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圣堂
圣堂  发于:2010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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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放就是走了,他辞了PINK BALL的工作,一个人走了,他也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去哪儿,

然后一下子就是整整两年销声匿迹。
后来,在珺玮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他这样告诉秦通:“我们俩是在高二的时候确定的关系

,在这之前,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但提出要正式交往的人是我。我喜欢他,喜欢到发疯,

但我就是……我就是和他发展不到最后阶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忘不了我们

都是男的吧,这就叫生理排斥吧。我知道,他已经受不了了,那种只能相互自慰的模拟性爱

他早就烦了。”
想到这儿,秦通紧紧地闭了眼,他不愿想起珺玮那些赤裸裸的语言,以及当时他那红肿的眼

。但他的大脑就是不受控制,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思绪不停地奔驰,这让秦通愈发地烦躁不

安。
“自从我上了大学后,我们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他谈的全是他那个世界的事儿,我说的也

都是圣堂师大的事,根本没有交集。他明显地越来越容易发脾气了。沈放有一个朋友,叫杭

苇,是个唱歌的,他跟一个中医大学毕业的人交往得挺好,可最终还是没到一年就分手了,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倒是相互吸引,可毕竟长不了啊。我现在才明白。”珺玮曾这样说,之后

便是再次的泪下,“明白了也晚了,他当初那么疼我,可怎么就说掰就掰了呢?!”
想到这儿,秦通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觉得自己已经把珺玮和沈放的事看得太重了。当初刚

刚知道他们的关系时,秦通还认为这些无关他的痛痒,可几年过去了,他越发在乎这二人的

事情。他清楚,自己写同志小说几乎可以说完全是由于珺玮和沈放的影响。他也想过收手,

可笔就是停不下来,一直到小说出版。
大二结束时,秦通终于退了学,他永远忘不了自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珺玮的表情,那种看

似无所谓,可眼底却满是惶恐和无助的表情。那时,他刚刚和沈放分手。秦通沉默了好半天

,终于将背起的背包又摘了下来,他开口:“要不,你上我那儿住去吧。物业管理费和水电

费什么的都是从我爸妈留的财产里出,你不用花一分钱。我也住惯了宿舍了,突然一个人住

也不习惯。”秦通只得这样说,他一向心软,他受不了珺玮浸透了哀伤的眼神。
从那之后,秦通那大得有如小城堡似的家中,便多了一个清瘦的身影,一个总是在洗衣服、

洗床单、打扫房间的身影。
大学四年是一闪即逝的,好象在忙乱中,不知不觉已耗尽了四个年头。这四年里,夏童不停

地换着男朋友,不停地追寻新的恋情。秦通先是无为地度过了一半大学生涯,然后便开始独

立创作。珺玮呢,恐怕是经历了一次沉重的打击吧。当初沈放一直是他的依靠,沈放一走,

他又能依靠谁呢?想必只能靠自己了。而秦通对他的帮助,应该也是不能忽视的吧。
黑暗中,秦通弹了弹烟灰,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把烟灰弹到地上还是弹到身上了。唉,随它去

吧。秦通苦笑着又继续吸着已短短的烟。
沈放曾说过,当初珺玮被送近孤儿院时,好多孩子都欺负他,因为他又瘦弱又苍白,一副格

外懦弱的样子。他被别的孩子嘲笑、丢石子甚至往那干枯发黄的头发上粘蜘蛛网。沈放终于

看不下去而替珺玮打了一回架。
“从今以后不管谁欺负你,你都得还手,懂吗?!”打完架之后的沈放抹了一把脸上的土,

这样对珺玮大声说。
后来,沈放被老师训了一通,因为他打得三个孩子流了血;后来,就再没人敢招惹珺玮了,

因为有沈放护着他;再后来,珺玮便紧紧跟着沈放了,因为那是第一个保护了他的人。
小鸡刚从蛋壳中孵出来时,认定第一个保护它们的便是母亲,不管对方是母鸡还是人类。珺

玮被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救了他的是沈放,他怎么能不认定沈放是他最可信赖的人呢?更

何况刚刚失掉了真实记忆的珺玮正如才破壳而出的小鸡一样啊。那时的他是纯白的,而沈放

,正是给他的纯白甩上第一抹浓墨重彩的人。
秦通又想起那一通录音电话来了,自从在写作界小有名气之后,秦通开始接到一些骚扰电话

。他知道,这和他写同志小说有直接关系。后来,他便换了录音电话,也正是这个录音电话

,传出了珺玮已久违了两年的沈放的声音。
难道同性之间真的可以有那样强烈的情感吗?就连本身就在写着同性间爱情的秦通也不明白


“我说我爱他的时候,他从来不说他爱我,连一句‘我也是’都没有。看来他在给自己留后

路。我那天问他:‘你爱过我吗?’他才说:‘同性之间哪儿有什么爱情,只要感觉好就相

处下去,腻了就散了呗。’我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我还真以为自己把他给迷住了,结果是

