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臣会的，殿下。”孟斐士满脸凝重的表情，表现得比辞别安王君前奏对时还完美。

“你……”很想当众抓住他狠狠地吻下去，看看那张小脸还能否那么严肃凝重。

可是美尼斯只是抬起左手轻抚孟斐士右耳垂上镶嵌天青石的菱形耳环，然后轻拍自己胸前那个弯月金耳环改成的项链坠，低头在孟斐士的耳畔说：

“一路平安。”

孟斐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持杖行礼，然后对后面被塔丽抱在怀里泪眼汪汪的妹妹爱西斯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美尼斯的战场在尼赫布特，而他的战场在乌克苏尔。

“扬帆，启程。”他踏上最大的坐船，端坐于首座后大声喝道。

“殿下有令：扬帆，启程！”侍卫长特尔立即大声地传达了命令。

洁白的风帆扬起了，船队在船工的颂歌声中，渐行渐远、逐渐远去……

美尼斯默默注视，直到船队成为远方的小白点才走向御轿。

经过爱西斯的时候，他抱起跪伏在地上的小郡主：“爱西斯，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兄长来依赖。”

美尼斯听说了纳塞尔和爱西斯之间的趣事，还有孟斐士为妹妹许下的诺言，于是腹黑的王储殿下正想着要否开个地下赌盘坐庄，看看自己可爱的傻弟弟到底能否成功。

除此之外，他会照顾好孟斐士心爱的妹妹，等待那个人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

“是吗，都走了。”安提斯塔王坐在主殿的豹足黄金宝座上，听取亲信臣子的汇报。

他看了看书案上几份纸草文书与泥版文书，带着玺戒的右手手指轻轻地敲击书案，陷入了沉思。

是夜，安提斯塔王急召美尼斯王储入王宫正殿议事。

第三十八章

孟斐士离去的夜晚，安提斯塔王急召美尼斯王储入王宫正殿议事。

安提斯塔王坐在黄金的宝座上，命人递给美尼斯几份文书，然后命其他所有人全部退下。

看到第一份泥版文书，美尼斯的额角就见了汗。

那份手掌大小的泥版文书上赫然写着：“谨闻纳塞尔殿下改装入尼赫布特。”再看落款日期是帕夏和纳塞尔从基纳出发的那一天。

美尼斯再翻翻其他几份文书，大都是类似的情况，就是那种当时揭露出来会有人立即掉脑袋，而到了现在时过境迁反而变得不是很重要的情况。

美尼斯迅速地镇定下来。不，父王不是想和自己摊牌，他肯定是有别的想法，否则为何不在当时抓人。

“父王……”美尼斯抬头试探地呼唤了一声。

安提斯塔王没有说话，他又递给美尼斯一份纸草文件。

这一次美尼斯一眼就认出了那字迹是帕夏的，虽然都是规范格式的象形文字，但是字主人那种俊逸秀丽的运笔笔锋清晰可见。

帕特里夏公子临走前把工作项目递交给老首相大人，其中不仅有事务性工作的阶段总结，还有刺杀事件的一些外延情况。

在刺杀事件的外延情况里，帕夏查出了一件事。

王妃赫芮丝的身世可疑。

世人都知道王妃是内务大臣亚莫买来贡献给安王，很少有人追究赫芮丝在那之前的身世，然而刺杀事件之后，帕夏没有放过任何疑点，他追查出异国行商亚莫并不是如国人想象的那样从外国带入赫芮丝，而是从下埃及某个大商人手中买到了这位拥有稀世美丽的异国公主。

这个时代大行商身后常常隐藏着国家的力量，如果情况属实，那么与下埃及势力有牵扯的赫芮丝必须被砍头或者打入冷宫，献上赫芮丝的亚莫则会被抄家灭族。

就像一些古老的歌谣所唱：“要当心异族的女人，她们是一汪不知深浅的池塘。”

