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的,长得还不如几个男的,多寒碜。
“你就拿着你那个太极哥哥当标尺去量吧,我看这世界上,除了他,还有谁符合你的审美!哦,还有梅侧峰也不错,可以一比,你要动心了可以问问你那太极哥哥去,他们一准认识。”
“哦?我认识谁?”陈毓叫秦见天太极哥哥由来已久,秦见天也知道,听见陈毓正在掰扯能让井秋动心的人,梅侧峰的名字很熟悉,没听错的话……不是个女的,秦见天的眉梢带了三分喜气。
陈铁人循着声一看,善耍太极的秦家大哥正转到门口,手里拿了件明显是井秋的休闲服外套,怎么看都是风度翩翩,修养绝佳。
陈铁人只看了一眼,就歪过脑袋不肯再看秦见天,哼了一声表示了下不满,“梅侧峰啊,M城大名鼎鼎的泓成太子爷啊。” 陈毓根本没注意到,井秋的脸色从听到梅侧峰的名字时就已经变了,铁青到难看。
秦家老大对井秋的心思,也就井秋自己看不出来,一直哥哥前哥哥后的,多看一眼那个对女人绝缘的男人,陈毓都觉得浪费,不,不看也浪费,那么优秀的男人,竟然是GAY!还是个单恋十年不可得的GAY!
“哦……”秦见天拖长了尾音,看了看井秋,赶紧又笑,“难得毓美人这么推崇他,我跟他倒确实有一面之缘,需要的话可以试着帮你牵牵线,据说泓成马上要进军 H城,以后机会多得是。不过,Simon答应吗?”
秦见天向来都是抓问题关键,直切要害却让人无法指责,陈毓气得扔了手里的三角板,悻悻地走开:“一丘之貉,我看你们兄弟俩不是拜把的,是亲生的!一模一样!绝配!绝配!”
秦见天被这么骂着,还是很有点开心的,可一见井秋气得一声不吭地,也就不好表示出什么愉悦的表情,走过去,拍拍井秋的肩:“好了,标书做完了,我们去庆祝一下!我听说二沙岛的一间玫瑰餐厅不错,今天委屈你,把我当你女朋友,陪我去一趟,如何?”
说着,秦见天扫了一眼满地散落的竹片和水粉颜料,有些诧异地看了井秋一眼,一个别墅,竟然让井秋亲自手绘,这陈潮生,真够幸福的。
“我累了。”井秋看到梅侧峰的照片时,就失了完成项目的喜悦,听到自己跟梅侧峰的名字纠缠在一起,连所有的胃口也一起倒了,那个阴魂不散的混蛋,折磨了他十四年,让他好好一个美少年过了十四年的鸡飞狗跳的生活。
秦见天显然有点失望,却依然笑着:“也好,今天正好是周末,人肯定多,估计去了也不舒服,要么回家我下厨给你庆祝吧。”秦见天从来都这样体贴。
坐进车子的时候,井秋稍微有点难为情,刚一张嘴,就被秦见天板着一张脸堵了回去:“别说‘谢谢’或者‘对不起’啊,再说我就要打你了。”秦见天鲜少这样严肃,可惜嘴角弯着,根本没有威胁的力量。
井秋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今天我就奴役哥哥吧。”
“乐意效劳!”秦见天亲昵地拍了拍井秋的肩膀,把心里翻腾着的那些情绪压下去,露出一张完美无缺的笑脸。
秦见天的手艺很好,在美国的时候井秋就领略过了。
一起散步的时候,井秋看着不断跟一些行人打招呼的秦见天,忽然又了一种陌生感。
这些行人,无一例外,都是肩平步稳的中青年,便服,却看着都有一种共同的让人无法忽视的特质:刚硬。
很刚硬的男人,和那些站着岗的荷枪实弹者有着共同的气息。
杜威兴奋得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绕着腿穿花似的奔跑,在井秋被这只强壮的比利时牧羊犬蹭得脚步不稳的时候,秦见天总会恰到好处地扶上一把,对井秋笑上一笑。
秦见天虽然也是公子哥,身材却非常标准,很健康的那种,井秋一直羡慕,也不知道是先天的,还是确实是自己太懒,井秋从来就没有拥有过那么结实的身板,熬了两夜,就开始脚底发虚。
“我们住在军管区。”秦见天今天只和井秋走了很短的一段,一回到自家花园就轻轻地对井秋说。
“他们是一些军队的军官,秦天打算进军内地市场,G城是重要的桥头堡,不和他们搞好关系,很容易有一些麻烦。”秦见天很耐心地解释。
井秋点头,低低地“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是不是进入内地市场必须要和他们打交道?”