我自己在那儿陶醉,他可一直清醒得很!”在好多天过后,珺玮谈到和沈放分手的那天时这

样说过,“可他以前那么护着我,我怎么使性子他都让着我,就算有时候吵起来,我给他一

个耳光他都不还手。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秦通曾去过PINK
BALL酒吧,在那儿,他见到了出双入对的男人们,在他们当中,有的很像情侣,有的,则明

显地只是在找性伴。秦通觉得触目惊心,不是因为看到他们亲热的动作,而是因为看到他们

茫然的眼神。无论是极像情侣的,还是只是在找乐子的,他们的眼神中都有着或多或少、或

深或浅、或浓重或淡薄的茫然。那是一种徘徊在社会边缘的人们独有的茫然;叛逆社会常纲

和传统伦理的人们独有的茫然;不知未来如何,不知会有何结果的人们独有的茫然。这种茫

然让秦通甚至有些害怕了,当时他觉得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这感觉霸占了他的每一条神

经,即使是酒吧内柔美至极的音乐也难以缓解。
秦通还记得夏童在得知他写同志小说时说过的话:“你不怕自己也变成同志吗?还去那种酒

吧找灵感,一旦陷进去可就拔不出来了。和同志接触太多了,如果不能保持冷静,恐怕会受

到感染的。我并不歧视他们,毕竟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权利,只不过性取向不同罢了。

但我还是劝你一句,永远保持中间立场太难了,你要不就回到传统道德这边来,要不就很可

能走到那边去。”
这一番话秦通印象很深,他很庆幸自己仍站在中间立场。虽然身子在这边,但却在讲着那边

的故事,这就是他现在的状况。
夏童并不知道沈放和欧阳珺玮的事,秦通决定永远不告诉她,因为他不知道一旦夏童听说了

这一切会怎么想,更何况他答应过,不向别人说出沈放和珺玮的关系。
时钟的夜光指针缓缓移动着,已经凌晨一点了,秦通已忘了自己已经吸了多少根烟了,他只

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仍没有睡意。
无数的旧日残像在他脑中盘旋,他甚至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母,那是一对和善的夫妻,一对虽

然富有却不能生育的夫妻。他们临走前留下的财产足够秦通花上个十年,再加上那幢大房子

,那辆豪华车,那个有着游泳池的庭院,那时他恐怕是全圣堂最富有的大学生了。
在出国定居之前,他们和秦通结束了收养关系,因为他们意识到,不管怎么说,秦通的身体

里没有他们的血脉沿袭,更何况收养他时,秦通已十岁,一个已经记事了的孩子,想让他从

心里认可这对与他毫无血缘的夫妻为父母恐怕已太晚了。可当初他们又是为什么收养了他呢

?那时孤儿院里明明还有小婴儿啊。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就在视线交汇的刹那,便注定了

整整九年的缘,虽然只有九年,却格外值得珍藏和回味。即便现在,他提起养父母时,仍称

他们“爸”、“妈”。
“唉,也许我要是在记事之前就让他们收养就好了。”秦通念叨着。
说到缘,他又思绪纷飞了,二丫头曾因为母亲是佣人而不服气地对秦通说过最讨厌有钱人,

可她的财迷性格却注定了她要嫁给那个富家少爷,就算这其中有和家里闹矛盾,赌气的因素

,但他们的一拍即合,能说不是一种缘分吗?
沈放和珺玮相遇,相识,走到一起,直至分手,耗费了十个年头,这也是缘吧。现在,这缘

在断了两年后又要重续了吗?还是说,这缘分根本就不曾断过呢?
一阵灼烧的疼痛让秦通一下子从神游中惊醒,他无意中把烟灰弹落在自己只穿着短裤的腿上

,一小点火星烫得他猛地坐了起来。再看夜光的挂钟指针时,已是将近两点了。他捻灭了烟

,站起身,在屋里缓缓踱着步,一直走到窗前。透过被珺玮擦得一尘不染的大落地窗,秦通

看见了浓黑的夜空中,那一弯散射着银色微弱光芒的瘦瘦的月亮。
*    *    *    *    *
——2002年8月9日 7:36——
桌子上已摆好了做好的早餐,秦通为珺倒好一杯牛奶后,准备去叫他起床,可还没走到他门

口,门就一下子开了。
“嗨,起来了?”秦通看着头发凌乱,眼袋发青的珺玮,脸上努力不露出担忧的表情。
“嗯。”短短地应了一声之后,珺玮揉着眼睛向浴室走去。
十几分钟后,珺玮擦着头发走了出来,他腰间只围了一条浴巾,上半身和腿都裸露着。由于

瘦,他无论是前面的锁骨还是背后的肩胛骨都很明显。那白皙的肌肤上还沾着水滴。右眼下

的一颗红痣在洗过澡后似乎更显得红了。
秦通看着他走回卧室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出来,此时珺玮已恢复了些精神,梳好的头发也让

