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千帆——风铃子
风铃子  发于:2010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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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执着……

即使耗尽生命也要坚持的东西!

刀风,如雷鸣。

韩剑抬头看着上空:

柳煜云白衣一折,扬袖,旋身,又闪过一记卷刀--两记刀风左右夹击--斜身从两道攻势间滑出,避

得好--呀,上面当头一道急袭,糟糕!--嗳?竟然不知怎么一晃,就到了刀上方?

刚开始,还能看得清两人动作,后来两人越打越快,韩剑竭力去看,仍只见深黑的天空里,紫袍人

手中的「青龙」厉啸飞旋,想要击杀白衣人;然而柳煜云白衣飞凌,双袖轻挥间避开所有攻势,虽

然遇险,却如一只白鹤一般,在刀身上一借力扶摇而上,决不停滞。

韩剑心中,稍稍宽慰。

殊不知,此刻的柳煜云心中并不轻松:石魁双足稳稳站在地上,刀风一记凌厉过一记,后劲充沛,

一时片刻决不会放松;而自己虽以轻功闪过,但内力太过薄弱,一会儿功夫已是心跳气喘,难以为

继……

幸好,刚才短短几下交手,已经看出石魁的弱点……现在,就看自己怎么利用了。

对,石魁疯狂,固然令他的刀功力倍增,却也令他会在一些细节上犯错--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尽

管,他平时可以凭着经验掩过这些错失,但无论如何,还是可以找到他的破绽!

蓦然,心念一动!

就是此刻--

石魁久攻自己不下,心浮气躁,竟然举刀向旁人砍去--右胸,左膝,双肩,总共四处破绽!

只要用「冰心针」刺他左膝,银索自可夺他性命……机会只有一次……

等等!他砍的那个人……?!

 

呼吸,刹那,停顿。

柳煜云眼睁睁看着,那一刀--竟是向着韩剑砍去,避无可避的,一刀。

韩剑正在发愣,他怎么也想不到,杀身之祸,会这么从天而降,只一刀--

傻瓜,快躲啊,你师父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你……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跟着我,会死的……你怎么一点都听不进去?!

还有,你……你问我……

「笑的时候你开心吗?」

……这辈子,你是第一个问我这句话的人……

 

刀风急掠,呼啸扑近。

柳煜云心中雪亮,这是唯一的击杀石魁的机会了,不能错过,不容错过--

对,只有他杀死韩剑的这一刻!


决心下定,不要,错过。

是的,不被私情左右,不错过机会,这是爹爹的信念--

刀风近在咫尺。

韩剑来不及躲,甚至来不及作出一切可能的反应,只怔怔睁大了眼看着那青青的刀光!

鲜血飞溅……

韩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眼前白衣飞扬,就在石魁的刀砍到韩剑身体前,最后一刻--

一个荏弱的身子护住了韩剑,坚定地。

于是,刀砍下,血飞溅。

洒在雪白的衣襟上,如开了无数朵红梅,嫣红嫣红,触目惊心。

 

石魁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以柳煜云这般冷静自持的性情,怎么竟会为了别人而硬挨自己一刀?

!他难道不知道么,这一刀足以令他送掉性命?到底是怎么想的?!

震惊也只是一刹那,然而对于石魁这样的高手而言,也许也是致命的了。

就在那一刻,柳煜云骤然扬袖,三点寒光,随着一片细密的索影--瞬间--间不容发--向石魁急袭/突

袭而去!这一次,他自知命不久长,竟不惜加重伤势,用上了全力!

「嗤嗤嗤--」石魁猛然回神,急向后飞退。

然而,柳煜云拼死一击,又岂是易与?三声响罢,石魁左膝中针,右胸被银索一划,血流如注,身

上数处经脉被银索寒气击伤--虽非致命,却也是数月之内不能痊愈的重伤!