安提斯塔王不动声色地看着爱子的神情，他认为以爱子和帕特里夏公子的关系肯定知道这件事。

安王刚从赫芮丝那里回来，他温柔地哄睡了王妃才来和儿子进行一次必要的长谈。

经历两次流产以及身边亲信背叛的打击，赫芮丝明显消瘦沉默了，容貌与柔顺的神情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别具风韵。

安王忘不掉第一次在朝堂上见到她的情景，赫芮丝揭下黑纱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会发光的异国女神伴随庄严神秘的音乐站在自己面前，拥有让人不忍亵玩的稀世美丽与妩媚风流，却要服从他的每一道命令。

她是属于他的，带着芬芳处子香味与因练习舞蹈锻炼得鲜嫩柔韧的十五岁肉体，她在他身下哭泣着婉转承欢的那一刻，安王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江山与美人均在掌中。

安王真心喜爱赫芮丝，正如他爱着上埃及的一切。因为这里的一切，全部是属于他的。

包括他最心爱的女人所生的王长子美尼斯，看看他为美尼斯起的名字，他许诺这个孩子将是提尼斯王族的荣耀。

多年前，黄金王族努布特的那个神奇女子成功地掳获了安王的心，如今这个温文尔雅的孩子延续了她的音容笑貌。

雏鹰长大了，开始积蓄力量、挥动翅膀，虽然还有稚嫩的地方，但是已经无愧于自己给予他的名字。

美尼斯当场亲手撕碎了那份纸草文件，让纸屑纷飞而下。这件事他确实知道，也同意帕夏上报。

赫芮丝没有保住他期望中的弟弟妹妹，因此她的生死无关紧要。如果父王想用他身边亲近之人的一些不法事项换来赫芮丝的平安，美尼斯并不介意。

让他在意的是父王在这个国家更深层次潜伏的力量。二十余年的王族统治者果然有着人所不及的地方，是值得人敬畏和更加小心地挑战的。

“父王还有何吩咐？”美尼斯淡淡地说。他以为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

“美尼斯，我想让你支持赫芮丝立后。”安王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儿子吃惊地表情。

美尼斯勉强咽下反驳的声音，摆出倾听的姿态。

这次会面已经是他们父子近几年来最平和的一次。至少安王没有直接砍了违命行事的小纳塞尔和其他一些人的脑袋。

他等待着狂风暴雨的降临，却出乎意料地等来了步下宝座的安王一个有力的拥抱。

“吃惊吗，我的儿子。”安王低沉地笑了起来，很满意儿子的样子。他摸摸美尼斯的头，觉得儿子比几年前那个清晨高了许多，快要和他一样高了。

“美尼斯，你说，我们黑土之人大约有多少寿命？”

“民众大约四十岁，我们王族和权贵更长寿一些。”美尼斯小心翼翼地回答，他隐约猜测出安王的心意，这也佐证了他之前的一些怀疑。

“我的儿子，你的父王已经四十四岁了。”安王轻声地喟叹。

二十四年前，安王继承父亲乌阿吉王的宝座，以一人之力整合了上埃及最强大的三个王族，建立起真正的国家，让二十二个州的王族和首府恭恭敬敬、俯首听命，他已经是一名伟大的王者。

不是不留恋权势与繁华，可是现世的荷露斯总有融入冥神奥西里斯的那一天，到时候，只有他的儿子才能继承荷露斯的荣光，完成提尼斯王族未竟的事业。

“敏神（生育与欢爱之神）作证，我为了等待你的降生用了太多的时间。在我四十岁那一年，你才十二岁，十二岁……如果我在战场上有什么意外，到时候你该怎么办，谁来保护你，你能支撑起这个国家，不让自己被那些贪婪的豺狼活生生地吞噬掉吗?”