他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坐在餐桌前,珺玮终于缓缓开口:“你昨天差不多一宿没睡吧?”
“你怎么知道?”秦通一惊。
“我一直到三点多才睡着,那时候我还听见你在门厅走来走去的。”端起牛奶杯子,他喝了

一大口,“你眼圈都黑了,怎么了?因为什么睡不着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沈放那个电话吧,而且你昨天又那样。”秦通尽量保持镇定,他

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蛋炒饭送进嘴里,然后,他看向珺玮红红的眼,“你昨儿晚上又哭了吧

?瞧眼睛红的。”
“就跟你第一次送我生日礼物的那只兔子似的吧?”珺玮苦涩地笑了,随即问道,“你还记

得你那时侯送沈放的是什么吗?”
“记得,是手摇式八音盒。”
“那送给夏童的呢?”
“是……水晶海豚雕像。”
“夏童送给我的是什么?”
“是景泰蓝的像框吧?”
“那她送给你的呢?”
“是世界钢琴曲名家名曲的一套磁带。”秦通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一问一答了,他在珺玮又要

开口提问之前便抢先说道,“你怎么了?问这些干吗?”
珺玮沉吟了片刻,然后将湿漉漉的头发尽量向脑后拢,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似是自言自语地

说着:“沈放那年送我的是一部手机,是当时最流行的那种机型,我不知道他是饿了多少顿

饭,少买了多少自己必须的东西才把这笔钱省出来的。虽然现在早就不时兴这种手机了,连

这种手机的配件都买不着了,可我还是一直没换。不是因为我换不起,我现在完全可以买个

新的,功能又多,又便宜,还时尚。为什么我一直留着它你知道吗?因为我舍不得换,这是

沈放送的,我根本舍不得换,就算它现在再过时我也舍不得。”
秦通已经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放下勺子,推开面前的碗,将双肘撑在红木的圆形餐

桌上。他看见珺玮似乎又要哭了。
“昨天我想了多半宿,最后还是想通了。这次沈放要是只是为了叙叙旧,我就跟他叙这个旧

。要是他想和我重新来过……”说到这儿,珺玮的眼泪终于又掉下来了,“要是他真想那样

,我就跟他走。我已经在你这儿住了两年了,就算前一阵子谣言那么多我都没想要回避一下

,因为我除了你这儿没别的地方可去而且我也早就习惯和别人同住了,从小就这样。但现在

不一样了,要是沈放是回来和我复合的,我一定得跟他走,我不能再在你这儿住下去了,我

实在是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
“我又没赶你走,你说这个干吗?”珺玮的话让秦通有些急了。
“我知道你不会赶我走,就算你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会这么说。秦通,你真好,我是打心

眼儿里觉得你好。可我……就是……”珺玮擦去眼泪,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可我就是喜

欢沈放,我还是想跟他在一块儿,真的。可能你一辈子也不明白,但我喜欢沈放真的已经到

了快要疯了的地步了。要是所有人都欺负你,只有一个人护着你,那你是不是就会死了心地

跟定他了?我小时侯就是这样,现在虽然没人欺负我了,可没有沈放,那种日子……我真的

……”
秦通双手用力抹了把脸,他真的有点受不了珺玮的哭诉了。他真有种逃出去的冲动,但珺玮

却仍旧不给他逃掉机会地说着:“我是认真的,我就是忘不了他。我有时候甚至想过,只要

他能回来,我哪怕是再让他甩一千次一万次都无所谓!听见他那个电话时我都快昏过去了,

我估计你不可能懂的。沈放如果真的要和好,那我肯定答应。这世上就只有他,挨了我的耳

光都不还手,就只有他了。”
珺玮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秦通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他站起来,走到浴室拿了一条

干净的毛巾出来递给珺玮:“别哭了,待会儿沈放一来,看见你这样,他该说是我欺负你了

。”
“不会的,”珺玮接过毛巾,擦去脸上的泪痕。他长吁了一口气,拿起勺子,朝秦通淡淡一

笑:“吃吧,我不说了,省得让你也一块堵心。”
秦通想也对他笑笑,却笑不出来,现在他的确是很堵心,或者说从昨天晚上起他心里就一直

不痛快。沈放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正在思索着,门铃突然响了,秦通注意到了珺玮在那一刹那间的表情变化,他在珺玮站起来

之前就大步向门口走去:“你坐着吧,我先去看看。”
秦通也顾不上看一眼珺玮是否坐在原处了,他打开大门,下了几级台阶,然后沿着院子里的

石子路跑到正门的门口。
在铁栅栏似的正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他一头黄色的头发,皮肤呈现出深麦色,紧身

的T恤和长裤,旅游鞋,以及肩上的背包,还有那胸前的白金十字架。
果然是沈放!
他差不多还是两年前那个样子,但在他的手臂上,秦通看到了纹身的痕迹。
“嗨。”一声很随意的招呼,沈放笑了一下,阳光照得他胸前的吊坠和耳朵上的饰物格外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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