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殇 第三、四章——苏绒烟
苏绒烟  发于:2010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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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内渐渐便静了下来,间或发出一两声杯箸交错的声响,反倒愈发衬得这船舱内空荡一片。橙戎起身后便不曾再落座,知道她坐下也没心思动箸,幺哥索性随了她去,只一人喝个不亦乐乎,偶尔提箸来夹些菜下酒,那道天下第一鲜的鱼却始终不曾再碰。最后,还是橙戎忍不住开了口。

“主子,您不是说那鱼鲜美无比吗?怎的就不见您动?”

“我不爱吃鱼。”幺哥淡淡一笑。“那鱼,是为你点的。”

橙戎登时便结了舌。

眼见一壶酒已经到了底,船也快驶到岸边,橙戎不觉便舒了口气,脸上甚至带了些浅淡的笑。幺哥冷不丁抬头看过来,本已沾染些水气的眸子居然多了些挑弄的意味。橙戎一愣,想着再细看来时,幺哥已经起身出舱而去。橙戎悄悄抿唇,慌忙跟着钻出船舱来。

“如此时节,如此美景,如此佳人,如此深情。天奈我何。”幺哥仰天一笑。

“主子。”橙戎低唤一声,居然有些咬牙切齿。“您喝多了。”

幺哥突兀转身过来,一语不发径自伸手抄进橙戎腰侧。橙戎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开口,那声喊叫却再也没机会泄出唇边。

一个带着浓浓爱意的亲吻,因着夹杂其间的酒气便隐约有了些暧昧之情。橙戎吃惊过度,一时之间竟忘记推开幺哥,只能空张着双手在半空中乱舞。幺哥抓住橙戎的双手便扭到她身后,不忘再腾出一只手来紧箍住橙戎的颅后以便让两人更加紧贴。

“唔……”橙戎睁大了双眼,却怎的也使不出力气来将幺哥推开。

“闭上眼。”幺哥稍稍离开橙戎的唇,邪佞一笑。“还是说想要引得众人一并看向这边?”

橙戎忙不迭闭紧了眸子,甚至连眉都跟着一并皱起。

幺哥笑,加深了这一吻。

很短,或者很长时间过后,幺哥终于舍得将橙戎放开。重新呼吸到宝贵的空气,橙戎已经顾不得形象捂胸大口呼吸起来,甚至忘记在第一时间脱离幺哥的钳制。两人仍旧保持了胶着的姿势抱在一起,颇为亲密。

“身子硬的像木头,你不乖哦。”幺哥总结般道。

橙戎的脸霎时便涨成酱色。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幺哥携住橙戎便跃下船去。接二连三地惊吓后,橙戎连尖叫都忘掉,只会下意识搂紧了幺哥的腰侧闭紧了眸子。这一跳却并没有径自跳入水中,而是如蜻蜓点水般在湖面上点跳一番后直直朝岸边奔去。白衣的幺哥,黄衫的橙戎,鼓动的风将两人的衣衫高高抛起,发丝也跟着纠结。幺哥轻功过人,即便多了个始终不曾动力的橙戎,却不妨碍他以轻盈的姿态跃向岸边。及至到了岸边,幺哥气定神闲,反观橙戎,却是脸色苍白之极。幺哥失笑。

“几个人里唯独你轻功最差,这下晓得有什么害处了吧?”

“放开我。”橙戎低低开了口。

“好。”幺哥笑,痛快放开橙戎。“终于能听到你舍了奴婢两个字,看来日后还要多来几次才好。”

“不会有下次。”橙戎沉下脸来,却又在瞬间变了脸色,忙换上诚惶诚恐的模样。“我……奴婢一时忘怀,请主子莫怪。”

幺哥定定看着她半晌,终究还是淡淡一叹,转了身便走。橙戎一语不发急急追了上去。

“主子。”橙戎小心着开口,竭力维持恰当的措辞。“现在就回庄?”

