诧异归诧异,但是碍于这当中的尴尬因素,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反正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
何况这里是廖赫的地盘,哪怕他说鸡有四条腿,那么鸡的腿就绝对不能少于三条,多于五条。
护士来为秦朗拔掉点滴之后,廖赫看看腕表,忽然对秦朗说:「你的朋友差不多快来了。」
「我朋友?」秦朗没有立即明白过来。
「易耀凌,就是你那位朋友吧?」
「……」
看秦朗因为那个名字而怔在那里,廖赫耐人寻味地笑笑:「其实那天我就觉得他有点眼熟,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在你的手机里看到这个名字,才想到原来就是Solomon酒店集团的少东家,难怪待人处世那么颐气指使。」
最后一句话显然有所喻意,不过比起这个,更让秦朗在意的是,廖赫之前那句话的意思,是说已经带他打电话通知易耀凌过来了吧?可是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不知道事情怎么就那么凑巧,或者刚好相反。在秦朗那只不是用来与警局联系的手机里,只有廖赫和易耀凌两个人的号码。
廖赫的,是那天由本人自行输入进去;而易耀凌的,也是在同一天,秦朗凭记忆打过这个电话,之后同样编入了电话簿里面。
总共就两个号码,被那位乐于助人的清洁队员选中的,偏偏就是廖赫的那一个。
大约十分钟后,易耀凌果然来了。
他进了病房,并不看还在场的廖赫一眼,径直走到病床附近,冷冷睨视着床上的人,开口就是一句奚落:「哼,原来还没死。」
秦朗一呆,还没时间反应过来,就听见更多的冷嘲热讽连番而上。
「早说过那种贫民窟不适合你,你还不肯开窍。现在总该明白了吧?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个宝,没有我,你是什么?」
秦朗尴尬地咧咧嘴巴,他已经完全「开窍」了。
真不愧是鬼一样精明的易耀凌,从一进门就融入了那个魔鬼情人的角色。
但是很奇怪,明明已经知道了这是在演戏,秦朗却隐隐中有一种「易耀凌真的在生气」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当前最主要的是要积极配合。秦朗吞吞吐吐地:「凌,你……你先不要讲这些好吗?」
「不然你要我讲什么?来跟你说午安吗?」
易耀凌冷哼,脸上流露出几丝不耐烦,的确有够真实,甚至太过真实,看的秦朗心无端颤了几下,随即胸口有些憋闷起来。
「知不知道你有多么麻烦?」
也许是心里真的这样认为,易耀凌此刻相当不饶人,字字夹枪带棍,「下午我还有很重要的会议要开,你在这种时候进医院是想怎样?」
秦朗没话好讲,越发觉得心里堵得厉害,要不是廖赫在场,早就反唇相讥了回去。
说得好像难道谁愿意进医院吗?简直是无理取闹。
「易先生,请不要这样子。」廖赫插话进来,「小芩才刚刚醒过来没多久,建议你还是不要太为难他比较好。」
廖赫的劝话在情在理,易耀凌也不反驳,面无表情地盯着廖赫看了半晌,忽然微笑:「廖先生,希望你不介意让我跟小芩单独待一阵子。」
在自己医院里被人下逐客令,这对于廖赫而言大概是史无前例的事,但他并没表现出什么不高兴,不经意似地摊开手,「请便。」转身离开了病房,并好风度地将房门关上。
确定人已经走远后,易耀凌做进床边的椅子里,又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跟东西,朝秦朗扔过去,「接着。」
秦朗手一抬,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东西,发现这是一根棒棒糖,顿时一头雾水:「这是干吗?」
易耀凌撩起唇角,拿手往秦朗身上绑着绷带的地方戳戳,并没有用上太大劲,不会把后者痛得哇哇乱叫。
「有一次在聊天的时候听阿姨说,你小时后特别怕打针,一看到举着针管的护士,你就吓得到处乱窜,还跑得特别快,抓都抓不回来。结果阿姨每次都拿棒棒糖哄你说吃这个可以止痛,然后你才肯打针,每次还一定要叼着一根棒棒糖在嘴里。」
说完易耀凌就轻笑起来,视线一遍遍在秦朗脸上扫过来扫过去。后者本来就局促得要死,在这种值得揣摩的眼神之下,更加觉得连耳根都快烧起来了。
「说老实话,这是真的吗?」
易耀凌越是逗弄越是起劲,摇头感叹似的,「总觉得不太可能啊,那么怕痛的小鬼,怎么会想到去当警察呢?」
「你……少啰唆啦。」秦朗撇撇嘴角,「不管真的假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在这里翻什么旧帐?」
「我哪里翻什么旧帐了?」易耀凌若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秦朗手里的东西,从刚才一抓住就没想到放开,这样子还敢说不想要?
「我是来给你止痛的。」
「……」
秦朗简直被打败了,不再这件事情上探讨下去,因为他肯定是输。
天知道秦妈妈还把自己儿子的小秘密放送多少出去!
