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游戏——影君
影君  发于:2010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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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嗒……滴嗒……滴答……
我从梦中惊醒。梦中的世界漆黑一片,看不见前路,醒来发现已到了清早,阴霾的天空灰暗无光,并不比梦中好多少。
滴嗒……滴嗒……滴答……头痛欲裂。
声音持续不断,越来越大,即使塞紧耳朵,强烈的声波也能穿透重重的阻碍进入大脑。
我竭力伸手去够桌上的闹钟,闹钟轻晃一下,碰掉在地,玻璃表面碎了,指针还在走动。
滴嗒……滴嗒……滴答……
弓起身体,我变成一只虾米,离开水,离开自己的世界,只能等待死亡。
钢铁大锤敲打神经,强烈的电流通过全身,就好象是有一把钝刀锉着看不见的伤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深入血肉,引起全身痉挛,痛苦抽搐。
被子掉到地下,全身暴露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却无暇顾及。
我蜷缩在床上,浑身颤抖,等待漫长痛苦的时刻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抚上我的额头。在痛苦中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床前。
“药……在抽屉里。”我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低微的呻吟,她还是明白了。找到药瓶,倒出一粒,放在我手心,又端来一杯水。我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拿不稳杯子,水洒在床上和她的身上。是她最后帮我服下药。
药效很快发挥作用,可怕的巨大声响消失得无影无踪,闹钟静静躺在地上,必须屏住呼吸静听才能听见指针走动的动静。一切恢复平静,好像刚才的痛苦并不真的存在。
我的心沉到海底。
“你先回家吧。”
“可是……”
“你先回家。”我近乎粗鲁地说,听到小女孩走出房间关上门。我把脑袋埋在双膝间,止不住地颤抖。
幻听。
我又听见并不存在的声音了。这种声音不是谁发出的,不是某种东西产生的,外面的医生听不见保镖也听不见,欧阳也听不见,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听到,因为声音在我脑子里,它不断地回响纠缠不休。
幻听,听见并不存在的声音,接着也许还会出现幻视,看见并不存在东西。这些全是精神紊乱开始严重的征兆。
绝对不能让欧阳知道,他会拿来更多的药,塞进我的喉咙,把我关进有铁门和粗粗栅栏的房间。
是不是我的脑子真的有毛病?永远都不能离开麻痹神经的药品,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干不了。
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办,我似乎能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亡灵的悲泣。
娜依莎愤怒的脸闪过。
眼前一片黑暗。

小女孩还象以前那样来玩,虽然有时候能看出她很想问那天早晨的事,但几次张开嘴又合上。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也没有发问。
到了五月末,她的素描有了长足进步,观察力大大提高。我决定提前教她一些色彩知识。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她时,她高兴的跳起来,拽起我的胳膊,“现在就去拿颜料。”
小孩子都是这么性急。
微笑地看着她丢下我迫不及待地跑进屋里去拿必需的工具,我慢慢跟在后面走。
一楼空荡荡的,本该听见的小孩子快活的叫声却没能响起。我喊了几声,没有回答,转身四顾,迎上的是几双无生气的眼睛。他们穿着得体的西装,散立客厅、后门和其他视野好却是射击死角的位置。他们冷冷地着我,就象看一具已死很久的尸体。
阴冷从心底升起,我快步上楼。
卧室的门敞开,许久消失的人又出现了。欧阳面窗而立,听见脚步声,转头看我。
手轻轻抖动,身体也轻轻抖动。
“过来。”
他说,耐心地等我拖沓的步子。离着还有几步时,长臂一伸,揽我入怀。唇舌交缠间,异样的感觉从腰间蔓延。我听到自己的呻吟,似乎述说着长久没有得到发泄的不满。
他的眼睛燃烧火焰,分外清澈明亮,透明的黑色眼瞳倒影出我迷离眼神和如醉如痴的丑态。
砰的一声,声音不大却很清脆,足以惊醒沉迷于肉欲的人。我猛的推开欧阳的手臂,踉跄地退后几步。
小女孩站在书架前,脸色苍白,脚下有一滩水,破碎的玻璃片满地都是。用来装清洗画笔的玻璃罐已经看不见了。
“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他好像早就知道屋里还有人,刚才还这样无所顾忌。似乎已经习惯了象对待一个没有感情的东西一样对待我。
女孩似乎被吓傻了,一动也不动,欧阳冷笑着向她走去。突然间小女孩回过神,跳起来象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惊吓地夺门而出。不稳的奔跑声由近及远。
“我们继续。”他转头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极象饿了很久肚子的野狼。我不禁退后一步。
“我想和你谈谈。”我又退后一步,再退一步就是墙壁。必须在他开始享用他的美餐前把话说出来。
“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玩味的闪光出现,眼睛微眯,大手抚摸我的头发,渐渐向下降到耳朵,他的脸靠近我的脖子。
“是吗?有意思。”嘴上是这样说,实际上他根本不象在听。
脖子一阵刺痛,他尖利的牙齿在上面为所欲为,他让我看他唇上的鲜血。
“你的血很甜。”
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力气,我再次推开他沉重的身体。如果他喜欢喝人血,我愿意把我身体中的所有血液都给他,只要他能答应一件事。
“把三年前国防部处理阿勒亚事件的所有资料拿给我看。”
那些资料极有可能打上五个星,藏在高度防卫的资料库里,除了欧阳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求助。即便是欧阳亲自出马也不一定成功,策划阴谋者必定狡猾异常,很可能已经把关键的部分销毁。但无论如何我都想看,说不定有蛛丝马迹可寻,为了阿勒亚的死难者,为了娜依莎,也为了我自己。
欧阳对我的要求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轻笑着,“代价呢?你能拿出什么让我满意的东西?”
