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殇 第一、二章——苏绒烟
苏绒烟  发于:2010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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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真的累了呢。”无颜笑。“那,子夫,等我睡醒,你会不会已经走掉了?”

“不会。”子夫顺口答道。

“那就好。”无颜眨眨眼,伸手做个懒腰时却又不小心触到伤口,忍不住便倒吸一口凉气,却无碍他面上愈发灿烂的笑。“我先睡会,醒来再跟你说哦。”

子夫僵着脸点头。

无颜许是真的累极,伏在骆驼上不过片刻工夫便沉沉睡去,瘦弱的身子蜷成一团微微起伏。子夫慢慢别过头来不肯再看他一眼,却不曾想回转身来时正巧瞧见幺哥深邃的眸子。

“如果不是知道你们陌不相识,但看方才的情形便会误认你们关系亲密。”幺哥冷笑。“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见过你。”子夫直直盯着幺哥的眼。

“哦?”幺哥挑眉。“何时?何地?”

“如果我能知道是何时何地,便不会站在这安静着跟你说话。”子夫蹩眉。“在我梦里。但我确定,那绝对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一处小院,涂满油的大缸,还有你对我出手。”

幺哥眯起眼,悄悄隐去眼中闪烁。

“愚蠢的家伙。”幺哥冷嘲出声,绕过子夫走到骆驼前解下自个的衣衫披到无颜身上,无颜嘟囔着动了下身子。

“那些在我脑中闪现的东西,凌乱没有章则,完全无法连贯起来。但是,我就是知道,我丢了件宝贵的东西,或许,是个人。”子夫始终紧盯幺哥不肯放松。“你曾经出现在我的过去,所以,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并且,也知道我丢了什么,对不对?”

“梦由心生。”幺哥猛地转身,满脸冷色。“你为何会笃定我便是那能解你心下惑处的人?待你的荆姐姐回来,你们便给我走,否则我不会给你好颜色。”

“你乱了。”子夫莫民便笑将起来,也愈发肯定了心下所想。“如果我猜错了,你不会急急赶我们走。除非你杀了我,否则……”

说着,子夫悠悠闭了嘴,只露出得逞的笑,整个人轻松许多。

“否则,我会一直跟着你们。”

幺哥慢慢挑眉。

晌午。

“二小姐。”荆秋娘小声唤道。“走了大半天,咱们先歇息一下可好?我有些累呢。”

“我不是小姐。”橙戎淡淡道,倒也停了下来。“不过是个奴才,哪里能称得上小姐。”

“可是我瞧见你家小少爷喊你二姐呢。”荆秋娘皱眉。“有主子喊奴才姐姐的吗?”

“那是他的一时兴起。若真是当作亲姐姐,便不会舍得下毒手。”橙戎缓慢抬头瞧着远处道。

“什么?”荆秋娘有些茫然。

“没事。”橙戎回神,轻轻摇头。“荆姑娘,你确定这个方向是对的?我们一直走,似乎愈发走到大漠深处了。”

“放心,我自小便随爹爹出入这大漠,照咱们的走法,再有一盏茶的工夫便能到那暗河边。那可是这大漠里唯一的绿洲,过往旅人都会去那边歇脚采补,错不了。”荆秋娘胸有成竹道。“二……姑娘,你们这是准备去哪?”

“不知道。”橙戎摇头。“主子说去哪,我们这做奴才的便只有跟从的份,哪里轮到咱们插嘴问话。”

“那个,我看你家小少爷似乎受伤了呢。”荆秋娘小心翼翼道,不忘偷偷瞥一眼橙戎的脸色。“谁伤的?”

