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少年郎+番外——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0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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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婉见他走近,却无后路可退,颤抖着跌坐回椅子上。

年亘冷笑,又转向东方睦道:“这龙位我并没什么兴趣,只是你坐不得罢了。你一口一个父皇,也不知叫的是东方晓还是东方晖?”

又是一个杯子滑落的声音,此时却是从我这传出的。

文官武将今日长了太多见识,已经见怪不怪了,能在陪葬前听听天家混乱不堪的家事也算死的明白了。

邵婉面色死灰,东方睦只是冷笑,也不反驳:“这皇位谁来坐恐怕不由年相来评判,不知年相现下打算如何是好,今日你可没有胜算了。”

年亘笑的风轻云淡:“皇上何出此言?”

东方晗眉头紧拧,东方睦薄怒,还未发作,却见一探子慌慌张张冲上来,低声与东方晗东方睦说了两句,两人脸色霎时大变。

东方睦怒视着我,咬牙切齿道:“好哇,舅舅你可真是痴情的很,只可惜你这一腔情思注定都是付了流水了!”

我启唇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郎正一声令下,一直在一旁伺机候命的几百亲兵霎时跃起,从靴里抽出短兵,只一刻时间,院里坐的百官人人脖子上多架了一柄短刃。

暗处又冲出来一些人,与郎正的兵打斗起来,掩护小皇帝和东方晗,太后几人离开,电光火石之间,原本歌舞升平之地竟叫血全染红了。

厮杀声远了,皇帝一群人逃离的我看不清了,此处又静了,人人连唾液也不敢咽,生怕一用力挣破了脖子。

郎正在衣服上撕了块布下来草草替年亘裹住伤口,年亘扫视一圈淡声道:“将这些人全部收押候命。”

郎正只是阴狠的扫了我一眼,示意手下照年亘的话去做,匆匆带着年亘离开处理伤口去了。

兵卒们将我与百官压到牢里,一路上刀子顶的颇紧,好些人脖颈上已殷红一片,我也觉着火辣辣的疼,苦笑道:“兄台,何苦抵的这么紧,我们这些被叫来看戏的,早晚是个陪葬的命,不必这么急着给这一刀。”

说话间湿滑的液体已淌到胸口。

那兵卒哼了一声,推着我继续走,刀子却离远了许多。

脖子上疼的并不厉害,我未在意,只是血烫着左边胸口,疼的怪厉害。

我瞧见一地鲜红的时候,不知怎么想到了桃花,脑海里只想起这么一句诗来:“东风起情思,桃花开晓年。”

东方晓。年亘。

泰启十一年,丞相年亘勾结大将军郎正造反,借接风宴率兵进宫,逼宫篡位。泰帝早已有备,命明王东方晗部兵埋伏,眼见围剿乱军之时,锦衣卫杀出,助乱军解围,皇军措手不及,大败。百官被俘,泰帝与明王出逃。

天下大乱。

第二十三章

我在监牢里呆了一日,又被提入宫中,关进了西苑一处废置了许久的宫里。

宫里的条件比起阴冷潮湿的监狱自是好了许多,还有宫人定时送来饮食热水,我的日子同冷宫里的妃嫔差不了许多,那种冷清孤寂更是如出一辙。

宫人往往送来生活的必需品便退下了,平日里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甚至连解闷挑逗用的鹦鹉八哥,猫猫狗狗也寻不到。

第五日午膳时我终于忍无可忍,特意候着前来送食的小太监,他放下午膳正欲离开,我忙一把捉住他的衣袖道:“公公,你可愿陪我说说话?”