我沉默片刻,第三次后退,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已经无路可退。
手放在扣子上,一粒一粒解开。上衣滑落到地上,然后是裤子……
赤裸的身体暴露无遗。
平滑的腹部、没有肉的好象随时都有折断危险的手臂和小腿,苍白无光有不少伤痕的皮肤,平淡无奇的脸和柔软的性器。不光是血,我身上的一切都可以给他。
他盯着我看,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洒在我的身上他的肩上,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
他静立在阳光中,良久,我才听见他的声音。
“这就是你付给我的代价?”
温柔让人想起天鹅绒上的细丝,又让人联想起夏夜里微风轻拂过湖水。他不常用这种语气说话,我的心像坠入万年的冰川,寒冷冻僵了它的跳动。
“你还想要什么?”
我绝望用自己的双臂抱紧身体,仿佛这样可以阻止体温慢一点下降。
难道他不知道,我除了这个残破衰弱的身体,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这个身体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到床上去。”
我抬起头,他的白牙在阴影中闪光,他似乎在笑。
“到床上去。如果你能让我满意的话……”我的下颌被高高抬起,被迫与他的视线相接。
冷酷,仇恨,欲望……什么都没有,有的是冷入骨髓的温柔。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文件。”
我摇摇晃晃走向他,腿不停抖动,似乎支撑不住并不很重的身体,随时就要倒下。
“你想要的文件。”他冷静地说,提醒我不要装出可怜的样子施展骗术。
是的,我想要那些文件,他知道我想要,十分清楚我渴望得到任何有关阿勒亚的情报。所以用不着他提醒,我也会做到我该做的事。
我不得不去做。
无声无息的哭声像洪水般袭来,它们凄惨悲哀弥漫四周,淹没一切。漠然置之对亡灵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恶,而带给人的罪恶感则永远也摆脱不掉。
必须以杀戮来祭奠死者,唯有阴谋者的血才能亡灵们安息。
“它们藏在那儿?”
嘴角微微上翘,似乎讥笑我的性急。
我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
全身突然虚脱,失去力气,身体不听使唤地向下滑倒。我倒在他的怀中,腰被紧紧环住,我被锁在他的臂弯中。唇舌依然交缠,火花却没有溅起。
太阳亮的眩目,他一半脸掩藏于黑暗中一半脸反射光,红的唇里面是红的血液。我抬手用指尖触摸发光的唇,指尖处没有想象中暖暖的太阳的气息,粗糙的皮肤摩擦,我愣然看见他的唇上有血,而那血刚刚从我的身体中流出。是刚才听到他的话时,我的牙齿不自觉地咬破嘴唇流出的。
“你现在就想知道?”
耳边轻声细语,湿热气流吹拂,引起背上一阵颤栗。他出奇的温柔,而我的反应却有些奇怪。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扔到床上,几秒钟之后,意料之中的沉重压了上来。
“取悦我吧,看你的努力程度而定。”
我们继续亲吻。
也许这个吻是刚才被小女孩打断的吻的继续,但是我模模糊糊感觉到被打断的不只是吻本身,好像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他咬住我的耳垂,还在柔声细语。
“说不定不是你来取悦我,而是我来安慰你。有一个月没有人碰过你的吧,身体受得了吗?我差点忘了你是个地地道道的享乐主义者,喜欢美酒,热爱美人,权利呀金钱呀还有名誉什么的,都不想要。你最喜欢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性。离开我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另外有了情人吗?这三年里又多少人上过你的床?”