几句谈话间,刚才两个人仇人见面似的紧张气氛,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念头一转,秦朗自言自语:「话说回来,廖赫为什么会打电话叫你过来呢?越想越觉得奇怪……」
易耀凌眉头紧了一下:「你认为呢?」
「我?我就是想不通才说……」
「哼,不就是炫耀。」
「炫耀?」秦朗越发弄不懂,「炫耀什么?」
易耀凌冷冷的反问:「还能是什么?」顿了顿,脸色隐隐阴沉下来,「平白无故,我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说你受伤进了医院,而打这通电话的人居然是廖赫,你觉得我会是怎么想?」
「啊?」秦朗困惑地眨眨眼,「什么什么感想?」
易耀凌简直讲不出话来,一副「你不是这么迟钝吧」的表情瞪着秦軮,后者的眼睛仍然是问号在飘。
不用说,没有开窍的可能。
易耀凌呻吟一声按住额角,他是真的败给这个人了。而这个人就只管盯着他猛瞧。
第一次看到对方露这样的无力表情,让秦朗很是新奇。
可惜易耀凌恢复得太快,转眼间又冷下一张俊脸,问:「到现在,你还是坚持要继续任务吗?」
秦朗一愣,想了想,无奈地掀一下嘴角,「不然怎样?起码我还四肢健全,脑袋也还没被敲坏掉,总不能这样就放弃。」
听了他的答复,易耀凌静默了几秒,蓦地站起来,撂下一句:「我得走了。」
「呃?」秦朗感到很突然,「就要走了?」
「下午我确实有会要开,时间差不多了。」
「这样……」
秦朗没有发现到自己的眼光暗了下来,还故作不在意地送客,「那你走吧,你是上司,不能带头迟到。」
易耀凌没有这样就走。
本人发觉不到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一样迟钝的发觉不到。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几天我大概都不会过来,不然来得太勤会让廖赫有怀疑,毕竟我扮演的不是一个好情人。就是这样,你自己照顾自己,我会抽空给你打电话,另外,任何时后都要注意提防廖赫这个人。」
「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啦。」秦朗瘪瘪嘴,显得对对方的念叨很是不以为然,其实心里面根本美滋滋的,Happy的不得了。
易耀凌沉沉地笑起来:「小白,我难得关心人,你就表现得感动一点会怎样?」
「哎哟哎哟──」秦朗捧住胸口,「我好感动,感动死我了……」
易耀凌不禁翻了一下眼皮,觉得刚才那声「小白」真是没有喊错。
忽然弯下腰去,轻轻的一吻落在秦朗额头上,期间,两个人都是睁着眼睛,对是着彼此近在咫尺的超大号面孔,奇特的是都不尴尬,也并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在两双眼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滴慢慢会意……
易耀凌走后不久,廖赫就回到病房,没有问及先前的事,只是问秦朗要不要给萧彦打个电话。毕竟人是萧彦推荐过来的,现在出了点意外知会一下是应该的;当然,不知会也没什么妨碍,纯粹是人情问题而已。
秦朗自己是没想过这些,事实上,自从那天起,萧彦这个名字就被他抛到脑后,不太有空闲去回想。
原本两个人就互不相干,他也不愿意把对方更深地牵扯进来,不过,经廖赫这样一说,他倒想到另外一些事,确实要麻烦萧彦来一趟比较好,于是拜托廖赫给萧彦打电话。
当天晚上,萧彦来到病房。秦朗先是感谢他特地过来,接着就拜托他替自己跟秦拾月联系,向人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这几天他的行为不得不中断,为了避免秦拾月不必要的担心,把事情报告上去是必须的。
而因为在医院里,就是在廖赫的势力区域,秦朗不可能在这里用公共电话和自己人连络;那只只有两个号码的手机当然也不行,通讯公司会留下通话纪录。没有办法,这才想到拜托萧彦。
萧彦是除了易耀凌之外,唯一知道他身分的非警务人员。
秦朗的嘱托,萧彦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用深思的眼神凝视着秦朗,好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口,却是说:「小秦,你退出这个任务吧,再往下去,危机也许会比目前更多得多。」
秦朗不禁怔了怔,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在相隔这么多天后又重新浮了上来。但这一次他敢肯定地说,他以前绝对接触过这个人的。
只是这个感觉依然相当模糊,他知道萧彦是在关心自己,也只能抱以无奈的笑。
明白这样的笑代表着什么,萧彦轻叹一口气:「真的这么放不下这个任务吗?的确,惩恶是警察的本职,但也许这种方式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非常想亲手逮捕那个人。」说着,秦朗眼中浮现一抹追忆。
「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有一个高我一届的学长,和我关系很好很好,他是校里的风云人物,你都不会相信他有多么出色。可就在毕业前半年,他被彻底毁掉了,被毒品逼到自杀,从那个时候起,毒品就成了我最痛恨的事情之一。
「我不想再有人毁在毒品上面了,既然我不懂得帮人戒毒,那就对付做毒品的人,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一辈子。」
听到这哩,萧彦再也讲不出规劝的话来,看着秦朗的眼神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赞许。
「好吧,我理解了。」萧彦说着微笑一下,这让他看上去不再像平时给人的印象那么冷漠。
他忽然握了握秦朗的手,稳静地说:「我会想办法,帮你度过眼下的难关。」
