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以为碧落修复无望的凌冱羽,
在东方煜的提议下前往名匠魏云生隐居的山谷冒险一试。
意料外的因缘替白冽予等三人带来了进步的契机,
但短暂的安宁过后,再次踏入江湖的三人所面临的,
却是骇人远胜于前的狂风骤雨。
京城方面,西门晔借势而为,以三月停权为引,
一方面巩固自身于谷中的人望,
一方面彻查谷中可能遭海天门渗透的内线身分。
但随着真相逐渐明朗,潜伏于暗的威胁,亦终将朝着他席卷而来。
一别殊途,曾互相敌对的凌冱羽和西门晔,
是否能在立场终得一致的此刻,迎来重逢甚至合好的契机?
第九章
若问及当今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兵器作坊为何,任何一个稍有识见的人都会给予一个相同的答案:徐记铁铺。
同样是一把精钢刀,印有「徐记」二字的便可生生翻上一倍的价。对初出江湖没啥背景,没有一个宗师爹爹可以带进宝库挑兵器、也没有一个宗师师父可以传承天下名兵的毛小子而言,弄到一把徐记铁铺出品的好兵器通常是攒到钱后的第一个目标,经久耐用不说,单是有那「徐记」二字在手,便让人有种连自个儿身价都要翻上一翻的虚荣感。
而今徐记得着如此盛名的主因,自然在于那位创立了铺子的徐老板了。
若搁在几十年前,在那个有一代怪杰魏云生和神匠冯二的年代,一个徐老板或许顶多称得上优秀,而无论如何冠不上「大师」二字。可搁在锻造一行人才凋零的当下,徐老板的手艺便可说是出类拔萃了,自也得了个「大师」的称号。
只是徐记铁铺虽是徐老板当家,可打造那些个寻常兵器的,仍旧是占铺子里多数的学徒人物。以徐老板如今的江湖地位,要想请动他出手,已经不是单纯靠金银之流便能砸出的结果了。大师自有大师的傲气,动手与否,很多时候都是单凭心情而定。
当然,如果对方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人,就算大师没有心情,亦仍需得掂量着亲自出面应付才成。
便如现下。
擎云山庄九江分部内,望着前方端坐着的、容姿冠绝天下的白衣青年,以及青年身前铺展开来的一套金针,名动天下的徐老板早已忘了来时的不情愿,面上原有的不快亦彻底为深深的震撼与惊疑所取代。
今日一早,铺子才刚开,他便接到了一份擎云山庄九江分部的请柬,邀请他过府一叙。最近他诸事不顺心情不佳,本是不打算赴约的——擎云山庄虽然势大,但一个九江分部却还构不上足以让徐老板「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层级。只是拆开请柬后,那制式化的邀请下方所署的名,却让他心底原先存着的几分轻慢瞬间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白冽予。
没有连串繁复冗长的职卫,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白冽予是何人,这江湖上又岂会有不清楚的?尤其是几个月前,此人才刚刚正式代表擎云山庄出席流影谷和柳林山庄于泉州的结盟大典,还在泉州港引起了足称万人空巷的轰动,不论其是否拥有足衬于身分的实权,都足以成为徐老板不得不前往赴约的理由。
说实话,在真正见着这个以身为「天下第一美人」而闻名江湖的青年之前,徐老板对那封请柬的真实性一直是有些存疑的。可于会客室候了片刻后,那缓步入内含笑施礼的的俊美青年,却彻底消去了他心底最后的一丝质疑。
春寒料峭,初入得屋时,白冽予仍以一袭镶着毛边的披风裹身。可房门带上后,屋内透着的温暖让他旋即解下了披风,露出了以月白长衫包覆着修长躯体。青年的身形虽与「壮硕」一字无缘,但去掉了披风遮掩后,略显合身的衣裳所衬托出的,却也是与「弱不禁风」四字无缘的欣长优美。
