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殇 第一、二章——苏绒烟
苏绒烟  发于:2010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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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房内重新静下来,男人几乎在同时便将脸上长久不退的笑意敛了去,再开口时,本有些懒散的嗓音已然被凌厉的气势取代。

“我要你帮我找两个人。”

“无聊。”霓裳鼻间又哼一气,人也索性翻身躺下,只拿背对着男人。“要找人自己去找,别烦我睡觉。”

“如果不是找不到,我也不会费劲周折来这寻你。”男人唇角轻扬,伸手便提起桌上的酒壶浅饮一口。“普天之下,能找到他踪迹的,也只有你。”

“你有没有搞错!”霓裳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坐起来,拿指对着男人的脸遥遥便戳点。“我一个青楼女……男子,哪里来那么大本领去找人?更何况那人还是你自己都找不到的?”

“若是连找个人这种事你都办不到,那这些年你的逍遥山庄是怎么建起来的?”男人眯眼,满脸的玩味。“靠搜集情报赚取佣金的山庄若是没了消息来源,何以维持?难不成你这山庄是凭空冒出来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霓裳撇嘴。

“无妨。”男人轻笑,但霓裳就是知道,他是嘲笑。想到这,霓裳更是憋了半肚子的火气。

“只要你能帮我找到那个人,要什么都可以。”男人接口。

“你有完没完!”霓裳火大。“搞不懂你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不要我陪也就罢了,好端端得让我帮你找人,我哪里知道那些该死的人藏在哪!”

“是吗?”男人笑,仰头喝尽壶中物后方才慢慢开口。“不知道逍遥山庄的琉璃砖瓦抵不抵得住火硝油?十桶不成,不知二十桶可是够了?”

“你!”

霓裳再也忍不下去,蓦地起身后怒气冲冲扑到男人身前,伸手就抓起男人的衣襟恶语相向。

“姓玉的我警告你,敢烧了我的庄子我跟你没完!”

“难得,肯承认自个身份了。”男人微微笑,丝毫不在意霓裳的狂吠。“我只是疑问,还没真个想着动手。好端端的庄子烧了,我也心疼。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哼。”霓裳恨恨放开男人,一屁股坐在桌上,也不管那些个碗碟里装的是什么,只拿起食箸便是一阵猛戳。“最好让我找到一具尸首,那样才解恨。”

“东西是用来吃的,不是戳的。”男人好心提醒。“不过你也不错,居然轻松就能猜到我的身份。”

“彻,少自以为是。”霓裳抬头便是一双白眼扔将过来。“世上有几个人会奢侈到拿龙涎香来熏衣服?更何况那还不是普通人家可以用的东西。”

“若是喜欢,回头让长青给你送来几箱。”男人静静道。

闻言,霓裳猛地抬头,脸上笑容也是古古怪怪。男人面色不变,只与他对视,良久,霓裳还是先败下阵来,狼狈地将视线跳开。饶是如此,嘴上却不曾吃一点亏处。

“找人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男人做个请的手势。

“你。”霓裳吃吃笑起来。

男人倒也不恼,仍旧摆出温文无害的笑,只是这会那笑看上去多了些嘲弄?霓裳略微挑眉,嘴上不说,心间却也忍不住犯了嘀咕,倒稍微收了些轻浮。

“只怕你不会轻易得到我这个奖赏。”男人笑道,手顺势冲天一指。“要你找的,是家里那位主。他不会轻易消失,但若消失,又绝不会叫人寻到。如此,你还敢大言不惭要我做奖赏吗?”

