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无痕的确很强,只是太过自负!"印傲华见战楼枫默许,当下长声笑道:"我料他必不愿相信战行云曾经背叛过他,此刻也不知你竟会相助于我。所以这一次真的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或许你说得没错,这世上并没有绝对与永远......有些事该做的时候必定得放手去干。"战楼枫说着,眼眸之中竟然露出了一丝颇为诡异的幽魅色彩。
"枫哥哥助人之后的费用可是高得紧呐,真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师兄。"水夜如却在这时嫣然打趣:"我还以为枫哥哥会看在相助师兄平安出入幽冥的份儿上,至少出售消息之时也应打个对折罢?"
印傲华哪有不知水夜如故意这般挑明话来,定是打算挑唆身边这位、最不喜将他们关系放于嘴边的战楼枫给自己难堪──以报复他先前未将真实盘算告于她知晓。
不料这回印傲华还未开口笑斥水夜如以及急着对战楼枫申辩,平素就算两人独处亦对他不假辞色的战楼枫却缓下脸来,从怀中贴身衣下摸出一块翠绿的玉佩来。
就在印傲华与水夜如师兄妹疑虑间,战楼枫手指用力立将玉佩轻轻平分两半;跟着,他修长秀气的指节抚过断层面微有坎坷的切口时,那片地方便与其余完好处一般平滑顺泽。
"这个,给你。"战楼枫将左手中一块坠有丝线的玉块系于印傲华腰间的衣带上。
"何解?"印傲华用指腹轻轻蹭着微温的玉块,不觉愕然。
"以前你不是说过想讨这件东西去玩么?"战楼枫见他神色不由抿唇而笑,消去眼内几分薄怨:"如今给你,你若不要便还来。"
"玉能保人安宁......莫非,枫你担忧我这次的计划么?"印傲华紧紧拽捂着那半块玉,柔声开口:"你放心,此事了后我便不再涉及江湖恩怨。"
"若你真打败无双城傲视武林,你会舍得离去么?"战楼枫垂眸淡淡说着,不待车内另两人有所反应便叹息一声,掀开马车垂帏,纤长的身影随即不见。
"师兄,你刚才所说的是真心话罢?"水夜如半晌才合上因之前所见而不觉张启的樱唇,回眸对印傲华浅笑问道:"没料到你竟会为枫哥哥做到这个地步?"
"达成爹的心愿之后在那所谓的‘第一'位置上坐坐便是,若长期占据......那滋味可是不太好受啊。"印傲华磨蹭着手中之玉,口里虽与水夜如调笑眼中却是透着无尽的温柔。
水夜如叹口气,她原本就是极其豁达之人,是以也不对男子之间的情事见怪;只觉这种在世人眼中最为离经叛道之事却也稀疏平常之极。
但眼见至亲之人与其爱侣感情真挚、柔情蜜意,这心中也颇为羡慕,偶一想到战行云时亦不禁神伤。
想她贵为前代藏锋阁主的爱徒又与印傲华有兄妹之谊,自小颐指气使骄傲惯了,实没料到却会对计划之中的人物动情。
"夜如,走罢。"印傲华说话间,马车已在一片苍翠青郁的竹林前停下。水夜如唯有略收思绪,跟着藏锋阁主下得车来:眼前,已静静站立三十位墨衣人。
印傲华做事向来谨慎,即便是如今看似胜券在握、他此番仍然出动了藏锋阁最为精锐的部队。
现下,他们要做的仅是杀戮前的稍适等待罢了。
印傲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入静谧的竹林──
他知道战无痕就在前面的小筑里。
早在马车之中、印傲华就不断收到消息:战无痕与战行云何时进入此地,又是何时开启酒坛,便是他们饮下烈酒的杯数他亦一并知晓。
所以此时小筑里伙计的身影儿已渐渐消失,林中所剩仅战无痕兄弟二人。
就在印傲华与水夜如再次面对悠闲坐于凳上畅饮的战无痕时,他们的神色中也更是多了几分了然又怅惘的笑意。或许终于能够打败无双城主这样的对手,他们的心情反倒复杂起来。
"战城主,好兴致呐!"印傲华沉吟片刻还是先开了口。他知道战无痕不快之时,不会主动与人交谈;而尽管他早下定决心诛杀战无痕,但有些场面话在面对无双城主时却不得不交待清楚。