听上去有点像是情人说的话,如果这话放在六七年前也许我会把它当作是吃醋的表现,但现在却只能假装无动于衷。用爱和温柔维系的爱人关系早就断裂,更有可能的是从未存在过。
离开都市之后,我曾试图和别人建立有肉体关系。尝试过多次都失败了。每当被拥抱被亲吻时,就浑身颤抖冷汗淋漓。好像身体本身有了自己的意志不愿再让别人碰触。
可是性欲还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它的存在。白天、黑夜、清醒时或者沉入睡眠,它滚滚而来纠缠不休。
逃亡时,无数次从恶梦中惊醒,期待有一个强壮有力的臂膀将我抱在怀里,可是身旁空荡冰冷的空气漂浮,我只好蜷缩身体等待漫漫长夜过去。黎明曙光出现于天边时,情欲仍死不肯离去。我抱着自己的身体,大喊他的名字,哭泣着承认自己的软弱,承认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
足够长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不论从身体还是灵魂。他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把性爱的烙印可在我的骨髓我的血液中,他成功了。
即使大脑不愿想起,身体到了一定时候也会自动地回忆起以前的经历。目眩神迷的性爱过程使人欲死欲仙,不知不觉间变成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染上毒瘾,发觉时已经无法回头。我早早臣服于的他的身体,强壮有力,温暖美妙,好像被下了魔咒,无论是主动离开,远赴天边的阿勒亚任职,还是仓皇逃亡,三年中颠沛流离,毒瘾无法戒除,魔咒追魂附体。
即使在不久前,情欲减退很多,我仍渴望他的碰触。
“你还是象以前一样不喜欢说话。不过这样也好,在床上只要听见你的叫声就行了。”
他的手打断了我短暂的失神,僵硬的双膝被轻轻分开,敏感的地方大手抓紧。
竭力放松突然绷紧的肌肉,用手和嘴刺激起他的兴奋。
当欲望进入身体内部,撕裂的疼痛比料想的要厉害。脏器受到巨大压迫所引发痛苦夹杂想要呕吐的恶心一并席卷而来。通常可以缓解疼痛的快感却没有出现,那种发自本能的快乐本来可以让人忘记一切在恍惚中进入只存在片刻的天堂。
好想逃离,逃离这一切,逃离悠然,逃离他,逃离阿勒亚的鬼魂,逃到一个无知无觉的地方去。
然而,哪也去不了。
我必须在他的身体的下做好自己应做的事,使他满意,让鬼魂们闭嘴。
进进出出地抽动摩擦肌肉,他抓进我的头发迫使我抬头,当牙齿啃食颈部,尖锐的触感使我模模糊糊想起了野兽。
他化身一只野兽,不知疲倦地发泄自己的怨恨和欲望,一次又一次地高潮,不断索取似乎没有止境……
我渐渐昏迷……
睁开眼睛眼前全是黑暗,不知过了几分钟,视觉细胞才恢复它原有的功能。
欧阳不知什麽时候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若有所思。
地面上满是纸屑,堆放在书架上的画稿不见了。他趁我陷入昏迷撕碎了这些日子我画的所有她的画。但是我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我什麽时候可以拿到那些资料?”嗓音沙哑,嗓子灼烧般地疼。
“我不会给你的。”
好像被无形的拳头重重击中腹部,弓起身子的剧烈颤抖一下。
“你没有做到你答应的事。”
“……”
我没有做到?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的欲望的热流射到我的体内吗?难道这不是他要求?
“你还没有发觉吗,你是个非常糟糕的性爱对象,性冷感,我以为过了这么几年能好一点,谁知道还是让人失望。”
“你刚才根本没有高潮。”
“……”
我恍惚中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身体,才发现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兴奋。
“等……等一下,”
看见他站起来作势欲走,情急之下撑起身体下床,谁知不只是腿无力连手臂也也软绵绵,我跌落下床,裸露的身体重重落在坚硬的地板上。
他停下步子,但只是远远站着看,过了很久,意识到我的确不是装死才走过来。
我在他怀里醒来,抓紧他的衣袖。
“可以再来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让你满意。”
得到的回答却是松开的手臂,即使下面是柔软的床铺,落下产生撞击仍让人头晕目眩。
“多少次还是一样,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去找专门人士,他们专业精通,还不象你那么麻烦。”他语气讥讽,再一次走向门。
“你根本就不想帮我,对不对?”
他停下来,沉默片刻,“有时你还是不笨吗。”
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年,保护的外壳早磨练得皮厚壳坚,然而心还是为他的话所抽搐。
体内有某种东西崩坏,犹如早已锈蚀的链条,嘎嘎作响,加注些许外力就嘎巴嘎巴地断裂,落在地上沾满灰尘。
“如果……如果……是我错了,我愿意接受惩罚,但这与别人无关,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阿勒亚的闪族他们什么也没做,他们是无辜的……”
他理也不理打开门,扬长而去。
我撑起虚软的身体下床,走了几步就摔倒,疼痛感撕心裂肺,跟床只有七八步远的房门看上去遥不可及。
“欧阳……欧阳……”
我叫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一遍一遍的重复,声音嘶哑,明知道他不会回头,还是幻想他能改变决定。
请不要这样对待我,请不要这么冷酷,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贪婪,想要得到全世界,我的要求不高,我的要求真的不高。如果不能看见我所喜欢的人欢笑,我会祈祷他们地下安息,不再哭泣。
跌到在光滑的地板上,周围堆满撕碎的纸,阳光还是明亮辉煌,照在地板上,照在画的残片上,反射光,白茫茫一片。她的黑发,她的充满活力的身体,她的笑容,她简洁的衣服都在发光,似乎从画中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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