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殇 第一、二章——苏绒烟
苏绒烟  发于:2010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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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小孩,娘丢了。

于是,他找啊找啊找。

可是还没有找到。

后来,大家帮他找啊找。

可是仍旧没有找到。

于是,小孩子哭了。

有个大孩子,很爱小孩子。

有个半大孩,也爱小孩子。

有个小小孩,更爱小孩子。

他们都爱小孩子,都想把自己的宝贝给小孩。

结果

最后

。。。。

第一章

开篇

我叫自福。嗯,是个乞丐。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很久以前曾经做过乞丐。

其实,这不能怨我。你想,有谁愿意做个又脏又臭的乞丐呢?我也不想,可是那会我没办法。家乡闹瘟疫,爹死娘死兄弟姐妹死,按说我也该死,结果偏偏就让我活下来。我还小,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不做乞丐只会被饿死。所以,你瞧,我说过了,做乞丐是出于无奈。否则我打死也不会去讨饭吃。没办法。古语怎么说来着?我想不起上句了,反正就记得一句,人为饭死。

还是那句话,别怨我。我也想文绉绉的说几句古语。可是,一个家人死绝连饭都吃不上的可怜虫,又怎么会有机会学几句古语然后不时拿出来显?只求我说的话能让人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成了。

说到哪了来着?哦,对了,说到我从前是个乞丐。没错了,我是做过乞丐,不过我运气好,只做了三年就改行了。改作下人。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因为我的主子说,在外人面前我是他的贴身小厮,没人时我就是他的幼弟。主子是这么说没错,可咱做人怎么也不能忘本啊。不做乞丐做下人我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还能妄想做主子的弟兄?所以,即便是没人时,我还是坚持称呼主子为主子。主子为着这事跟我提了很多次,可因为我一直坚持,最后他也没辙了,只好随了我去。

那个,好像又说远了。别怨我,我就是这脾性,自娘胎里出来就有这种说话不着边际的毛病,改不了,跟性子一样臭,见谅了。还是转回来说我的主子吧。说起来,第一次见到我家主子,是在我做乞丐的第三个年头,那会我是十二还是十三来着,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大约就是那个年岁。当时我饿了三天了,说是两眼昏花有气无力一点都不为过。人饿了,就得吃东西,这是大实话。我真是饿极了,也就顾不得乞丐的职业道德,跑到人家包子铺里抢了三个包子就跑。对,就是三个。一手拿一个,还有一个当时就塞到嘴里。估计是因为我饿太久了,没多少力气,所以跑了不远就被包子铺的伙计逮住了。想来因着我是个臭乞丐,而且不过是偷他们三个包子,到底也不值当专门把我扭送到官府去。所以那几个伙计便将我摁在地上暴打一顿了事。说实话,他们下手真狠。被踢到肚子时我只觉肚里的五脏庙都扭到了一起,仿佛一张嘴就能吐个一砖半瓦出来。不过,也就是我自己想想而已。因为我在被打时还很没出息的紧咬着那个吞了一半的包子。对了,手里还攥着两个。

那一顿毒打真是有够漫长,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时,有个声音轻轻插了进来。说轻轻,是因为那声音真的很小,还很温柔。我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不是恰当,但那会乍听那个声音时满脑子就这一个念头了,轻轻柔柔的声音,叫人觉得打心里舒服。对了,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就是说声音听起来跟玉一样让人觉得舒服。我说了,我那是是个睁眼瞎子,能知道世上有那么个词来形容声音已经很让我自豪一会了。

咳咳,又扯远了。我想那会我脑子一定是被揍坏了,否则我不会在生死关头还在考虑该用什么词形容那个声音。反正,就是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在我被打个半死的时候插进来,然后救了我一命。那句话,我到死都记得清楚。他说,『请住手。』

多么奇怪呵,一群揍人揍出瘾的家伙,在听到那个声音后,真的就停下手来,然后静静站着等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来。我敢打赌,他们肯定跟我一样,想再听一次那个声音。然后,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