许是我面上的神色太过饥渴,那宫人大惊失色,急急抽出袖子来,跌跌撞撞向外逃去,那模样就似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中,只见那小太监边跑边回头望我,生怕我追上去,一不留神撞在一棵槐树上,四仰八叉的倒下。

我叹了口气,正欲上前扶他,他火烧尾巴似的跳起来,跑的比方才还快,终于跑远了。

我望着再次空荡荡的院落,忍不住回屋里掏出镜子来仔细瞧了许久,面容虽是憔悴了些许,眼下又添了两道深青色的痕迹,看上去也未到骇人的程度。

到了夜里,我照例睁着眼躺在床上,约莫等到子时,门外响起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我叹了口气,已是第五日了,他夜夜子时来此,却不进来,只是门外呆到寅时方才离开。

夜深露沉,也不知他是否记得添件外衫;这几日想来也有许多事要忙,夜夜不休,也不知他身体是否受得了。

我摩挲着腰上的玉鸳鸯,这几日已将一生的气都叹尽了。

我认命的坐起身来寻了件外袍,轻手轻脚地走至门口推开门,门外人正蜷着身靠坐在窗下,听见声响诧异地抬头望向我。

果然只着了一件单衫。

我无奈的走过去将手里的外袍披在年亘身上道:“长……年大人,这都已五日了,你若不累我也想安稳的睡上一觉了。”

年亘苦笑着用右手扶着墙缓缓立起来,左手又叫绷带绑在了胸前。

月光下白色一片看着叫人尤为心惊。

我移开眼不看他的左肩,只听他轻叹道:“是该睡个安稳觉了。”

我咬着唇背对着他,不去看他离开,却许久未听见脚步声。

我方转过身去只觉眼前金光一闪,脑中一片空白,唇上多了两片温软。

我屏息立着不动,他也未进一步,只是贴着,温热的呼吸喷吐在我的脸上,身上的香味似有若无的弥散开来,我突然想起少时曾在东宫闻见过这味道。

东方晓还是太子时,睿皇帝曾派他出征西域以树立威信,半年之后大胜而归,带了许多西域的奇珍异宝回来,香料金银细软不说,据说还有一把宝琴。东方晖带我一同去东宫道贺,我对那些珍器宝物兴趣缺缺,却中意一种香料,想向东方晓讨些,他却道那是稀兽身上取的香脂提炼的,十分珍惜,另赏了我一颗夜明珠。

我回过神来,心里更为苦涩,轻轻推开年亘道:“长卿不必如此,之前的事都是我自愿而为之,你并不欠我。”

年亘不依,依旧贴上来,我怕碰着他的伤口,不敢硬推。

他声音略带哭腔:“昭衍,就这一夜,就当作是让我好受些。”

这情境若是早了十天,难说我是怎样的心情,放在如今却是百感交集。

我静静的立在院中任他抱了许久,他的肩小幅颤抖,想来这几日也憋坏了。

我叹道:“夜里凉,进屋再说吧。”

我点了几盏蜡烛,走到桌边在年亘对面坐下,他此时俨然像只兔子,没有了往日的刻板,也没有接风宴上的阴狠,我实在是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我们沉默的坐着,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自接风宴之后我未再想过还有机会能同年亘对面坐着,如今这样倒叫我怀疑前几日都是自己的梦境了,抑或者,我已梦了二三十年。

我终于开口道:“长卿,你会模仿东方晓的字迹?”

年亘一怔,颌首道:“是,为何问这个?”

我笑着摇摇头,果然是这样,我叹道:“郞将军对你一腔衷情……你莫要再辜负了。”

年亘又是一怔,半晌不语。

我道:“我明白你对东方晓……可是如今你即是把东方睦赶下了龙椅又如何,这皇位总不可空缺,难不成你来坐么?”

年亘笑着摇头:“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罢。晓死了之后,我只是心里不甘,想为自己寻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我心里又是一阵揪紧,望着年亘久久不语。

年亘扯开了肩上的绷带,站起身来:“昭衍,今日莫要再谈别人了,我来寻你,只想见你一个人,就这一晚,你可愿替我纾解心中的苦闷?”

