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圣堂
圣堂  发于:2010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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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尚在燃着的香烟戳在皮肤上,烫出的伤痕就叫做烟花儿。
人的一生有如一支香烟,从点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燃尽,只不过有的时间长,有的时间短

而已。香烟慢慢地灼烧,升腾的是烟雾;熄灭之后,留下的是死灰。
大多数人的一生有如慢慢燃尽的香烟,自然而然地消亡,灰飞烟灭;有些人的一生稍辉煌些

,最后的结局好似将烟捻熄在烟灰缸里,虽留下了痕迹,却也容易洗去;只有少数人,不仅

生命燃得炽烈,消亡时也象烫烟花儿似的,留下永远抹不去的伤疤。
但这伤疤不是印在他们自己的生命中的,而是烫在了别人心上,那些死灰也堵在了心口,见

证着曾有过的灼烧,见证着云雾般的过往。云雾已散去,灼烧也是旧事,即便死灰也会被岁

月风化,惟有那伤疤,永远留在原处。
烟花不是花,却比花更加绽放得凄美,只因为来自于烙上心坎的那一种痛楚。
——2002年8月8日 13:26——
八月的圣堂,不仅热,而且闷,一种让人窒息的潮气在空气中荡漾。人群也躁动不安,似乎

在配合着盛夏的浮躁与憋闷。
街角一家小小的咖啡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空调开得很大,大到让秦通都有些发冷了。

他手里端着咖啡慢慢啜饮,似乎在考虑着如何开口,好半天,他才抬头看向对面的金发女子

:“我还是觉得你结婚太早了,才二十二,再等几年不好吗?再说,你家里人...
...”
“不关他们的事。”女子一下子打断了秦通的话,她一手托腮,眼睛看着自己的咖啡匙,语

气中透出一种轻蔑,“我和谁结婚是我自己的事,就算他们不打算认我了都无所谓,反正有

没有他们我都一样能活。我恨透了这个家了。”
她边说,边摸着无名指上的钻戒。纤细柔滑的指头和她的脸一样白皙。从那金发和肤色可以

断定女子是白化种。
她垂下眼皮,长长的淡金色睫毛抖动了几下:“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下,下个月我们正式结婚

,我现在住他那儿。你放心吧,他对我挺好的,这戒指、衣服、手表,包括外面停的那辆跑

车,全是他送我的。他也不是那种暴发户,他是名牌大学毕业,家里又是书香门第,象这样

的钻石王老五,圣堂已经不多了。”
“他多大了?”秦通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女子听了,竟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会嫁有钱老

头吗?他二十九了,人长得也挺帅的,之所以一直单身是因为没碰上能一见钟情的。我够走

运的吧?能捞到这种好男人。我觉得他挺不错,符合我的标准,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是吧

?”
秦通有些语塞,但还是反驳:“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商人,商人……”
“无商不奸,对吧?”女子以极快的速度接去了话尾。
“这可是你说的。”秦通耸了耸肩,然后又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哎,对了,二丫头

,你到底打算怎么跟家里交代?”
“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呗。反正我是走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家,是长久之所吗

?三口人挤一个一居室,我都二十二了还在门厅睡呢,搁你,你受的了吗?连见个朋友都不

敢在家里,弄的一点隐私都没有。我快疯了,就等着有朝一日脱离苦海呢。你是有房子有钱

,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女子一口气说完,大大地喝了一口咖啡。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就怕他以后对你不好,一时疼爱并不代表一辈子恩爱呀。”
“你又来了,哪儿能什么都求一辈子呀,那还能心理平衡吗?”
“也是,我又忘了你就是这么个人了。”秦通把托腮的手移向额头,语气中多了一份无奈,

“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太叛逆了。”
听到“叛逆”二字,对方轻轻地笑出了声:“你真逗,我叛逆?现如今就咱们这一带,有几

个不叛逆的?我觉得与你相比,我的程度算轻的。再说,你只能说是叛逆成功了,不能因为

成功了就说你不叛逆了吧?你别自掘坟墓啊。”
一席话结束后,秦通竟一句也反驳不了。没错,他本来就没法反驳,因为这个被他称做二丫

头的女孩说的一点也没错。
相当初,他秦通在大二结束时退了学,然后在文坛靠着一本叫做《彼岸的男子》的同志小说

一炮打红。虽然是非主流作品,却异常畅销,畅销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也不知是他

的作品真的动人,还是因为男作家写男同志小说比较爆冷门,总之,他有点稀里糊涂地就闯

进了新锐作家的圈子。从那之后,他就留起了长发,到现在,已过了肩膀。
说起叛逆,他仍觉得自己没有二丫头的程度深,因为自己是孤儿,而她却是父母健在。
叹了口气,秦通看向对面的白化女子:“总之你得三思后行,别在他们家受了欺负。”
“那是当然,我一向不受气,你知道的。”她撇了撇嘴,然后把脸转向玻璃墙,看着外面的