"我说一直关注我与行云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却不想又是你?"战无痕右手提着方壶起立,旋身坐在小筑外摆放纳凉的一张竹椅之中,慢吞吞地替他左掌所握的白玉杯里斟上一杯水酒。
"战城主,阁下一人独享如此佳酿岂非无趣得紧?"印傲华朗声开口,目光没有离开过战无痕的脸庞──
他还有时间估量战无痕的虚实;而他身边的水夜如则落落大方地看了仍然表情刻板的战行云一眼,神色间竟毫无尴尬。
战无痕不假思索弹指间便将手中满盛酒水之杯掷向了印傲华,敢情他此刻颇感愉悦,心情竟是极好。
印傲华夹手接过,慢慢饮下。他见战无痕这一扔虽没贯用内力,但平满之杯在到他身前之时竟无点滴洒漏,一时之间也瞧不出深浅不禁心生疑虑,但却又不愿轻易放弃这难得的良机。
"既如此,我也借此地天生之物回敬城主一杯清茶。"印傲华说着,腾身挥手间已摘下数十枚鲜嫩的竹芯,接着飘然来到竹林小筑外的古井边手掌向内收握立即汲上水来、和着杯中青韵嫩芯,掌心用力之下立即便将小杯之中的水催烫开来煮沸。
跟着,他便将手中这杯的冒着热气的浅碧茶水向战无痕回弹而去。
这一记去势极缓但用劲颇重,印傲华存心试探当即注目战无痕的动向。
战行云长眉微皱,还待说话却又似生硬忍住。他见战无痕淡然笑了笑,待那杯茶快近身时才将手中酒壶抛出。
两物在空中相撞,玉杯穿破方壶使得酒水立溢,而受这一阻之下杯子仍向前斜飞一丈多远才坠。
"看来战城主似乎不喜欢在下回敬之茶。"印傲华长笑道:"闲话既过在下便说明来意了:日前与城主一战并未尽兴甚是遗憾......"
"所以你现下便带齐人马打算与我堂堂一战?"战无痕无不讽刺地轻声说道,脸上神色虽未丝毫改变但身子却懒懒陷在椅内并没起立。
战行云冷冷地瞟了无声无息围过来的众多高手一眼,手握向插立在他身旁的诛天,随后也便没有了动作。
"情非得已,还请诚主见谅。"印傲华笑道:"我知战城主定然怪我等卑鄙,但如能取下诚主性命,这再卑鄙无耻的事傲华也只得一试。"
藏锋阁中之人听到其主说到这里更无怀疑,在印傲华的默许下那三十人中飞身抢出六名、分成二队来口中轻轻呼喝一声便对着战无痕兄弟二人挥刀疾砍而去。
水夜如微咦一声扯了扯印傲华的袖口,这一眨眼间随着印傲华轻轻一声咳嗽,原本扑向战行云的那三人忽然像有默契般侧臂,惊虹似的刀光迅速转向战无痕。
六柄刀分从不同的方位竟然一齐斩向战无痕,动作干净利落俨然配合得极为熟练。但战无痕瞧在眼里,竟连眼睛也没有眨得一下,手中古剑飞云巧幻般出鞘、寒光飞射之中一连刺倒三名袭击者,那三柄利刀便在他脚下砍空。另三人脸色俱变,立刻弓弹身形全力向后倒跃。
然而战无痕此时却从椅中纵身而起,身形飞掠落地之后,那退之不及的另三人的喉咙同时被割开,鲜血喷溅随之毙于战无痕接踵而至的强厚内息之中。
微风拂过,又是一阵竹涛沙沙声响。
林内暂且得以安静,没有人再发出声响,竹叶的淡淡清香也压不住此处浓厚的血腥味。
印傲华与水夜如怔怔地看着手执万仞,使剑尖微指地面的高大男人,眼内露出全然不可置信的神色,如同见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一般。
其实倒毙那三人武学虽远不如战无痕,但也不至一招送命。只可惜他们认为胜算在握所以才让无双城主一剑连诛。
"那些人,很是碍眼。"战无痕的目光晃过余下那二十四人的面容,他虽是淡淡随意一瞥但众人的脸色却不由同时又变得相当难看。
战行云抽拨诛天而立,他明白男人的意思。如同在无双城内那般:只要战无痕说出这句话,那么无双城主所不希望看到的人便都将不会再见到次日的初阳。
"怎会如此?"水夜如方才喃喃自语疑惑,但他身旁的印傲华仅稍加思索便耸然动容,反射般昂头望向战无痕:"不可能!"