秦见天伸手抱了抱井秋,毫无侵略性地,“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任何人都有他不同的渠道赚钱,就像你,谁都不靠,不也进军内地市场了?”
杜威显然没看懂主人们的游戏,也兴奋地扑上来,拿爪子抱着井秋的腰,哼哧哼哧地张嘴呼气,讨要着主人地热情拥抱。
井秋揽住杜威的脑袋坐下,继续沉默,心里隐隐地有一丝不安,梅侧峰不可能这么容易地放过他,他的脾性,向来是玩上了就霸占到底的,从小就这样,就连一个玩具,只要他梅大王碰过,就再也不许其他小朋友碰触的。
“我听说姚文元死了。”井秋坐在一大块湖石上,往水池里扔着几颗鱼粮,逗得一群锦鲤拼命翻腾着水花拼抢。
其实井秋并拿不准,是秦见天动的手,还是梅侧峰动的手。
秦见天向来深不可测,说他狠,他从来没对井秋表现出任何这方面的倾向,从来都是绅士加君子,举止得体,分寸恰当;而梅侧峰,倒像是会冲动起来蛮干一气的,可梅侧峰讨厌归讨厌,确实从来不会下这么狠的手,行事也没那么周密,周密到完全像一场意外。
“是。”秦见天从井秋手心里抓了两粒鱼粮,扔到井秋面前的水面上,激起新一番的拼抢,“一场意外罢了。”语气尽管轻松,可秦见天的杀气已经露了出来,森冷决绝,狠辣到让人胆寒的地步,井秋知道,这一句“一场意外罢了”里面含了多少杀机,这个向来体贴温柔的哥哥,有着自己不敢去窥探的一面,杀伐决断的一面。
井秋被那群鱼溅湿了脸,惊得“啊”了一声,差点从湖石上滚下去,被秦见天一把抱在怀里接住。
井秋明白,秦见天是误会了,自己也误会了,以为秦见天知道那是梅侧峰干的好事,而秦见天也误以为那个色心不死的姚文广是罪魁祸首,于是才有了这么一个结果。
“不要去想,小秋,他死有余辜。”秦见天坚定地声音传到耳边,井秋忽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后悔,让秦见天误会,让梅侧峰逃脱报复。
梅侧峰不是姚文广,即使是秦见天,也没那么容易收拾,井秋明白。
井秋隔了好半天,才说:“让我自己来,不好吗?”
秦见天盯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井秋,看了半天,说:“好。”
“其实,最该被惩罚的,是我。”秦见天的声音开始有了一点苦涩,那种从心底漫上来的苦,渐渐将整个人都吞噬,连带着井秋也觉得悲伤难熬,“小秋,你自己动手,好吗?”