“当……”

一道戾声却在这时破空而出。

两人不觉同时抬头来看,只瞧见一道紫色烟弹碎于半空之上。虽说是在白日,但那紫还是叫人瞧得分明。幺哥挑眉。

“紫萱?”

第八节

“最近的联络地点,是中州。”橙戎低低道。“主子,我们等在这还是去中州?”

“中州?”幺哥略一沉吟,抬眼若有似无地看了橙戎一眼。“那里可是个好地方。”

“那,奴婢现在就去备车?”

“不用了。找两匹马来。”幺哥摇头。“我去中州,你回庄子。”

“这……”橙戎有些不解。

“你不是也担心庄子会生出些什么事端来?先回去看着点,也好帮帮秦总管。”幺哥静静笑道。“到时你就留在庄中,等我回去。”

橙戎低头,半晌后抬头,轻松一笑。

“是。”

半个时辰后,两匹骏马,一白一黑,一东北一西南各自飞驰而去。西南而行的橙戎带着些微微笑一路狂奔,自是无暇再停下回首,自然也就错过了东北而行的幺哥停身的一瞥。

“但愿日后你不会如今日般与我背道而驰。”幺哥微微笑。“别让我失望……”

京城,皇宫,别苑。

“王爷,请留步。”侍卫面带着难色道。“康王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

忘安脸上露出些难过的神色。

“连我都不行吗?我只是想找皇叔喝杯水酒。”忘安摇摇手中酒壶,脸色愈发黯淡起来。“皇叔明日便要离开了,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见。心里,有些不舍呢。”

“这个……”侍卫万分为难起来。

“还是不行吗?”忘安苦笑,倒也放弃。“罢了,我不难为你了。”

说完,忘安径自转了身便朝来时的路走去。不过走了两步,身后侍卫已经急急开了口。

“王爷,您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报一番,说不定王爷会让您进去。”

忘安猛地转回身大大笑将起来。

“谢谢你。”

侍卫脸一红,手下意识按到腰间佩剑之上,讪讪着便转身进了别苑。不多时,待侍卫再次出来,但是仅看他脸上明显的笑意,忘安便知道事成了,索性笑得愈发欢畅。

“等你换岗之后去我宫里喝杯酒,可好?”忘安浅笑吟吟。

“不行不行。”侍卫忙不迭摆手,脸却红了起来。“这是小的份内之事,王爷您严重了。快快请进。”

“那,多谢了。”忘安也不推托,卖个笑后大大方方踏进别苑。这院子本便是为了方便亲王偶然留宿宫中所建,平日里平不常用到,房屋摆设更是简单。突兀进来,除了静再也没有第二感觉。忘安不觉又笑着自言自语起来。

“比我那拢翠轩还要静。真该住进这儿才对。”

及至到了门边,忘安脸上的笑却又消失的干净,复又换上那副悲怆模样,屏了气息后勾起食指轻叩门扉。

“三皇叔。”忘安轻唤一声。

“进来吧。”里面的人也随意应声。

忘安也不耽搁,当即便推门进去。屋外阳光明媚,房中却略显昏暗。初进房,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突兀的暗,眼前好一会都是模糊一片。等忘安终于能敛了视线瞧清楚房里的人时,竟是半晌无语,只下意识举高了手,朝着那二人轻轻晃动起酒壶。

“知道我要走,特意来送我吗?”一清微微一笑。“真是有心。”

“侄儿,有些舍不得皇叔。”忘安低声,眼睛却紧紧钉在一清身侧的人身上。“这是用覆盆子酿的酒,不算荤物。皇叔,你尝尝可好?”

“为何不可?”一清笑,顺手翻开桌上瓷杯两只。“来,陪我一并喝一遭。”

“他不能喝。”一道沉嗓突兀插了进来。

“哦?”一清挑眉,饶有兴趣地回看一眼身后站着的人儿。“为何?”

