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殇 第一、二章——苏绒烟
苏绒烟  发于:2010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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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东西!气死人了!”玉随风恨恨骂道,只是到底不知骂的是月楼,亦或者自个。

捶打了半晌,玉随风突兀又有些泄气。这种赌气的行径,与小孩子又有何区别?这么想着,玉随风便再也捶打不下去,只能恨恨躺回软塌。折腾了整夜,玉随风累得够呛,本想在软塌上躺着休息一下,哪知刚刚沾到枕头便迅速睡了过去。

这一觉,玉随风睡得格外实诚,以至于当厉雷准备好马车过来喊他时怎的也不能叫他醒来。最后,还是月楼苦笑着将玉随风抱上了马车。梦中的玉随风也极不安稳,身子刚刚挨着月楼的身便自主缠了上来,紧紧巴着月楼如同八脚章鱼一般,怎的也扯不开。无奈,月楼只得抱着玉随风蜷缩在车厢中晃晃悠悠踏上旅程。

玉随风一觉睡到晌午才清醒过来。睁开眼时瞧见自个已经不在软塌上,玉随风吃了一惊,猛地直起身来,却又用力过大狠狠撞上车顶,碰的一声后,车厢似乎都跟着晃了一下。玉随风抱着脑袋跌坐车厢内,满脸苦相。听到声响,厉雷急急掀开了车帘。

“二爷,醒了?要不要喝些水吃点干粮?爷早上做了些糕点带上了。”厉雷笑。“还是,先给您揉两下?”

“滚。”玉随风翻个白眼。“糕点在哪?到哪了这是?什么时候了?人呢?”

“二爷,您这一串问题出来叫奴才先答哪个的是?”厉雷忍笑,顺手将包袱递了过来。“晌午了,刚到潼关,爷出去走走。”

“他倒是悠哉。”玉随风冷哼一声,懒懒扯开包袱。

糕点就摆在包袱中,外面还用一层油纸包裹着。懒洋洋地打开油纸,瞧清里面的糕点后,玉随风登时便黑了脸。

“又是该死的凤梨酥!”

“爷天蒙蒙亮时就进了厨房,好不容易才做了这些出来,您多少尝点呢。”厉雷堆笑道。

“爱吃凤梨酥的是那个死人,不是我。”玉随风恼怒不已。“拿走,别放在这碍我的眼。”

“可是……”厉雷皱眉。

“没什么可是!”玉随风低吼一声,复又重重躺下。却不料这次又用力猛了,脑袋再次撞上车板,直撞得他眼泪登时便溢了出来。“该死的,连马车都跟我过不去。”

厉雷悄悄低下忍笑到抽筋的脸,麻利地收起包袱便退出去,不忘将车帘一并落下。即便隔着车帘,厉雷还是能清楚地听到玉随风一连串的噘骂。厉雷轻轻咧嘴笑了出来。

月楼回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远远地瞧见月楼的身影,厉雷匆忙跳下马车急急迎了上去。

“爷,您回来了。二爷醒了。”

“点心给他了吗?”月楼淡淡道。

“给了。”厉雷有些尴尬。“二爷说不喜欢凤梨酥,叫奴才收起来。”

“是吗?”月楼轻轻一笑,并不恼怒。“其实,这些甜的东西,我也不爱。”

“啊?”厉雷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妨。”月楼笑着摇头,继而默默转身回头遥望静寂潼关垭口,满脸寂寥。

厉雷第一次自月楼脸上瞧见这种磨人的神情,不由便看呆了去。

“走吧。”月楼突兀出声。

“去哪?”厉雷怔怔问道。

“回京。”月楼浅笑。“回宫。”

第十四节

“回来了。”女人斜斜倚在床边,语气平淡。

“不是说过不用等我吗?”厉霆皱眉。“瞧你满脸的倦色,早些睡才好。明明快要做娘亲的人了,怎的一点自觉都没有?”

“睡了,生了场噩梦,又醒了,结果便睡不着了。”含竹淡淡一笑,稍微挪动下身子给厉霆腾出空来。“怎么大半夜的还要你过去?哲主子说什么了?”

“没什么紧要事。”厉霆低声,坐到床边便动手解起衣衫来。“哲主子想知道皇上在哪。”

“我梦到皇后娘娘了。”含竹突兀转移了话题。

厉霆解衣的手登时便僵住。

“穿了身白衣衫,腕子上却不停流血,将衣袖都染红了大半。就站在桌边。”含竹怔怔瞧着桌边道。“就在那,冷冷看着我,那神情分明是在责备我们没有照顾好安主子。”

“含竹。”厉霆忍不住便有些恼怒。“胡说什么。皇上这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我们做奴才的当然要全力听从。你现在安胎要紧,别想些莫名的东西。”

“最近我常常在想,那时候分明还是个孩子呢,就一人出去闯荡,漫无目的地找自个的娘亲,怎么可能会找到?我像安主子那么大时还缩在娘亲怀间讨点心吃呢。”含竹淡淡一笑。“这辈子回想起来,我唯一觉得有愧的,便是没有好生照顾安主子。总觉,皇后娘娘一直在怪罪我呢。”

“好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厉霆眉头愈发紧攥,人也顺势躺下来。“两日后便是立秋,哲主子的生辰,皇上肯定会在那日赶回来。有许多的事要忙,你不休养好如何能应付得来这宫中大小事情?”

