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番外——子不我思
子不我思  发于:2010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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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久就过年了,锡辰已经准备着要回京了,他祖籍虽不在京城,但在京城有自己的产业,原本打算叫景送魂去自己家,景送魂却说自己有安排,只叫锡辰给京城众人捎了些东西。但锡辰临走时还是去问了一次,景送魂当时笑道:“你快走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并且一直把锡辰送上马车,锡辰只得作罢。

景送魂看着马车渐渐驶出视线,才敛起笑容,说不心酸是假的,但自己又能如何,去用别人的温暖来欺骗自己么,自己本就是孑然一身,有些事,不是想要就可以的,命运往往是更强大的存在啊!景送魂叹,也开始收拾自己出门要用的东西,那个地方,从出来开始就没有回去过了呢,时间久远的让人觉得曾经在哪里发生的事只是一个梦,却偏偏真实的叫人心痛,叫人夜不能寐……

景送魂出门那日是二十一,自己一个人骑着马,向东南的交趾郡行去。

到交州上任这些时日,景送魂不是没有出来巡视过,毕竟身为刺史,最紧要的就是到各处巡查了,但景送魂却从来没有去过交趾郡,现在决心去了,一路上亦多有踟蹰。

景送魂一路走下去,看到周围百姓的生活已和自己当年离开时大不一样,多少是有些高兴地,自己到交州来,也为的是让他们的生活更加好起来,只不过,景送魂不禁又黯然,这样的境况,自己的族人们都感受不到了。

就这样走走看看,等景送魂到达交趾郡那个叫麊泠县的地方时,已经是年三十了,家家户户都摆着桃符,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一片,街道上却颇为冷清,景送魂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开着的小店,店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从衣着上看,不像是汉人,还好会说汉话。

景送魂在店里买了些纸钱和线香,付钱时那个老人家开口道:“小伙子你这是要去祭拜谁吧!”景送魂点头,那老人就叹道:“哎,这一年到头祭拜的人就断不了啊,前些年那仗打得……小伙子,你原本也是这里人吧?”

景送魂又点头:“对,前些年出去的。”那老人就问:“小伙子,那你认不认识我?”景送魂懵了一下,才开口:“在下以前从未见过老伯。”

那老人原本还和顺的露着笑脸,听了他这话就变了脸色,一把拉住景送魂的袖子,叫道:“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我是你爹爹呀,小虎……”面上已显疯癫之色,景送魂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一个老婆婆从里间冲了出来,一边向景送魂道歉,一边要把那老人家抓着景送魂的手掰开。

老人家就叫:“老婆子你干嘛拉我,你看,这是咱家小虎,小虎回来了……”老婆婆就哭着骂:“老头子你醒醒,咱小虎早就没啦,你不是亲眼看见……”哽咽着说不下去,老人家却在听到“小虎早就没啦”时松开抓着景送魂的手,嘴中喃喃着“没啦,没啦,小虎早没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婆婆哭着把老人家带到里间,好一会才出来,对景送魂道:“客人你别见怪,我家老头子就是这样,平时好好的,一看到回乡的年轻人就犯病……”又看了看景送魂:“不过俺家小虎要是还在,也有客官你这样大了。”说罢又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景送魂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此时他已猜出七七八八,相必着双老人的小虎是前些年打仗时没的,老人家受不了就得了疯症,心里不禁恻然,就另外拿了一锭银子偷偷放在柜上,这才向老婆婆告辞出门。

此时已是申正,景送魂不敢再耽搁,纵马疾驰向郊外而去。

离开这里多久了呢,景送魂边把马拴好边想,已经十五年了吧。十五年前的自己只有八岁而已吧,但记忆就是那样神奇,即便是早已被夷为平地的寨子,自己仿佛也能从周围的一草一木中间

找出它的影子呢。

默默的点燃了线香,焚烧着纸钱,在火光闪动中,景送魂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那场让他变得一无所有的惨祸,泪水不由凝眸。

