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没有唾沫,秦朗还是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可想而知有多忐忑。
完了,他有一点点被说动……
喜欢,朴朴素素两个字,为什么听起来却这么不能抵挡,似乎每一次都被说到了心坎里面去。
秦朗感觉自己就像被逼到墙角的老鼠,面前是一片片的捕鼠器,让他怕得要死,可又忍不住垂涎搁在夹子上的奶酪……这只老鼠从没尝过奶酪的滋味,突然闻到那种逼人的香气,真是死都想吃。
不过,易耀凌是他的奶酪吗?或者是夹着奶酪的铁丝?
他要进退维谷,而易耀凌就反复召唤他往前走。
「给我机会,嗯?让我把那根刺拔掉,好不好?」
「我……」
「好不好?小秦。」
「你……一定……要……拔轻一点……」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总之讲完之后,听见易耀凌兴高采烈的回答:「一定!」
……秦朗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这一次,他如果不能美美地享受到奶酪滋味,就真的是死无全尸了。
因为他好像也有点学会了……那两个字……
早晨,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把秦朗从睡梦中吵醒。
他伸手摸了半天都没摸到手机,才想起手机还在裤子里没拿出来,而裤子现在应该正躺在地上。
睡眠本来就有点不足,害他情绪糟糕得很,暗骂一声Shit,老不甘愿的爬下床,捡起裤子掏出手机,接通:「喂,哪个鬼?」
「鬼?好你个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一听见这平时很优美,但每次凶起人来就让人发毛的声线,秦朗立时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干笑几声:「哈哈哈,老妈啊,早啊,早。」
「早什么早,现在都几点了?听刘嫂说你昨晚没回家睡,到哪里疯去了?」
「没有去疯啦,就是……」
说不出口的事实,秦朗干脆转移话题,「对了老妈,怎么就回来了?不是昨天才走的吗?」
「废话,生意谈完不就回来了。哼哼,老实交代,是不是我回来让你很失望啊?巴不得你爸和我在外地待越久越好,这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啦?」
「当然不是!我是警察耶,哪可能乱来什么。」
「哼,谅你也不敢。」
显然庄菲颇为得意,自己养了这么好儿子。秦朗虽然顽皮,但该有分寸的事情都会有分寸,这一点庄菲很了解的,只不过,如果能听话一些就更好啦。
接着庄菲又对秦朗叽哩呱啦好长一串,后者就不断地「嗯」,「好」,「知道」……这样一直应付到通话结束。
耳朵终于脱离苦海,秦朗呼出一口长气,目光调向床上。
易耀凌也被刚才的铃声闹醒了,单手撑着头侧躺在那里望着秦朗,见电话打完,眯起眼睛一笑:「早安,睡得好不好?」
秦良咬牙:「好……好个鬼!」
说起来就有气,他又被这个坏蛋骗了!说什么一定不会痛,根本就是骗人。
虽然他知道易耀凌有尽量注意,也的确不像上次那么痛得要命在旦夕,但痛就是痛嘛。
「那再睡一会儿?」
易耀凌掀开被子示意秦朗上床,后者爬上去,表情很是不甘不愿地问道:「下午你有没有空?」
「应该有,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我妈说西郊有一块地皮,风景不错,现在正在跟所有者谈,不出意外的话,中午就能签约了。她的意思是,让我们趁土地还没被开发之前过去转转,感觉一下自然风光。」
「我们?他说了要我也去?」
「说了,点名道姓,还叫我想办法一定说动你一起去呢。」
秦朗哼了一声,对别人家的小孩比对自家小孩还要好,做儿子的难免会有些吃味。
不过再一想到,假如被她知道两个小孩几小时做了什么事……不禁冷汗下来,后怕地缩了缩脖子。
「你冷?」
易耀凌这样解读秦朗的行为,后者甩过去一个白眼,「无聊。下午你去不去?」
「为什么不?」
「哼。那就先说好,你不要在我妈面前说我什么坏话,或者搞其它小动作,害我挨骂。」
「我怎么会呢?你挨骂对我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你啊,以前你不就经常陷害我?再说了,你自己不也承认了喜欢欺负我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什么?你居然这么快就不认帐!」
「我没有办法认啊,我确实从来就没说过喜欢欺负你妈。」
「……」
下午一点左右,易耀凌开着车载秦朗去往西郊。除了他们以外车上还有一个客人,萧彦。
上午秦朗打电话给萧彦,约他一起吃了顿午餐,用餐时邀请他下午跟他们一道去西郊。起初萧彦拒绝了,然而实在经不过秦朗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无奈同意。
半小时后,三人到达目的地。
果然就像庄菲描述的那样,这里还完全没有被开发过,空气比声调里清新得多,青山绿水更是随处可见。
不管谁来了,大概都忍不住会感叹一句,自然风光无限好。
车子沿着狭长的青石路面行驶,在路过一片树林的时候,看到有另外三辆车停在树林周边,不远处就是一座湖泊。