霓裳张大了嘴。

“你让我找你家老爷子?开什么玩笑!九五之尊若是不见了踪影,那些个侍卫还不把国内翻遍,用得着我这乡野之人插一脚吗?”霓裳头摇得夸张。“你玩我。”

“没有。”男人也摇头。“他不是失踪,而是习惯性得消失一段时间。宫闱内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自是无需大费周章四处寻觅。然,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不懂。也懒得懂。”霓裳撇嘴。

“这次,他消失了半年有余。偶尔会有信函送回,但那信函是从何处送出根本无从得知。我要你做的,便是找出他停歇之处,然后告知我。最主要的,这件事不容第三人知。”男人轻捻下颌,一副了然神情。“只要你能办到,重赏。”

“成交。”这次,霓裳倒是答得爽快,顺带脸上的笑容也毫不吝啬大大放送。“在我找到人之前,我要你日日来这点我的牌,陪我好生乐一番。”

“成交。”男人微微一笑。

“门在那,不送。”交易达成,霓裳立刻露出一副倦怠模样,夸张地打个呵欠后懒懒起身回到床榻前。“若是想留下来过夜,我也不反对。”

男人但笑不语,只款款起身离去。待房内重新静下来,霓裳浅叹一声,葱指不觉覆上唇边,一丝嗔笑也随之溢出喉间来。

“玉哲儿,你跑不掉的。”

第十节

夜里还有点阴天的感觉,不曾想到了日间又是烈日高照。甫到晌午时分,已经热得有些过分,炙热的空气似乎要煮开一般。街上只有三两的路人来往,无一不是低头急急赶路,唯恐走慢了会叫这烈日灼伤。

天香斋内。

路上行人虽少,但这酒楼里却是人头济济。肩头搭块大汗巾的小二哥举着个偌大的铜嘴壶不停穿梭于店中,半晌不得歇息。一袭酱色粗布衫子早已经被汗浸透,就连卷起的袖口也被汗浸成了深色。饶是如此,小二哥在百忙中还不忘偷瞥一眼临窗而坐的人儿。是个着白衫的男人,简单的衣裳,只在边角滚了一趟了金边,但显然是上等料子,绝非普通百姓所能穿戴。一头青丝用玉簪简单盘起,露出光洁的前额。面貌却是生得俊秀,但又隐隐透出一股子威严。

小二哥有些好奇,也有些奇怪。自打那男人进了店坐下,竟是两个时辰不曾挪地,不用膳,也不起离,只对着一壶香片自斟自饮,似乎这炎热与他毫无关系。眼瞧着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小二哥忍不住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将掌柜的私藏的龙雾当作散茶沏给了那男人。

直至正午时分,店里人明显多了起来,小二哥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也终究没法再分神去偷瞄那男人。也就在小二哥忙前忙后时,一个彪形大汉慢慢上了楼,径自走到男人身边站定,满脸恭敬。

“爷。”汉子低低唤了一声。

男人缓缓抬头,状若无意般看了汉子一眼后复又扭头看向了窗外。

“二爷不在,我便将密函交给了拂主子。”汉子低低道。“二爷似乎回了西府。”

男人微微颔首。

“方才……”汉子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男人终于轻声开口,只是人并没有转身过来看着汉子。

“回来的路上,我瞧见少爷了。”汉子稍稍停顿道。

“哦?”男人轻挑眉。

“我是看着他进了二爷的楼子后才折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带那长随。”

“厉霆。”男人却是轻轻开了口。“这半年一直没有回去,该想含竹了吧?”

难得,汉子竟是面上一红。

“那边没有什么紧要事了。你暂且回去陪她住一阵。”

“爷,不用。”汉子摇头。

“你回去,不只要陪,还要看着二少爷。”男人慢慢放下手间杯盏,人也兀自收了视线回来。“那信函一开,便会生出诸多事端。派你回去看着我才放心。”

眼见自家主子心意已决,汉子也不便再争竞些什么,唯有默默点头。

“是,爷。”

汉子应声后,男人便缓缓起身离去。恰巧小二哥从旁经过,正好与男人打个照面。待男人走出了天香斋,那小二哥还愣愣站着朝男人离去的方向出神,而鼻间也净是男人经过后留下的气味,一股清淡的药香味。小二哥忍不住便使劲吸吸鼻子嗅了一番。

听风楼内。

熏香,酒香,脂粉香,再加上飘渺琴音中偶尔轻微的杯盏相碰声,怎么看端得都是一副良辰美景。偏偏突兀一声刺耳的破音,再加之香炉被狠狠扔到地上发出的闷响,硬是将这大好气氛毁个干净彻底。本坐在窗边自斟自饮的男人慢慢眯起眼,唇上挑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

“怎么,不喜欢龙涎的香气?”

