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挪和虚呢?可有心仪的对象?」司马槿没再继续追问反而问起了站在一旁的两人。
对於他的问题两人摇了摇头,见状,司马槿失望的垂下肩膀。
「主子日正当中,该用膳了。」站在司马流身後身著趋向前微弯著腰道。
「嗯。」司马流淡漠的应道。
「今天的午膳是什麽?」司马槿看著碧蓝色衣衫的男子问道。
「由鲭霜湖特有的漌莲花所制成的佳肴。」他笑了笑道。
「听起来很不错。」司马槿挽著兄长的手走进船舱用餐。
在进船舱之前,司马槿不经意的瞥向船外,却看见了一个令他倍感熟悉的人影,不由得止住了前进的步伐,转头找寻那抹身影。
「槿?」发现他怪异的举止司马流不解的唤道。
「……啊?啊!抱歉!」
再发现船外没有他心中所想的人後,司马槿拧起了眉,心中怅然若失,在进船舱之前又向船外左顾右盼了好几回,最後才死心的抬起脚进入船舱。
「怎麽了?」看见他拧起了眉,司马流关心的问道。
「没什麽。」摇摇头,司马槿露出浅笑道。
「是吗?」司马流怀疑的说。
「嗯!我只是觉得好像看到了熟识的人,不过似乎只是眼花看错了。」司马槿边拿起桌上热腾腾的饭边解释道。
「是吗?你看到谁了?」司马流看著他问道。
「宰相府的芹鶕(ㄢ)公子,很久没见他了,不知道他过得怎麽样。」司马仅露出了怀念的神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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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他前年娶了柳府的二千金,还生了一个女娃儿,不过他们现在似乎还在国境内,没听说会来这里。」说完,司马流替他夹了几道菜肴到他的碗中。
「对了!槿,我突然有事情,所以不能陪你游赏此地。」司马流带著歉然的语调道。
「没关系,反正还有他们陪我。」司马槿笑了笑了然的说。
「……那就好。」司马流看著他的笑容淡笑道。
用过午膳,司马流便吩咐船夫将船停靠在船畔,由碧蓝色衣衫的男子搀下船。
司马槿目送著他上轿车离开,良久才道:「我们要先去哪呢?凤挪你有什麽建议吗?」
「属下曾听闻响灡国的鲭霜湖有一个最著名的景点叫做燕明阁。」凤挪想了想道。
「燕明阁?」闻言,司马槿好奇的看著他。
「是的,听说燕明阁是每个文人雅士来到此地必去的场所。」凤挪尽责的解释道。
「文人雅士……」说著,司马仅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主子想去看看吗?」望问道。
「就去看看吧!」司马槿笑著点头道。
听到他的回答,虚便赶紧备车,让司马槿坐上车,不让他白皙的皮肤受到半点日晒。
燕明阁离鲭霜湖约有一刻钟的路程,并不远。甫一下车,司马槿便听见了文士们作词的声音和优雅的琴声与之相伴,更增添了一股诗人会聚集於此的气息。
燕明阁的门口上也提了这样的匾额:千里寻伯乐,似乎就是在告诉各地的文人雅士在此处能寻觅到与自己相知相惜的同类人。
「这里净是书香的气味,真不错。」司马槿走进燕明阁後欣然道。
「主子真的很喜欢书。」看见他开心的模样凤挪不由得道。
「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和黄金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书是最好的朋友。」司马槿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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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公子说得真好。」一名身著墨绿色衣衫的男子从他们的背後走来,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附和道。
「你们好,在下姓俞名耒,字肃烸。」俞耒向他们抱拳礼貌性的先自报姓名。
「你好,我家公子姓上官名槿,字凌鸢。」凤挪笑了笑抢先道,怕单纯的司马槿就这麽将自己专属於皇姓的司马给报了上来。
「原来是上官公子啊!幸会!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在这里碰面也算是有缘,就让我坐庄吧!」俞耒笑了笑道。
「这怎麽好意思,还是让我来吧!」司马槿抓了抓脸为难的道。
「俞兄!你来啦!快上来吧!我们找到一样好东西。」正当司马槿还想说些什麽的时候,楼上的一名男子已抢了他发话的好时机。
「什麽东西?」俞耒看著楼上的人不解的问道。
「王兄拿到了一块流落到本国的异邦文学手稿,正在研究,俞兄见识多,正想请你来讨教、讨教,说巧不巧正这麽想你就来了,下面那几位新来的小兄弟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上来看看。」楼上的那名男子笑著朗声道。
「上官公子也上来看看吧!」俞耒笑了笑向司马槿邀请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早在楼上的那人说到异邦文学手稿时,司马槿就兴致高昂了,所以也不矫情立马答应。
一走上楼,司马槿他们便看见了一张桌子被一群人给团团围住,刚才朝楼下大喊的男子口中念念有词的道:「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注:此作为宋?秦观的浣溪沙。)
「这词真美。」听到他的话司马槿忍不住赞叹道。
「是啊!对了还没请叫小兄弟的名字,在下叫做苏青,字朝海。」苏青抱拳笑道。
「我叫做上官槿,字凌鸢。」司马槿笑了笑也同样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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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这几位小兄弟呢?」苏青有礼的问道。
「凤挪,虚,望。」望用手由左而右向他介绍道,言语简短而俐落。
「你们好,很高兴认识你们,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能在此聚集有算是有缘,小兄弟们若不嫌弃的话也和我们一同解读这些来自异邦文学的手稿吧!」说完,苏青将手中拿著的手稿递给了司马槿。
桌上的手稿连同司马槿手中的手稿总共有十三张,每一张的词风都不同,温柔婉约、大胆豪放、古劲简直等等,让司马槿大饱了眼福。