而庄菲,秦平月,还有易旭卿,全都在场,正坐在草地上铺着的帆布上聊天,看样子,这块地的所有权已经定了。
易耀凌把车开过去,停在那几辆车旁边,然后几个人下了车向长辈们走去。
庄菲第一个发现他们过不,挥手招呼:「小秦,耀凌,来来。」蓦地目光一震,诧异地瞪着他们俩身后的人看了好几秒,随即站起来,笔直走到萧彦面前。
「萧彦?这不是萧彦吗?」庄菲的表情显得又惊又喜,激动地握着萧彦的手,「真是好久不见,好开心看到你。」
「秦太太,你好。」萧彦有些生硬地应着,埋怨地朝那边满头雾水的秦朗瞥了一眼。
要是秦朗早告诉他秦家的长辈也在,他是不可能过来的。就算真的不得不来,至少他也可以有个心理准备。
「唉呀,怎么叫秦太太这么生疏?」庄菲摇摇头,随后笑咪咪地,「还是像从前一样,叫菲姐就好啦。」
「呃,这不太好吧?」
「傻话,有什么不好的。」
庄菲不以为然,忽又想到什么,朝湖那边喊道:「拾月,你快过来,看看是谁来了!」
萧彦一惊,跟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去,这才发现,原来那里有一座木桥,不到十米,从湖岸延伸到湖面上。
而那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就蹲在桥上,正整理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听到喊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
当走到能看清萧彦的距离时,秦拾月在原地呆立了几秒,才继续往这边走,来到庄菲身边。
「拾月,看到没有,是萧彦耶!我都快记不得有多少年没见过他了。」
没有察觉那两人自一碰面就有些怪异的气氛,庄菲仍是兴冲冲的,「对了萧彦,你怎么会过来?是不是拾月约你,但你干嘛不跟他一起来?你们俩个已经和好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萧彦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
倒是秦朗看不下去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妈……萧彦是跟我一起来的,是我的朋友。」
「啊?这样哦。」
庄菲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很快就重新振奋起来,抓住秦拾月和萧彦两人的胳膊。
「也没差啦,既然都碰上了,你们就叙叙旧啰。去吧,进树林,到看不见我们的地方去,坐下来好好的谈。」
说着就把人往树林那边推搡,两个小辈拗不过,只好听她的话进了树林。
眼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树林外,秦朗终于忍不住问:「妈,你这样非要把他们俩赶到那边去是干嘛?」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庄菲凶了儿子一句,而在看向易耀凌的时候又成了合颜悦色,「耀凌,你跟小秦去桥那边钓鱼吧,刚才拾月已经把渔具都整理好了。你们多钓点鱼,晚上大家就在这里野餐一顿啦。」
「好。」易耀凌微笑着答应,拉住还想问更多的秦朗一块走开。
这里庄菲才回到原地坐下,对易旭卿笑着解释道:「刚才那个人是拾月以前非常好的朋友,跟我们一家的关系都很不错。好多年没见,刚才有点激动了,你不要见怪哦。」
「不会不会。」
易旭卿表示理解,视线一转看向秦平月。后者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他这老婆就是有点……恶趣味。
穿过树林,秦拾月和萧彦在湖岸边坐下,从这里可以模糊看到远处桥上有两道人影,自然就是秦朗和易耀凌。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慢慢流逝,最后是秦拾月先开口:「小秦的事,还没有当面对你道谢,谢谢你。」
在秦朗执行廖赫那个case的时候,虽然后来一直都是由萧彦负责和秦拾月联络传达情况,但他们并没有面谈过。包括萧彦交给秦朗的那个塞在耳朵里的仪器,也是秦拾月托部下送过去的。
这个城市很大,尽管都生活在这里,也都互相知道对方的消息,但他们两个真的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不客气。」眺望着远处桥上的人影,萧彦微笑。「其实我觉得很开心,因为这次小秦让我看到,他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黏在我身后的小鬼头。」
「的确。」秦拾月脸上也现出淡淡笑意,「他三、四岁的时候,最黏的人就是你。结果后来你不出现了,他有好一段时间吵着跟我要彦哥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
说着,笑容却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自责,经过多年的沉淀和时间的冲刷,还留下来的沉痛。
「萧彦,也许我早就该对你说……对不起。」
「嗯?」萧彦转过头看去,看见秦拾月的表情,读出他此时的想法,眼睛也随之暗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摇头。
