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炎劫情——萝卜子
萝卜子  发于:2010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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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面上的褶皱总是许多,仿佛刀削一般,笑开来的时候,又仿佛忽然开了的菊。她幼时最爱拉拽
祖父的长髯,那把长髯长及祖父的胸,修理成十分漂亮的模样。
祖父是三朝元老,两朝丞相,却清明谦恭得令全朝上下都敬佩不已。祖父生平不过一个念——国兴
、家定,便可人人和乐而安。
“为君上位者,必要以民为重。以国为家,以民为亲,方才能救民于水火,安国于乱世,史上明君
,莫不如是。若只为了一己之私而成为王者,则民将难保安生,或生灵涂炭,国破而家亡,史上昏
君,又莫不如是。”
祖父常常将她抱在膝头,对她说这些话,一直说到她被下诏封为司马皇族皇后的那一天。
这是祖父七十多年来唯一的执着,而她……也还记得祖父死去的时候最后留下的遗言……

 

“皇后娘娘,还记得老太爷最后说的那些么?他老人家要您无论何时何地,心中装着国家社稷,人
民安乐……李家一门忠烈,只求一个国泰民安。而如今您是娘娘,您该如何做,都是您的想法您的
意思,谁又敢违抗?只是您在踯躅不前时候,多想想老太爷的话,也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奶娘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不成声,而她,却停止了哭泣。
父亲的血……
母亲的血……
祖父的血……
李家的血在她面前将原本赭黄的土地染成一片暗色血红……
但没有一个人抵抗。
如所有将军的志愿是战死沙场、饮血笑傲,忠臣最好的归宿便是与国同亡。叛军尚未攻入京城时候
,祖父在院中麻衣带孝——为先皇,也为司马皇族历代帝王,老人朗声祭悼逝去的王者,而后转身
对着地上跪成一片的李氏家人。
“我李氏一门,皆由天子恩赐俸禄供养,今国将灭,朝将倾覆,我等领受皇恩浩荡,如今能以身殉
国,亦为一生幸事。然我等殉国,并无需以抵挡之愚行以明志,泰然自若趋前赴死便够,直至碧落
黄泉,奈何桥上也胸怀磊落,如此足矣!”
祖父的手抚过父亲的肩,而后祖父来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
“瑟儿,惟独你要活下去,我李门最大的忠义,皆要靠你来完成。穆思炎不会杀你,你将成为他安
抚民心的最佳工具,他若聪明,便该留你性命。莫要记仇,因那是我们的命数,亦是我们的气节,
你所要做的,只是尽力辅佐王者,守护无辜民众。国在,家在,国破,家亡。怎忍见生灵涂炭,民
不聊生,家恨事小,能得万人皆开颜,才是最大的难事……委屈你……”
祖父话音未落,穆思炎的叛军便砸开李府大门冲了进来。
她面前晃过银色刀枪的影,那些影朦胧交错中,就喷溅出血色的殷红。人血如雨一般在面前纷飞而
落,被穆思炎的兵士抓住臂膀,她动弹不得,看人头在血色银色交织的迷雾中飞起落下……
祖父在杀阵中朗朗而笑,麻衣翻飞,竟不沾血迹。
“斯沐皇泽生,愿酬皇恩死,碧血映青天,丹心绘千古——哈哈哈哈——”
……
她全都想起了……
都想起了……
先是被家愁国恨蒙蔽了双眸,而后又溺在那男人的怀抱中……才会忘了祖父的嘱托。
生为李家人,她怎会失了自己前行的方向,怎能不知如何是好?祖父最后的高歌尤在耳畔,而她不
也是为此而应允了嫁与穆思炎么?
不,她不是嫁与了穆思炎,她是嫁与了这个国,作了这社稷的新娘。她……本就不该再有那些小女
儿的心思,她肩负着的是李家全族的命,是祖父、父亲、母亲的希望。
国欲兴,必以民为天。
她怎可忘?
李瑟抬起纤如水葱的手指,拂去眼角残泪。
“奶娘……我是皇后,一国之母,对么?”
她凄惨一笑,站起身来。
“娘娘……”
“李瑟自今日起已死了,在这里的,只是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盍上眼,眼角浸出湿润,她想,这也许将是她最后一滴真实的泪……
“在想什么?”
穆思炎自身后轻轻拢住他的肩,站在窗前。又是艳阳天,蜂围蝶绕的,依旧是那些雪也似的白的茉
莉花。
“没什么……”
他微微叹息,双手撑在窗棱,看碧空中的流云。
方才……他见了李瑟。自穆思炎封他为妃那日起,他再也未见过李瑟。却怎知她忽然就来了,而她
的眼神、那种仿佛从朦胧中觉醒的眼神,似乎是知晓了什么。
她总会知道的,司马暮雪,原就是仅属穆思炎的司马东云,是穆思炎的禁脔。却是他累了她,欠了
她一家性命,更欠了她的一生。
穆思炎娶她,不过是一个怨字,都是因他而起,他欠了她的,却不知从何说起。她连说明的机会亦
未给他,她眼中从没有焦距到出现了他的身影开始,她的面色就如见了鬼一般的青白交错。
“李瑟她……可好?”