他说,『这儿有一锭银子,应该够买他手中的包子。请你们把这银子带走,别再伤他。』

然后,那几个伙计真的就不再动手。我躺在地上,眼睛被额头上流下的血糊住,只隐约能看到个白色的身影,还是歪的。可是,就算是个模糊的影子,也让我一下子感觉自己似乎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那伙人后来悄悄走了,似乎忘记取走那人手上的银两。不知道他们回去会不会被掌柜的训?不过那跟我没关系。我所关心的是自己的腿有没有断,还能不能坐起身来好好瞧瞧我的救命恩人。别笑我,虽然我是个乞丐,可是救命之恩要拿命回报这事我还是懂的。所以我得快些坐起来好看清救我的人的样貌。其实,我还有个念头,就是自己满脸血污躺在地上,嘴里还塞着半个包子的样让人看起来肯定很挫。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生平第一次为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感到羞愧。说到这,你们肯定会笑,一个乞丐,哪里还有什么羞耻心。我从前也这么认为,可是那会就不那么想了。那个人,在我眼里,当然,那会还是个模糊的影子,却已经高雅圣洁到跟观世音菩萨一般。我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好些,然后至少跟他说声谢谢。

我先从地上爬起来,动了动胳膊腿,还好,胳膊啊腿的都安稳的长在我身上,还能觉得疼,也就是没事了。然后从嘴里拿出那半个包子。不要怀疑,我就是能一手拿一个半包子。完了再用手背使劲搓了下眼,把眼里的血水都揉出来。一会之后,我就能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了。瞧见他,我一愣。真的,我真的愣住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个看起来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哥。可是,有那么一会我又有些犹豫,因为他长得很好看,还穿了件白衣。即便站在这脏兮兮的地方,他的白衣还是一尘不染。这些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总觉得他是个女娃,偷偷穿了兄长的衣服跑出来玩。但是之前已经听过他的声音,所以我还能确定,他是个男的。一个生的比女娃还要好看的男的,跟我一样。所以,我很没出息的盯着他的脸开始愣神。

『你还好吗?』他轻轻问道,然后朝我慢慢伸出手来。

我低头看看自个还紧攥着包子的手。黑黑的手,指缝里满是污垢。不过攥了半晌的包子,上面都有黑漆漆的指印。我脸红了,悄悄把手藏到了身后。我怕握住他的手后会把他的手弄脏,就像弄脏我手里的两个白面做的包子。他也不介意,只笑笑,然后把那些人没来得及拿走的银子塞到我的怀里,还顺便帮我掸了下衣服上,不对,应该叫挂在身上的两块破布上的尘土。

『我出来只带了这些银两,很抱歉。』他歉意一笑。

听着他的声音,我又开始出神。我想我是疯了,居然会对自己恩人的声音着迷,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意识到这点,我吓得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开口说谢谢。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他定定望着我。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只能慢慢低下头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说话。』他笑了笑。『你伤的厉害,去看看大夫吧。以后小心些,别再被人逮到了。』

我的恩人,对我这个乞丐说完关心的话后便慢慢朝前走去。他经过我的身侧时,我居然嗅到一股子香味,像是奶香味。这么一想,我的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我生平第一次开始唾弃自己的无用。慢慢抬头,只瞧着他,我的恩人,渐渐远去。心下便有了冲动,我做了自己这辈子最疯狂也是最正确的一件事。

『你,能不能带我走?』

我的恩人停下来,然后转回身来。他笑。

『原来你会说话。可是,为什么要跟着我呢?我连自己要去向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能带着你?』

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他虽然一直带着微笑,其实不然。那笑不过是因着他说话时眉眼间的细微动作叫人觉得他在笑。若是你仔细去看,会发现他那深得像水潭的眼更像是在哭。我忽地就对我的恩人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胸膛里靠近左边的地方在一突一突的动,让人难受。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种感觉是心痛。不过,那会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臭乞丐,当然不会知道这种事。我只是鼓足了勇气,然后正对上他的眼。

