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游戏——影君
影君  发于:2010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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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应该向阿勒亚草原上那些哭泣的灵魂说。
“我只想知道真相。”
说的对,有些东西是分不清,但没有关系,我并不关心事件的本身是黑还是白,我只关心到底是谁下的命令。
“知道了又怎么样,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嘲弄地说,又似乎有点无可奈何。我的手慢慢攥成一个拳头,骨节暴突,不停颤抖。他看见了,不再说话。
正义这种东西如果从正大光明的途径获得不了,那么就得另想办法取得。
他摇摇头,捻灭了烟,起身向外走。
看着他的背影我大声说,“为什么你会辞职,在阿勒亚事件辞职的人里面只有你一个是军方的人。是不是因为做了对不起良心的事夜里睡不着觉,害怕屈死的冤魂缠着你不放,还是害怕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被别人杀人灭口,当了替死鬼。”
他霍然转身,盯着我不放。
“我说对了吗?”
不知怎的,他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我的样子很像我印象中的某个独一无二的女性。当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就这样默默看着我。
“平平静静活下去不是很好吗?”他说,“愤怒时间久了也会消失,然后一切又恢复原状。复仇的话,说不定会彻底毁掉自己。”
他大概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吧。我也曾以为只要什么也不想就能活下去,可是做不到。死去人的痛苦一直一直纠缠着,过去几个月每天晚上都看见娜依莎的脸,她的变形的脸笑着……
他的语气好像明白一切似了,可是为什么看不见的栖息在我身体中的无数灵魂在哭泣,又或者看见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它们的存在而已,以为只要熟视无睹就可以安心地活下去,活下去,直到永远……
“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到时候可别后悔……”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在空荡的房间中回荡。我才惊觉,不知何时起,偌大的咖啡厅中已空无一人。透过玻璃墙,外面狂风大作,行人疾步走避。
大雨终于下来了。
天好像漏了,砸在地上的雨滴溅起老大的水花,瓢泼的大雨下了一个小时还不见停止,城市的排水系统因为来不及排掉那么多的水,雨水就淤积在很多地方形成泽国。秋天的第一场大雨带来了冬天的气息。
我坐在游人罕至的的公园一角。
树上的鸟巢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鸟儿不再飞来飞去,它们躲在巢里不时探出头来看外面的情形。雨淋湿了树,也淋湿了它们,一阵大风过后鸟巢被吹到地上,雏鸟仓皇飞起,落在屋檐的廊柱上不停哀鸣。
雨幕中两个人走过来,一个是我以前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刚才见过面那位名叫黎宁生的中年男子,他撑着一把伞,伞下还有另一个人。
一切都要真相大白吗?
我看着廊上哀鸣的鸟,没有了家,被淋湿了羽毛,无处可去,只好不停地哭。
“真可怜。”我说,“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她站在我身旁,挺直的背昂着头,深紫色套装,优雅如故。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你还是没有长大。”
她言语尖刻:“像个孩子似地,总是天真的自以为是。你是这个样,你姐姐也是这个样,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样地生存,偏偏想要改变不能改变的东西。”
“我以为你完完全全爱着我姐姐。”
我的母亲,举止端庄的女性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吓坏了受惊的小鸟,鸟儿们扑闪着翅膀飞向长廊的另一段。
“是的,我爱她,她是我的宝贝,我的掌上明珠,没人比我更爱她,这世界上我最爱她……”她好像要哭,“如果她不死掉,我会更爱她,我会把这世界上的一切都给她……”
可是也许悠然并不需要整个世界,我想对我母亲说。
“……可是我也恨她,为什么那么早死。你根本不值得她疼爱,她难道看不来吗,你什么优点也没有根本不配当她的弟弟,最后还替你死掉。真愚蠢……”
丧女之痛经过了这么多年仍然鲜明如昔,这种痛苦深埋在心中无处发泄,在肚子里转了弯后化为怨气和怒火,因此她憎恶着每一个与此相关的人。
“她并不知道那架飞机上有炸弹,谁都不知道,这不能怪她。”
我想为姐姐辩解。我不想任何一个人恨她,她是我最喜欢的人。
如果我没那么的渴望向父母表现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如果我没答应参加航空表演,如果我没有在表演的那一天生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悠然代替我驾驶飞机升上蓝天,十几分钟后飞机炸成碎片。
我突然也想为自己辩解。
“我不知道悠然心里怎么想的,不过我自己从来没有打算要改变什么。”我大声地这样说,心中不由腾起愤怒。
真的,像我这样的一个人能改变什么?没有才能,没有权利,没有野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疯或死掉。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呆着,随波逐流的生活。可是就连这一点也不被允许。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我的错?
