从来,没有见过韩剑发那么大的脾气,尽管知道,凭韩剑的身手

,绝对拦不住自己。

「韩剑」,他定了定神,声音放柔了些,一字一句却依然透着坚定,「我小的时候,身子很不好--

心脉受伤,常常发病,一发病,就不停地咯血,苦痛难当,经常睡过去就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云儿……」韩剑听得心中一悸,说不出话来。

「我那时,一直都很害怕发病,害怕自己会忽然死去……于是,我想到,要逃……逃到床底,逃到

山上,逃到屋顶,甚至跳进冰湖……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远离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当然,一切

都是徒劳,无论我逃到哪里,这种痛苦都没有减轻丝毫……」柳煜云平静地说着,韩剑却听得浑身

冰冷。

「于是……我知道了,我逃不了而只能面对,因为这种痛苦,将要与我纠缠一生,相伴至死……无

可逃避。」

韩剑怔住。这一刻,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改变这个少年心中的执着了……如果说,柳煜云身上的毒伤

,是第一种与他纠缠一生的痛,那么,对苍生教的痴爱,就是第二种,也是最深的那道伤:纠缠一

生,无可逃避的伤。

韩剑忽然笑了,看着眼前少年坚定的神色,他只觉得,死,也不是可怕的事情了。

他笑了,仿佛一道阳光忽然照落在雪地里,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亮了一亮。

他的笑容伴着一句话:「咱们一起,走吧!」

 

第七章 千帆尽处

「咱们一起,走吧!」

韩剑说这句话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它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但现在,此刻--他站在屋顶的阴

影里,身边是一座又一座高大的楼阁,还有一队又一队巡逻的侍卫。

浓重的夜色漆黑着,侍女手中摇晃的灯光绯红着,士兵腰间别的刀剑雪亮着;脚步声、谈笑声、私

语声来来往往,此起彼伏,有好几次明明转过了墙角,却又折了回来。

韩剑手心攥出了汗,冷汗,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中只暗暗叫苦:「原先只道那些神偷怪盗来无影去

无踪,让人好生羡慕,没想到躲躲藏藏这么可怕!呜……」

哎呀,藏头露尾真是不甘心啊~~~~~~~韩剑想到哀怨处,不禁转过头去,向这个提议的发起人投去忿

忿的一眼!

正在凝神听屋里人对话的白衣少年,感觉到某某人深重的怨念,只淡淡扫了韩剑一眼,显出「这可

是你自己要跟来的」表情,便不再理他,径自低头去听。

韩剑的头上青筋顿时开始跳跃:都怪本少爷心肠太好,不忍你孤身犯险,才舍命陪君子!没想到你

小子居然恩将仇报!

哀怨立即转为怒火,韩剑咬了咬牙,低声道:「你竟敢不理本少爷……」他虽在愤怒之中,但毕竟

身处险地,倒不敢太为放肆,只是咕哝一般说了一句。

没想到口唇刚动了动,话尚未出口,手中已是一紧!

柳煜云白衣影动,刹那之间已拉着他斜斜飘飞,无声无息地落在另一侧檐角,身法迅捷如鬼魅。韩

剑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想转头询问--

「唰--」一声疾风,两道剑影!准确无误地自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横过。

几茎枯草从风中慢慢飘落。

剑在夜色里闪着寒光,森冷的杀气震慑了一天一地。

剑,是握在两个红衣侍卫的手中。方才,他们已经绕过转角了。

韩剑一时瞠目结舌:这两剑来得又快又狠又突然!若不是柳煜云反应奇快,自己是决计躲不开了--

只差了半寸,自己已是剑下亡魂!

 

却见那两个侍卫回剑入鞘,对话声传来:

「我就说了,明天是本教的复兴大典,石长老亲自坐镇,力保万无一失,哪还会有人敢不识趣地阻

饶!」说话的是个较年轻的声音,「师兄忒多虑了些!」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那也未必……」年长者似乎颇有些忧虑,「此事,毕竟是逆天而行……只怕……」说到此猛觉失

言,断然道,「师弟,咱们什么都不要管,守住这里至关重要--否则石长老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

那年轻人不以为然地一笑:「连七彩散仙中的柳五圣使都丧命在石长老手下,他还有什么好怕……

话犹未了,已被年长那人厉声打断:「师弟,这种话也是你说得的!」

语声严厉,年轻人一惊,不敢再语,隔了好久,才怯怯叫了一声:「……师兄。」

隐隐约约,那师兄似乎叹了口气:「……年少轻狂,当真是不知江湖险恶,唉……!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了,那声叹息,却犹在风里,尘中。

夜色深重。

韩剑担心地看了柳煜云一眼,夜色里,少年清秀的容颜分外苍白,却带着一贯的镇定。但是韩剑知

道,柳煜云的心里必然不会平静:

明天……离天亮,最多也只有三个时辰了!

以他们二人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阻止石魁,简直就是天方夜潭;更何况……韩剑有些难受地发

觉,柳煜云的手微微发颤,他的伤势还没有好,即便施展一点轻功也显得勉强。

--这样,我们又怎能扭转乾坤?!

韩剑无语,看着来来往往的侍卫侍女,一盏又一盏的灯在眼前飘来飘去,心里一阵烦乱。

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韩剑,我想,我们这次会赢。」

韩剑吓了一跳,猛转过头。


柳煜云的神容苍白却坚定:「我们会赢。」他连眼神也是清亮无比。

会赢吗?会输吗?韩剑不知道,但他情愿选择相信:用自己的命下注,来认认真真赌一回!

夜风吹得冷了,韩剑拢了拢衣襟,看着眼前荏弱却坚强的少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恩!」

--我们会赢的。一定会的。

天边,启明星正遥遥地升起。

 

第八章 高楼望断

墨衣教,长定台。

长定台,高二十二丈,由方方正正的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块汉白玉砌成,身为墨衣教权力的象征,

它有着足够的庄严肃穆;虽经风雨,却凝稳朴实,一如昔日。

只是台下芒草瑟瑟,砌台玉石光泽减损,已掩不住一片寂寥沧桑。

这是百年以前,墨衣教举行重大典礼的地方。自从墨衣被并入苍圣教以后,为避讳,舍而不用,台

上渐生青草。如今,石魁要光复墨衣教,自然要选在这个充满昔日荣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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