“大仇已得报,银笙特来相告。”景送魂哽咽着对着虚空道,“银笙”,这才是自己本来的名字呀,已经很多年没叫了,却是刻入自己血肉的名字。

先洒下一杯水酒:“这是爹爹最爱喝的米酒,银笙亲自酿下的。”,再放一块抟饭:“这是娘亲教银笙做的抟饭,娘亲你尝尝银笙做得如何?”最后从包裹中拿出一个芦笙:“大哥你总说银笙芦笙吹得那样不好,怎么好意思叫银笙,你瞧瞧银笙现在吹得如何。”

明快的乐音响起那瞬,仿佛是一道明亮的闪电瞬间划开了黑夜,露出光明,同时亦将所有的沉闷与悲伤扫去,曲子愈来愈欢快,让人想随之起舞。

“银笙,你吹得那叫什么啊!”十岁的小男孩一把夺过旁边更小男孩手中的芦笙,“芦笙是这样吹的。”话音方落,欢快的调子就响了起来。

一曲终了,十岁的小男孩对更小的男孩得意的道:“知道了吗,银笙。咱们的芦笙是用来祭奠圣祖母、纪念先祖、歌唱英雄、喜庆丰收的,你吹得太沉闷了。”见更小的小男孩难过的低下头,便摸了摸他的头安慰:“其实也没什么啦,银笙你还小,等你有哥哥这么大了,也会吹得很好的。”

那更小的男孩才红着眼睛抬头:“真的么?”小男孩再拍拍他的头:“好啦好啦,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男孩子不能老是哭哭啼啼知道么?”“银笙没哭……”“好啦好啦,银笙没哭”……

“大哥,银笙现在吹得如何,有没有大哥吹得好啊?”景送魂对着虚空问,回答他的却只有穿过林间的风,景送魂苦笑着将芦笙收好,就听见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斯时已经午夜了,“一家人团圆了,真好。”景送魂呢喃,心里突然就浮起了纪恒的影子。

景送魂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里,不仅有人心里浮起了他的影子,那人还心心念念的等着他团圆。

除夕宴锡辰是和韩柏青、杜林、岑枫、程毅、陆寒几个坐在一起的,那五个人知道小送没有回京,一见到锡辰就拉着锡辰问他们在交州的情况,什么小送有没有瘦啦,小送有没有生病什么的,锡辰用最自然的语气说:“陛下派李大人送了好些东西,又是御寒衣物又是珍贵的药物,小

送想病也病不了啊?”

果然见韩柏青等人的脸色变了变,心里偷笑,嘴上补了句:“咱们陛下真是体恤臣下啊!”话音刚落,旁边岑枫就瞪了他一眼:“你精得跟个猴儿似的,怎么会看不出什么来,别跟我们装了。”

锡辰也就收起玩笑的神色,听杜林道:“李大人是说李彦辰吧,我就说他那段时间怎么不见人影了,原来是替陛下办事了。”韩柏青的眉头皱的更厉害:“小林你什么时候和李彦辰那么熟了,那么关心他?”

杜林就说:“不是上次因为小送的事和他打了几次交道么,后来又在酒楼遇到了,那人看上去是个闷葫芦,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杜林自顾自的说着,没注意到韩柏青的脸色已经变了,还想再说时,被程毅掐了一把,杜林疼的眼泪汪汪:“程毅你干嘛呢?”程毅朝他使个眼色,杜林没看懂,大家也就放弃再给他什么提示,直到除夕宴过半时杜林才发现问题,“小青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韩柏青的冷漠让杜林摸不着头脑,正想再缠问下去,却发现四周忽然静了下来,独独能听见纪恒的声音:“令郎也已经二十了吧,比朕还大一岁呢,岑大人要关心也该关心一下令郎的婚事才是?”杜林遥遥看过去,见户部尚书岑守正大人正尴尬的端着酒杯站在纪恒身边,杜林耳边传来岑枫的嘀咕:“陛下真是,干嘛扯到我身上,这下老头子又要逼我了。”