良久地沉默过后,橙戎淡淡笑出来。“我妹妹。”

“啊?”荆秋娘张大了嘴。

“歇息够了吗?”橙戎转了话题。“若是好了,我们便走。出来时间太久,主子会恼怒。”

“啊?好好。”荆秋娘醒神,慌忙点头。

见状,橙戎也不再言语,只当先一步走了出去,荆秋娘忙跟了上去。

荆秋娘说的没错。一盏茶后,两人已经站到暗河旁。说是暗河其实已经有些夸大,不过只是一条尚能流动的小溪,还有些浑浊,沿着痕迹明显的河道慢慢向前流动。约莫用不了多久这小溪也会随着沙丘的移动而被掩埋。河边凌乱的长着些低矮的灌木,湿地上还有不少动物的蹄印,想来这大漠中不少动物也将这暗河当作宝地了。

“唉,上次来时水量还很大呢。”荆秋娘叹一口气。“今年雨水少,再这么下去,这暗河早晚会干涸。到时这大漠中的动物们该怎么活呢。”

闻言,橙戎倒是有些意外,不觉便多看了荆秋娘一眼。这个女人,橙戎没有反感,却也谈不上好感。这会偶听她为动物担忧,倒叫橙戎对她生出些好感来。

“世间万物都有自个命数,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橙戎淡淡道。

“二姑娘,你说的话很像庙里的大和尚哦。”荆秋娘笑,顺手扯些灌木扔到水里。“我若是能有你这一半豁达也就不会活得如此辛苦了呢。”

“或许吧。”橙戎勉强一笑。

“这水虽然脏了些,但用荆棘滤一下还是能喝的。”荆秋娘笑笑转移话题。“记得我小时候来时,这里的水量很大,水也甜,哪里用得着滤过才能喝。二姑娘,水囊给我。”

“嗯,好。”橙戎点头,低头便来解系在腰间的水囊。扯下水囊时却是有些用力过大,顺带着将旁边的锦囊一并扯了下来。锦囊在地上滚了两下停到荆秋娘脚边,荆秋娘下意识便俯身去捡。

“别……”橙戎急着开口阻止,却是为时已晚。

“二姑娘,你这是自己绣的?可真是漂亮。想不到你人好看,手也巧呢。”荆秋娘夸赞一番,脸色却渐渐有些古怪起来。“里面装什么了?怎么感觉好生奇怪。”

不等说完,荆秋娘顺手便扯开锦囊,却是一眼后尖叫一声便将锦囊抛了出去。锦囊在空中划个弧线后眼看便要掉进河中,这边橙戎莲足一点跳起身子接住那锦囊后轻巧落在了暗河对面。荆秋娘铁青了脸。

“二……二姑娘,你怎么将一截白骨装在身上?”

“是我妹妹的。”橙戎淡淡一笑,小心将锦囊系回腰侧。“昨夜她死了,我便拆了她一截骨。”

“昨夜?”荆秋娘皱眉。“刚刚死的人会只剩骨头吗?难道被豺狼吃净了肉去?”

“谁知道呢?前后不过眨眼的工夫。”橙戎古怪一笑。“荆姑娘,听闻你们要去京城,做什么?”

“报仇。”荆秋娘登时便阴下脸来。“歹人杀我亲友,我们去京城取他头颅为我亲人祭奠!”

“为亲人报仇啊。”橙戎缓慢地点头。“听起来很不错呢。装好水,咱们回吧。”

不知为何,荆秋娘瞧见橙戎脸上古怪的笑莫名便打了个冷战。

第十二节

“一群没用的废物!”玉随风怒由心生,甩袖拂掉桌上杯碗。呯哐响后,玉随风铁青了脸。“谁准你去找他的?厉雷,你好大的胆子!”

厉雷低垂了头跪在地上,不言不语。见状,玉随风怒气更胜。

“哑巴了?说!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二爷。奴才是看不惯那人趾高气扬不将您放在眼里。”厉雷低声道。“所以奴才才会自作主张调动人手去给那人一个教训,哪知……”

“哪知你技不如人落个仓皇逃窜的下场!”玉随风冷笑一声,随手将一封拆开的信兜头扔到厉雷脸上。“到这会还敢对我撒谎!若不是听了霓裳那个贱蹄子的话,你会想着去给我出气?谎都不会撒,你做什么中用!”

