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少年郎+番外——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0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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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他到了琦轩楼,进了厢房,菜还未上来,秦三忍不住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了下去,我忙道:“慢些喝,这种烧酒挺烈,容易醉。”

秦三的确被辣的吐了吐舌头,又咳了起来。

冬天到了,平日里大家都喝爱烈些的烧酒,更暖身,尤其在江南这种湿气入了骨髓的地方,更要驱驱寒气。我想着回去时别忘了给白乔带一瓶回去。

秦三让烧酒辣出了泪花,倒是颇符合他现下的心情,我打趣道:“若是那这回伤了你心的姑娘来瞧瞧,看你为她思慕成痴流的眼泪,指不准就动心了。”

秦三咳着摆摆手,终于平稳了呼吸,一脸沮丧道:“柳月姑娘可是个铁心肠,若是让她瞧见了,定要骂我没出息。”

我挑眉道:“噢?原来是倚红楼的花魁柳月姑娘。”

秦三又为自己满了杯酒,顺便也替我斟了一杯,这回学乖了,小口的饮着,俊脸因为方才的一杯烈酒已烧的有些红了。

他放下酒杯一脸恳切的望着我:“是啊,赵言兄,我这回真是没辙了,寻常姑娘喜欢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我都送了快一屋子了,我爹差点没抽了我的筋,可是柳月姑娘对我依旧冷冷的,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我汗颜道:“追姑娘这种事,三公子何时也需要讨教别人了。即便是讨教,寻在下可实在是寻错人了。”

秦三道:“其实我猜柳月姑娘大概是看不上这些俗物,同那些阁中小姐似的喜欢些酸词淫曲儿,赵兄你知道我的,那种酸腐的东西实在是难倒我了,所以就想到请赵言兄帮忙了。”说到酸词的时候,秦三配合的做了个呲牙咧嘴的神情,我忍不住被逗笑了。

菜陆续上来了,我伸筷夹了一些笋,秦三忙替我夹了一块羊肉,谄媚地笑道:“大冷天的吃些羊肉,暖身子。”

我无奈地笑着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柳月姑娘既然是花魁,自然是要端些架子的。即使心里喜欢也要装作不在意,这个道理放在任何姑娘身上都是如此,这样才显得自己矜贵。”

秦三苦笑:“这道理我自然知道,其他姑娘哄久了天大的架子也没了,何况是不是心动了我瞧得出来,我晓得谁是装着端着欲擒故纵,可是那柳月对我那冷淡,真是冷到骨子里去了。”

我叹道:“三公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让柳月陪你共度春宵还是欢度佳节?既然是倚红楼的姑娘,出点银子肯定能办到。三公子总不会想娶她过门吧。”

秦三苦着脸又饮了一杯酒:“我想让她真心喜欢我。”

我更加无奈:“三公子爱财么?”

秦三疑道:“为何问这个?”

我道:“三公子自然是不爱财的。三公子想用些你并不在意的东西去换别人一份真心,恐怕有些苛求了。”

秦三的脸更苦,俊脸皱成了一团,我继续道:“不知三公子可有真心喜欢过什么人?”

秦三怔了一下,夹了一些鱼肉放入嘴里,过了几口酒,又吃了几筷子菜,方才口齿不清道:“自然是有的。”

“哦?”

我的好奇心被触发,直觉有故事可听,毫不在意他喷在我面前的菜渣,两眼炯炯的望着他。

这回却换了秦三慢条斯理,又是一阵吃喝,大约要将自己灌醉了才说的出口,我也心不在焉的喝了几杯酒。

秦三醉了。

秦三的酒量并不好,往往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手舞足蹈满嘴胡话,再添两杯酒就能装尸体。但凡碰到些小挫折他又总喜欢喝酒,喝了这么久也未将酒量喝出来,又不喜欢带下人出门,只得苦了我每回陪他喝酒都要连拖带拽将他送到秦府门口。

他醉了手脚就开始胡乱比划。

“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咯”秦三打了个酒嗝。其实他现在看起来也就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

“那时候一个人偷溜上街,就瞧见……就瞧见她靠在楼上的栏杆边上冲我笑,那真是风情万种,万种风情……”秦三的手指斜向上指着,我不由顺着他指的方向瞧,看见的只是寻常的木质屋顶。

“后来我天天溜出去看她,为了她第一次进青楼……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根本不懂青楼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只是想找她。”

“五个月之后她问我愿不愿意为她拿出两千两……那时候我很傻,那种年纪一个人拿不出那么多银票来,就去问我二哥,我二哥说,欢场里的女子哪有什么真心的,她们无非就是图个钱……图个钱财罢了。”

秦三拿起空酒杯往嘴里倒了倒,继续道:“我不依,我说我相信她是真心的……二哥让我别给她银票,若是她坚持要,就说明她只是想要钱罢了。我就照二哥说的做,五日之后……”

秦三说到这里已经带了哭腔,这回眼眶是真的湿了:“五日之后我再也寻不着她了,老鸨说有人花了两千两买了她做妾,三个月之后她就死了……我知道她死的很惨,进了那种男人的家门,能落得什么好呢。”

我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了,这也并非你的错,你莫要自责。”

秦三干笑了两声:“我相信她是真心想跟我的……谁说欢场女子没有真心的,一定有的……赵兄,我真的好后悔,真的……好后悔。”说到这里,秦三已成了抱头痛哭。

我继续叹息,搬坐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背道:“哭出来也好,哭了便放下了。”

我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秦三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他并未真正见过大风大浪,心性依旧纯良的很。

秦三伏在桌上哭了许久,醉眼朦胧的抬起头来看着我道:“赵兄……你可有后悔过什么事么?”