母亲冷笑着。尖锐的笑声不禁让我突然有点可怜起她。我们都为过去付出了代价,也许她的代价更大。
“我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这样。”我慢慢地说,“没想到会是你。”
现在彻底明白了黎宁生说的那句话,他说‘到时候你别后悔’。他早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你想要我死,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只要对我说一句,你去死吧,我就会自杀。”我望着大雨朦胧的远处,非常疲倦。真的,只要她说一句话,我就去死。
“你以为你真那么重要。”我母亲恶意笑着,“在很多人眼里,你一钱不值。”
“那又为什么……”
她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政治……,你只要知道是政治原因就行了。至于政治的背后还有什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难道阿勒亚悲剧中死去的人就这样白白死掉吗?
“那……我会怎么样?”
她恶意的笑容更深,“你还会活下去。我发现让你活着更让你痛苦。”
我想呕吐。
她撑起伞走到大雨中,然后回头。“去找欧阳吧,让他好好安慰你。这么多年来,要不是他一直保护你,你早就死了。说不定跟他在一起,你还能活得久一点……”

我走进国防部的大楼,浑身湿淋淋的,秋天的雨水冷得刺骨,我却一点也没有感觉。我甚至都没意识到是谁送我到这里,是谁给了我用于通行的身份鉴别卡。我在别人诧异的眼光中走过,机械地出示了一下证件就往电梯方向走去。大概是因为样子太糟糕了,警卫居然没有询问。
一个人跟在我后面走进电梯,我恍恍惚惚没注意到他是谁。好想见到欧阳,现在就想见到他。
我抱着头呻吟,头疼得厉害,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开始咳嗽,胸口喘不过气来。
有人碰了碰我的手,我抬头看,他的嘴唇在动,好像在问你还好吗?
不,我一点也不好。我想见欧阳,我想要他的手,想要他的怀抱,想要他的胸膛。
门开了,停在我想要去的楼层。
扶着墙壁向前走,面前的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走廊上没有人,推开的每一扇门后面也没有人。似乎所有人都被魔法隐形。
可是有人告诉我欧阳在这里,在这里的某个房间里工作,彻夜开着会不眠不休。
我找不到他,好想哭。
我推开一扇标着会议室字样的门,里面黑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靠在墙上我闭上眼,再也走不动了,身体里没有一点力气。
有人跟进来,好象是那个一同乘电梯的人。耳朵几乎听不见一点声音,分辨不出别人的脚步声。他走进房间,关上门,打开灯。
拿着闪亮的匕首干什么?我有点好奇。杀我吗,现在?改变主意了?
可是我现在不想死了,欧阳还在等我。
力量不对称的追逐很快结束,我跌坐在地上,背后是白色幕布,他也蹲下来。
我拼命挣扎,想要呼救,那人的手像铁钳卡住我的喉咙,另一只手上的匕首想要割断我的喉管。
我真的不想死,至少不能在这里死去。手四处摸索,却什么反击的武器也找不到。
我看着自己的喉咙被划开,愣然,手无力垂下。我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吗?
好想好想能快乐的生活,有谁知道我的这个愿望?这种不切实际的心愿也许在来生能实现。不是有人说这一辈子受了苦,转世之后就会幸福,只是不知那时的世界悠然和欧阳是否也在。
我捂住我的喉咙开始笑,那人好像对我的反应有点不解,他站起来并没有走开。
突然背后有东西在动,似乎我刚才按到了什么按钮,白色幕布开始上升。那人的脸色好像变了,似乎看见了鬼。
我扭头看。幕布已经完全升起,露出后面一堵透明的玻璃墙。
我悔恨不已。原来我寻寻觅觅的地方就在墙的对面,对面的房间就是欧阳开会的地方。
他坐在桌子的一边,朝这边看。桌子边坐的所有人都朝这边看,张大了嘴,表情奇特。
他慢慢地起身,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到我面前。我们隔着玻璃凝视彼此。我站起身,伸出空着的左手去摸他的脸,隔着冰冷的玻璃感到他的体温传来。
我说,“再见。”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我想给他一个笑容,却挤不出来。
他似乎要用血肉之躯冲破这能挡住子弹的透明屏障。
我看着他,松开了手。一道血泉喷出,喷到玻璃上,染红了他的身体。
他哭了。这是我倒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情景。他的泪慢慢涌出眼睛……
我向下坠落。
世界原来一片血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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