“玉哲儿!”霓裳抓紧了琴弦,咬牙切齿。“你别欺人太甚。”

“哦?此话怎讲?”玉哲儿笑笑,索性放下手中琼觞,挺直了身子正对上霓裳怒意满布的眸子。“今儿个我可是不曾说过一个字,何来欺人?还是说,你嫌弃我派长青送来的龙涎分量不够多?”

“你也知道自个整夜没说一个字?”霓裳愈发气恼。“来了这半日,你除了喝酒还是喝酒!我让你来是陪我,不是找根木头来听我奏琴。”

“那是我的不是了。”玉哲儿耸耸肩,顺手再满一杯。“你的琴奏得很棒,我应该早些说点夸赞之词才对。”

“你!”

霓裳气急,偏偏除了个你字再也说不出其他,只能将满腔怒意发泄在手边古琴之上。抓扯琴弦的葱指恨恨一扯,琴弦应身而断。霓裳冷哼一声,拂袖便将古琴甩到地上,再不多看一眼。

“明个我让长青再送只古琴过来。”玉哲儿不以为意。“宫里不缺这些个东西。还喜欢什么乐器?我让长青一并送来。”

“滚!”霓裳恨恨骂一声,起身便回床上重重躺下。只是心下积着的火气弄得他怎么也躺不住,霓裳索性重新爬起来,脸色阴沉地坐到桌边,抓过玉哲儿面前的玉壶仰头便喝。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我明个夜里再来。”玉哲儿笑,起身便朝外走去。

“不想听听今个日里我手下送回的消息?”霓裳冷笑。

一句话成功将玉哲儿踏出一半的步子收住。玉哲儿慢慢转身,虽没有喜形于色,但唇边加深的笑意到底泄露了他现下的好心情。瞧着那刺眼的笑,霓裳心里又是一阵憋闷。

“不过方十日,你便能打探到,倒也不枉你这天下第一听的名号。“

说这话时玉哲儿的脸上露出打自心下涌出的笑意,而那夸赞自然也是出自真心。殊不知正是他的这番真心夸赞让霓裳真个动怒起来。但那霓裳也不是平庸之辈,真的动怒了,脸上反倒开始笑将起来,将所有的心思藏得严实。

“那你何不坐下边饮着水酒边听听看我这打探来的消息可曾和了你的心意?”霓裳懒懒一笑道。

玉哲儿也不推辞,兀自回到桌边坐定。霓裳顺手将面前的玉壶递给他,他也不推辞,接过来便仰头倾灌,着实洒脱得很。眼瞧着玉哲儿喝得瓷实,霓裳愈发笑得欢畅。

“那时以你陪我为条件来交换二人的消息,你应得痛快。这十日里,你倒也守诺,夜夜来此相陪,不仅送来大堆奇珍异宝,还处处忍让我的脾气。殊不知你这样伤人最甚。”霓裳作势一叹,人也缓缓趴在桌边,一只手无聊把玩桌上的竹筷。“我要的是你真心相陪,而非拿具空空躯壳和一堆无趣的珠子香料放在我房里做摆设。你人是在这,可那心根本就不曾来过。”

“只要我到这,便是应了诺,你可做不得悔。”玉哲儿笑。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霓裳抬头略带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我改主意了。”

瞧着霓裳笑得有些莫明的脸,玉哲儿慢慢眯起眼来。本来便清楚不能轻易得到他的消息,只是这会眼见霓裳眼中的算计,玉哲儿忍不住便收了些懒散与醉意,而心下那股子渐渐明显的燥热让他更有些明了。

“你想要什么?”