又听那边岑大人道:“但陛下身关社稷,陛下明年便要加冠,如今却连妃嫔都没有,皇家血脉何以为继呀。”

纪恒冷哼:“朕要不要娶妻是朕的事,不劳岑大人费心,况且先皇还有那么多皇子,那都是皇家血脉。”在岑守正开口前又冷冷道:“以后谁都不准再在朕面前提纳妃之事,众位大人顾好本职便好,朕的私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瞥了一眼岑守正,岑守正尴尬的退回原位:“朕身体不舒服,先回寝宫休息了,各位大人尽兴。”说罢便转身去了,留下一干人大眼瞪小眼,都道陛下是生气了,只有韩柏青几个知道,陛下不是生气了,因为景送魂没回来的事,陛下早就生气了,本来就窝着火,偏偏有人去捋虎须,故而这会正借着话头泻火呢。

岑枫就苦了脸了:“但为什么非要提到我啊?老头子又要逼婚了。”韩柏青就道:“谁让你上次当着陛下的面拉小送的手。”又笑着对程毅和陆寒道:“还有你们两个,平时和小送拉拉扯扯也就罢了,难道不知道咱陛下是那啥么,还敢当着他的面,被扔出京去还是轻的,看到岑枫了吧,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气得岑枫锤他:“你这人真是,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虽然嘴上这样开着玩笑,韩柏青却也担着心,看陛下的样子,对小送是极上心的,但小送那个人,表面看上去温和,事实上却倔得很,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是可怜了陛下了。

而被韩柏青偷偷在心里可怜的陛下纪恒,此时正坐在御花园里看星星。

第七章

纪恒现在颇有些苦恼,本以为景送魂再怎么要躲,也该会回京来过年,没想到竟会做得这样绝。虽然知道景送魂对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情分在,虽然知道总会有一天自己会亲手把他抓回来绑在自己身边,但怎么说呢——思念的滋味么?

从来没有这样的想过一个人,即便是当年父皇御驾亲征南越,自己也没有那样的牵肠挂肚,而自从景送魂走的那一刻起,仿佛自己也就随着他走了……当然,作为一个帝王,当然不能纵容自己时时刻刻沉溺在回忆与思念中。

平日里还好,有国事要忙,但一到了晚上就寝,或者——纪恒魂叹了口气,还有现在这种情况——过节时,就感觉得那想念异常汹涌呢。纪恒像想到什么似地恶作剧的笑了一下,自己确实是有些幼稚了,中秋时把中秋宴拖到丑初,看着那群大人心里急吼吼的想回家和家人赏月,表面上却还得附和自己,心里那个爽快啊,朕不能和小送团圆,你们也得陪着。

想着想着,纪恒就轻笑了出来,正打算要不要现在回去,把除夕宴也拖到丑时,李彦辰就匆匆过来呈给纪恒一个东西,纪恒看过后,脸色凝重起来,对李彦辰道:“告诉他们,按兵不动。”李彦辰领旨下去,纪恒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脸上分明是狷狂的笑意。

除夕宴过后,本应是各回各家,但偏生有人打死也不回去,韩柏青看着死死扒着自己不放的岑枫,无奈的望天,岑枫继续缠:“小青啊,就带我回你家吧,你也知道老头子的效率,说不定明天就逼我入洞房。”

韩柏青被他给逗乐了,但依旧不同意:“你就不能去他们几个家里?”岑枫撇头在那几位身上一一扫过去,苦着脸道:“陆寒家表妹、程毅家堂妹,还要我活么?”

看到杜林时,岑枫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小林,我去你家吧?”杜林点头:“好呀!”岑枫就过去贴到杜林身上,韩柏青不理他,抬脚就走。

岑枫在身后继续道:“小林,我和你住一个屋吧?”杜林依旧答得毫无城府:“好啊。”韩柏青继续走,岑枫继续得寸进尺:“那咱们挤一个被窝吧,好久没和小林一起睡一个被窝了,我记得小林比女孩子还要香软呢!”

