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他一句承诺,穆思炎策反他的十二个王兄叛乱,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这个皇帝做得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更在登基三年后,理所当然地被灭了国。
因为他欠穆思炎的太多,所以他不怨也不恨,即使穆思炎要他做他的男宠,他也认了。
但灭国之君的身份,给他带来太多非议太多责难。
早在七岁时候就已交付了的心,却迟迟不能说出口。
如果红颜是祸水,那他又是什么?
如果没有做过皇帝,他还会不会是当年穆思炎要的那个司马东云?
有人要反穆思炎,借口是因为他的存在,他该何去何从?
或者欠穆思炎的这份情,要来生才能还得……
“除非是皇上御笔朱批了,那便无妨。”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所以,他要司马暮雪做皇帝。
暮雪,字东云,当朝第十三皇子。却成了万民仰望的东云帝,那个字,不再是他所独有。
他等了三年,等到的却是宫殿里张灯结彩,他的东云要娶新妇立皇后。
于是他怒了!
既然要皇帝御笔朱批,那他自己做皇帝不就得了?
只是司马暮雪东云帝,你从此以后只是司马东云,是后宫一个男宠而已!
如此……你就会永远在我身边了吗?
他还记得那年他的誓……
……“司马暮雪,我来接你了。”……
1
炽炎劫情[上部•逆风]
[琉璃王朝,青壁十年,镇国将军穆思炎于长辛关兵变。]
“皇上,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金雕玉砌的台阶前,还有几位前朝老臣依然不懈劝谏,余的臣子,早已经在听到风声时就已作
鸟兽散。只要是有出路保住性命的,这种时候还有谁留下来?
东云帝,应当是这个王朝最后一位皇帝了。灭国之君,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称呼,再不久,就要
落到他身上。何等荣耀,何等光辉!
“皇上——”
老臣垂泪,苦苦哀求他从地道离开皇城。
“你们让我走,但你们自己连眷属家人也还没有遣散吧!”
他摆摆手,苦笑一声。
“臣等与家人,要与王朝共存亡。”
看着坚定的大臣们,他叹息了……
“你们都没有地方可以去吧!连你们都没有地方可以去,我这个就要不是皇帝的人,又有什么
去处?”
他环视巍巍殿宇。
这里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们一族的根基。失去了这些,他又有什么必要存在?天下再大
,已经不是他的天下,不可能有他容身的地方。
何妨?已不再自称为朕,也不能再自称,穆思炎已兵临皇城之下,大军恢恢而立,只待他一声令下
就将破门而入。
皇帝,是穆思炎的。
或者穆思炎做皇帝,比他做来得好多了,从他还仅仅是众皇子中之一时候,他就已经如此认为。
“皇上……皇上要顾全大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要王族还留有血脉,
我司马王室终有再兴的一日……皇上啊……”
一班老臣颤巍巍倾倒,白发苍苍都落了地,额头叩着殿上金砖,砰然有声。
血肉之躯与金石相交而发出的闷响,仿佛砸在他的心口上,他走下龙椅,双手扶起一位位老人家。
那些鸡皮鹤发的容颜,在他还小的时候看来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在这里的有丞相,有大将军,有太
史令……他看着他们……仿佛望见父皇在世时候的灿烂光华。
然而,此时非彼时。
穆思炎……想到这个无法逃避的名字,他心头一紧。扶得起的臣子,扶不起的国。司马王朝将结束
在他手中,而穆思炎会展开一个新的时代。
一队精锐官兵冲了进来,一字排开。手里握着散发寒光的铜戟。叛军已经攻入皇城,只要到了这帛
阳大殿,他们也就再不是叛军,而是新王朝的开国之军。
最后走进来的,是穆思炎。
“叛徒,你穆家世代享得皇恩浩荡,你不但不知报效国家,竟然忘恩负义到如此地步,灭我王朝毁
我宗庙,你好狠毒啊!”
老臣中有人出声怒喝,引来众臣附和。
然后他看到,穆思炎的唇脚轻轻地勾起一个笑容。
他知道,穆思炎要杀人了。
就在那仿佛昭示着灭国命运的血红夕阳照耀下,穆思炎拔出他的剑。那把剑凛冽着悠然的冷光,缓
慢而温柔地刺进那位老人家的胸口。
血,在剑拔出来的瞬间喷出,溅在穆思炎的脸上的那些,凝聚成一滴,慢慢地滑落下去。
那滴血落地的同时,兵士手中散发寒光的铜戟也分别没入其它臣下的身体中。
兵器穿刺躯体而发出的摩擦声,血流而出的滴答声,身躯颓倒的扑通声,这些声音让他痛苦地闭上
了眼。他早就该知道,穆思炎无人能及的心狠手辣。他曾经怀疑,穆思炎是不是连血也是冷的,就
好象宫殿里的冰库,三伏也冷得如同数九寒天。
明黄的龙袍上被喷上忠臣的血,一点点浸开去,成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脸上带着血迹的穆思炎对他伸出了手……
“司马暮雪,我来接你了。”
他猛地睁眼,面前仿佛恶鬼降世的男人瞬间幻化成幼年孩童,一张脸跋扈张扬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司马暮雪,你会当皇帝,我会做你的镇国大将军。然后有一天,我会带着千军万马来娶你过门。
”
那孩童对他说着,而那时的他只是个年方七岁的十三皇子,连封地也尚且没有。
他终于伸出了手,然后被穆思炎的一把握住。
“杀戮血腥,你真的喜欢吗?”