忽地开口问了,换来身后男人忽地用力抱紧。
“好好的,为何提她?”
穆思炎的声音,在他鬓发边响起,沉沉。
“今日晨间她来过,招呼过她便离去,见她身体沉重……她怕是有了罢!”
他闭了眼,穆思炎的臂膀收得越发紧了,几乎令他窒息。
“你怎知她有了身孕?距大婚之时不过两月余,如何知晓?”
穆思炎放开他,走回桌畔,展开一份奏折。近来穆思炎来到他处,便连这些也一并带了过来,偶尔
批阅。而他便坐在一旁,或读书,或小寐,待穆思炎批阅完毕,便似方才一般过来轻拥住他。
或也有激情交媾身体缠绕的欢娱,但他更醉心于穆思炎的温暖怀抱,几乎醉心得令他害怕,或者哪
一日就连心一起交在这怀抱中,却又觉得可笑……这心,一早已是给了他了不是?又从哪里来的害
怕……若真要说怕了,是怕他发觉了自己的心,已然交付给他了罢!
“皇上却忘了,我自小便好岐黄之术。虽不精通,却多少有所感应。”他回答了,默默靠上窗边。
李瑟……会恨他么?
“她有了又如何?她生下朕的孩子,本是朕意料中事。大婚之后至朕到你这里之前,朕与她,夜夜
享受鱼水之欢,便是她有了朕的孩子也是寻常,莫非这让你觉得难过?”
穆思炎的话,虽他已有准备,却还是心中猛地一抽。
苦笑……怎地这么容易就痛了起来?穆思炎说得并没有错,他与李瑟有了子嗣,却是寻常事情。怎
么听到那句“鱼水之欢”,还是耐不住指尖随心抽抽地疼起来。
“我如何难过?皇后娘娘有喜,便该天下同庆,我也该恭喜皇上……啊……”
被穆思炎拉转身,猛地吻在唇上,舌粗暴地掀开他的齿关,侵入其中,翻卷他的舌。
“朕可以,当你方才这句是争宠么?”
聚拢的眉心间戾气顿生,穆思炎微微眯起眼。
自小至大,他这副表情未曾变过,皱眉眯眼,便表明穆思炎已经是怒了,他本就是个易怒如火的人
,却独独对他有如斯温柔。
那时候,在密室中捶破了床板亦无法侵犯自己的男子,又何尝不是他心上牵挂着的人?
只是说不得、说不得。
“皇上,臣……只是欢喜于皇脉有所承接,担忧皇后凤体……”
谦卑称臣,无形中,二人好不容易走近的距离瞬间退回原位。
“好……好……一个皇帝,一个臣,还有什么好说?”
穆思炎切齿,将手放在他胸上,却不若平日里那般抚摸上去,而是用力推开。
他不料穆思炎推来,更不料那力道竟大得让他重重撞在窗棱之上。
“唔——”
背部传来剧痛,仿佛一直痛到胸腔之中一般,痛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拼死忍耐,才不至自口中逸出
更多痛苦吟声。
右手扶在窗上,看来是扶,却已是在支撑全身不立时倒下,穆思炎看不见他用力抓握窗木的指节已
然露出青白色泽。
“你既关心李瑟与朕的血脉,朕就遂了你的意思,前去重华宫探望皇后——与朕那尚不知男女的皇
儿,如此这般,你就满足了罢!却不要忘了,你欠朕的,朕要一点一滴地要回来,直到你把心交付
了朕那一日,才算个完结。”
怒转过身去,穆思炎不再看他,横扫了桌上奏折一片,哗啦啦散落一地,都是蓝绿绸缎包裹的雪白
丝帛,也不收拾,穆思炎便长然而出,身后跟着的小黄门探头到门边看了看,见皇上走了出去,激
灵一缩脖子,也不进门收拾奏折,慌忙跟着去了。
“好……痛……”
手上用足的力随着穆思炎的离去尽数散去,再也支持不住疼痛虚软的身体,他顺着窗边墙壁缓慢滑
下,靠住墙壁,他额上冒出豆大冷汗。
“呵……一个皇帝,一个臣。若水哥哥,你我自我登基那日起,不就是如此关系?呵呵……”
看似笑,他却落了泪,滚滚地,停也停不住。
不知落了多少时间的泪,只知胸前都湿了,水成一片,朦朦胧胧地看见个黄与翠绿的身影,大约是
林儿来了罢……
“公子,公子——你这是怎么地?还是皇上他又怎么了……唔……”
被他一手捂了口,林儿焦灼的声音闷在他手心。
“莫要说,怕被人听了去,说你招惹冒犯。”
一面说,却依旧一面从眼中滚落了泪,急得面前小女孩儿全然忘了自己被捂住的口,只顾着掏出香
巾去抹他的泪。
“公子你是怎么了,莫要哭了,你这泪都停不住……莫再哭了,再哭下去,林儿的巾子也全湿了—
—公子你莫非要林儿陪你一同哭才成么?”