他的语气里带了三分的央求。

我鼻子有些酸楚,却见他起身灭了几盏蜡烛,在黑暗中轻握住我的手。

我再按捺不住,用力将他扯到床上摁在怀里,再顾不上什么伤口什么皇位什么欺骗,人生来便不该想这么多,徒增烦恼的事不如明日再说。

我们都已疯了,谁又知是否还有明日,又还有几个明日。

这一夜,年亘口口声声叫的都是昭衍,足够了。

将将睡去之前,我朦胧地听见一声抱歉。

我紧了紧胳膊将怀里的人拥的更牢,轻声呢喃道:“罢了……”

夜色太沉,我迷醉在温软的香气中,恍然间回到了少年时。

有个少年明眸善睐的对我笑道:“好,日后你的表字只让我叫,你可要记住了。”

第二十四章 逃离

清晨醒来之后若非瞧见干涸的血迹和被遗落在床上的玉鸳鸯,昨夜的事回想起来已不真实了。

从这以后,窗外再无人坐至天明。

我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连平日里送餐送水的宫人都匆忙了许多,往往来时也是神情莫测,放下东西跑的比前几日更快。

待又过了三日,已过申时都不曾有人送餐来,我郁闷地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那太阳红彤彤的越瞧越像张烧饼。

我咽着唾沫,余光瞥见有个小太监走来,手里依稀提了个食盒。

我压下扑上去抢食的冲动,依旧端着架子望着太阳,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苏白乔赠的扇子。

待那宫人走近了,我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这位小兄台,不知可否替在下与郞将军年大人带个话,若是要让在下做鬼也莫要做个饿死鬼。”

却听他轻笑一声,抬头看向我道:“邵大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在下并非来送食的。”

我闻声一惊,猛地合了扇子转头望向他,来人正是着了一身太监服的邵铭希。

我大惊:“邵郎中,你为何会在此处?”

邵铭希笑道:“邵大人莫要再叫我邵郎中了,邵铭希不过是王爷为在下取的假名,我原名叫李骠,是王爷的幕僚。”

我更惊:“你是东方晗的人?”

李骠颌首道:“一会再同邵大人详细解释,邵大人快同我离开此地,外边的侍卫已让我迷翻了。”

我点了点头,想想在此处也没什么行头可收拾,起身便随李骠向外走。

门口只有两个侍卫,如今歪倒在一旁,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李骠道:“邵大人莫担心,只消一两个时辰他们自然就醒了。”

我点头:“李……公子也别再叫我邵大人了,如今还有什么大人呢。”

李骠笑道:“好,邵公子。”

我们一路在西苑中小心翼翼的穿梭着,我低声问道:“你是东方晗的幕僚,为何又会成为状元?”

李骠警惕的看看周围,奇怪的是今日宫里出奇的静,我们一路都没遇见任何太监宫女。

“我一直深居于王府里,平日里很少出去走动,朝上的官员都不曾见过我。王爷前些年替我做了个假身份让我入朝,就是为了让我里应外合寻个机会。王爷早就怀疑年丞相,苦于一直无证据,也没有个机会探出虚实来,所以承了接风宴一事,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我苦笑着说了一句抱歉,随李骠贴着墙小心地前进。

李骠叹了口气:“邵公子也是不知情。此事也算有因有果,若非邵公子,皇上与王爷也不会输,可又是因为公子皇上与王爷才逃的出去。”

我不解此话,李骠笑道:“公子一会就知道了。”

远处有几个宫女的身影匆匆走过,我们屏息躲在一旁,直待她们出了视线。

我摇头道:“这宫女穿的这么素,郎正也不怕讨个不吉利。”

李骠面有异色,斜睨了我一眼,冷哼道:“郎正那狗贼应该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我噤了声,跟着他快步走着,直走至西苑一处草地,只见李骠顺门顺路的寻了一处拨开杂草,移开杂草下的石板,露出一条密道来。

我诧异道:“李公子也知道这条密道?”

