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微笑:“亲爱的,是谁曾经怪我不能带她去听一场音乐会?是谁向我要上千块钱的小提琴作生日礼物?是谁抱怨我约会从来只能在学校门口的大排挡?”我略略一停,环顾一下四周,“你还满意这里么?会员制的,听说厨师都是从外边请来,获过大奖的。够格调么?”
她的面色越沉,我的心情越是开朗。
我惊奇得发现,尽管时间匆忙得带走了许多,但面对她,我仍然不能冷静。我忘不了那时候的屈辱,忘不了我因为她而被赶出大学时候她的绝情绝义……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彻底得付出,换来的是一双冰冷眼眸的一瞥,不屑、鄙视……
试问,谁能甘心?
事隔十年,如今我们有缘重聚,各自静静得啜酒,早已改头换面,她将远嫁巴黎,实现那学生时代起就充斥在她脑海中上流社会追逐梦,我呢?
“原谅我好不好,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会闹那么大……如果,如果我能知道,这竟然会害你被退学,我……”她终于打破沉默,急切得说,巴巴得看着我,大眼睛依然水灵。
只是,过尽千帆,当年的痴狂早已不再,我没有一丝的怀旧,有的是报复的快感,我安静得微笑,等她把话说完——喋喋不休之后,她终于冷静下来,轻巧得站起,还是那么冰冷:“我走了,谢谢罗先生的招待。”
“好说。”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冲她转身的背影戏谑得嚷着,“你看不起我对不对?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的保研名额是怎么得来的?”
她不敢置信得回望我,我对着她那不再年轻的脸一笑:“敢说吗?是不是你以为我离开了大学,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的确高贵,高贵如娼妇。”
“罗景辉!你是个混帐!”她终于忍不住骂了出声,咬牙切齿。
我看着她匆匆忙忙逃也似的身影,忍不住又是一笑,顺手招来了年轻的女服务生,我让她拿个干净的酒杯,我将葡萄酒倒进她杯中,再给自己加上。
“陪我喝一杯好吗?”我笑着对这个小妹妹说,不等她回答,我主动碰了碰她手中的杯子,再次仰头饮尽杯中红——
干杯,为我们的青春。
干杯,为我们初恋的原始深情。
……
下午回到X酒吧,经理找上来,笑容可掬告诉我招了一个新人,是个上班族,二十六岁,身家都已经调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
他问我:“老板,是今晚就让他上工呢,还是你再看看?”
按照惯例,经理每次招人都会先告诉我一声,虽然原则上我没有不同意的,不过若我心情好了,倒是会先将那新人抓来玩玩——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有这个雏儿嗜好了。
恰好,我今天心情大好,便让经理安排安排,晚上会会这个新人。
又是一个fuckee,我不由得愉快起来,真好,生活真的是美好的。
五、
他很英俊,带着成熟男人的味道。
不算太高,中等身材,我目测了一下,约莫一米七八上下。
翻着他的资历表,我笑问:“你是GAY?”
“不纯粹。”
他的声音也不错,磁性、低沉,与他这个人的整体形象很搭调。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一般说来,男人总是不能忍受处于劣势的地位,选择出卖给女人,尽管同样是卖,但由于性别上的差异,还可以做一些自欺欺人,然则男人之间,此路不通,赤裸裸得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
所以我有此一问。
他淡笑,眉目间积聚了玩世不恭:“怕卖得多了,从此不再相信女人。我还是打算过正常的婚姻家庭生活。”
我表示理解得点头,扔开资料夹,饶有兴趣得盯着他,他绝非雏儿,含笑与我对视。
好气魄。我在心内道。
“既然你决心已下,今晚我做你的首位客人,如何?”
“悉听尊便。”他淡然回应,不见丝毫动摇。
谢天诚。
不错的人物。
我兴致勃勃得迎接晚上,领他至房间,他左右环视,一派泰然,仿佛早已见多华丽装潢——我不由起了些好奇,这等人,也缺钱至此?
他似已看出我的疑惑,主动解释:“罗老板,人人有本难念的经。”
“说得是。”我点头赞同,不再追究,一切准备就绪,我命他上床。
谢天诚坦然仰卧,既无羞涩,也无惊恐,更无抗拒。
我有些索然,压在他身上,笑问:“你怎么好像很熟练一样?”
“罗老板多虑,”他失笑,“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不会对生手感兴趣,莫非我演得太成功?”
“你有过男人?”
“……不。”他微微叹息,“我很遗憾,没有把握机会。”
他的话让我不由笑出声来——是的,我也很遗憾,没有尝试过爱与性的统一,有性之时,爱已消亡。
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
他果然是初经情事,至少在同性方面。
那种生涩,尽管他极力伪装,全力主动,仍然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我。
但他很镇静,非常镇静,仿佛魂离九天之外,略略的蹙眉,就是他对这场情事的全部反应,不要说叫床,连呻吟都不闻一声。
索然无味。
真的,他便如动物圆的骆驼,只顾着午睡,尽管我这只猴子怎么逗弄,骆驼也只是抬起了眼皮,复又盖住……
因此,尽管他的身体极诱人,我也无心再来一次。
沐浴出来,见他已然穿好衣服,端坐沙发上,见我出来,含笑问道:“罗老板,我可以走了吗?”