"你对他好象极有信心罢?"印傲华难有神情大变举止慌乱,但战无痕接话却也相当奇怪:"可惜你难道不知这世上之人除了避不了死亡以外,还有什么是人不可能做出的?"
"不,不......"印傲华向来轻松自若的面容终于崩溃,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嘴角含笑的战无痕,目中随即涌上一股极至的愤怒:"住口!我知道你们都先服下醉心草,也知道你们饮了酒......"
"所以你便认为我们会全身乏力任你宰割?"战无痕毫不将印傲华这声有如青天陡裂的断喝放在眼里,只继续淡淡讥道:"你的探子没有报错,我们的确在你算计之中服下这二样东西。"
战行云耳内听着手中却已不闲,藏锋阁余下的高手已在印傲华神情突变之间揉身攻了过来。战行云稳稳站于原地,举枪一一挑解来人的轮翻攻击。与人交手之际,战行云很少采取守势,但这会儿战无痕的话挑起了他的兴趣,所以他未免稍加分神。
但这般已让众人心寒,他们只得齐齐身动,车水马龙般围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战行云出招狠攻。
"那你们怎么会无事?"印傲华此话出口,就连他身旁的水夜如也暗自摇头,因为她亦知印傲华极不愿亲口承认那一个其实他已知的事实。
"因为我们服下解药,之前选酒之时我便放进去了。"战无痕轻笑道:"而给我这种解药的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罢?就在你从他那里拿走木榽香与醉心草的之后,我手中便有这解药了。"
印傲华的脸上划过一丝极其痛苦的神色,江湖中谁人不知:能够研制克制住这天性混然之后所产生之毒的医者,除了刚刚与他温存道别的战楼枫之外、还能有谁?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水夜如接近我,也是藏锋阁的一步棋了?"战行云一枪架住数柄利刀的砍击,反腕再将他们逼退数步,转头对神情自若的战无痕喝问。
"难得他们有这样无聊的举动,所以我想在回城途中打发时光却也不错。"战无痕淡淡笑来:"只可惜真正见识到他们的手段时却好生让人失望。"
"所以你一直以来便只是在边上冷冷看着,心底里却是在狠狠嘲笑我罢?"战行云怒道,细致而完美的眉也因此紧紧皱起,眼中更是闪着莫大的怒意。
这番情绪翻腾手中出招自然便快狠,突地一声一株竹树在他枪尖下断裂,那闪在竹丛后的墨衣人只得狼狈闪避。
"既然有人妄想动我最在意的东西,那么我便不能放过、只好顺势一便收拾了。所以我这一路走来,偶尔还会稍加担心他们不会出手呐。"战无痕面上仍然保持着笑容,并没有将其弟愈冰的语声放在心上:"你说是不是?行云?"
"喝!"战行云怒极,没料到此番又让哥哥看了一场好戏。可笑他之前还曾思索这个男人会不会是真心替他着想?还曾心感暖意?
现今看来:之前与水夜如相处之时的为难与尴尬全被战无痕瞧在眼里,定然会让对方心中暗讥罢?
难怪战无痕这一回面对水夜如时什么也没有做,因为那个男人早知道这样的结果;那么战无痕所等待的一并解决藏锋阁与看他笑话的时刻,却已等了多久呢?