那人却是闭紧了嘴,再不肯开口。

“皇叔,我没事。”忘安挤出一丝笑来。

“是吗?”一清的视线来来回回在两人间逡巡一番,兀自笑了开来。“罢了,你还是别凑热闹了。我去御膳房瞧瞧还有没有斋茶,给你煮些茶来。我的手艺可是一绝。”

说完,一清施施然起身,冲忘安耸肩一笑。

“先坐会,我去去就来。”

“麻烦皇叔了。”忘安低低道。

一清摆摆手,开门走了出去,不忘顺手再将房门关死。待房里重新静下来,忘安咬紧了唇,慢慢走到桌边。

“子夫。”

子夫僵硬着站牢,脸上一片冷漠。

“明日,你也要走吗?”忘安定定瞧着他的眼。“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是吗?”

子夫静默不语。

“刚刚,你替我挡下皇叔的要求,我好高兴。”忘安继续自问自答。“我以为,子夫会坚决的将一切关于我的事都扔掉。可是,你开口了呢。子夫,你知道吗?方才,我的心跳的不能自抑。知道你还在关心我,真的比这世间任何的事都要叫人开心。”

子夫置若罔闻。

“其实,这果酒,我特意拿来给你的。瞧,皇叔多好,私下里还肯空出时间来让我们独处。”忘安吃吃笑起来。“子夫,你尝尝看,好不好?我把酒放到冰里整整两个时辰,取出来就急急赶了过来。果酒,还是凉凉的喝起来比较棒呢。”

子夫慢慢将头别了过去。明知他是在抗拒,忘安也只当不见,仍旧自顾着倒出酒来,笑吟吟地端到子夫面前。

“子夫,你尝一点,一口就好,好不好?喝了这杯践行的酒,你就自由了。随便去哪里都好。等你等不及了,就回来取我的命。无论怎样,只要你开心就好了。”忘安的嗓音里渐渐多了些恳求的意味。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子夫突兀扭头过来,冷笑间挥手打翻忘安手间的杯。“往昔一言不发整整十日的人难道是旁人不成?”

“我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忘安怔怔,转回身去再斟酒。“所以,一定要在你走之前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无聊。”子夫冷哼一声。

“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聊呢。”忘安笑,复又递上酒杯来。“所以,子夫,你尝尝看,好不好?我守在冰前两个时辰,为的就是等这酒马上就要结冰前取出来。子夫,你尝一尝啊。”

“我说了我不喝!”子夫终究忍不下去,再次挥臂震开忘安的手。

只是,力气似乎过大了些,震开杯了,却也将忘安一并震倒在地。忘安本是站在桌边,这一倒,身子先是撞到椅上,再随着椅子摔下地,半晌不曾直起身来。子夫一愣,如何也不敢确信自个的力气居然会大道随便就能将他推翻的地步。眼见他伏地不起,子夫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只是碍于情面,一句抱歉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还趴在地上做什么!别以为装装可怜我就会心软。”话一出口,子夫便悔了。

“子夫。”

忘安慢慢抬头,面上血色尽失,眼里却有些晶亮闪烁。而他的胸前,显然有个地方正在慢慢溢出鲜红,尽染了胸前衣襟。

子夫睁大了眼。

“有些痛。”忘安艰难一笑,作势便要起身,却不过是令自个再次狠狠摔回地上。

忘安忍不住便闷哼一声。

子夫慌了。

这会光景,哪里还有心思想些什么仇与恨。他眼里只有一个躺地不起胸前还汩汩冒血的家伙。那个家伙还是他曾经捧在手心里护了三年的混帐。而现在,看着那个混帐,子夫只觉得心里有什么碎的稀里哗啦。

理智恢复时,子夫发觉自个已经单膝跪地抄起忘安的身子搂进怀中。单手狠狠扯开忘安的衣襟,只一眼,子夫便有种气涌天灵的错觉。

布满淤痕的胸脯,青青紫紫一片,当日的情景有多惨烈分明了然。而在那青紫之间,是一块指甲大小的伤处,暗红的,溃烂着流血流脓的伤。子夫的脸登时便黑了下来。

“那个女人是白痴吗?”