“奴才只是为了爷您。”厉雷闷声。

“为我?哼,我真是好大的面子。”玉随风耻笑不已。“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有心替他遮掩,这世上就找不出第二个蠢笨如你的人!”

“爷,奴才……”厉雷愣愣抬头,满脸不解。“奴才不明。”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蠢到无可救药的奴才。”玉随风恨恨。“听风楼里待的那一月,那霓裳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瞧不出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非到不得以绝不会将麻烦惹上身。他会好心着偷偷给你报信?莫别说还是派只猴子来。若不是你出手对他有用,你以为他会冒这风险?”

说到这,玉随风颇觉有些不解恨,索性起身到厉雷旁边狠狠踹了他一脚,直踹得厉雷跌落在地才肯罢休。饶是如此,玉随风也不肯松口让厉雷起身,只愤愤转身复又坐回软塌之上。

“那李坼是什么人?普天之下有多少李姓人存世?更何况他还是几年前坊间突现的笑罗刹。但是我瞧见他都要留几分心思,就凭你?”玉随风冷眼瞧厉雷,满脸不屑。“你能留命回来算你命大。”

厉雷的脸悄悄暗了下去。

“抓紧给我滚下去,别杵在这碍眼,弄得我心烦。”玉随风没好气道。

厉雷不语,默默起身后做个揖便悄悄退了下去。

等厅里静下来,玉随风泄气般狠狠躺回软塌上,却不经意触动颈间伤处,惹来一阵痛意。玉随风蹩眉,抬手便按上颈子。

李坼那一刺,若再加些须力道便能割断他的血脉,换句话说,若是他有意取人性命,玉随风也没命在这大发脾气。想着自个三招之内便败下阵来,比起这伤,那窝囊气才是玉随风所不忍。念及此,玉随风心下更是窝火,伸手便去摸索旁边酒壶,一抓之下却是个空,这才想起方才发火时早已经将杯壶扫到地上。玉随风愈发恼怒起来。

“厉雷!拿酒进来!”

片刻之后脚步声渐近,玉随风懒得起身,只狠狠扔出话来。

“放下酒就给我滚出去。”

“肝火如此大,也不怕伤了身子。”

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让玉随风猛地僵住了身子。待他回神,人已经一个打挺弹坐起来,只拿眼恨恨盯着来人。

“太阳从北边出来了吗?您这消失多日的贵主居然也肯舍得露面?奴才我是三生有幸才得以瞧见您这龙颜呢。”

“风儿。”那人浅叹一声。“多时不见,你这脾气却是愈发旺盛了。”

“皇上您出来就是为了训斥奴才?”玉随风眯眼,满脸戏谑。“奴才何德何能得此荣幸?需要奴才起身叩拜谢主隆恩吗?”

“怎的还是耍这般孩子脾气?”月楼却也不恼,只微微笑来。“风儿是不欢迎为兄吗?”

“不欢迎!”玉随风恨恨。

“罢了,既然风儿不欢迎,那我这便走就是。”月楼笑笑,当真便折了身向外走去。

玉随风咬紧了唇,一语不发瞧着月楼慢慢移出厅堂。眼见月楼一脚已经踏出门槛,玉随风到底还是忍不住,猛地起身便冲将过去,自月楼身后紧紧箍住他,不忘将自个脸颊狠狠贴上月楼瘦削的脊背。

“该死的,你一走便是三年!这次再走,准备走多久?十年?三十年?还是到死不肯再回来?”

“风儿叫我很为难呢。”月楼也不挣扎,任凭玉随风将自己禁锢。“方才明明是讨厌我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又不舍了?风儿到底是希望我走还是不走?”