第九章:别墅夜刀
感动,其实只需要一瞬间。
井秋在接触到秦见天最柔软部位的那一瞬间,忽然有一种让自己都惊恐的想法:如果自己是个女的,或者是个GAY,估计会无法控制地喜欢上眼前这个无所不能的哥哥,这个面对自己,会敞开心扉展露苦痛的哥哥。
其实秦见天很少这样接触井秋,至少,这样的拥抱十分地少,或者说,秦见天的拥抱从来都温和得太像亲人,不会给人留下任何不适地感觉。
杜威很有些委屈地从背后探过脑袋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主人不抱它,却自己搂上了,眨了眨眼睛,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叫。
“怎么会想到给那个别墅下那么大血本?”秦见天说的是陈潮生的那个招标别墅,也就是井秋设计的“夜刀”。
井秋抱住挤到怀里来的杜威,被一兴奋没控制住力量的杜威一下扑倒在湖石上,干脆就躺着让杜威殷勤地舔。
“我需要一个机会。”井秋躲着杜威的长舌头,被狗爪子挠得发笑,咯咯地。
“不过是个别墅。”秦见天还是没忍住,明白井秋的敬业,却依然希望井秋能注意下身体,话说出来,连秦见天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立场。
“任何一个好的建筑师都不会轻视别墅设计,虽然这只是建筑类型里最简单的,可也是最难的。要做出来容易,要做好,我的路还很遥远。”井秋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见天,在熬夜之后的疲累中,显得十分动人,“任何建筑,都将存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有可能活得比我还久,建筑师的产品和任何一个行业不一样,都是会跟随终生的,我不会允许一个笑话伫立在那里,然后嘲笑我一辈子。”
井秋说得渐渐来劲了,干脆站起来,惹得杜威很不爽地来回蹭井秋的腿,“密斯·凡·德罗、赖特、勒·柯布西耶【注1】,都设计过名垂青史的别墅,都是彪炳现代建筑师的里程碑式的建筑,贝聿铭早年也是地产设计干了二十年,我想我比不上他们,即使是一个大门设计,只要我有机会,我想我也会全力以赴。
商业建筑固然能换来无数财富,可我缺钱吗?我只要足够吃喝就可以,再说,哥哥不一直养着我吗?即使哪一天我真的撑不下去,像路易斯·康【注2】那样,哥哥也不会让我那样悲惨地死在车站,对吗?”
这样的井秋,尽管是用一种恃宠而骄的口吻对着秦见天索要,却依然带着那股清高,不屑与追逐金钱的商业建筑师为伍,宁愿用一种乞讨的方式换得生活,秦见天庆幸,井秋乞讨的对象是自己。
“当然。”秦见天笑得十分窝心,“早点休息吧,怕你乱了生物钟,不让你白天睡觉,难受死了吧?”
其实秦见天也知道,以井秋的消费习惯,井端留下的,光是那一张八大山人的小鸟立轴,就足够井秋一辈子吃喝不愁,何况自己的父亲秦关山在收养井秋的时候,给了几张名人字画,都是李可染、张大千之类的当代名手大作,只要井秋愿意,随便一张都可以卖到千万高价。
井秋兴奋劲一过,也立刻感觉到浑身疲乏,打了个呵欠。
“开标时我陪你去吧,陈潮生的名声不大好,或者,他该认识我。”秦见天的意思很明确,再不可能放井秋一个人出去面对这个虎狼横行的世界。
井秋把杜威推出房去,对着秦见天,很认真地说:“哥,我成年了,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没有说服力,可是,迟早,我必须自己去面对一切,比如陈潮生,比如失去些什么,我必须要为自己的轻忽负责,而不是你。”
秦见天有些失望地拍了拍井秋的肩,井秋的多面性,是秦见天从来都不曾放弃接近的原因之一,你从不知道,井秋会在什么样的时刻软弱,会在什么样的时刻坚强,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坚持,什么地方忍让。
还是没有忍住,把井秋揽到怀里,那样脆弱的坚强,让秦见天栽得彻彻底底,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秦见天也没有办法绕开,所有对人的狠辣、对人的无情,都不能用在井秋身上,井秋是秦见天的死穴,控制不住要掩饰所有的负面去那样接近,让井秋放松警惕地接近。
“傻孩子。”秦见天这样说着,亲了亲井秋的额头。
这是井秋出事以来秦见天新增加的亲昵举动,分寸拿捏得很好,让井秋无从开口拒绝。