看到生面孔,围在桌边的人将留在手稿上的心绪稍稍收回看向了他们,俞耒也为彼此一一引荐。
「这位是方士平,字宗砚;林羲学,字品吾;这位是王杏瑄,字冥洛,别看她虽是名女子,肚内可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这位是余育仁,字智钧……」俞耒笑了笑由左而右一一介绍道。
司马槿听著他的话,眼角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在场唯一的女性王杏瑄的位置,不知为何这名女子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尽管他们素未谋面。
直到俞耒介绍完彼此之後,司马槿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道出:「请问王姑娘可有任何兄弟姐妹?」,此话一出众人都不明所以的看著他,而被问者则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见状,司马槿心中一阵失落,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一脸歉然的道:「抱歉!因为你很像我一个我所熟识的人,那气质真的……很像。」
「是吗?那个人叫什麽名字呢?」王杏瑄好奇问道。
闻言,司马槿苦笑著摇了摇头道:「他没有告诉我,其实我们才不过见过一次面而已,或许连朋友也称不上。」
「那个人是男是女?」
听到她的问题,司马槿又再度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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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怪异,但却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他们都是读书人分得清什麽话该说什麽话不该说,因此他们选择保持了缄默,静静的等司马槿说话。
「抱歉!请忘了我刚才所说的话吧!我可不想打扰诸位的好兴致。」司马槿抓了抓头俏皮的吐舌道。
「小兄弟客气了,来看看这张手稿吧!想必是连当今的文人都望其项背的。」苏青爽朗的一笑道。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坐顽云拨不开;天……,倒倾鲛室泻琼瑰。(宋?苏轼?有美堂暴雨)」看著苏青递与他的手稿,司马槿不由得默默吟咏著,细细品味著其中的意涵,心中发出了赞叹。
「这些词比古代历来的贤者还要多俊。」方士平看著手稿感慨的说。
「确实,连薛文卿这位堪称豪放词之首的大文豪与这位文人相比,可说是连千分之一都勾不上。」苏青夸张的说,虽然言语夸张,但在场的众人却不觉得此话有任何渲染之意,反而心有戚戚焉。
对於文学虽然凤挪、虚和望三人多有涉猎,但却不像司马槿那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又是身为下属的角色,所以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直待他们的谈话结束,这一等就是一整个下午的光景。
谈话结束,司马槿才发现了被他忽略已久的三人,不由得有些歉然的道:「抱歉!都怪我聊得忘了时间了。」
「主子说话客气了,难得遇上了知音,当然得把握良机呀!」凤挪笑了笑摆手摇头恭敬的说。
「嗯。」闻言,司马槿只是笑了笑。
「我们回船上吧!」
「是。」
※※※
秋夜清凉如水,弯月如羞涩的姑娘般时隐时现,墨色的布幕上有著几颗点缀作用的小小星辰,并不如夏夜时那般清晰可见,西风缓缓吹过湖面,增添了几股凉人的寒意。
司马槿难得的打破了规律的作息,点了一盏小灯,坐在床头看著手中的《异邦文化史》,这是今天下午俞耒赠与他的。
「喀啦!」
一道门板推开了声音不知为何的吸引了司马槿的注意力,他搁下了手中的书,不自觉的推开门走出房门,一抹艳红的身影直冲进他的眼帘,占满了他所有的视觉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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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艳红色的身影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停下了正要远走的步伐,看向了呆愣在原地的司马槿道:「小公子怎麽还没睡?」
熟捻的调侃语调,记忆里那犹如中性般轻柔的性感嗓音,熟悉的艳红装扮,忽然间司马槿发觉自己所有的声音都梗在喉咙处,发不出半点语调,只能傻傻的看著眼前的人想道:「原来早上自己没看错人……真的是他……」今早的那次谈话也是他生平的第一次说谎。
「不过几个月没见,怎地变傻了?」那人低笑著调侃道。
「这是第二次了……名字,你的名字是?」好半晌司马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
「小公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不请客人进房去坐一坐吗?嗯?」那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他靠近了几步,说了几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抱歉!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进来坐!」司马槿慢半拍的推开自己的房门道,根本没想过对方的来路不明,还大方的将房门敞开。
闻言,那人仅露出了那双深邃黑眼盈满了笑意,毫不扭捏、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他房间,反客为主的坐在了司马槿的床上,还拿起了搁在一旁的书道:「小公子喜欢看这种书?」
「嗯。」司马槿点头道,很自然的为他倒了一杯茶。
「小公子真贴心。」接过茶水那人轻笑道。
听到他的笑声,司马槿不禁好奇的问道:「你很开心?为何事?」
「嗯!很开心,小公子好奇吗?」眨了眨眼那人笑著道。
「……嗯。」说完,司马槿不自觉的红了脸,自从与他初见面的时候,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想多知道一点眼前这人的事,尽管只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好,他不知道这是为何,或许就只是为了心里的那股冲动。