徐老板也是有眼力的人,见着这副阵仗哪还不知事情有异?只是还没等他主动问出口,那俊美无双的青年便已由怀中掏出一副物事于他面前摊了开,硬生生地将他的所有疑问通通卡在了喉头。
那是一副金针,一副由他亲手打造且曾为此头痛了好些天的金针。委托的人是人称一代剑术宗师的黄泉剑聂扬,金针的士人则据说是聂扬的一位师侄。
可这副金针,现下却落在了白洌予手里。
思及故人,这位同样称不上迟钝的匠师隐隐想到了什么,原先紧绷的神情微松,终于打破沉默先一步开了口:
「想不到我竟还有与这副金针重逢的一日……不知那个姓磊的家伙和二庄主有何关系?」
「黄泉剑聂扬正是冽予师叔。」
「当初他死磨硬磨让我弄出这副金针,便是为了给二庄主使用?」
「不错。」
略一颔首应承了对方的猜测,白冽予神色柔和,音调中带着的,是实实在在的歉然。
「今日相请着实有些冒昧,可冽予有件无论如何需得徐老板亲自过目的物事,所以……」
「二庄主有何要求,但说无妨。我与那姓聂的虽多年未见,却毕竟还有那么几分交情在。」
「……如此,便等烦徐老板了。」
见对方说得干脆,白冽予便也不再绕圈,自厢房一侧取来一个剑匣,递到了徐老板身前。
虽说见着金针时,徐老板便已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可伸手打开剑匣,见着那断成两截的「碧落」时,这个一代匠师却仍感到了一阵晕眩,足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得以稳住身子。
因为剑,也因为这把剑如今的主人。
凌冱羽之所以会拜人黄泉剑门下,本就是他一手牵的线。当年凌冱羽「艺成」下山时,还曾来九江见过他一面,却不想几年过去,竟落了个名剑断、人踪渺的结果……
徐老板也是消息灵通之人,又岂会不清楚岭南那场沸沸扬扬的风波究竟是怎生收场的?如今见碧落成了如此德性,理所当然便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想,便连神情间亦因而染上几分悲切。
见他面露悲痛之色,对坐的白冽予哪还猜不出对方有所误会?唇畔苦笑因而扬起,思忖片刻后,他终是一个击掌、示意先前隐于屋后的凌冱羽入内一会。
徐老板本还因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久久不能成言,怎料此房门开合声响,他习惯性地一个抬眼,望见的竟是一张他本以为已惨遭不幸的清俊面庞。他本是性情中人,见凌冱羽平安无事,一时激动下当即有些失态地冲上前去一个熊抱、紧紧拥住了青年。
「小冱,我还以为你……太好了,没事儿、你没事儿……」
徐老板情绪激动过度,一时竟连音声都有了几分哽咽。察觉这点,凌冱羽心头一暖,一个抬臂回抱住了这个同样对自己有着大恩的长者。
「对不起,徐老板,让你担心了。只是我现下身分有些敏感,行事上不得不谨慎一些。」
后头的话,自是为了解释先前隐匿不出的缘由。
徐老板本不是小心眼的人,自然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又自一个使力拍了拍故人背脊后,他才终于放开了青年,眸光一转、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一边的白冽予。
知道是时候转入正题了,白冽予含笑请众人一同入座,而存替彼此各倒了杯茶后、直言道出了此次相邀的目的:
「徐老板想必也猜到……此次相请,是希望能借徐老板之力修复碧落。」
「……抱歉,我无能为力。」
而得着的,却是徐老板这么个直接了当的拒绝。带着无奈的声音全无半分虚假之情,却也因而更教人懊丧。
