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生不过是一场实实在在的骗局,沐豫谦是最大的骗子,仅此而已!你所幻想的那一切,全都不存在!”
“够了!方琰!”
百合花执于她面前,方琰凑上前闻闻它的香味,“你看,这花有多香,开得正娇艳的时候,被人摘下来,它也会有不甘吧!其实,结果都是一样,不论是自然的凋零,还是人为的 干枯,最终它只有一个下场。噢,很可惜,我忘了,你也只能再看到它的美丽,闻不到它的香味了。那么,就让它来祭奠你剩余的人生吧!”
“方琰!”宁子凡冲着他大吼,“你住口!闭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宁子凡!”清冷眼眸射出让人浑身战栗的寒光,“游戏已经结束!”方琰盯住她清澈、含泪的眼眸,表情狰狞,一字一句笑说,“我能把你弄进来,我就能让你一辈子也别想再出去!哈哈……哈哈……”
“不----”撕心裂肺的吼声后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她不停拍打着玻璃,拽门,拿身体去撞,“不!不!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有一根神经在她脑中绷断,叫嚣着让她冲出这高大的围墙。她一次一次踢、打、撞,坚硬如铁的门却是纹丝不动。
方琰邪魅的笑脸一点点倒退,远去,穿透水泥冰墙,悠然传来的声音一寸寸撕碎她的心,“好好享受你的余生吧,这将是你永久的栖息地。哈哈……”
“啊----”
她一头撞上了玻璃窗。
温热的鲜血喷在室内白墙,妖冶的红花开得凄凉,裂开的玻璃上支棱着几道长长的银边,四处蔓延。
医生、护士慌忙打开门,他们抱住她的腰,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向床边。
她更加凄厉的喊叫,“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放我出去,我不要一辈子待在这。我不要!不要!我不是疯子!不是!不是!爸、妈、维叶哥……救我……救我……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她的世界轰然坍塌。
悲疮无力的嚎叫远远传出高楼外,天边翻滚着几朵暗云,遮去烈日。
久久的一场雨,秋尽,迎冬。
36章
回到老家,还未来得及卸下一身疲惫,便得知另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宁叔被震惊得当场晕倒,宁婶抱着老伴哀声恸哭。
村长卷着全村人的补偿金跑了。
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一片萧索,麦苗在田地里青气依旧,入冬冷风略扫,瑟瑟轻扬。该是晌午时分,却处处不见炊烟。悲鸣一声连过一声,家家哀怨。
宁婶哀叹着出门,想到村头的小饭店买些熟食,再无力,饭总该要吃的。
店家的灶台灭了火,男人抽着烟,耷拉脑袋坐在自家台阶上。女人满院子追着调皮的孩子打,嘴里骂骂咧咧,“你个不学好的东西,饭都要吃不上了,还尽知道玩。将来,像你爹 一样没出息的货,让人骗光了钱,赔着一起要饭去。”
宁婶收了敲门的手,这种时候,谁家还有心思做生意。
转回头,幽幽长叹,折返路上爱在自家小店前搬了椅子打一天麻将的王婆,也收了店门,屋内皆是低低的咒骂和啼哭。
满村冷清。
宁叔躺在床上,家里的老钟表“嗒嗒”响个不停,院里的鸡从隔壁家接回来,还没来得及喂食,一个个“咕咕”叫累了,趴在土堆里无精打采。
他劳累了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老实敦厚,大家共同选出来的村长会卷着大家伙的钱就这样跑了。
此时此刻的脑海里还想着他站在石墩上,拍着□慷慨陈辞,会带领大家伙走上致富的道路。
怎么一转眼间,天地都变了个样。
一时伤感,老泪悲泣。
拉高被子,抽动不止,“呜呜”声闷闷地传出。
有谁敲了门,他懒得去应。
那人却似不死心,“咚咚”声大得吓人。
“谁啊!”一把掀开被子,宁叔朝院外大吼一声,低骂几句穿了鞋蹒跚着去开门。
方琰斜身站在门外,黑色HUGO BOSS长款大衣包裹着修长的身躯,贵气、冷硬。扬眉斜睨,清冷的眼神淡表不屑。
身前抬手敲门的男人,一脸斯文,礼貌地问道,“请问,你就是这家的主人宁守全吗?”
宁叔先是一怒,在被问起身份后,微有疑虑,没好气地答道,“我就是!”
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我是方亚集团负责此次购地事项的法律顾问,宁守全先生您于两个月前签定的合同明确表示您名下的土地已经全数归方亚集团所有。请您按照规定,于一星期内搬离。”
“什么!一个星期?”宁叔不可置信,抬高了嗓门。
“是。这是在签约前就已经事先说好的。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我们的钱都被村长卷走了,你让我们拿什么来搬!”
男人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似笑非笑,“这似乎不是我们所该关心的问题。”
“可是----”宁叔转过头瞪着明显来意不善的方琰,指指他,“那他来干什么!”