我一怔,收回了搭在他背上的手,目光放空,许久才道:“应该有许多吧,我都忘了。”

秦三不依,挖出了一些边角又怎肯轻易放过重头:“总不能忘干净吧……赵兄你随意说两件也好,也让小弟听听你的事。”

我笑了笑,又沉静了许久,在秦三的眼里我大约是沉浸在回忆中。

我说的云淡风轻:“远的当真记不起来了……若说最近的一件,便是我太早同一个人说了一句话。”

秦三面颊通红,笑得颇具憨态:“说了什么?”

我瞧着秦三,他往日里含水的桃花眼如今都眯做了一条缝,嘴咧的露出上排的白牙,撑着最后一丝神智要听我的回答。

我叹道:“罢了。”

我这一声叹带着说不尽的遗憾。

在秦三听来我对往日的爱恨纠葛都融在了这两字里,最终成了看破红尘的不语。

他颇为不满:“赵……兄,你怎么这么小气……不愿同我说……”

最后几字已是呢喃,他终于一头栽在桌上,睡熟了。

我无奈的抬头望望那平常的木质屋顶,苦笑着喊了外边的小厮请人来结酒账。

今日又要我拖他回去了。

第二十六章 江南

我疲惫的回到院子里,却见房里依旧亮着火烛。

我推门进去,苏白乔正趴在桌上小憩,听见声响,朦胧地揉着眼睛撑起身子来,语气困倦:“你回来了。”

我眉头拧作川字:“等我做什么,你身子不好,还不早些睡!”

苏白乔笑的慵懒:“你不回来,我睡不安稳。”说罢起身向床边走去,我忙去生了两个暖炉,简单的洗漱一番,轻手轻脚的在苏白乔身边躺下,他向我怀里靠了靠,我替他掖好被角。

我十分困倦,不消一刻,已睡的朦朦胧胧,依稀听见苏白乔轻声道:“谢谢你,昭衍。”

我笑着呢喃:“说什么傻话……睡吧。”

酣然入梦。

那日我出了宫,候着宫外的竟是苏白乔。

我大惊:“墨尹……你不是去湘地了么!”

苏白乔笑道:“上车再说。”

进了车厢,我面色颇为纠结:“你……你怎么……”

苏白乔笑的无奈:“你那点心思有谁瞧不出来的……你那几日的样子分明就是说京城要出大事了,我多少也能猜出七八分来。”说罢瞧了瞧我的脸色:“你让我送的信我拆了,不知道的人看了还当是慈母临终托孤呢。”

我窘然:“我派小厮去扇铺寻你,那老板分明说你离京了。”

苏白乔笑道:“我的确离京了,在京城附近寻了处地方暂且住下,也方便打听消息,顺便看看是不是你杞人忧天,让我白跑一趟呢。”

我摇头叹道:“那你既已明知京城如今的境况,还回来做什么。”

苏白乔呵呵笑了一声:“湘地这么远呐……”目光望向窗外,没有聚焦:“我不想再一个人离开了。”

我们乔装了一番连夜出了京,苏白乔不愿去湘地,说离开家乡已久,想回江南看看。

我们到了江南,恰巧遇上苏家的旧交情。那人可怜白乔,便以极低的价钱卖了个院子给我们落脚,又低价盘了个铺子给我们,赊了些金银让我们做首饰生意。

苏白乔在京城前些年过的很不好,落下许多病根,回了江南反倒诱出许多不适来。

江南的冬天不算极冷的,却因湿气太重,阴寒渗进了骨子里,连我都冻的难熬,更不要说白乔了。他体质十分畏寒,到了冬日里手脚常常比路面上结起的薄冰更冷,抱着暖炉也捂不热,我请了许多大夫灌了好些汤药,也治不好顽疾。

即便如此,苏白乔也不愿再离开江南。

到了这个季节里,我便与他同榻而眠,夜里抱着他能暖的快些。

清晨醒来的时候,苏白乔还在熟睡,我轻手轻脚的起身,用了早膳,立在院子里对着一块木牌出神。

那木牌上什么字也没有。

我不知站了多久,听见身后房门推开的声音,我转身笑道:“起来了。”

苏白乔慵懒的点头,还未完全清醒。我道:“快去用早膳吧。”

苏白乔却直直走到我身边,神色有些不满:“你还要烧几炷香拜一拜么。”

我一愣,却听苏白乔继续道:“罢了,随你吧。”说罢便离开了。

我又在院中立了会,算算该到开铺子的时间了,便出门去了。

到了晚上,我特意寻了处酒楼带苏白乔过去,为这几天的收入破破财。

苏白乔说两人独占一个厢房未免有些太冷清了,不如坐在大堂里热闹一些也好。

旁桌是两个书生,谈论的无非是些圣贤之书,又谈到国家大事,想来是胸有大志的年轻人。

只听白衣的道:“王兄,你可知皇上昨日颁布了大赦令?”