战行云这一怒瞪视其兄之间,四周围攻者皆以为觅着良机,竟然全部在这一时刻身形迅速晃动,分占方位;或高高跃起、或就地滚动举刀向着战行云全身各要害处连绵狠狠袭卷而来。
战行云脸色阴沉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待那从各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攻过来的刀刃快近他身时,忽然将手中的寒铁枪高高举起、一杆锤地震得大地轰然晃裂,跟着愤然提枪平举而起,双臂用力旋转枪身或吞或吐,‘嗡'一声,千百道夺目的枪芒随即连环迸出。
正午阳光明媚,但战行云的枪所发出的亮光却更加辉煌──
尖锐的破空声之中,从竹叶缝隙间透过来的光芒却仿佛被铁枪挑裂片碎,失去了明亮的晕彩。
但比之更为宏璀璨耀眼的枪芒却在这一刻爆发开来、四下激射很快便与地面上、那因他强劲内息所牵起的尘土形成一团迷朦的雾气,将近他身前的数十人笼在其中。
刹那间好似雷电劈空一闪......
迷雾快速散去,竹林的片片青叶再次恢复随风温柔飘坠,先前身处枪影之中的人已无声无息倒于地面,胸口皆开了一个可怖的大洞,鲜血涓涓从其内淌出。
水夜如不由脱口惊叫一声,她虽知道战行云相当厉害,但完全没有料到这个被她认为内在温柔之极的男人出手竟是这般凶猛狠辣。
看那些倒地的高手,有的竟瞪大眼、脸上还保持着冲近战行云之前的神色,好象他们死的时候尚不自知一般。
一时间,此地再次静寂无声。
"这一枪果是技惊天下!!"良久,战无痕终于打破短暂的沉默悠悠赞道:"不过行云,我好象不记得曾教你这记枪法?看你使枪后尚有余劲,应是还有后招罢?怎么不全然使出让我看看。"
"你的武学终是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你便不许他人另辟犀径么?"战行云微喟,胸口闷气消却,心知他终练就那三招无名枪法,脸上神色也撑不住稍缓。突想到如今愤慨之下竟让哥哥知道他暗习另派武学,居然淡淡当先向战无痕开口:"在想什么?"
"我在想刚才那一枪若是我接来,可用什么法子使自身无所大碍却又可以让行云你亦毫无损伤。"战无痕这回答得却是相当诚实:"只是看来好象有些为难呐!"
男人的意思非常清楚:以后若他二人真的发生冲突,他亦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轻易压制战行云了,至少也得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但那结果却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战行云森然哼了一声,眼光滑向余下那些神色惊惧的藏锋阁一干人等,身形立拔诛天抢出,招招刺向对手必死之处。
于此时刻藏锋阁中之人也只得迸发出一声声吼叫,全力应付。
他们不得不拼命,也不能不拼!
印傲华咬牙,纵身上前弯刀疾出有如怒涛一般卷向战无痕。在这个时候他们的退路亦只有放手一博:尽管明知结局如何。
战无痕屹立不动,直至印傲华的刀尖快近身前才伸出左掌,瞬间张出的无形气墙便成功地阻止了弯刀的急速前行;在印傲华皱眉间,战无痕右手万仞轻扬对着他刺了过去。
一眨眼间,剑锋已近咽喉。
印傲华回刀封架,虎口震麻。在这时他终于知道战无痕的可怕之处:眼前的男人并不会因对手的武艺不如他便托大,尽管无双城主的言行举止时常给人那个假像。
战无痕已下定决心要诛杀的人,不管来人是默默无名的武林新进或是他这样的江湖高手,无双城主的出招竟是同样毫不容情、并不会因对手的身份厚此薄彼。
所以看来这一回无双城是真的打算借此机会剪除藏锋阁的主人与其最为精锐的护卫队了。
水夜如见着印傲华连出九刀,但一刀也没有砍中战无痕,而后便收势游走身形勉强支撑于对方精绝剑势的攻击之中。
她心中不由一凛连忙拔出双剑跃身上前夹击;但她才迈出一步,眼前就失去了战无痕的身影。水夜如心知不妙急忙抽身倒纵,战无痕的剑尖已贴在她的喉前。
万仞的寒芒刺入女孩子的肌肤,血丝即刻涌了出来。印傲华忧急一个旋身落到水夜如身旁横刀劈开战无痕这一剑。
刀剑相撞,印傲华顿觉战无痕的手中之剑力道轻灵,显然之前那招特意留劲。
刚感诧异,刀背蓦地一沉却是战无痕压重了剑身,一剑顺着刀口削下很快便来到刀柄未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