杜林不知在想什么,继续答:“好啊!”突然抬头:“你和女孩子睡过一个被窝么……呀,小青你干嘛?”

韩柏青脸色铁青的提起岑枫:“得了,我带你去我家行了吧?”岑枫心里偷着乐:“就等你这句话呢。”又瞥了眼脸色还不怎么好的韩柏青,继续偷笑。

杜林这时突然蹦出一句:“呀,我都忘了,小枫你不是最怕我家玉菱表妹么,怎么会想到我家去?”这时众人再也憋不住,一齐哄笑起来,只有韩柏板着一张脸,杜林愣愣的摸不着头脑。

除夕就这样过去了,到了年初二,要走亲戚的走亲戚,喜欢窝家里的继续窝家里,锡辰也一肚子坏水的忙起来。先前景送魂让他捎给大家的东西,他倒是捎了,但就是没在年前送去。

现在一一送过去,看着众人各异的脸色,还是挺有意思的,却把那些众人给气坏了,尤其是众人中最有权势的那个,纪恒拿到景送魂送给他的东西和书信,恨不得马上就把锡辰拖出午门斩首,亏自己还在除夕时伤心成那样。但终究看在景送魂的面子上,只是用目光凌迟了锡辰几次,就把人赶出去,自己窝在寝宫乐呵呵的看景送魂送的礼物。

纪恒打开自己亲自抱回来的小箱子,里面全是一些吃的,显然是交州那边的特产,“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喜呢!”纪恒小声抱怨,然后打开了景送魂的信,里面长篇累牍的都是交州的情况,只有最后一段,景送魂送上了自己的问候,纪恒失望之余,注意到了最底下的一行小字:“米酒乃臣亲酿,特请陛下品尝。”

匆匆忙忙在小箱子里翻腾,终于找到一个小酒瓶,普通的白瓷瓶,密封的极好,周围还用宣纸垫着,想来是怕在路上颠簸,打开塞子清甜的味道便涌出来,纪恒把旁的东西丢在一边,趴在床上专心的打量小酒瓶,普普通通的瓶子,纪恒却翻来覆去的看,仿佛能从上面看出朵花来似地,正看着,脑子里突然一激灵,冲外面喊道:“宣韩柏青、杜林、岑枫、程毅、陆寒几位大人进宫。……等等,让他们把景大人送的东西也带来。”

收到纪恒的口谕时韩柏青正和岑枫在看景送魂的礼物,摸不着头脑的带着东西随来人进宫,装东西的虽然说是小箱子,但也只是说比纪恒送东西的箱子小而已,对于韩柏青和岑枫来说还是大了些、重了些,险些半路上就搬不动了。

气喘吁吁的到御书房时,却见杜林、程毅、陆寒已经到了,每个人脚边都有一个箱子,不由都奇怪了,不知纪恒打得什么注意,正纳闷着,就见纪恒从外面踱了进来,忙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纪恒让众人免礼,又赐了坐,弄得大家更纳闷了,诚惶诚恐的坐好后却发现纪恒压根就没看他们,只是盯着地上的箱子:“众位卿家,可以让朕看看箱子里装的东西么?”

但还未等众人回答,就自己蹲下去一一打开了箱子,挨个仔细翻弄了下,又抬头问:“没有其他

东西了么?”众人齐声回答:“没了。” 就见纪恒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好了,众位卿家可以下去了。”

纪恒的这番召见弄得大家一头雾水,却还是老老实实起来行礼告退,韩柏青一边抱怨,一边费力搬箱子时,纪恒又道:“李卿家,怎么能让大人们自己搬,快叫侍卫们帮大人们送回家。”

见众位大人走远了,纪恒才高兴地在御书房里转了好几个圈,韩柏青他们的东西和自己的几乎一摸一样,但这个几乎就在于那瓶米酒,只有自己有啊,小送果然还是待自己不同于他人啊,不由得面上挂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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