“你说,我们犯的过错会不会报应在孩子身上?”含竹古怪一笑。“这些年都求不来的子嗣偏偏在这种时候来了,会不会是为了偿还我们的罪孽而来?”

“不知所云。”厉霆冷冷哼一声,决意闭紧了嘴再不肯开口。

含竹苦笑一番,奈何睡意全无,只是维持着半倚的姿势怔怔看那桌上烛火隐约跳动。

天渐渐亮了起来。

含竹整夜没睡,眼见窗外渐渐有些光亮了,动了身子便欲下床,冷不丁厉霆开了口。含竹这才知道,厉霆亦是无眠。

“今个儿还没有多少要忙的事,你躺会再下床吧。”

说完,厉霆一个翻身便下了床,顺手抄起立在床侧的双刀头也不回地出了房。烛火将熄未熄时,房内反倒显得有些暗起来。含竹眨动两下略有酸楚的眸子,手不觉已经扶上隆起的腹部。

“孩儿,你来的不是时候啊。”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含竹被突兀的开门声惊醒。茫然睁开眼,只瞧见厉霆铁青着脸进来,额上还粘着一缕汗湿的发。含竹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昨个夜里,安主子被人下毒。”厉霆紧皱着眉,喉间溢出些许奇怪的声响。“就在哲主子招我过去前半个时辰的事。听说呕了满地毒血出来,差点便丢了性命。”

“这么快?”含竹错愕。“才刚回来一日而已啊。”

“哼,若眼中真容不得他,纵是半日也等不及。”厉霆冷哼。“东宫已经被近卫军层层把守起来,没有哲主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无论如何也要撑过这两日才好。”

闻言,含竹再也躺不住,起身便要下床来。眼见她动作有些过激,厉霆忙不迭来扶,语气中也多了些责难的意味。

“你慢些。”

“我这就去求哲主子。”含竹发急。“我去守在安主子旁边。”

“你现在这样子还能做什么?”厉霆有些不耐。“给我乖乖呆在房里哪都不要去,免得我还要分心来担忧你。”

“可是……”含竹有些烦躁。

“没有可是。”厉霆断然道。“这两日你只管看好下宫女太监们准备寿辰庆典的事便好。安主子那我去。”

“你多留心。”含竹讪讪抬头直视厉霆,满脸紧张。“我怕还会出什么事端。”

“放心。”厉霆淡淡道。

“只要撑过这两日,我们便解脱了。”

东宫。

忘安睁开眼时只觉周遭是死一般的静。胸间还有些钝痛,嘴里也满是甜腥味,全身骨节更像是被人强行拧至错位后再复原般酸痛不已。忘安皱紧了眉,稍稍动下身,伏在床侧昏睡的紫萱登时便惊醒,眼见忘安已醒,脸上又惊又喜。

“主子,您醒了!有没有舒服些?还会不会痛?奴婢给您端些茶水漱口可好?”紫萱急急道。

“我无碍,叫七姐姐担忧了。”忘安虚弱一笑。“先扶我起来,我有些渴。”

“哎,奴婢这就给您端水。”紫萱喜笑颜开,忙不迭转身去端茶,不过走两步又折转身回来,吐舌一笑后矮身来扶忘安。“瞧我都有些高兴过头了,居然忘记先扶您起来。”

“七姐姐。”忘安有些失笑。“我真的没事,你先静下来好不好?”

“奴婢很镇定啊。”紫萱还是笑。“只是太开心,所以不知道该先做什么才对。昨个夜里您吐了半缸的血,奴婢差点吓死呢。”

“难怪嘴里会有些腥味。不过,七姐姐,你也太夸大了些呢。半缸的血,我哪里还会有命在?”忘安失笑,借着紫萱的力道慢慢靠在床边,却又渐渐皱起了眉。“怎么,会突然吐血?”

“哼,这宫里鼠辈妄想着投毒害您。有我在,哪里容得他们嚣张!”紫萱撇嘴,不忘斟好茶水递过来。“一旦叫我知道投毒的是谁,我定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忘安接过杯凑到唇前却是压着半晌不曾开口喝下。瞧着主子面露异色,紫萱有些奇怪。

“主子,您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昨夜换成旁人,会不会就这么一命呜呼?”忘安苦苦一笑。“还好。”

“一点都不好!”紫萱气急。“主子,您不知道,昨夜瞧见您那痛苦模样奴婢恨不得替您来受!结果那个小皇子还安稳呆在自个床上熟睡!说什么紧张您,简直是一派胡言!也不怕再说那话时叫人笑掉大牙。”

忘安只是笑,小口啜饮清茶,并不答话。

“说起来哦,主子,那皇子与您是什么关系?不对,跟那个冒充您的家伙是什么关系?”紫萱皱皱眉。“瞧他对您似乎不是一般的在意呢。”

“他啊。”忘安轻笑,顺手将尚存泰半茶水的杯子递还紫萱。“说起来,这几年七姐姐始终不知那人的身份吗?”