男人毕恭毕敬地站在方琰身边。“这位是方亚集团的总经理。”
“什么?”宁叔一股火涌上胸前,背过身猛咳了一阵。他怎么也没想到买下他洒尽热血为之劳累一生的土地的人居然就是方琰!
懊悔间,方琰和那男人以及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人已慢步走进院内。
“你们干什么!给我出去!”宁叔冲上前,刚想止住方琰的脚步,却被一人推离他身边,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方琰轻瞟一眼,转身面朝他,“宁叔脾气还是没改啊,人老了,火气那么大,可是要伤身的。”
“用不着你假好心!”
“没错,我是假好心。对你们,我需要有什么好心吗?”方琰四处观望一阵,再将视线移向他,“这里,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蓝盈盈的天,干燥的空气里有净化心灵的清新,落叶深秋迎冬时,那份无望的心酸再次涌向心头。
熟悉,亦心痛。
还有什么留在了这里,带不走的一滴泪,在雪夜无踪。
不该眷恋了。
宁叔压下眉,胸膛起伏不断,“你们要干什么!”
方琰揉揉眉心,瞥他一眼,徐徐道来,“宁叔,好久不见,倒是想起,该来叙叙旧的。”
“叙旧?!”
“对了,宁婶呢?怎么没见她?”
“你用不着见,没人想见你。给我滚出去!”
“你似乎搞不清楚吧!”方琰一个旋身,站定在他三米远外,冷冷道,“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而不是您!”
宁叔满脸褶子微微抖动,大掌一挥,“只要我住在这里一天,这就是我的地方,你们给我滚!”
“哼!”方琰轻笑一声,“从你签定合同的那一刻起,这里就不属于你,两个月,你们的时间已经到了。念在你是子凡的父亲,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宁叔,惹到了我,我可以让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你----”宁叔手指哆哆嗦嗦,说不出理,气火攻心,他抚着心口喘上好大一口气,怒视着一脸平静的方琰,“我……我偏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办!”
方琰眼皮一眨,不屑神态尽现,“宁叔,上岁数的人了,倒是学起孩子耍赖来了。没关系,您不走,我就让人把您抬出去,要死要活,您请自便!”
“你、你……”
“气大伤身,我劝您还是保重点!”方琰拍拍身上飞絮扬尘,一派悠闲地跨槛落坐在厅堂木椅上,偶然想起什么,笑脸堆上,“宁叔,子凡该有多时没回来了吧!”
见他不予搭理,方琰倒也不气,一拍额头,笑言,“看我这记性,子凡怕是没什么机会回来了。她现在,过得还好吧!”
“你……你知道些什么!”宁叔大喘气,走到他身前。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方琰潇洒起身,“这安定医院的费用定是不少吧!要不要我帮帮忙啊!”
“不用你费心!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我不过是关心关心,宁叔何以这么不待见!钱的方面,我能帮的倒是不少,宁叔若肯求我,子凡的医药费我全包了,包它一辈子。”
“你----你放屁!”
“哈哈……宁叔,豫谦,还好吧!”
宁叔心下一惊,“你认识姓沐的?”
“何止认识呢!”方琰勾动唇角,“他可是我的得力助手。”
“你说什么?”宁叔大惊失色,隐隐不安在胸口慢慢扩大。
“字面上的意思,不难理解吧!说白了,就是----”方琰微欠身,贴近他面前,“沐豫谦就是我的人,是我安在宁子凡身边的人,是我让他一天天在子凡的茶水里下药;是我命人闯 进她的家,吓破她的胆;是我将她一步步逼向疯狂,一步步将她,彻底变成了个疯子。听明白了吗?”
响雷炸裂在头顶,宁叔瞪大眼,生生退出几步。
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挂着无害笑容的方琰,心脏急速收紧,他痛苦地扶着桌椅,双唇抖抖索索,“你、你这个畜生!”
方琰收起笑脸,一步步走近他,“畜生?宁叔,我为什么会变成畜生,这都要拜你们所赐啊!在你们眼里,宁子凡是人,龚维叶是人,而我,一个外人,就变成畜生,我活该被你 们耍着玩,活该跪在雪地一整夜,死了,也无妨。是不是?哈哈……我不过是把同样的苦还给你们。让你们也来尝尝这挖心撕肺的滋味。我方琰做不成人,你们,一个也别想再做人!”
他的恨连到天,怒焰烧心时,伤人的回忆在烈火中焚尽。
他变成了无知无觉的疯子,又有谁会为他自责的落一滴泪,道一句歉。他的家人也活该承受他的疯狂,无尤无怨,是吗?