他终究是忍不住问那个握着他手的男人,那个仿佛剑一样尖锐和充满杀气的男人。于是男人又笑了
,笑得无比舒心。
“我无所谓,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手被紧紧握住,命运……已经停不下滚动的步伐……
2
东宫里,空空荡荡的。东西都还在,但过去的人一个都不剩。登基之后三年间,他从未再来过此处
,但他当太子时候的对象,样样都保存着,摆在原来的位置。
穆思炎在大殿里握了他的手,将他一把抱将起来,最后扔进东宫里,然后着些兵士看守着他,兀自
地去了。
他呆呆地坐下,又呆呆地站起,看着桌上玉石班驳的纹路,久久没有语言。
司马暮雪,日暮时分有雪落,雪落坠地而皇子降世,是为暮雪。
父皇为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象征着的,是这琉璃王朝的衰败没落?有没有想过他将
成为一个日暮之君?
只是为了那句话……
那时候,穆思炎说要娶他。他们二人自小一同长大。身为十三皇子,母亲又是身份低微的宫女,虽
然母亲因为得宠而封了妃,但在皇位争斗中依然完全没有优势的他偏偏有了个了不得的伴读。
世袭镇国大将军家的长子穆思炎,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其身后却有掌握整个琉璃王朝三分之二兵力
的家族,便是当朝丞相,也不敢小看这个年仅十岁的孩童。
而这个自出生开始便权力财富加身的未来大将军,却没有选择做当其它皇子的伴读,而偏偏到了他
这个一没势力二没前途的皇子身边。
“因为你的母亲很美,我没有母亲,所以我要她在我身边。”
他从出生以来就受着谦恭礼仪的熏陶,面前那个第一次见面的狂妄男孩的话让他大为惊讶。只是因
为没有母亲,所以就要皇帝的妃子代替他母亲。没有见过有人敢这样对王族说话,只除了他——穆
思炎。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穆思炎是个绝不服从于礼教的人。而又要怎样的家族中,才会教养出
这样的孩子?
所以……那时候他说要娶他呵……
————————
“暮雪可不能做你的将军夫人,你就放开他吧!”欲笑还止地,卓妃看着面前两个如胶似漆般粘在
一起的孩子,用宽袖掩了口,不让别人看到她上扬的嘴角。这是身为帝王妃妾应有的行止,她不会
让人看到她失礼的模样。而她也是一贯如此要求自己的儿子的。
但现在,她的小暮雪不仅看不出有半点内敛谦恭,反到是死活赖在穆思炎的怀里不下来。头上插了
根她的珠翠,那还是皇上赏赐给她的。
“他怎么不能做我夫人?我穆家身世显赫,难道还怕折辱了暮雪不成?”
年纪小小的穆思炎,说出来的话乍一听能吓死人去,却是绝对的没有道理。这孩子,难道不曾有人
告诉过他男人不能做男人的妻么?
“并非折辱,”卓妃摇头,穆氏一族建国有功,已是十世豪门,代代英才,雄滔大略无所不精。琉
璃王朝大半实力都操纵在他们一族手中。但这孩子……却也倨傲过头了。“实在是同性不可为婚,
天道循环,男人是不能与男人有夫妻之实的。除非……”
“除非?”
搂紧了缩在怀中的小人儿,穆思炎拔高声调问道。
“除非是皇上御笔朱批了,那便无妨。”卓妃话音方落,就见穆思炎露出欣喜笑容。她在宽袖后笑
了,她笑得很美,如同吹过面上温柔的春风。因着逗弄这狂傲的稚龄幼童而让时时刻刻处于宫廷倾
轧之下的她笑了,她却想不到,自己这一句话,竟然会在后来为琉璃王朝惹来灭国之祸。
“只要皇上批过吗?”
“是,只要皇上批过了,就算你们在一起多么不合礼数,也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
“原来如此么?”