人流,“其实我也真的不求一辈子,有几年就够了。我可不想把大好的年华全浪费在一个男

人身上。之所以结婚,也不过就是想离家远一点儿,另外就是为了他的钱。我有多财迷你最

清楚。”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目的。”秦通并没有显得多惊讶,因为他的确清楚二丫头是个什么样的

人。虽然住在小屋子里,却幻想着豪宅;虽然过的是普通的日子,却幻想着一呼百应的生活

。但用“女人天生爱做梦”这样的话来形容她却又不太合适,用“野心勃勃”这个词又显得

过火。反正她不是个寻常女人,她拥有可以说是完美的相貌和身材,那张脸透着艳丽和张扬

,再加上凡事死不低头的作风,秦通相信,如果她想要什么,那一定会得手,如果她想跟谁

作对,那谁就别想活了。
二丫头本名夏童,因为她是六一儿童节那天出生的。秦通觉得这名字挺逗的,可二丫头本人

却一直耿耿于怀。她总认为这个名字太差劲。“儿童节生的就叫夏童啊,那妇女节生还不叫

夏女?建军节生的就是夏军,劳动节生的叫夏劳,植树节生的就是夏树,元旦生的还不成了

夏旦?我还真庆幸是儿童节生的。”二丫头曾这样说。
“那要是有朝一日你跟他分手了,你还回家吗?”秦通试探着。
“回个屁。”二丫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出来了就不打算再回去顶多给他们寄点钱,也

别到最后落一个我忘恩负义。真要是离婚了,我就拿我应得的那份钱开个小店什么的。实在

不行就干本行,去当老师呗。”
“我都不太相信你是师大毕业的。“秦通挑高了一边眉毛,然后淡淡扯动嘴角,“其实咱俩

彼此彼此,我这样也不象师大毕业的。”
“哎,你不是毕业啊,是退学。”
“得,得,退学。”秦通有些夸张地用力点头。
说真的,秦通自己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当初他和二丫头都是圣堂师大中文系的学生,而且是

同班。那时二丫头就格外引人注目,不仅是由于那白种人似的肤色和发色,更是由于她嚣张

中显出冷静,平易里透着机敏的个性。二丫头有种特有的气质,她骨子里有种中国人独有的

狡猾,并且将这种狡猾发挥得淋漓尽致,无论何时,她从未有过受人欺负或是吃亏的记录,

这让秦通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但有一点是他最欣赏她的,那就是她的真诚,二丫头虽然狡猾

又张狂,但她从不会伪善,她活得坦荡而且洒脱。
其实秦通和二丫头从小就认识,十岁那年秦通从孤儿院被一家人收养,那可以说是个绝对的

大富之家,而二丫头的母亲,正是那家的佣人。秦通永远记得跟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的金

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但二丫头却并不喜欢秦通。“我最讨厌你们有钱人!”她当时只丢给他这么一句话。秦通那

时还不知道她的本名只是学着养父母和二丫头母亲的样子叫她的小名“二丫头”。后来秦通

得知她还有个姐姐,因此排行老二的她自然成了“二丫头”。她似乎对秦通称呼她的小名感

到格外满意,然后便开始渐渐向秦通靠拢。
高中毕业时养父母要移民国外,秦通决定留下,他不想走,自己已然没了亲父母,就更不想

再做客他乡了。通情达理的养父母同意了他们走了留下了秦通,以及已迁到他名下的豪宅和

一笔庞大的财产。
二丫头的母亲另找了别的工作,但秦通和二丫头的关系却一直保持着。在秦通看来,她和自

己是好朋友,在二丫头眼里秦通和她是好哥们儿。
考上圣堂师大后,秦通惊喜地发现在名单中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夏童。他没想到自

己跟她这么有缘,而他更想不到的,是二丫头的花心。由于小学时代、中学时代他们在各自

不同的学校,因此了解不够多。上了大学后,秦通才知道,原来她换男朋友这么勤,往往几

个月就分手,有时甚至不到一个月。秦通总觉得她有种病态的喜新厌旧,但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虽然这样,二丫头却并不放荡,这让秦通很放心。
可有一点是让秦通有些担心的,那就是二丫头和家里人的关系。秦通不明白,为什么她总与

家里不和。从小就这样,她和父母吵架是常有的事,甚至还为此离家出走过。而闹得最厉害

的,恐怕就是这回她决定嫁人了。而在上大一时,二丫头也有一次和家里人弄得很僵,因为

她爸在酒后骂她不规矩,说什么“上了大学有什么可狂的?你当了国家主席跟我这儿也没什

么可狂的!整天招猫递狗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还说“就算你再有钱,我也

不花你一个子儿!”这之后,二丫头跟家里的关系越发冷了,她就是因为这几句话彻底恨上

了这个家,虽然表面上不怎么表现出来,但她从心里和家里人划清了界限。
“我活我的,和他们没关系。就算我死了也不用他们收尸!”二丫头在向秦通诉苦时这么说

过。虽然语气狠狠的,但秦通看得出她眼底浓深的悲哀。
“哎,欧阳珺玮怎么样了?”
“喔,挺好的。”秦通收回散乱的思绪,简单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现在大街上可流言满处跑呢啊。”
“我知道,不就是说我和珺玮有一腿吗,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秦通掏着衣兜,摸出