安王想起了心爱的海姆特尔，他万分宠爱他们的长子，这显然不利于孩子成长。

只有困境才能让儿子拥有一双明辨人性和是非的眼睛，才能磨砺那稚嫩的翅膀，在属于努特（天空女神）的天空上翱翔。

“你能明白我的心吗。”安王如此问道。

“父王！”

过去的种种芥蒂瞬间就消失了。虽然美尼斯对父王这几年的变化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因为安王没有真正下狠手对待儿子，很多时候他只是做了些表面的责难，就足以让那些不了解王室内情的人误解。

即使这样，能够听到父王亲口说出真实心意，美尼斯那颗少年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跟我来，给你看一件宝物。”安王欣慰地看到儿子的眼睛红红的，他知道自己的威压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么沉重，能解开这种重负又是多么轻松。

挑选这个时机揭开自己的心意本身也是有目的的，如果打压太久，父子两人真的离心离德那就得不偿失了。

安王带美尼斯进入一间密室，在那里，美尼斯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东西，一幅巨大的埃及全境地图。它见证了提尼斯王族历代王者对黑土的炽热向往和野心。

“儿子你看，这才是我们提尼斯王族的事业。新年后，我要带兵御驾亲征，堂堂正正地击败布陀族的乌尔什王，统一上下埃及！到时候，你要守护好尼赫布特。”

安提斯塔王的雄心壮志随着强敌出现一览无余。

这对父子解开心结后，回到主殿，安王淡淡地提到了赫芮丝和奈菲尔。

“赫芮丝两次怀孕却都流产，所以我想补偿她一下。立她为王后，待我大丧之日，就让赫芮丝王后她为我殉葬吧。”安王如此说。

“至于奈菲尔，女孩子有时是不能过于宠爱的，我希望早日看到你们的孩子。”

王命必须得到执行。

这天深夜时分，面沉似水的美尼斯带着他的金衣侍卫们包围了奈菲尔的寝殿。

他不顾任何人的哭泣哀求拦阻，命令侍卫把所有阻拦在他面前的人都绑缚起来丢出宫殿。

他直接踏入王太子妃的卧室，从惊慌失措的奶娘怀抱里揪出哭泣的奈菲尔公主，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把她丢到光滑的青玉地板上。

“清醒一点吧，奈菲尔！记住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啊啊啊……不……不要……”

奈菲尔公主蜷缩着趴伏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哭喊声，百灵鸟般动听的嗓音泣血般的哭喊着。

她在心中拼命喊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却不敢让自己的呼唤泄漏出一丝一毫，那将揭开他们三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是让那个人立即送命的罪过。

看到她这个样子拒绝自己，美尼斯心中陡然升起无边无际的憎恶和厌弃。

孟斐士，他的孟斐士告诉了他，深深地亲吻和拥抱是多么热烈甜美，那股让人难耐的战栗会从尾椎直冲到大脑，狂烈地，仿佛狂烈地火焰焚尽一切。

想拥抱抚摸他光润的身体，想渴求他甜美的嘴唇和柔嫩的舌，想听到他呢喃的耳语……发疯般的想让梦境里那个如同星辰一样辽远，如同烈火一样炽烈的人彻底属于自己……为何必须和他分别，为何只是分别短短的时间就觉得如此难耐……

“我们都是可怜地人……奈菲尔，恨我吧，如果这恨能让你活下去。”

王储粗暴地撕开她的白裙，高傲地说。

第三十九章

孟斐士从深定中醒来。

他起身寻找月牙的位置，确定此时应该是半夜。尼罗河缓慢的水波声中，除了负责警戒的人，所有疲惫的旅人都陷入了沉眠。

船上的长途旅行枯燥无味，孟斐士除了必要的运动，每天都准备在禅定中度过。

刚才一阵剧烈的疼痛袭上灵台，让他从深定中惊醒。

是美尼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手抚胸口默默地想。这个时代的通讯，让人无奈地缓慢。

“殿下。”守在船舱附近的卡莲见他起身，立刻问道。

“殿下需要些什么吗？”

“不必。你也休息吧，卡莲。”孟斐士和悦地说。

孟斐士穿着胸衣和短裤，光着脚，无声无息地走上了船首，他拔出了一把来自西亚的宝剑，剑刃寒光四射中，跳起了特尔教给他的古剑舞。

没有音乐，他的动作就是音乐，没有歌声，他的剑光就是歌声，月光下的少年悄无声息地跳出优雅从容的舞蹈，却从骨子里透出一丝寂寞与荒凉。

卡莲痴痴地看着少年的剑舞，不知不觉地眼睛红润了。

伴随在孟斐士身边，她无数次看到孟斐士修文习武，在众人面前演示武艺，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毫无掩饰地透出他的真心。