“走?大半夜得你去哪里?”我看看钟,凌晨两点半。
“我以为老板不喜欢留人过夜。”他的声调里有嘲弄,但神态却是彬彬有礼。
我不由得又笑,的确是我的作风。我不喜欢外人在我家过夜,除了方化。只是这话从他口中出来,我竟生了恶作剧的心态,我道:“不,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一次就够了?不要自作主张。”
他皱了皱眉,显然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表态。
我却乐见他那尴尬的表情,轻笑着走过去,再将他从外到内剥个精光,行至冰柜旁,取出一瓶啤酒,边喝边欣赏着他的裸体。
身材非常得匀称、结实,只有长期运动才有的胸肌和腹肌,我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长年累月坐办公桌的上班族。
他依然神情坦然,接受我的打量,最终笑开:“需要我摆POSE吗,罗老板?”
我放下酒瓶,揽住他的腰,二话不说将他往床上带,欲望又起,而我再无需忍耐。
毕竟,我是fuckeor,他是fuckee,立场不会颠倒。
或者,粗暴一点,他会有反应?
我这么想着,动作便大了起来。
六、
还是没有反应。
尽管他也拥抱着我,也亲吻着我,但我从那双眸子里,看到的是冰冷彻骨的寒意。
唇是火热的,身体也是,甚至连最后高潮时的产物,也是炽热得让人心动难耐。
而他,为什么在眼眸的深处,意乱情迷的背后,是深深的冷?
我知道他不会好受。
因为我有意的粗暴,他出血了。
我将那混杂着血丝的白浊物涂在了他的身上、脸上,笑着问:“舒服吗?似乎是我技术太烂,你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默默得回我以笑,神色间仿佛说着,只要你满足了,不就可以了吗?
我有些不悦,突然能够明白方化的意思。
对方乐于被征服,没有乐趣;对方最终没有快乐,也没有乐趣。
他就是。
我注意到了,他没有高潮,那安静得躺在他胯下的小玩意儿,遵从了主人的意志,毫无反应。
“你彻底不反应,恐怕以后招待起客人,容易得罪人哪。”我这么说着,从他身体里退出,恢复了冷静,淡然道。
他支起身子,笑容亦淡:“初次招待,总有怠慢,幸好客人是老板你,多担待就是了。”
我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高挺垂直的鼻,丰润但不见得多情的唇,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那另一个人,同样是反抗,只是方式不同——为什么只针对我?因为我看起来就不像那种大BOSS?所以只敢反抗我?
“你不要忘了,是你自己主动要来我这里干的,我没有逼你。”我攥着他的胳膊,几乎用尽全力,我看到他的眉毛又是一挑。
“是。老板。”他依然淡淡得笑着,那么恭敬,又那么不驯。
我想我今年真是厄运当头,撞来碰去,都是这种控制不了角色。
突然间觉得有些疲累,我放弃了再去沐浴一次的念头,倒床合眼。
他躺在了我身边,脸靠向床外。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冲动,我想抱住他。
当然,只是想而已。
过了几天,谢天诚在接受了必要的训练之后,正式开始了他的夜晚职业生涯。
那几天,我很少在酒吧,因为还有别的生意,比如美容院,我就是做这个起家的,偶尔几位恩客还是必须我去招待。
方化的大老婆当然忝列在其中。
事实上,我先认识她,再认识方化。
我出身本就是个中下层之家,父母一辈子辛苦,不过勉强能够凑齐我上大学的学费。千不该万不该,我就是不该在大学期间,动了所谓春心,碰上一个物质至上的女人。
若非为她,我不会背着学校去美容院打工,将学业课业抛下,一心只在学一门手艺……幸亦不幸,在这方面仿佛有天才的我,由此竟然讨得几位阔太太的芳心,包括方化的大老婆。
若要问,我是从何时起屈服于这荒谬世间,也许,在方化的太太黄淑蓉第一次约我而我未能拒绝的时候就开始了吧。
我不天真。
不。
明知对方是位阔太太,明知对方是位年已不惑的阔太太,尽管珠光宝气,掩不住一身赘肉与眼角的皱纹,但我仍然是赴了约……从那时而起吧……
她看我,依稀带着母爱。
这个女人,一生无子,尽管生育三个女儿,仍然被方家视作无地位之人。我小心翼翼得讨好她,顺从她,在她的面前演一出情人的甜蜜加儿子对母亲的敬重,她折服,而我堕落。
什么时候开始对性没了兴致?
从,一个外表端庄、周身裹珠镶玉、女儿几乎与我同龄的女人,在我身上狂乱得呻吟,尽情得发泄肉欲开始吧……
再之后,是方化。
一个帝王一般的男人,我知道我不会违抗,不仅仅是为钱——这男人的身上,有我憧憬的一切,掌控天下的自信与能力,我深深为之眩晕,那种强势,不是财富与地位就能给,但离开财富与地位,绝对不能拥有。
再然后……再然后又是什么呢?