「真可惜,这是秘密,每次看到小公子的脸都是红的,是不是很喜欢我吗?」看著司马槿微红的脸那人不禁轻笑了几声调笑道。
「嗯!很喜欢。」司马槿毫不犹豫点头肯定的说。
「喔?有多喜欢?」司马槿的话让那人愣了一下,但他随即带著兴味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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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皇兄一样喜欢。」
司马槿再度肯定的点头,而他的话则惹得那人啼笑皆非。
「就这麽想跟我做朋友?」那人又问道,眉宇间带著几分慵懒。
司马槿没说话,只用那对双眼热切的看著他,眼神已替他说出了心中的渴望。
「是吗?那我就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那人耸耸肩膀惋惜的说。
「为什麽?」闻言,司马槿茫然的看著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件事究竟有什麽冲突。
「我的朋友都称呼我为訾。」他笑了笑没说出原因直接将自己的称呼道出。
「紫?」司马槿歪著头覆诵道。
「不是紫色的紫,而是上此下言的訾。」看出了他的疑惑,訾笑著道。
「很特别的称呼。」
司马槿看著他艳红的身影,一直以为他的名字或者是称呼一定会和红字相关,但竟然是个在书上甚少使用的訾字。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名字怎麽会跟红字无关,对吧?」訾看著他笑吟吟的说。
闻言,司马槿尴尬的抓了抓头,微红著脸道:「你怎麽会知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对不会说谎的眼睛?你所有的喜怒哀乐全表现在眼中了!」訾伸手抚过他的眉眼笑道。
「……有……皇兄曾经这麽说过。」司马槿犹豫了会才嗫嚅的接道。
「你的表情很完美,可惜你的眼睛却没办法隐藏半点心中的情绪。」訾看著他的双眼叹道。
「这样……不好吗?」听见他的话司马槿不自觉的遮住自己的眼睛,语气中带著些许的胆怯。
见状,訾拉下了他的手道:「怎麽不好?我可是很喜欢小公子的眼睛,比孩子还要赤诚。」
「真的?」司马槿像是为了确定般的再问了一遍。
看到他点头,司马槿露出了一抹腼腆的笑靥,嘴角微弯,看起来煞是稚气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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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为什麽……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一直有种感觉,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司马槿看著他轻声道。
「说不定我们前世是好朋友。」訾拍著他的头笑道。
司马槿摸著自己被对方拍过的头,怔了怔,末了,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看见他的笑靥,訾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道:「现在时间可晚了,小公子也该上床就寝了。」说完,推开他的窗,准备翻身越下船。
「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司马槿在他要越出窗外时,赶紧拉住了他的衣袖忙道。
「一切讲究缘分。」訾低笑了几声,挣脱了他的手翻身越下船,在湖面上轻盈自在的行走著。
直到看不见对方的红色身影,司马槿才阖上了半开的窗户,一切就如同初遇訾时的那晚相同,微扬的嘴角,甜美的梦境。
翌日。
张开眼,司马槿便发现身旁静悄悄的,连半点声响也没有,就很清楚的知道凤挪被司马流派遣出去,有任务在身,而通常凤挪和虚都会一块出任务。
头向右转,发现一道身穿墨黑色衣衫的男子,忍不住露出了浅笑,一切就像是回到了那两人还未来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和现在一样,一如以往,从没改变,总是在他触目可及的地方。
「早安,望。」司马槿笑著道。
「主子早。」
发现他醒来,望赶紧将洗浴的清水端到他面前供他洗净,又替他换上了衣衫、绑起了一头披散在他背部的乌黑长发。
「他们何时离开的?」司马槿接过他递来的早膳问道。
「寅时。」
「皇兄呢?」
「不知道。」望低下头恭敬的回道。
「是吗?那今天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好像回到了以前似的。」司马槿看著眼前的人温婉的一笑道,那笑容带著缅怀。
看著他的笑靥,望的眼框也盈满了笑意,他也还记得那时候的光景,十二年了,他从没想过自己能留在司马槿身边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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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时候我一直认为你是年纪比我小上三岁的小弟弟,未料你竟和我童年。」说著,司马槿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因为营养不良而骨瘦如柴的小男孩。
「属下还记得那时候以为主子是天上派下来的仙子。」望轻声道。
「是啊……你那时还叫著我喊仙子,还问我你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要来带走你的。」司马槿边笑边道。
闻言,望难得的露出了浅浅的笑,见状,司马槿讶异的说:「好久没看见你笑了,还记得最後一次看见你笑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听到他的话,望的耳根子微红,不发一语。
「如此沉默寡言,当心你那心仪十二年的姑娘跟人跑了。」司马槿调侃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