我说,『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在你身边服侍你。』

『真的要跟我一起走吗?』他慢慢垂下眼。

我努力点头。

『好吧,那你就随我来吧。等哪天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了,就走吧。』他淡淡道。

我努力摇头。

他又笑了。虽然,还是那种让人误以为他在笑的神情。可是,我还是觉得开心。因为,能让我追随在这样一个如同神诋般的人儿身侧,该是我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啊。

从那以后,他便成了我的主子。

我的主子,叫忘安。跟人一样,是个叫人一听便再也忘不掉的存在。主子问我的名字,我不好意思的支吾了半天才说,自福。我以为主子会笑我,没想到主子听到后,只是无言的望着天空半晌,脸上又露出那种让我胸膛左侧一突一突的神情。我也随着他的样子抬头看天,可是除了偶尔飘过的云彩,我什么都没瞧见。后来,主子就轻叹了一声。

『自福,是自求多福吗?多叫人难捱。以后,你唤作子夫,可好?』

我当然是忙不迭点头。自福,子夫,听起来一样,可是子夫多么文绉绉啊,我当然是欣喜不已。当然,也就更加坚定了要与主子相随的念头,随一辈子,然后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要随着主子。

可是,我没有那么大的福分。

或许是我奢求的太多,又或许是我忘了自己本身是个乞丐,只能随遇而安,不能贪求太多。我连一辈子都没有追随完,就跟我那如同天人的主子分开了。

就像我到死不会忘记第一次听到主子的声音一样,到死我也不会忘记离开主子那天,主子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那时候,我已经学会很多的文绉绉的词,我知道该用哪个词来形容主子的笑。

那笑,已然倾城。

第一节

三伏天,总是教人难捱。

天热,吹起的风也燥人得很。天地间似乎都在烧,鼓动的热气隐约都能瞧见,即便躲在阴凉处,仍旧止不住的是绵绵不断涌出的汗液。热,热得让人呼天喊地,热得让人误以为天上还有九个太阳。

『娘的,这么热的天,还叫不叫人活?凉茶都能煮蛋。』

路边凉棚下,摆个茶摊的中年汉子低声咒骂道。

远处忽地传来马蹄声,汉子不觉便扭头去看。透过那快要沸了的空气看人都觉影影绰绰。随着马蹄声的渐渐逼近,汉子到底还是看清了来人。是个精瘦细小的男人,却是骑着匹高头骏马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怪异。待那骑马之人到茶棚前停下时,汉子这才看清,那马儿生得也是怪异。通体雪白,一双眼却是赤红。许是赶了很久的路,一身漂亮的毛皮这会也显得有些黯淡无光。男人自马上跳下来,激起一地尘土。男人先回看了一眼,抹了一把脸后径自走到男人的凉棚下坐定。凉棚里,汉子忽地觉得有些凉意。汉子奇怪不已,抬头看凉棚外,还是能看到快要烧着的空气,漂亮的马儿懒洋洋的间或打个响鼻。汉子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热糊涂了。

『来杯凉茶。』男人冷冷开口,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尖细。

汉子一愣,想来也是有些吃惊,继而反应过来。他知道为何自己那会觉得棚子里有些凉意了。是这个怪异的男人让自个觉得不舒坦。汉子忽然觉得还不如呆在外面被这伏天烤着来得舒坦。但是汉子没敢多说话,只痛快翻开只碗倒满凉茶给男人递过去,他只想盼着这男人快些喝完茶然后走人。汉子有些兴奋,或者是恐惧?倒茶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茶水撒了不少,还有些许溅到自个手上。汉子总觉那凉茶有些烫手。

『这热得像煮开的茶也敢称凉茶?』男人眯起了眼,声音愈发尖细。

汉子有些生气。天热,本来心里就燥,被男人这么一挤兑,火气便蹭得一声冒上来,也顾不得先前对男人的顾虑,嗓门一粗,脖颈一梗,话便冲了许多。

『这能烤死人的天气,有口水喝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的讲究?不愿喝就换别家,别从我这找不痛快。』