呵,她知道了,我的女朋友,知道了我的事情,知道我被一个富婆看上,她生气,她鄙视,怒而向学校告发我品行不端,于是,我便被退学了。
那天,很冷。我记得我似乎还曾对她说着,我说我不是变心,我是赚钱,为你为你为你为你!
她说,冷冷得,自欺欺人。
真的,自欺欺人,其实在这个物欲的世界,我们也只是一群物欲的动物,为了一些肉,为了一些看起来很富丽堂皇的东西,我们出卖着什么,可能是青春,可能是清纯,什么尊严,不过是一些必须抛弃的废物。
我们都如此。
所以,她去了巴黎。
我,则还是面对这个资助我开起了第一家美容院的女人。
七、
我心不在焉。
面对这个女人。
看着她脂粉厚如面具的脸,猛然想起方化提及的Mary,不晓得这个女人知不知道女儿的心事?我不由好笑,人生真是如戏,可戏哪有人生的精彩荒唐?
“小罗,你在想什么?” 黄淑蓉似有察觉,兴高采烈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不满。
我淡笑着,故意用近似撒娇的口气道:“没有,有些生意上的事……”
这女人喜欢我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因为我年龄小到其实可以做她儿子,每每这时候,她都会眯缝起眼睛,一副保护者的欣喜模样。
这回也不例外,她果然不追究我的分心,关切得问:“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
她所谓的帮忙就是出钱,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她了——不过毕竟是方化的老婆,不好断然拒绝。
正要回话,倏然间,我的注意力全被餐厅新进的一对客人给吸引住了:
确切得说是一个。
谢天诚。
他在出台?
我多看了他两眼,一身深蓝的西装,剪裁精良,估计是量身定做,他的身材本就不错,这个打扮平添几分贵气,乍看去,哪有半点风尘中人的模样,所谓人要衣装,更何况是锦上添花。
非常得不巧,他竟然也将目光往我这里瞄了一瞄,见我以及对面端坐的女性,神色间有些错愕。
我朝他一笑,他便扭头——果然知趣。
黄淑蓉再也忍受不了我的魂游四方,声音冷了下来:“小罗,你是不是不高兴见到我?那个人又是谁?”
“一个熟人。”我答道,“生意上的朋友。” 黄淑蓉知道方化资助我经营了一家酒吧,却是不晓得那酒吧做何用途,我当然现在也无意让她知道。
“你刚刚谈生意上的事情,指什么?小罗,你都还没答我哦。” 黄淑蓉爱怜的目光让我顿觉食不下咽,我更多的脑细胞参入到考虑怎么才能吃完这餐就找借口溜走的活动中,事到如今,我对满足这个女人的肉欲,已经没有任何兴趣。
“嗯,我想开家新店,在临江大道。”我简略得提了一下,没打算深入。
临江大道多的是各类酒吧以及各种服务性店铺,主要客源就是这些从事服务行业的小姐们,她们对潮流的追捧不会亚于艺人,加上她们差不多都是舍得花钱的主,不比得有家室的女人那般吝啬算计,恰好那边有家茶馆急于脱手,我是打算将其买下……不过这些事,也没必要和黄淑蓉说就是了。
我现在的第一家店,的确是在她的全力资助下才开的,不过这女人的控制欲要命得强,三不五时得跑到店里指手画脚——我不止一次得想,方化有这样的老婆,难怪成天在国外云游四方,金屋藏娇。
眼见着这一餐就要落幕,我依然没有想出一个金蝉脱壳的好计策。
尽管心急如焚,表面却得不动声色,我含笑与黄淑蓉对饮完毕,偷偷瞄向谢天诚,他与他的客人正相谈甚欢,那客人年过半百,富家团团脸,依稀有些面熟。
我顿想起他是何人,计上心来,笑容可掬得以方便为由离开座位,有意路过他们那桌,再作不小心状碰掉桌面的餐具,忙不迭得道歉并将其捡起,果然听见那男人惊喜万状得叫起:“罗老板!哇噻,怎么这么巧啊!”
“啊,是林老板——哈,来到我这里都不通知一声,真不够意思!”我在心中暗笑,表面也作兴高采烈之色。
“哪里话,你罗老板大忙人一个,我怎么敢打扰!哎,就你一个?”林老板四处扫描,我微笑着在他的视线掩护下往来处一看:黄淑蓉果然离开了。
名义上,毕竟是有妇之夫,年龄上,毕竟差距甚远,便是我敢介绍,她也不可能敢认……我暗地里松口气,逃过一难。
略一低头,却正好面对着谢天诚的视线,我不禁心头一凛:饶有玩味的目光,这哪里是下属看老板的该有的眼神,分明是一个人在握住敌手把柄之后按捺不住流露出来的讥讽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