石魁审视伤势之后,才缓缓抬头。

十丈远处,韩剑双手横抱柳煜云,脸上亮亮的,是泪。

柳煜云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鲜血染得白衣上一片凄红若紫。刚才那一击,显然已耗尽了他最后

的余力。

石魁想起自己伤势,心中暗恨,走近一步,想确定柳煜云生死。不想,一股凌厉的气势直逼过来!

石魁诧异,却只见韩剑满脸泪水,眼中神色,愤恨伤心无限--显然,如果石魁意欲伤害柳煜云,他

一定会拼死阻拦。

恩,反正柳煜云受此重伤,必然活不了。自己伤势甚重,没必要和这小子硬拼……石魁心中主意已

定,转身倏然离去。

他来和去都一样神秘,无迹可寻。

就象是一缕孤独了百年的幽魂,只为着那一腔执念留在了这人世间,寂寞来去,孤独生死……却无

怨,无悔。

 

韩剑没有注意到石魁的离去。

在那一朵凄美绝艳的血花绽开时,他全身的力气也似乎被抽干了一般,一瞬间,连站也站不住。直

到柳煜云冰冷荏弱的身躯倒了下来,他才悚然一惊,颤抖着将他抱入怀中。

大漠,冷风如刀,一阵,紧似一阵。

行走在大漠上的人们故老相传:那风声是死亡的呼啸,是会催人魂、夺人魄的……它就在人们的不

经意间,一点一点夺去他们的体温,最终,将他们引向黄泉。

这个传说是真是假韩剑不知道,他只觉得,那一阵一阵的风声,如呜咽,如悲泣,如天涯尽头将断

未断的箫声。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胸口,痛如刀绞。

韩剑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苍茫的黑夜里,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茫茫地站在一片荒漠里。不

知道该怎么办,韩剑只能点了柳煜云伤口几个穴道,然后抱着他,眼泪,奔涌而出。

柳煜云身受重伤,本来已昏迷不醒,忽然觉得脸上一热,湿湿的,好象……是水珠滴在上面,精神

竟不觉一振,勉强睁开眼来:

眼前,满脸泪水的韩剑。

韩剑此时已是年近双十的青年,本来颇具男子气概,然而这一哭,却很难让人把他和小孩子区别开

来。

「哭什么……」柳煜云不自觉地微微一笑,低低叱他一句,却引得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咬

牙欲忍,鲜血一下子涌到了唇边。

「咳咳……」糟糕,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只觉得眼里一阵发黑,隐隐约约,灵魂竟似要离体而去一

般!

「云儿!」惊呼一声,韩剑想也不想,手掌按上柳煜云胸口,欲要为他顺气,却没想到柳煜云伤口

即在胸前,他这一运真气,冲开了穴道,鲜血顿时泉涌而出!

韩剑真气一发,立觉不妙,连忙缩手,手上却已是一片殷然。

「云儿……」绝望一般,韩剑颤声轻唤。

仿佛为了回应他这声召唤,柳煜云再次缓缓地睁开了眼。他脸色本来已极为苍白,受伤之后失血过

多,更是几近透明,没有一点生气。然而,他一双眸子竟还是清亮出奇,甚至,连那眼眸中的坚定

神色,也一如往昔。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少了一分孤独冷漠,多了

一分温情--仍是淡淡的,不易察觉。

「韩剑……」柳煜云强运了运真气,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无论多么后悔多么不甘,这一

次,还是逃不了、躲不开了……

我决不是输给命运,只是输给自己,输给自己内心的感情。他在心里,叹了一声。

那一刻,石魁的刀朝着韩剑劈下,我以为我可以容忍这样的牺牲:欲成大事者,不能心慈手软,不

能吝惜小小的牺牲……这是爹的信念,我也希望自己能做到……

但是,我不是爹,终究不是,永远不是。

想到这,他轻轻笑了,那笑容,只是在他脸上淡淡的浮现了一下,又迅速隐去了;看在韩剑眼里,

那笑容,却是轻松的、如释重负的。

韩剑心里一酸:云儿,云儿,为什么你直到此刻,才能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回巴扎……」声音很低却清晰,柳煜云笑容一敛,用尽全力说了三个字,再也支持不住,陷入了