“主子!”紫萱有些垮脸。“奴婢太笨,一直将那个混蛋当成您唉。您在打趣奴婢是不是?”

“堂堂一个皇子被你说成混人,也实在不易呢。”忘安这次真正笑了起来。

“您在开玩笑对不对?”紫萱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也希望自个是在开玩笑呢。”忘安稍稍别过头去,半晌再扭转回来脸上又恢复了常色。“七姐姐,我有一事不明呢。”

“什么事?”紫萱有些茫茫然。

“爹爹当年曾教我一套心法用以护身。但是这些年我始终无法将那心法用出。”忘安微微皱眉。“并不是忘记,而是,像真气充斥全身却总也找不到渲泄的出口一般。我用不出。”

“这种事怎么可能?”紫萱也跟着皱起眉来。“一次都没法用吗?”

“或许,曾经用过一次。”忘安的视线渐渐散乱起来。“那次,似乎是在过大漠时,因为起烧,迷糊中误饮一些烈酒。后来便没了知觉。等我恢复意识时是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双手沾满血渍。再之后我便昏了过去。”

“酒?”紫萱挠挠头。“难道要以酒发功?”

片刻之后,紫萱有些变了脸色,怔怔着伸手便按上忘安的颈子。忘安不知所以,只能任凭紫萱动作。待紫萱的手离开,忘安下意识去看她,却只瞧见她面上血色褪得干净。

“怎么?”忘安有些意外。

“有人给您下针。”紫萱咬牙切齿道。“以针封您的气穴,体内真气便如一团散沙再也攒不起来!不仅是酒,只要任何能乱心智的东西,甚至是毒,只要到您的体内让您失了神智反倒得以令流窜的真气自行散出。那人是想拆了您的盔甲送您入虎口!”

“是吗?”忘安却如释重负般轻舒一口气。

“主子!”紫萱颇觉意外。“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莫非,给您下针的人您识得?”

“是……”

大殿的门突然被推开,倒是意外封了忘安的话。瞧清进来的人,忘安唇角的笑意渐渐隐了去。紫萱恨恨起身,只拿两眼虎视眈眈地瞪着来人。

“七姑娘。”玉哲儿浅咳一声,只当不曾瞧见紫萱的敌意。“劳累了。我有些话要对怀安说,可否请你退避一下。”

“不可以。”紫萱毫不客气地拒绝。

“先下去吧。”忘安淡淡开了口。“他不会要了我的性命。”

“主子。”紫萱回身嗔喊一声,却也只得从了忘安的意。“奴婢去给您煎药,一会就回来。”

说完紫萱便抽身出去,只是在经过玉哲儿身旁时很不小心地将一声冷哼泄出来。玉哲儿苦笑不已。

“你,好些了吗?”

“如你所见。”忘安稍稍动下身子,满脸讪笑。“不仅没有死掉,反而感觉愈发好些呢。”

“怀安。”玉哲儿皱眉。“还在恼我没有保护周全吗?”

“我不是怀安。”忘安笑。

“好,你说不是便不是。”玉哲儿苦笑,讪讪近前来。“过了明日便是我的生辰。父皇,或许会回来。”

“还是别靠过来的好。”忘安轻瞥眉。“我有些闷。”

玉哲儿生生顿住了脚步,脸上渐渐便有了些哀色。忘安只当不见。

“我答应父皇,执掌江山。”玉哲儿涩声。“也许,借着这个机会能从父皇口中得知姨娘的下落。”

“你想说什么呢?”忘安直直看着他道。

“等,等你伤好后,留下来。”玉哲儿垂眼。

“你若登大宝,我便没了威胁,对吗?所以不用再东躲西藏逃避追杀了,对吗?”忘安哂笑。“文怀安的命运还真是悲惨呢。”

“怀安!”玉哲儿猛地抬头,一脸决绝。“我要你为我留下来。”

“二皇子,能否劳烦您一件事?”忘安避而不答。

“但说无妨。”玉哲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当年我曾住过的拢翠轩,应该还在吧?”忘安微微一笑。“我要搬过去。”

“为什么?”玉哲儿急急开口。“住在我的寝宫不是更方便些?”

“因为……”忘安扭转了头定定看向窗外,再不肯多看玉哲儿一眼。

“我不想再看到你”

第十五节

“吱。”

迷糊中似乎有个怪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无颜下意识一巴掌拍过去,怪叫便成了重物撞地声。无颜翻个身子继续睡。片刻之后,又是一阵悉簌声,无颜耳畔再次传来怪叫声。

“吱吱。”

无颜慢慢睁开眼,只瞧见一张恐怖的脸在面前放大。肥厚的唇,扁塌的鼻,咧嘴时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一双眸子倒是格外晶亮。无颜又是一巴掌甩了出去。这次,那个东西没有再被打飞,而是结实的撞上床柱发出沉闷一声响,让无颜都觉床柱震了一一下。无颜有点担心会不会弄坏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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