“你。”霓裳起身,人径自越过桌子走到玉哲儿身前,矮身的同时整个人已经跌坐在他膝上,柔若无骨的双臂也如水蛇般缠上玉哲儿的颈子。“我要你。实实在在的你,连同你的心一并给我。”

“你的要求未免有些强人所难。”玉哲儿有些恼,抬手便欲将霓裳攀附在自个颈子上的手臂推开,哪知一推之下,竟是动也不动。玉哲儿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用的什么药。”

“呀,这么快就有感觉了?”霓裳作势惊讶嚷道。“良辰美景啊。可是我特意从妈妈那讨来的。刚刚放在酒里时我怕分量不够还多放了些呢。”

“连这种小人伎俩都用上,看来你也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对我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玉哲儿嘲弄道。

“你!”霓裳又是一阵憋闷。“随便你怎么讥讽,只要能让你乖乖爬上我的床,做一次小人又何妨。”

说着,霓裳慢慢凑到玉哲儿唇边,却又不肯实实触碰,只是间或轻触,连带溢出唇边的嗓音也跟着蛊惑起来。

“我放下身段来百般逗引你,你却始终不曾将我放在眼里。越是如此,我更是要将你拉上我的床,先占了你的人,再占你的心。这辈子我偏偏就是吃定你,玉哲儿。你落在我的手里就别想着再逃。”

“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玉哲儿突兀开口。

“什么?”霓裳稍愣。

“我不要的东西,别人却强加于我。”玉哲儿浅笑。

“你把我当东西?”霓裳睁园了眼。“你就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有。”玉哲儿这次倒是答得爽快。“我对你知道的消息兴趣十足。”

“是吗?”霓裳邪邪笑将起来。“要告诉你的消息就是,没有任何消息。而你,喝了这酒,今夜若不好生宣泄,恐怕会被自个的心火烧死。”

闻言,本是静坐的玉哲儿突然猛地起身,霓裳猝不及防,身子被狠狠摔到地上。这一摔有些狠了,直摔得霓裳呲牙咧嘴,脸上更添几分怒意。

“既然如此,我也无需再忌惮什么了。”玉哲儿笑。

他笑得自然,也极是开心,只是看在霓裳眼里,竟有些毛骨悚然之感。还不曾等他多想,玉哲儿已经一个俯身下来,狠狠衔住他的唇。

这一吻,狂野又带着浓重的侵略性。玉哲儿狠狠噬咬,侵占,仿佛要把霓裳嚼碎了吞入腹中。唇齿相撞间,霓裳也跟着兴奋起来,不由自主努力迎合玉哲儿。不多时,两人的唇齿间已经多了些血腥味。

“味道如何?”唇齿稍稍离开的间隙,玉哲儿略带模糊地询问。

“你很棒。”霓裳断断续续地喘息道。

闻言,玉哲儿慢慢离了霓裳的唇直起身来。霓裳不解,追着玉哲儿欲再来一番云雨。玉哲儿不过轻轻伸手过来压住霓裳欲起的身子,一指压在唇边做噤声状。

“只要是玉家人,即便自小不曾习武,照样会有一身自保的本事。你可知是什么?”

“什么?”霓裳有些诧异。

“毒。”玉哲儿难得温柔轻抚霓裳的脸。“自出生后便喂食的毒,玉家世代相传之物。食毒者只是令全身血液充满毒素,自身无碍。但若拿自个的血喂给外人,死的只能是那个尝过毒血滋味的人。”

“你要杀我?”霓裳慢慢睁大了眼。

“方才还有半截话没有告诉你。”玉哲儿收回手,顺势擦去唇角残余的血渍。

“对于强逼我收纳的东西,我只能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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