林儿跪在他面前,说着说着,已经是一同掉起泪来。
“吾心同秋月……长久无绝期……却是寒露深重……翅折身难行,从此别了圆月……心随冬霭沉沉
,再不可……同斟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地仰首大笑,泪依旧落下,他笑着笑着,几乎将体内的一切都要笑出来一般地,笑得弯腰在地,
不顾背上为穆思炎所伤的痛楚——那算什么?如今痛的,已不知究竟是哪个地方。仿佛似心,却又
从那一颗跳动的事物中散发出去,身上无一处不是痛的,却只想笑。
他笑得干呕连连,林儿在一旁也哭得更凶,只能以细小臂膀努力抱着他,一直到他渐渐安静下来。
“公子……?”
待他终于能看得清了,却是看见林儿又哭红了一双眼,抽抽噎噎地拥着他。
“我……没事了。”
抚上自己面庞,也是眼边如核桃般高高肿起一圈,惨惨一笑,他手扶在林儿肩上。
“且扶我起身可好?”
林儿听他说了,点点头,缓慢同他一起起身,扶着他在床边坐了,拧了巾子来与他敷在眼上。
“公子,你别再笑了,林儿听你笑了也觉得心里害怕得紧。”
林儿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却似直接敲在他心上。
“我不笑了,我不笑了可好?你也莫再哭了……我只是心中装着些事,忽地发了出来,吓着了你是
我不是。”
他小心地说着,看不见林儿在哪里,怕方才的自己吓着了她。
“林儿是怕公子你伤了自己,是皇上他说了什么么?”
“不是,是我自己……想了许多。已不关事,莫再担忧了。”
……莫再担忧了……
他的话,连自己也是不信的,林儿又如何能信?又想笑,却想起才应承了林儿,换做了低低叹息。
明明……爱似已在唇边……却是谁让他说不出?
姹紫嫣红一争春,不知华年。秋风乍起,摧红折绿满地香,已是故往。
他拿开眼上巾子,望着自己双手,握了又张,张了又握。
如今的一双手,还握得住什么?
家?国?还是穆思炎?
只知道自己从来不曾求过,却总在不断失去,如今他只不想失去穆思炎……不想……不想失去若水
哥哥。
但又能如何?那说不明的情,道不得的心,那个执拗高傲的人,是不屑一顾的。以穆思炎的傲然,
当年的执着,如方才的话中所说,若是不能让他自己全然交付了心,穆思炎断然不会满足。
已错过的爱,就算还在心中,怎堪岁月悠悠,已全是一个物是人非!
再也……回不去那锦绣华年……
“不准你再去东宫,不仅是你,重华宫任何人也不能去!如违旨,即使是你,朕也绝不轻饶。”
穆思炎的手指,如铁钳一般地钳在李瑟颈项,她的奶娘惊吓得在一旁下跪哭泣,却动摇不了穆思炎
半分。
她心如止水,颈上的压迫,几令她不能呼吸,她却努力忍住痛楚。
话说完,穆思炎甩开手,她便倒在冰冷的宫砖之上。
“我,是你的皇后。”
拒绝了奶娘的搀扶,她抬起头望着他。
“是,你是朕的皇后,但仅止于此。”
穆思炎冷冷地笑,没有半点似占去她清白身子那夜的火一般的男子。
“我与他,哪个重要?”
她忽地激动起来,拉住站在近前的他明黄龙袍。
她看见穆思炎忽然凝了神,仿佛思考,却在瞬间又露出笑容——他无比温和地笑,仿佛面对着一朵
柔美脆弱的花。
“他与你,如何能比?”
他伸手搀起她,为她拍去衣上灰尘。
他是那样温柔,几乎让她迷惑了心神,但下一秒,他却抛她到黄泉之底。
“他,全然就不是你能比得上的,他是天,你便是地,你除了是皇后外,便什么也不是,而他,是
朕最想要的。告诉你,就算天下人负朕,朕就把他们都杀了,惟独他,朕只要有他足矣。”
放开她,穆思炎面上换做讥诮般地笑,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重华宫。
“娘娘……娘娘……你还好么……?”
“我?我好……很好……”她抚着颈上已然肿起的指痕,微微一笑。
“娘娘,真的没事?皇上他……”
“他喜欢什么,便去做罢,反正他心中从来也没有国,更没有民,他要的不过是那个人……呵……
这样,我便也不怕他。他心中有个人,便已经输了,我明日要到大司马陈信宅中去,奶娘,你且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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