一包香烟,他抽出一支,将过滤嘴叼在嘴里,然后摸着打火机。忽然,一个精制的银色打火

机递到他面前,握着打火机的手将其引燃,秦通就势凑过去,点着了自己的烟。
“说得好,我就是佩服你不在乎别人眼光这一点。”二丫头收起打火机,目光从秦通的指尖

一直游移到香烟那红色的小火星。
“你那个够漂亮的呀,他送你的吧?”
“什么啊?”
“打火机。”
“喔,是啊,他知道我抽烟,就送我这个。”她轻轻一笑,笑得挺随意。
秦通点了点头,长吁了一口气:“嗯,看来他是对你不错,送你的东西都不便宜。”
“那是,想让我跟他过哪能不出点血。“二丫头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将自己的手包

提起来,“成,那今天先这样吧,我一会儿还得去找他呢。先走了啊。”
“哎,等会儿。”秦通突发奇想地叫住了她,“你就真的只爱他的钱?多少也爱点儿他的人

吧,啊?”
“呦,瞧你问我这破问题。”二丫头苦笑着皱了皱眉,她低头思考了几秒钟,接着站起身,

“我可以因为他的钱而爱他的人,但如果一开始他不是这么有钱,我也爱不上他的人,你懂

吗?我就是这种人,庸俗吧?”
“哪儿啊,大雅若俗,你雅到头了。”秦通的语气中带着笑。
“你就讽刺我吧。”
“行了,开玩笑的,别介意啊。”
“没有,那我走了。”
“嗯,拜拜。”
“拜拜。”
二丫头走出咖啡店,秦通目送她开着那辆和火红色跑车离去,然后又慢慢将视线转回来。自

己面前的咖啡已半凉了,他没兴趣喝凉的,也懒得续杯,只是无言地吸着烟。他下意识地摸

着浑身上下有口袋的地方,仍不见打火机的影踪。他记得一部电视剧中曾说过,男人有三种

时候最尴尬:甩钢笔,推汽车,摇手表。而在秦通看来,忘了带打火机,反倒让女人为自己

点烟也是一种尴尬。他把没抽几口的烟熄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付了咖啡钱,走出了小店。
外面毒毒的阳光让秦通有些睁不开眼,他开始后悔今天偷懒没戴隐形眼镜了,眼镜腿弄得他

相当不舒服。他决定立刻回家去享受空调的冷气。
他边走边回想着和二丫头刚才的交谈,关于街面上的谣言,他也知道,也不舒服。但他全当

没听见,他清楚,人一出名,谣言就立刻紧跟着。写同志小说的他被当成同性恋也没什么不

正常,更何况自己家里还就是有一个男的呢,即使他们仅仅是同学。“拍三级片出身的女明

星在成名之后,别人看见她时,脑子里想的,必然还是她全裸的样子。”秦通心理上的不平

衡是用这个想法摆平的,但他很快又觉得这种比喻实在是不合适。
——20:09——
落地式豪华音响中传出优美的钢琴曲,音乐在宽敞的书房中飘散,曲调婉转而哀伤。秦通正

在伏案写作,笔杆不停地颤动,笔尖流泻下精巧的词句。其实他就是凭着自己独特的文风出

类拔萃的,到位的形容,绝妙的结构,以及那种真实到让人惊心动魄的语言描写,这些全是

秦通抓住读者的杀手锏。
书房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然后慢慢地全开了,一个清瘦白皙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秦通抬

头看了他一眼,投以一个微笑:“怎么了,有事吗?”
“没事,来打扰你一下。”男子也笑了,他走到秦通旁边,将手中的牛奶杯放在书桌上,然

后一手撑住桌沿,一手搭在秦通的肩上,“又在写新小说了?”
“应该说是小小说,很短,已经快写完了。”秦通翻了翻那一打稿纸。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写完之后,发表吗?”
“看情况,也没准儿多攒几篇出个小说集什么的。”秦通瞟了一眼桌上的牛奶杯,轻轻叹了

口气,“真羡慕你,喝这么多牛奶都不胖。”
“别羡慕我,我是消化功能不好,不吸收。”男子也下意识地看了看矮墩墩的玻璃牛奶杯,

然后突然问,“对了,你跟夏童谈得怎么样了?”
“喔,嗐。还能怎么样,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结婚了,我又能说什么?她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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