一片黑暗。

迷糊中,他似乎听见韩剑的呼唤,急切的,带着哭音,悲怆得令人心酸……心中不舍,欲要回首,

那声音却渐行渐远,终不可闻。

 

第六章 何处是江湖

韩剑本来一片忙乱,浑然不知所措,柳煜云昏去前「回巴扎」那三字却是点醒了他。一时精神微振

,望着柳煜云苍白的容颜,暗暗心道:「我一定要救他!」

斗志一起,思路也就清晰了许多:从此处回到巴扎,若无马匹代步,路程颇为遥远,但柳煜云伤重

,哪经得起马上颠簸?于是,毅然弃了马匹,只将柳煜云稳稳抱着,长啸一声,展开轻功向来路疾

奔回去!

他武功虽然不高,但内力底子颇为扎实,这一番疾奔,手上还抱了一人,竟也能支持一个时辰有多

。然而,大漠茫茫,人的身子终不是铁打的,韩剑一轮疾奔下来,已累得四肢酸软,两腿更似断了

一般;而柳煜云原本纤瘦的身子,竟也越来越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韩剑不能停,他不能让柳煜云死,决不。他一提气,咬牙再奔。丹田隐隐发痛,头晕眼花,他却

更加了几分力。

跑。跑!跑--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韩剑,韩剑,你要争口气,绝不能放弃,只要有一线

希望就绝不能放弃!云儿为了救你,甘心牺牲自己;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快,再快一点--直到身体与呼啸的长风溶为一体,直到时间和空间都凝滞在这一刻!

快……

地平线上遥遥地出现了「巴扎」的影子。

韩剑心里一松,刚想欢呼,脚下却是一软,连同怀中的柳煜云一起摔了下去。

他大吃一惊,连忙使一招「敬捧宝钟」,在两人落地以前双手急伸,轻轻巧巧将柳煜云身子托在手

中--后果就是他自己落地之时,因少了双手支撑,整张脸一下子挨到地上,鼻青脸肿。但他浑然不

觉,只急着看柳煜云伤势。

柳煜云毫无生气地躺在他怀中,双眼紧闭,嘴角血迹未干,身躯却已冰冷,如死尸一样冷。

韩剑的心一分一分冷了下去。他甚至不敢去确认,柳煜云是否还有心跳。怔了半晌,咬了咬牙,韩

剑将耳朵贴上他胸口,仔细地听。

风声,将断未断地抽泣着,渐渐,紧了,远远近近,孤独地哀鸣着,凄厉地呼啸着……风声太大,

根本听不清: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吗?

不,不能再耽搁了,无论云儿是生是死,都先走再说!

心一横,韩剑勉力抱起柳煜云,从自己身上扯下披风为他盖上,护住他不被强风吹到,再一提所余

无几的真力,继续狂奔,向那终点!

风大了,几乎只能蹒跚而行。韩剑尽力走着,挪着,风刮过,身子不由自主一阵瑟缩,手足冰冷,

几乎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眼前,灰蒙蒙一片,只有几个模糊的黑影……韩剑知道,那就是终点。

冰冷的心里,重又燃起希望:云儿,撑着点,就快到了,我不会让你死!