他不是善良的百姓,卧床不起的家人,流泪不止的家人,悲痛晕倒的家人,一幕幕呈现在眼前,只因他的疯,他的痴,他的傻,他的爱。
终究清醒,终究将一切化作了恨。
他要让当初毁了他的人一并尝尝这些滋味,伤心蚀骨,不该是只有他的专利。
“你……咳咳……”宁叔气得说不出话,捂着心口剧烈咳起来。
方琰定定注视着他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宁叔,你也会痛吗?你也会有难过的时候吗?别人的感情对你来说一文不值,可以随意践踏,随意侮辱。我当初如何求你,你还记得吗? 我真是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朴实善良的老人会把事做得那么绝。宁叔,子凡有今天,要怪就只能怪你们当初心太狠,是你们自己断送了该有的幸福美满,亲手将宁子凡送往她的极乐世界。”
“我……我……我打死你这个畜生……”宁叔颤着身,恶狠狠地扬高手。
方琰轻而易举拦下他的手腕,用劲抓在手里,目光凶狠,“怎么,还想像三年前那样,将我打出这屋吗?你以为,我还是原来那个可以让你任意打骂的方琰吗?”一挥手,将他推 倒在椅子上。方琰快速弯□,“宁守全,我方琰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今日的这些惩罚是你们该得的。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会让宁子凡一辈子做个见不得人的疯子, 一辈子疯死在精神病院,永远别想出来!还有你,一个星期内,最好给我滚出这里,别让我再见到。否则,我不会因为你是什么老人家就放过你。什么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别逼我做给你看!”
宁叔一腔怨冲到头顶,他刚想起身,却颤巍巍跌向椅边,大口大口喘着气,张着手,想抓住什么。
方琰瞥他一眼,在老人挨到他脚边时,迈开步,走向天井。
宁婶在此时回到家,望见傲气睨人的方琰时稍有一愣,却从人缝中瞧见自家老头子跌在地上,痛苦地喘息。她惊叫一声,“老头子。”拔开人群,冲向宁叔身边。
扶起他,宁婶从他怀中掏出药,慌忙想塞进他嘴里。
却见宁叔死死挣扎两下,扬高头,一口大气没出来,软软瘫在她怀里。
宁婶慌了神,抓紧他手臂,猛晃几下,“老头子,老头子,你别吓我。老头子----”
方琰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入冬天寒,他拢高衣领,一张白皙容颜挂上冰雪寒霜,远远透着冷清。
“老头子----”一声凄厉、嘶哑的尖叫冲破小院的束缚,划破苍苍青天。
一抹冷艳攸然在唇角漾开。
他深深体会着两个字所带来的快意和痛苦----
解脱。
37章
凌晨五点,缓缓睁开眼睛,黑蒙蒙一片,误似深夜。
撑起身子,靠坐在床上,点燃一根烟,看白雾升腾,更觉孤寂。
三年,重重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敲碎,分块卸下,当沉甸甸的重量消失后,心里便落下了好大一块空档,无法填满。
是该结束了啊,他的恨。
为何却无法抬起脚,重新出发。
林舞遥给了他一个机会,乐声悠扬的餐厅,烛影摇曳间,轻声慢语,“方琰,我们结婚吧!”
他一惊,抬眼相望,林舞遥盈盈目光中有着难以忽视的认真。“舞遥……”
“方琰,已经两年多了,你还打算让我等多久?”
“舞遥,”方琰轻晃酒杯,淡黄透亮的香槟在杯壁来来回回画下深深浅浅的弧度。“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做到。可是,舞遥,你该明白,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法爱上你。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来伤害你。”
“我知道。”林舞遥低下头,浅浅叹息滚到嘴边又勉强地咽回肚里去,“你想说的,我都明白,就当是我的生日礼物,给我一个婚礼,好吗?”
“舞遥……”
“方琰,一切都结束了,对吗?我不想让你再痛苦下去。”她伸出手,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背,“如果有什么是一时忘不了的,没关系,那就用一辈子来忘记好了。我等你。”
方琰轻笑,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多事情她都知道、明白,却不说破,等他回头。适时的给他一句安慰,一句了然于心的暗示,如果,如果没有那个人,他想,他应该会爱上林舞遥。
“你……想清楚了吗?要一个不爱你的丈夫,一段毫无感情的婚姻,这些,真是你想要的吗?”他的话很残忍,却只想用这仅有的利器来打消她的念头。为了她将来的幸福,为了他……小小的贪念。
他是该娶舞遥的,不管是为了谁,他都必须答应她的要求。他欠了面前这个心思细腻、善良聪慧的女孩。那条命,如今的方琰,全是她一手所造。
如果她坚持,他会娶她。
却无法,欺骗自己,欺骗她,来谈一个“爱”字。
所以,他要她在这一刻清醒,哪怕这方法太残忍。
苦涩的笑容攀爬上嘴角,林舞遥坚定信念。“是。”
半点火星烫到手指,方琰掐灭烟,掀被走下床,拉开窗帘,几盏路灯亮出微弱的黄光朦胧一片。百米外那条漆黑的小巷掩在夜色中,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