秦朗一瞬间被说得莫名,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萧彦又接着说了:「除了我,还有没有其它人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我是指警方以外的人,最好那个人是和你联系比较多的,有吗?」
「呃……有一个。」
「把他的电话给我。」
突然被这样要求,秦朗对其目的不得其解,但相信萧彦是有心要帮自己,于是把易耀凌的手机号码告诉了萧彦。
至于萧彦是不是准备联系易耀凌做些什磨,萧彦不明讲,秦朗暂时是没办法知道了。
易耀凌接到这个陌生人的电话,正好是在下班时间。对方约他在某咖啡馆见面,说是要谈有关秦朗的事,他便按时赴约了。
走进咖啡馆里的包厢,见到了电话中那个有着质感嗓音的男人,易耀凌的第一印象是,好长的头发……当然,这个人就是萧彦。
请易耀凌坐下来后,萧彦开门见山:「抱歉,突然找你出来,我知道是有些冒昧了。不过我这里有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易耀凌坦然处之,「你讲。」
「好。你也知道小秦最近在做什么,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希望他退出?」
「有。」
萧彦点点头,这个男人的坦率,很好,沟通起来不会太费力。
接着,萧彦就把那天秦朗说过的,关于他学长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然后问易耀凌:「在了解了这些以后,你仍然希望小秦退出吗?还是像我这样,更想要帮助他把这个任务顺利完成?」
易耀凌轻皱起眉,若有所思地看萧彦,「如果能帮上他,那当然是最好。前提是,保证他能够全身而退。」
「的确如此。」
萧彦沉吟,「我想问问你,廖赫是不是对小秦有兴趣?说明白一点,就是想要他?」
易耀凌挑挑眉,颔首,「就我所知,是这样。」
「那么你呢?对小秦也有兴趣吗?」
矛头突然指向了易耀凌,后者不禁怔了一下,脸色微微转冷,「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问这种私人问题,你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是有点失哩,我道歉。对不起,易先生。」
萧彦从容致歉,紧接着却又一步也不放松地紧逼上去,「那么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易耀凌直直看着萧彦,似乎正在审视或是考虑着什么,最后反问:「如果我说没有,你觉得我可能来见你吗?」
「嗯,我了解了。既然这样,你一定不希望小秦被廖赫怎么样了?」
「你真的认为这个问题有必要问?」
「但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既要让小秦接近廖赫,又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显然很有难度。相信你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次讲清楚就好,如果有异议,我自然会提出来。」
「那好。」
萧彦莞尔,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真的是很不错,难怪能得到秦朗的信任。
说不定,已经不仅仅是信赖呢。
也好,这样的话,事情会相应好办一些。
「我这边有一个想法,虽然还不肯定绝对能用得上,但我想机率不会小于百分之八十。这个想法如果实施顺利,就可以暂时不必为之前所谈到的矛盾所困扰,不过关键有一点,我需要另一个人的配合,而我认为你非常适合。
「事实上,不论适不适合,我想你都一定不会愿意让你以外的人去做这件事,而由你自己来做的话,则会对你造成或多或少的不利影响,当然这种影响是针对小秦而言。总之,做还是不做,就要看你的心里怎么横量了。」
听萧彦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牵扯到的方面似乎也不少,可是当中最根本的东西,易耀凌并没有听出来。
实际上,萧彦也并没有讲。
不想做无谓的猜测,易耀凌直接了当地问:「你所说的想法是什么?」
「移花接木。」萧彦回答。
第六章
不能走动的日子,住院的这几天,秦朗的感觉就像度过了好几年。
尽管说病房里有电视可以看,但是电视节目对于秦朗,就只是催眠工具而已。另外廖赫也会时不时过来看一下,不过对秦朗而言,他还是不要来比较好。
好不容易等到出院的一天,却是廖赫亲自开车来接,秦朗虽然觉得被这样的待遇弄得不舒服,但还是一边说「不好意思」、「多有麻烦了」,做进了车子里。
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秦朗发觉到不对劲,因为这不是回他住处的方向。脑子里疑云重生,不过并没有问出来,倒想看看廖赫究竟是在打算什么。
最终,车载着两人在来到城市东郊,停在连排别墅的其中一幢门前。
廖赫将秦朗带下车,领进别墅之后,才开口说:「觉得这个地方怎样?」
秦朗左右环视几圈,不论装修还是建筑风格,这幢房子都算是上品。不过对于从小住豪宅住到麻木,也并不贪图这些东西的秦朗来说,这里和他那个简陋的临时栖身处,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当然在表面上,秦朗还是很新奇地睁大眼睛:「好漂亮,你就住在这里吗?很享受呢。」
廖赫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住。」对秦朗伸出手,「来,手给我。」
秦朗找不到理由拒绝,刚把手递出去,廖赫就塞了一串钥匙进来。
秦朗怔了怔,看着廖赫若有所指的目光,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连忙摆手,「不不,这怎么行?」说着就要将房子的钥匙还给廖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