 

韩剑奔到巴扎内,终是避开了狂风吹袭,然而他全不在意,一颗心都放在昏迷不醒的柳煜云身上。

所幸的是,这时远离了风声,静下心来听,尚能听见微弱的心跳声。

韩剑心中狂喜,找了间较为干净宽敞的屋子,将柳煜云小心翼翼扶上炕去躺好。这才解开他衣衫,

查看伤势。

不看还好,一看,不觉倒抽一口冷气:苍白纤弱的身子上,竟被划了这样一道伤口--由肩及胸,又

深又长,只差半分就伤到了心脉,若是稍有差池……

韩剑打了个冷战,心中一痛:「这样的伤,即便我来承受,只怕也难逃一死,云儿如此荏弱,又怎

能……!」

咬了咬牙,韩剑解开伤口的穴道,好在血流已经缓了,于是找了几块干净的白步,上药包扎。幸亏

这巴扎之中,剩余货物甚多。很轻易地,韩剑找到了伤药、御寒衣物,甚至是柴火……他这时才有

点佩服起柳煜云:在重伤之后尚能想到要找一个合适的疗养地,果不愧为柳五圣使!

韩剑回去屋里,升起了炕火,又拿了几块干粮,坐下来啃。忙了一阵,紧张了半天,这时才有了片

刻余闲,只觉得疲倦如潮水一样漫上来……他吃完干粮,爬到炕上,与柳煜云并肩而卧,片刻之间

已入梦乡,打起鼾来。

巴扎外的风声,巴扎内的鼾声,一时俱是轰响如雷鸣。

 

柳煜云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全身冰冷,脸无血色,只有微弱的心跳声还证明着他的存在。

狂风一直在吹,吹到第二天晚上,才渐渐小了,然后停止。

那天晚上,有月亮出来,清清冷冷悬在天上。就象几千几万年以前一样,如霜如雪,照亮了整个夜

晚,那光却还是冷冷的。

韩剑以为风终于停了。但是,宁静只维持了一个晚上,到第三天早上,又起了风,依然是昏天暗地

、令人茫然不知所措的狂风。然而这一次,韩剑再没去在意风的事。

就在第三天黄昏,柳煜云醒来了。

柳煜云醒来的时候,韩剑正趴在他炕头假寐,整整三天,后悔、担心、焦虑,心里还有些茫然不知

所措……种种情绪包围着这个原本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少年。一切,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

不过,当他重新又看见那双清冷却饱含倦意的眼眸时,全身的疲劳顿时一扫而空,「唰」地跳起身

来:

「你醒拉?!……喂,别起来!我去拿点吃的东西来。」说着,便硬是把想要挣扎起身的柳煜云,

一把按在床上,自己转身出去。

柳煜云只来得及「恩」一声,韩剑身形已没在门后。

柳煜云刚刚醒来,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被韩剑这一喝一按,脑袋是清楚了,但觉全身上下再无一丝

力气,连一根小指头也动弹不得,心知自己这次确实是死里逃生。他靠在墙上,微微闭目,把混乱

的思路一一理清:

石魁伤了我,又放走我们,想来是认定我伤重难治;依现在饥饿程度来看,韩剑带我到此,应当也

有数日;这两点本来并不矛盾,但从石魁的性子分析,情况便有些蹊跷了……石魁恨我殊深,当时

放过我,是因为他也受了伤,不想因为杀我而令自己伤势加剧,而他也认定了我必死无疑;但是,

为什么他在我昏迷的几天内,都不曾派人来搜寻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自己因伤不能外

出,也应该会派人来寻找我啊……

 

他正思索间,忽然听得门外一声喊,只呆了一呆,还没反应过来,韩剑已风风火火地撞了进来:「

我回来了!打了一只獐子!」兴冲冲的喊着,脸上全是灰土,手中却提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柳煜云眼尖,一瞥之间竟看见那獐腿上有几道血痕,心念一动已知缘由,不觉莞尔:「韩剑,你运

气倒是不错啊--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捡到獐子。」

韩剑老脸一红,兀自嘴硬:「你怎么知道獐子不是我打来的?」一边争辩,一边却递了一袋干粮给

柳煜云。

柳煜云笑了笑,颇有些得意:「一看就知道了,不过,原因……还是别说比较好。」说着,他伸手

想接干粮,手伸出一半,却因无力而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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