李骠笑道:“原本是不知道的,之前同邵公子一起视察宫殿,两回走至此处邵公子都有意无意往这处瞟了好几眼,我心下好奇,就偷偷来探了探,也就发现了。我方才说都是因为邵公子皇上与王爷才逃的出去,正是从此处走的。”

我嘴角抽了抽,想起头一回见到李骠时对他的印象,实在是汗颜,看来我从未识准过人。

李骠道:“邵公子快走吧,外头有人在等你,已备好了车马。”

我奇道:“你不同我一起走?”

李骠道:“我还要去御书房替王爷取些东西。你出去了只管往京城外跑,千万别再回来,如今最乱的便是京城了。”

我更诧异:“你不是来寻我出去,将我交给皇上和明王的么?”

李骠看了看我道:“皇上与明王现在也是热锅上的蚂蚁,自身难保。王爷此番派我来,只是让我救出邵公子,之后就全是邵公子自己的事了。”

我怔了许久才道:“东方晗可有托你带什么话?”

李骠“啊”了一声道:“险些忘了,王爷让我带两句话给邵公子,一句是‘开到荼靡百花凋,方知李树不代桃。’”

我点头:“另一句呢?”

李骠蹙眉,缓声道:“另一句是‘我赌输了。’”

我干笑两声,说不清着笑里是苦涩是嘲讽,转身进了密道欲走,却听李骠突然唤了声“邵公子!”

我转头,只听他道:“邵公子,这句话是李骠自己想问的,若是公子早知如此,当初会作何选择?”

我静默了一会道:“李公子替我向明曦带句话,‘三月春未至,不知桃花红。’”

说罢入了密道,身后只空余一声叹息,在狭长的甬道里回荡了许久。

时四月三十。

第二十五章

腊月将至,许多人开始着手办年货,我也忙了起来。

我这边正忙着对账,这几日生意颇好,一笔笔都是进账的款项,我盘算着可以替白乔买件新的狐裘披风了,他昨日关节又疼了,夜里疼的直打颤,也咬着牙不出声,若非我起夜发现了,替他起了两个暖炉才稍微好些,也不知他长夜如何熬过去。

那边秦三公子垂头丧气的走进店铺来,瞧见站在柜台边上的我,又起了点精神,上来扯着我的胳膊就往外头拽,嘴里直嚷嚷:“赵言兄!走走走!我请你吃酒去!“

我苦笑着在他将我拽出店铺前合上账本,吩咐一旁的伙计替我看着店铺,再让他告诉白乔一声今夜我大约晚点回来,让他自己记得吃饭,终于被秦三边嚷嚷着“大丈夫家的别婆婆妈妈的”边拉出门去了。

走到街上,秦三终于松了手,我赶紧理理被他扯皱的衣服,笑道:“三公子又在哪位姑娘那吃了瘪,要找在下借酒消愁?”

秦三用鼻子哼了一声,气鼓鼓道:“我在琦轩楼定了厢房,到了那再同你详细说。”

我笑着摇摇头,快步跟上他,向琦轩楼走去。

秦家在江南做的生意不大不小,开了几间染坊赌场酒肆,出了几个纨绔不肖浪子。

秦太爷共生了三个公子,大公子不肖,刚成了家就想夺家产,气的秦老太爷捶胸顿足;二公子纨绔,每日花销的账单总要随着几个郎中一同送到老太爷面前;三公子乃一代风流浪子,每日送青楼女子或是官家小姐的礼品花销是大公子与二公子日常花销的总和还多。

秦三公子常常光顾我铺子的生意,一来二去就熟了,便常常拉我去酒楼,或是眉飞色舞的讲哪位佳人应了与他共度佳节,或是黯然神伤地说哪位美人总是冷若冰山,不解他的一番深情……

我看在生意的份上常常也不好拒绝,时间久了,倒是越发欣赏秦三,也就真心交了这个朋友。

秦三有一切纨绔公子该有的缺点,也有一切大户少爷该有的优点。

大方,重情义,心无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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