开标的日子很轻松,秦见天亲自送井秋到的会场,翻了一遍出席人员名单,放心地到对面咖啡厅去坐了。
井秋的车已经重新配好了钥匙,井秋却好像不大愿意开,秦见天犹豫着,要不要送一台新车给井秋。
看着井秋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会场入口,秦见天难得笑得那么灿烂。
井秋走上台的时候,就发现台下有一双极其讨厌的眼光,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自己身上,无疑,正是梅侧峰。
何洪刚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梅侧峰答应代替陈潮生出席这次评标会:听说锦思也去参加竞标了。
确实该为泓成和陈潮生的合作作出一些让步!梅侧峰答应得很是爽快,青茗?他想追青茗去去追吧,别惦记我的井秋就成了。
梅侧峰刚到G城开拓市场才两年,陈潮生也算一号地头蛇,英俊潇洒,除了床上作风,梅侧峰还挑不出什么拒绝交往的理由,两家合作不少,用一块市中心地块的开发权交换一次梅侧峰对青茗的放松保护,还附赠一次接近井秋的机会,梅侧峰很得意这次买卖。
走上台的井秋忽然升上一阵烦躁,有些后悔没让秦见天跟着来,也有些庆幸,后悔自然不用说,井秋不想单独面对那个霸王,庆幸是什么,连井秋自己也说不清楚。
效果图刚拿出来的时候,就震惊全场。
其实几个主要的专家和陈潮生自己都已经看过了,梅侧峰来之前陈潮生反复提点:只要让那个烙铁画的设计中标就行了。
近距离看,和坐在台下看,这张名为“夜刀”的别墅效果图具有不一样的冲击力。
梅侧峰忽然安静下来,心里泛上没有尽头的嫉妒和酸涩,十年的时光,井秋竟陌生到这个程度,在秦见天的保护下,变得那么优秀,用这样具有震撼效果的设计,来冲击这个没见过世面的G城建筑师市场。
效果图画在竹片拼的一块三米乘两米的大板上,大部分位置片去了竹青,只在配景的位置留了几处,用那点自然的青翠做了树梢的点缀。
整张画用烙铁在竹板上烙出线条,转折起合处,烙铁停顿的时间长短,变化出了深浅粗细的线条,构成了一副以咖啡色系为主色调的巨幅工笔画。
井秋在建筑上,用油漆上了一些颜色,点缀似的,提亮了整个画面,淡雅古朴,却不失明亮,十分地抢眼。
梅侧峰看得心里又是一阵翻腾:这个设计,要是给自己该多好!陈潮生那俗人,哪配得上这么漂亮的设计!
井秋看上去很镇定,不认识梅侧峰一般,扫过的眼神和看边上那个六十出头的老专家没啥区别。
加上那两张黑卡的设计图时,梅侧峰一个没留神,竟然站起来了,惹得边上已经看过设计的专家们纷纷摇头:暴发户就是暴发户,没一点礼貌。
也有几个没看过设计的专家,一扫午后的瞌睡,精神抖擞地抓起桌子上的老花眼镜,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惜工本的设计。
井秋大约是感觉到了所有人的震撼,微微一笑,一一挂好设计图。
大多数的墨线图,如今都是电脑绘制,用白纸打印了,简单、快捷,修改便利,十分适合当下的这个快餐社会。
一个别墅,就算标底费再高,也不过十万,没有人会像井秋这样,拿进口重磅黑卡,用白色水粉调了,勾在鸭嘴笔里拉线。
所有的线条,全部手绘,配景是拿小狼豪蘸了浓厚的水粉画的,黑底白线,不同浓度的水粉抹上的配景形成了自然的退晕,将整个设计烘托出来——“夜刀”!
黑夜里,山脚湖边插上的一柄钢刀。
惊艳!梅侧峰没有想到建筑也可以用上这两个字。
可“夜刀”的确做到了。
再没比“夜刀”更适合那片湖面那处森林那座山的,再没比“夜刀”更适合那个张扬乖张特立独行的人的,梅侧峰嫉妒到心痛,把井秋的这个设计占为己有的想法,疯狂地吞噬着梅侧峰的理智。
“这个设计完全不符合要求。”梅侧峰语出惊人,井秋只是嘲讽地笑笑,嘴角勾出来的那抹弧度轻蔑得让梅侧峰恼怒。
“八百平方的别墅,停车场呢?”梅侧峰试图让自己的挑剔站得住脚一些。
“本方案选址南邻红叶湖,北靠竹林,西边是入口,东边是石崖,基地可使用面积极小,为了尽最大可能地保留原始地貌,达到天人合一的目标,在架空的部位设计了一个汽车升降台,一是可以节约汽车下地下车库的坡道面积,二是将底层完全架空,可以增加通风,以及防御丰水季节湖面水位上升……”井秋很容易执拗,只要触碰到他对专业的追求,井秋会变得非常固执,绝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