「要想令碧落恢复成原先的十大名剑,绝非单单将两截断剑接在一起那么简单。说来虽有些惭愧,可包含我在内,现今江湖上几个有名号的匠师怕是都没有将碧落修复如初的手艺。就算勉强接了上,这『碧落』也不会再是原来的碧落,还不如换把新剑要来得好些。」
「徐老板……」
听得修复无望,饶是凌冱羽事前多少有了准备,面色却仍禁不住一片惨淡,连带让唤着对方的音调都添了几分哀怨。只是徐老板确实无法可想,当下也只得安慰地拍了拍略显颓废的青年。
「只是我有些好奇……以碧落之威,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才会落得如此地步?」
「这……唉,说来都怪我……」
对凌冱羽而言,徐老板也算是「自己人」之一,遂隐去部分关键——例如他和西门晔过深的纠葛——后将剑断的经过告诉了对方。
「原来是『绝尘』……难怪以碧落之能,亦不免折于其下。」
听罢凌冱羽的叙述,徐老板一声感叹,可那有些陌生的「绝尘」二字却令青年听得一怔:「绝尘?」
「便是西门晔那把铁扇了。『绝尘』也是魏云生的名作,以寒铁为骨,天蚕丝为扇,可是在奇门兵器上排名第一的珍品,连碧落都要差上那么一档次。尤其你功力本就逊于西门晔,也难怪这硬碰硬终究落得了如此结果。」
顿了顿,「小冱,你之所以急着修复碧落,想来不外乎赶着复仇吧?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有擎云山庄为后台……」
说着,他瞥了眼一旁静静当看客的白冽予,「与其急在一时,不如循序渐进、好生精进一番再说也不迟。」
「……我明白。」
前后经过好几个人的开导,凌冱羽应着的音调虽仍难免苦涩,却已带着十分的坚定。
徐老板也是久历世事的人物,得青年应承,心中一块石头便也落了地。
「总之人没事儿就好了——今日找我来此便是为了碧落吧?若无其他要事,我就回去上工了。那帮兔崽子,没人盯着可不成。」
「抱歉,势烦徐老板走这一遭。」
知道今日的行动确实有几分唐突,凌冱羽虽心下失落,却仍是强打起精神起身相送并同对方道了歉。见青年神色犹自黯然,徐老板虽已一脚踏过了门槛,却仍是反过头来又鼓励了他几句后,这才动身离开了厢房。
耳听那足音渐远,凌冱羽带上房门二度于桌前歇坐了下,唇间却已是重重一声叹息流泻,上身也连带着困乏地趴到了案上……白冽子才刚吩咐下属备一份薄礼给徐老板送去,一回头便见着师弟这派没劲儿样,心疼之余亦不禁有些莞尔。
只是还没等他出言安慰两句,房门却已先一步由外而启,却是见着徐老板离去便匆匆赶来关切的东方煜……后者一入屋便瞧见了凌冱羽的颓废模样,哪还不晓得事情的结果?
可多少有些出乎白冽予意料的是情人并未如往常那般马上出言表示安慰,而是一脸慎重之色的来到自个儿身畔,拉着他一同于师弟对侧入了座。
「碧落之事……可能还有挽救的余地。」
两人才刚落坐,东方张强口便是这么一句,不光原先无比失落的凌冱羽听得猛然坐起,身旁给他牵着的白冽予亦是一惊。幽眸递过半是责怪——自是因他事前未通过气之故——半是困惑的一眼,却只见他苦笑了下,而后左手微抬、将掌中握着的日魂于情人眼前晃了一晃。
尽管是没有任何言语说明的简单动作,可白冽予本身智计卓绝、和东方煜默契又是极佳,微微一怔之后登即恍然,望向对方的眸光亦因而转带上了几分赞赏:「云生剑谷?」
「正是。」
见情人显然同样清楚日魂和月魄的来由,东方煜一个颔首,「如果那位前辈依然健在,修复碧落自是再客易不过。怕只怕这么多年过去,他老人家已……」
「嗯……当年他老人家便已年逾百岁,这二、三十年过去,实在有些……」
虽说这个提议无疑是无望中的一线希望,可回想起当年父亲讲述的往事,略为推算过后的白冽予也不免少了几分底气,明白了情人一开始不曾提出这个方式的原因。