「说什么对不起,我又没想过怪你。其实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吧,如果不是我,织月也不会……」声音蓦地哽住,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没想到要谈起还是这么不轻松。
见到他这样,秦拾月的心情越发阴郁了。
「不是你的错。其实早在织月被秦家领养的第六年,我就知道她的精神有问题,有潜在的暴力倾向。我只是想不到,会被她撞见你跟我在一起,更想不到她会去杀你。」
「如果我早点告诉你她的情况,那么在她去找你的时候你就能有把准备,也许就不会错手误杀她了。」
「这种事情谁又能事先预料呢?」萧彦笑笑,尽管是违心的,「我们又不是神仙,没有那么多『如果』可以吃。」
他的体谅,对秦拾月而言既是安抚,也是酷刑。
他们曾经那么深刻的相爱过,以为能到死都能相守在一起,结局,却不过如斯。
如果说织月的死,是在这份感情上狠狠划了一刀,那么之后这么多年,两人无法面对彼此而有意的躲避,则是让那个伤口无限蔓延,溃烂到无法修补。
其实他们还是关心着彼此的,但已经没办法靠近了。每一次想要靠近,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惨死的织月,然后就会心如刀绞,自责得无以复加。
与其让每一次见面都成为煎熬,不如从此不见。
不过,也许是时间真的已经太久太久,如今两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碰面,居然还能像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说话,而不会感到有太多负担。
织月留下的影子,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谈了?
「我们打开心结吧。」萧彦忽然说。
秦拾月一愣,「……打开?」
「嗯。我们都已经不小了,难道真打算到老,都这样背着包袱过活吗?」
「那,要怎么打开?」
「很简单。」
萧彦伸出手举在对方左边胸口,作出用钥匙开门的动作,然后收回手望着秦拾月,笑着眨一下眼,「就这样,有没有感觉到?」
秦拾月沉默片刻,也做了和对方一样的动作,才回答:「现在感觉到了。」
「呵,感觉怎么样?」
「很好。」
「我也是。」
看着对方脸上久违了的自在笑容,秦拾月才发现自己怀念这样的笑容,怀念了多久多深,很想把它一直留住,更希望能经常看到。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萧彦想了想:「唔,难道我们不一直都是吗?」
「……说得也是。」
阳光普照的满面,水纹波波荡漾,仿佛湖的微笑。
在草地上坐了不知多久,庄菲四下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么美的景色不拍下来实在太可惜,于是问两位男士:「有没有带相机?想拍照片。」
「没有。」秦平月回答。
「我也没有。」易旭卿思索了一下,「耀凌应该有,我记得他一向把相机放车里。」
「哦,那我去找找。」
庄菲来到易耀凌的敞蓬跑车前,果然从里面找出一台数字相机,打开电源,先检查剩余容量。
「咦?里面存了不少相片嘛。」
庄菲随意翻了翻,忽然瞪大眼睛,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到青,再由青变黑。
天啊!秦朗你这小兔崽子。
她在心底嚎叫。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耀凌多好多纯良的一个小子啊,你居然跑去亲人家?!这下惨了,我要怎么对易爸爸交代呀……
你你……你这不学好的小混帐,你真是把你妈妈我活活气死喔?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哈啾!」
莫名其妙的一个喷嚏,吓跑了眼看着要上钩的鱼,秦朗懊恼地揉揉鼻子,「Shit……」
「怎么了?」易耀凌别过脸仔细盯着他看,「感冒?」
「不知道,突然就这样。」
易耀凌静了几秒,悄悄凑过来,在人耳边低喃:「多运动运动,身体自然就强壮了,抵抗力也会增强。以后我们要加紧切磋。」
「啊?」
突然靠那么近,还用那么暧昧的语气讲话,秦朗原本就觉得奇怪。再仔细一想,猛然明白了过来,顿时满腹怒火烧起。
这老色胚,就知道想那种事,过分……知不知道他站在这里有多么辛苦,那里到现在都还在痛耶!是谁害的,谁?居然还敢讲这个!
秦朗恨恨磨着牙,眼睛一转,忽然很惊讶地望着前方,「那是什么?」
「什么?」易耀凌跟着他的视线往前看。
秦朗抓准时机出后,把对方用力一推。
「哗……」水花四溅。
终于第一次成功整到了这个人,而且很狼狈地掉进水里,桥上的秦朗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完全没注意到另一边,有两只泛着绿光的眼睛,正狠狠地瞪视他。
好哇,你这臭小子,吃了别人豆腐,现在就始乱终弃把人推下水是吧?哼哼,晚上我一定要帮耀凌主持公道,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你死定了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