离开他，让你如此寂寞难过吗，殿下。

第一次看到美尼斯王子亲吻殿下时，卡莲觉得天崩地裂一般的难过，她不能明白，王子殿下怎么会允许一位同性亲吻自己，即使那是一位王储，那明显不是玩闹的性质。

随后她被专门地警告了，在上埃及，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样的后果。

卡莲听从命令把自己的嘴闭上，但是她的心充满了混乱不安。

殿下是明知道的吧，他应该知道的，那么为何他要那么做？！

卡莲一直以为会有一位高贵美丽的公主和殿下结合，生下乌克苏尔的继承人，她将乐于为殿下服侍那位王妃。

但是她不明白，为何殿下会被那位王储夺走了心。

是的，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贵客第二次来比试的那个夜晚，是她帮助殿下洗漱，她亲眼看到殿下的脖子上有着可疑的红色痕迹，而那一天，殿下是和王储出门了。

卡莲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我必须要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我是殿下的贴身侍女，凡是殿下希望的，我一定要努力为他做到！

她拍脸的声音惊动了孟斐士，孟斐士停下剑势一挽剑花，轻盈地走到她面前，有些歉意地拉住她的手。

“影响你休息了，快去睡吧。”他柔和地笑了笑。孟斐士很器重这个忠诚可靠有才干的小姑娘，但是卡莲始终把自己放在贴身侍女的位置上，兢兢业业地照顾他。

“殿下……”卡莲正想说点什么，孟斐士突然打断她的话，他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着什么。

船队是停靠在河岸边的，岸上有着警戒的篝火，为了睡眠的舒适，重要人物都在船上休息。孟斐士倾听着烈烈的篝火声，突然露出了微笑。

“埃尔！”他开口唤道。

“来了，殿下。”埃尔探过头来，闷声闷气地回答。他一直守在船舱外头。

“你和我去趟水边，来，不要惊动大家。”

孟斐士拉着一脸为难的大个子侍卫埃尔悄悄地下了船。埃尔一边小声地嘟囔着如果被他哥哥知道会扒了他的皮，一边无奈地和孟斐士下了船

过了片刻，卡莲看到孟斐士和埃尔两人浑身湿漉漉地回来了，她顾不上责难埃尔随从不力，赶紧拿来干净的围巾试图包住殿下。

此时她才看到孟斐士左手扶在胸前，胸衣鼓起了一大块。

孟斐士敞开胸衣，露出了两只猫咪幼崽，原来他把小家伙们包在胸衣里侧，贴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放置。

“啊，殿下，这是？”卡莲轻声地惊呼。

“我听到水边有微弱的猫叫。你看，我在飘在水边的一个柳条筐里捡到了这两个小可怜。”

他从胸衣里取出两个潮湿的小毛团，似乎是因为脱离那股舒适的温暖和心跳，小家伙们闭着眼睛发出微弱的咪唔声表示抗议。

“拉神啊，他们太小了。”卡莲惊叹。浅色的小毛团算上小尾巴还没有她摊开的手掌大。

“呵呵，放心，我会照顾好它们的。”孟斐士自信满满地笑了。他前世就养过猫，包括他那个性格像老猫一样奸猾的老公。

卡莲用围巾把小毛团擦净包好，放到孟斐士身边。

孟斐士趴在自己的卧榻上，伸出指头逗逗这两个胎毛未退的小家伙，换来几声不满的咪唔，他笑着说道：

“以后你们就叫美美和斐斐。”

孟斐士对这对小宝贝爱如珍宝，船上这段时间无论他走到哪里，卡莲都能看到他一手一个拎着小毛团的后颈，小家伙们便乖乖地缩起小尾巴任由他带走，或者它们困倦的时候，他就把小家伙们放在胸衣里侧，让它们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