“你!”玉随风恼怒,张嘴便狠狠咬下去。

玉随风稍稍矮了月楼几分,这一口下去直咬上月楼的肩头。玉随风丝毫不带怜悯之心,只用尽全身气力来咬,直到嘴间有了股甜腥味还不肯松口,倒是月楼淡淡笑出声来。

“风儿,你这是准备咬下我的肩吗?轻些。”

“我只恨不得一口咬死你。”玉随风含糊不清道。

良久,直咬得嘴关酸楚,玉随风这才恨恨松开嘴,却不肯松开环抱。月楼失笑,欲撑开玉随风的钳制,玉随风在后急促地摇起头来。

“别动,就这样让我再抱一会。”玉随风有些呜咽道。“等我把三年的份抱足了便松开。”

“那怕是到明日此时也不够。”月楼缓缓摇头,到底还是掰开玉随风的手。“风儿,我来,是有些事要与你商讨。”

月楼转身,却冷不丁瞧见玉随风满是哀怆的脸,一时有些意外。玉随风定定瞧着他,只拿手小心附上月楼的脸。

“怎么就瘦成这副模样了?这几年在外就没吃过饱饭吗?”玉随风怔怔道。

月楼笑,任凭玉随风的手在自个脸上游走。“风儿,此次回来,我是准备退位。”

玉随风的手猛地僵住。

“你终于要抛下这江山去陪那个女人?”玉随风大吼。“当初你是费了多少气力才换来这江山?那李家子嗣现在又出现了,对你的江山虎视眈眈!你居然要抛了这一切去陪一个死人?”

“风儿,我苦等这些年不过是为了等怀安与哲儿长大。如今,已经是时候了,自然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月楼淡淡笑道。“你知道,我的心早已不在此地。”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玉随风怒喝一声,本是轻柔附着的手转瞬便化作耳光狠狠甩在月楼脸上。只是,声音响亮了,月楼却知道并没有多少痛意。玉随风到底还是舍不得弄疼他。

“你为了她抛弃一切!江山,子嗣,妻妾!”玉随风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我。”

“有些事,你不懂。”月楼浅笑。“我只要涟儿,今生便足矣。”

“我只知道现在我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玉随风声嘶力竭。

“风儿。”月楼渐渐低下声来,人却也伸手过来将玉随风拉入怀间。玉随风别扭地挣扎几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最终还是紧紧回抱住月楼。

“我知你心中苦。”月楼如同叹息般耳语。“对不起。”

“我不许你走。”玉随风伏在月楼怀间如同孩稚。“我不许你走。小时候你为了我可以手刃皇叔,现在不过求你为我留下,你点头啊。快点点头!我不许你走!”

“就让我自私这一次,可好?”月楼苦笑。

玉随风猛地挣开了月楼的环抱。

“在我拔剑前,滚出去!”玉随风紧紧盯着月楼一字一句道。“否则,我会杀了你。”

良久地对视,月楼终究微叹一声,转了身踏将出去。

玉随风狠狠摔上门。

即便走出去很远,瓷器碎裂的脆响还是轻松传进月楼耳中。月楼苦笑着摇摇头,不曾停下步子。这府邸,算来已经有十多年不曾回来,但府中景致倒是没有多少变化,月楼免不得便寻着记忆朝府中花园走去。当年自己曾移植不少花草过去,这些年不知怎样,多少也该过去看看才是。只是方才换了方向,已然瞧见立在廊柱旁的厉雷。

“奴才叩见皇上。”厉雷道个万福,矮身便要跪拜下去。

“免了吧。这不是宫中,没有那么多的琐碎规矩。”月楼淡淡道。“你来的正好,恰巧有些事要问问你。”

“听主子吩咐。”厉雷站直了身,毕恭毕敬道。

“当年我移来的花草,可好?”月楼笑。

厉雷的脸色登时便僵硬起来。瞧见厉雷这副模样,月楼倒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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