穆思炎的沉思,在卓妃看来只是一个小孩子在想一件不可能的事。她自然不会知道,第二日穆思炎
竟然会求他的父亲带他上殿向皇上求取司马暮雪,也不会知道在皇上拒绝了这个孩子气的请求之后
,穆思炎就动了他心。
“司马暮雪,你会当皇帝,我会做你的镇国大将军。然后有一天,我会带着千军万马来娶你过门。
”
他并不清楚当时这个伴读玩伴的话里有什么意义,于是他点着头说好。穆思炎告诉他,只要他愿意
让他娶,他们两人就永远不会分开。
穆思炎对他很好,无论什么好东西,一定都是先让给他。对于一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而言,住的吃
的,都比他的十二个兄长差了不只一个等级,而穆思炎所用的东西,所吃的小食,乃至所玩的新奇
玩具,甚至比宫里皇子们的更要精致漂亮。而穆思炎却会把这些连大皇兄他们都没有的好东西悉数
给了他,他是真真不想和穆思炎分开。
只是为了如此单纯的原由……他应允了穆思炎。
咣地一声,殿门大开。
他猛地回头,望见一个美丽的妇人扑进门来——那正是他的母亲,当年的卓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太
妃。
“母妃……”
他大步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美丽的妇人抬起头,那一贯霜华也留不下痕迹的面上如今却哭红了一
双美目,泪痕犹片片零落着。云堆般的发丝散乱,是拂不下的心头悲怆。
“皇上……皇上……听说穆若水他……他反了么……?”
妇人哀哀地拉着他的袖,袖上龙袍点点的暗红,是臣下的血染出的色。
“母妃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若水,三年了,他已经未曾再如此叫过那个人。那个人曾经告诉他,因为名里带了太多火气,一位
得道的半仙道人曾说过他要起一个水性重的字,于是决定叫取字为若水,望那人能如水般知道转圜
。而从他登基起,他未曾再如此唤过那个人。
穆卿家……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朝上如此称呼那个人时,那名骄傲男子眼中的不可置信。
但他如何能摆脱一国之君的身份,亲昵地呼唤一名臣子的字号?穆思炎推他上皇位,却忘了九五至
尊也有应尽的义务。
而自己的字……东云……穆思炎也有整整三年没有提起了。
从三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没有了司马东云,只有东云帝,只有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再不见了那个
小时答应穆思炎要等他来娶的司马东云。
原本……他的字……只有母妃与穆思炎才会唤着……
“穆若水他怎能如此?三年前明明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亲手让皇上登上皇位,为何时至今日却要痛
下杀手……皇上,这要人如何能明了……对了,他不会连皇上也要杀吧!皇上可是自小与他一同进
学……”
“他不会杀我,他只是要顺遂了心愿罢了。母妃请安心。”
面前凄惨惶惑的妇人与自己无比相似的面容,让他心中难免纠结成团,他已经望见殿门口立着的一
个人影,那人影的气息如此熟悉,仿佛自小到大无一日不见。
那便是穆思炎,他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灭国后的母子重逢。
“卓皇太妃不用如此担忧,皇太妃自朕入宫伴读以来,对朕疼爱有如亲生,如今朕已为皇帝,皇太
妃自然还是皇太妃,朕自出生即无母,皇太妃就安心地继续疼朕,宠朕。而朕自当宠着你的心肝宝
贝儿子,与你的先夫当年宠爱你如出一辙。”
恶毒地微笑,因为知道他在看着,穆思炎故意缓慢而清晰地说完这番话,而听他说话的卓皇太妃却
立刻气得背过气去,软倒在他怀中。
“传御医为皇太妃好好诊治。”
吩咐下去,看着手下把卓皇太妃抬回西宫,穆思炎走到他面前。
“你如此快,就已自称为朕。”
努力克制着自己因他走近而鼓动的心跳,他冷冷地说。
“原本,我并不在意这个朕字。那只是当了皇帝的人,自称时候才会用到的字眼。”走到他面前,
穆思炎停下,漆黑的眼眸望定他的,深得如同没有月的朔日夜晚,“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可以用
这个字,就能得到许多东西。”
“你得到了不是吗?权利,财富,国土,臣民……”
“那些并不是我最想要的。”
“……”
对穆思炎的话,他无法回答。一直以来他很清楚,穆思炎从来并不看重那些东西。穆家手中所握的
实力,足以让他过上比皇帝还要奢华的生活,也足以让他的家族胁迫王族来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只有一个……他在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上无法得到……
“我要的是你!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司马东云,或者是当了皇帝的司马暮雪,你应该知道,我还
少什么!”
穆思炎眯起一双蕴藏了寒冰的黑眸,里面闪烁出的光,却好象钩子一样拉扯着他。
“你还是忍耐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