男人倒也不再计较,从怀里掏出两枚铜板扔进方才喝茶海碗便欲转身出茶棚。汉子却是不依。

『客官,慢着。就这两枚铜板您就想换我这一海碗的凉茶?』

『你的意思是这两枚板子太少?』男人冷笑。『那换你这一碗茶要多少银两才够?』

汉子伸出一根手指来比划了一下。『一两银子。』

男人笑了。『我身上只有这两枚铜板。』

汉子的火气似乎烧得更旺了。汉子自个也奇怪,今天怎的就这么爱撒火。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话已经先冲出了口。『少一个子也不成。』

『那好吧。』男人微微一叹。

汉子一直紧盯着男人的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也不知自己为何在平素只收一个铜板的凉茶上与眼前这个怪异的男人较劲。他只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拿到男人的一两银子。他想,等拿到银子了就赶紧回家,最近都不出来摆摊卖茶了。这天热得邪乎,呆在这总归叫人不舒服。而且,一两银子换一千个铜板,换句话说,他等于已经卖了一千碗凉茶。这些钱足够让他心安理得的休息到出了伏天。汉子有些迫不及待了。

男人的手慢慢探入怀中,汉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汉子忽然发觉男人在自个眼中换了个姿势。男人的眉啊眼啊脸的全都歪了,不对,应该是身子歪了。汉子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只泄出一口气来。汉子的余光瞥见了近在咫尺的尘土,隐隐还冒着热气。汉子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男人的身子歪了,是自己的脑袋掉到了地上。

『别人要我杀一个人,佣金要一百两黄金。今天因为喝了你半碗茶,我杀一个人只要一两银子便好。你赚到了。』

汉子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男人转身出了茶棚,翻身上马,甩鞭扬尘而去。已经有些龟裂的大地扬起一阵黄尘烟。等烟散去,一切归于平静。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茶棚,一具没了脑袋的躯体,半桶似乎冒着热气的凉茶。

今个天真的很热。

两个时辰后,一辆马车慢慢驶了过来。车辕上坐着个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不时扬鞭催促马儿快些赶路。只是这会刚过晌午,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马走得乏困,赶车的男子那鞭子也扬得不那么瓷实。马车渐渐靠近茶棚,最后在距茶棚三步之遥处停住。赶车的男子拉住了缰绳,翻身便跳下马车来。这会已经能瞧清男子的模样。比起之前来过的男人,这次来的至多算是个刚刚行过成人礼的小哥。一头青丝紧紧盘在脑门上做了个鬏子,比之前的男人要高出许多。脸生得白净,一双大眼滴溜滴溜地转,满是一副机灵样。只是多少还有些稚气未脱。小哥踏进茶棚左右环看了一下,一眼先望见敞开着的水桶,禁不住便喜上眉梢,慌张扑过去,也顾不得倒在碗里,直接拿水瓢舀起来便喝。瞧他那渴饮的模样,想来已经有些时候没喝口水。一瓢热茶下去,小哥白净的额上已经出了密实一层细汗。他满不在乎地撩起袖子擦了下额头,唇角扬起,双眼眯成了两道缝。

『舒坦。』小哥长长舒了口气。

等他喝痛快了,也不急着走,转身在旁边石台上翻开只碗,先小心在衣衫上擦了一下,仍旧拿起水瓢舀起一瓢热茶,再慢慢地倒进去。倒好了,便像捧着个宝贝般小心翼翼地向茶棚外走。走了两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将手里的碗抛了出去。

『搞什么?』小哥嘟囔了一声。

等小哥低下头来看,却是圆滚滚一颗脑袋,七窍流出的血已经干了,黏糊糊的把脑袋上的几个洞都堵个严实。小哥若有所思回头去看放着茶碗的石台,才发现那边早有一具无头的躯体倒在地上,只是那会他只顾着喝茶,哪有心思看看身边地下。

『你是这茶棚的主家?』小哥自言自语道。『我不过喝了你两瓢茶水没有付账,你死都死了,还有什么不好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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