相比于寻求徐老板的协助,这个提议对许多人而言都不啻于天方夜谭般荒谬。
即便是知晓较多内情的二人,对此也没能有多少把握,是以与其一开始就提出徒然乱人心神,还不等山穷水尽之时再谈的好。
只是这厢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理所当然,一旁的凌冱羽却是除了开头那句「可能还有挽救的余地」后就没听懂过,忙趁着两人暂时陷入沉默的当儿效法蒙学的童生举起了手,问:
「师兄、东方大哥……你们说的那个云生剑谷究竟是……?」
「嗯……我来解释吧。」
这才想起自家师弟对这诸般关节怕是十分陌生,白冽予有些歉然地笑了笑,「你知道碧落的铸造者是谁吧?」
「是魏云生……云生剑谷的『云生』便是由此而来?」
「不错。其实『云生剑谷』只是我为了便于讨论自个儿给的称呼,指的便是魏云生魏前辈昔日自江湖退隐后隐居的无名小谷……当年家父和东方前辈一道闯荡时意外发现了小谷所在,见着了当时年逾百岁的魏前辈。我不清楚之间过程如何,只知道最后魏前辈将挚友冯二生前的最后两把剑赠与了家父和东方前辈,也就是我手中的『月魄』和煜手中的『日魂』了。」
若在平时,白冽予唤东方蘅自然是唤「娘」的。只是眼下为了避免说明时有所混淆,这才以稍嫌生疏的「东方前辈」四字替代。
这番说明虽然简短,却已足让凌冱羽明白两人方才讨论的中心——东方煜的提议无非是到云生剑谷闯闯,若魏云生依然健在,身为锻造者的他想来必有办法修复碧落才是。只是当年白毅杰和东方蘅结伴闯荡时,魏云生便已年逾百岁,如今结伴闯荡的都换作了下一代,二、三十年过去,其依然健在的可能性自然有些渺茫。
不过眼下连徐老板都已断定碧落没得救了,再怎么不可能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冒险试上一试。思及此,凌冱羽虽未主动开口,可直望向自家师兄和东方煜的目光却已变得说多明亮就有多明亮。
仿佛小狗般水汪汪充满着渴望而又惹人怜爱的清亮眸子让白冽予不由得为之失笑,一个抬掌轻揉了揉师弟顶上发丝,视线却已转对向了身旁的情人:
「煜,你知道剑谷的位置么?」
「不知道。不过我先前已遣人去信问娘亲联系,想来近日便能得着回覆。」
当年去过剑谷的只有白毅杰和东方蘅一人,如今白毅杰已过世,能问的自然只剩下东方蘅一人。只是东方蘅向来行踪飘忽,光想找到她的人便须得费上好一番功夫,是以东方煜虽将此计画视为备用,却仍先一步做了安排。
凌冱羽不识得东方蘅,对此自然没有太多的感慨。可白洌予却是清楚自个儿「婆婆」脾性的,见情人老早便已将事情安排得周全,胸口几分暖意升起当下揽臂一勾、也顾不得师弟依然在场便主动吻上了身旁的东方煜。
不是简单贴合轻触的那种浅吻,而是足以用火辣形容的、绵长深刻的热吻。突遭「艳福」的男人虽觉在凌冱羽面前这么做有些不妥,可情人极具掠夺性的撩拨很快便夺走了他全副心神,自也再无暇注意这行为究竟适当与否、彻底沉沦进了那过于炫惑人心的情热之中。
望着眼前突然上演的艳情戏码,凌冱羽虽早非雏儿,却仍不免瞧得满面通红——且不说以师兄的无双容姿染上情欲的模样本就极具诱惑力,与之「对阵」的东方大哥也是极为出色,两相加成下,这画面不仅赏心悦目,还极具感染力,虽只是一个吻,却已足让远不只三月不知肉味的前行云寨三当家、岭南公认最出色的年少俊杰浑身虚火升腾。
偏生两人一时半刻全无消停的迹象,让青年心下不由得暗暗叫苦,终在挣扎片刻后红着脸逃离了厢房。
听着房门由外重重合上,原先还只是倾着上身同情人索吻的白洌予当即挪了身子迳自跨坐上了情人大腿。勾揽着对方颈项的指轻轻滑至其衣领间,沿着略微松脱的前襟顺势抚上了那温暖紧实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