红衣的回道:“自然知道,皇上重掌皇权也快一个月了,是该开始着手安抚民心了。”

白衣的道:“听说皇上不是先帝的亲生骨肉?”

红衣的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别说这么响,若是让官府的人听到我们议论这个可不好。”

白衣地轻声道:“哎……反正都是皇家的人在折腾,谁掌权与我们这些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笑了笑,替苏白乔夹了一块鱼肉。

白衣的又继续道:“王兄,皇上有没有下令对皇陵如何?”

我替苏白乔添了些酒:“多喝些,暖暖身子。”却没留神将酒满了出来。

我忙掏了快帕子擦,苏白乔叹气,从我手上抢过帕子自己擦。

红衣的斜睨了我们一眼,又看向白衣者,低声道:“我听说皇上原本想干来着,明王说不好打扰了我朝列位先祖皇帝,就将这事压下去了。”

白衣的语气有些敬佩:“王兄知道的真多。”

红衣的颇为得意:“那是自然,我表兄在朝中大员的门下做事,朝廷上的事七七八八我都知道。”

苏白乔替我夹了些菜:“别光吃白饭,多吃些菜。”

我搔首笑笑,埋头吃了起来。

边上那两人吃的差不多了,留了银两便走了。

苏白乔喝了许多酒,脸色微醺,手脚也稍许暖了些,眼见吃的差不多了,我也结了帐同他一起回去了。

如今生活不比往昔,没有下人的伺候,什么事都要自己来做。

刚回到院子苏白乔便忙着烧热水,又沏了壶热茶解酒,忙里忙外忙了许久,中间还咳了好几回,我干瞧着,却帮不上忙,颇有些心疼:“这几个月赚的钱不少了,下个月我请几个丫鬟来吧。”

苏白乔停下手里的活冲我笑了笑:“在京城里的时候什么事也都是我自己做的,不打紧。”

我心里有些难受。苏白乔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他这几年的境况实在是老天爱作弄人了。

他脸上的红潮已渐渐褪了,脸色又回复苍白,叫人看着心惊,我忙拦下他道:“明日我就去请几个丫鬟回来,别做了,你身子不好,早些休息吧。”

苏白乔顿了一会道:“好罢,水该烧好了,你去提些热水来擦擦身子就睡。”

入了夜,我将他拥在怀里,他身子却不似往日那样冰冷,热的像个火炉,我抱着颇为舒服,又紧了紧胳膊,沉沉睡去了。

第二十七章 冬天

苏白乔这一烧就烧了半个月,我请了几个丫鬟负责平日里的起居打扫,我白日忙完了店里的事便回到我们的小院子照顾他。

他烧的厉害的时候捉着我的手直叫不要,我紧紧拥着他:“好,都听你的,你说不要就不要。”

到了腊八那天,他精神终于好了些,我亲自下厨煮了些腊八粥给他喝,他喝完之后眉眼里都是笑意,嘴里却道:“这种东西你也敢拿出来给病人喝,是嫌我活的太长了么。”

那日他的胃口终于好了些,连喝了三碗,到了夜里又统统吐了出来,发了一晚的汗,终于退烧了。

经过了这么一场大病,苏白乔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几乎只剩了一把骨头,我让他在院子里好好休息调养身子,铺子里的事就不要他帮忙了,每日又带着大鱼大肉的回去养着他,晚上抱起来才不那么硌人。

到了元宵夜,秦府上设宴,秦三邀我一同去,我笑道:“你又请了哪些美人?我可不好去打搅你同美人共度佳节。”

秦三沮丧道:“哪还有什么美人呢,父亲给我指了门亲,让我下月就娶了过门,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我有些吃惊:“是哪家的姑娘?”

秦三更加垂头丧气道:“是张员外家的二小姐。”

张家二小姐倒是个美人,只是出来了名的泼辣。我笑道:“难怪你爹相中她了,那样才管的住你。”

秦三叹道:“别说这些丧气的事了,赵兄你今晚可一定要来陪我,据说那张二小姐也要来。”

我想起苏白乔让我晚上早些回去的话,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秦三有些失落:“赵兄你又无家室,父母也不在江南,为何不来凑个热闹呢。若是因为你那小苏公子,一同带来便是了。”

我笑着摇头,婉拒了秦三的一番好意。

秦三连叹三口气,忽然想起什么来,两眼炯炯的盯着我:“赵兄,你都一把年纪了也不见你娶妻纳妾,要不要兄弟我给你介绍介绍?”

我右眼皮猛的跳了跳,玩笑道:“若是有什么好姑娘,三公子又怎会留给我呢,还是算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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