“不是七姐姐的错。”忘安低低道。“她已经走了。”

“那她是该死!居然敢抛下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伤口在溃烂?就这么下去,你没死在剑下也会死在这烂掉的伤中。”子夫开口痛骂,却又在片刻后猛地想到那日自己的一番动作,黑脸旁却也变成白色。“是因为我那夜?”

“不是。”忘安忙不迭摇头,眼里雾气愈发重了起来。“是我不小心,不是因为你的关系。真的不是因为你。”

单瞧忘安的样子,摆明是在控诉子夫,“根本就是你。”

子夫也不傻,清楚后身上气息又冷了几分。

“你就这么没用?”

忘安一愣,委屈许多。

“你,从前没有对我大声过。一次都没有。”忘安小声反驳着,手却悄悄绕过子夫尚显瘦弱的脊背紧紧环抱起来。“你使劲训我吧。让我清醒一点,以后就算你不在了,我也能好好活下去。”

子夫却不再言语,只是就着两人紧拥的姿势抱起忘安便站直了身朝床榻走去。忘安悄悄朝子夫怀间缩了下身子,却又忍不住指指桌上的酒。

“那个,酒……”

“我没兴趣。”子夫一口回绝。

忘安闷闷闭紧了嘴。

小心地将忘安放回床边,子夫转身便欲出去。一走之下才发觉衣襟被忘安紧紧攥在手中。

“你去哪?”忘安仰头,努力将眼中的湿意逼退。

“我会回来。”子夫冷冷道,一把扯开忘安的手。

“我等你。”忘安咧嘴笑了出来。

子夫紧紧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出了房。

一盏茶。

一炷香。

一个时辰。

子夫没了踪影。

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溜进来时,忘安终于可以确定,子夫已经走了。连同一清也走了。

“原来你真的不要我了。”

忘安捂着胸口凄凄笑出声来。

第九节

隐山,不是因着山藏匿不见,而是山顶终年隐于云中,时隐时现,故此得名。依山而立的村落,自然也就起了个隐村之名。村子小而静,站在村头一眼便能瞧见村尾。村中不过几十户人家,都是些质朴的农人,与世无争,也大多不喑世事,只是安静自在的活着,一代传一代。所以,当村子里突然来了位白衣袂袂似乎从画中走出来的人时,家家户户争相走出门来瞧个热闹。等那人儿经常出现时,大家便渐渐知道,有个好看的人儿住进了隐山,偶尔出来换些粮食,大有常年留驻点模样。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有了种错觉,似乎那个人本来便是隐山的一部分。

天色方好。

“月先生,您又来换粮食啊?”樵夫顺来刚刚走到村口便遇到了下山而来的神人,不觉便笑着打个招呼。

“对。”答话的正是月楼。“你的腿怎么了?”

走路有些微跛的樵夫顺来憨厚一笑。

“昨个进山时耽误了些时候,天黑下山,结果一不小心踩滑了脚,崴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樵夫顺来搔搔头。“今年天旱,收成不好,家家户户都没存多少粮,怕是要您多跑几户人家才成了。”

“我知道了。”月楼也笑。“晌午别在林里待了,去我那儿拿些草药。前几日刚好晒了些药,你拿回去敷在脚上,免得难受。”

“那真是谢谢您了。”樵夫顺来高兴不已。“月先生,您忙吧,我先去砍柴了。”

“去吧。”月楼笑笑,闪开了身让他过去。

因为有草药可以拿到樵夫顺来便笑呵呵的提着斧头上了山。月楼在原地静静瞧着他走远后方才转了身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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