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城时正赶上谷雨花开时节,只见街道上张灯结彩,一队队的马车鱼贯而入。
走几步路就能看到设个小摊在那出售盆栽牡丹花的小贩,但这些牡丹花都是普通
的品种,要说绝品,那非刘将军府上收藏的近千株名贵牡丹莫属。
刘如炜回将军府时,刘盛并不在府里,据说京城有贵宾到来,刘盛前去迎接。唯
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每年这一时候皇亲贵族们都会携带家眷前来洛
阳赏花。
推不开她的盛情相邀也一同来到将军府的玉烟尘一直颇为尴尬,虽然不明究里,
但刘夫人似乎是间接地因为自己而自尽的,刘将军若知道了真相必然会迁怒于自
己,刘如炜擅自将自己请到府里不太妥当,还不如趁机离开的好。可是话还没说
出口,刘如炜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更加热情地招呼他:“花园里有我亲自种栽
的几株牡丹,还请玉大哥鉴赏赐教。它们是我几年来的心血,玉大哥应该不会不
赏脸吧?”
天地白她一眼:狐狸精。
培植牡丹花是刘如炜的爱好,她培育出的新品“紫气冲冠”,花是紫色的,成绣
球形,瓣基有金黄色色斑,暗绿色的叶子长而宽大,极有光泽,叶子的向阳面有
紫色筋脉。此花远远看去似皇冠上镶嵌的紫玉,高贵艳美,曾有人愿出千两黄金
刘如炜也舍不得割爱。
可惜,玉烟尘并非懂花之人,他实在看不出这花有什么特别之处,美虽美之,终
究只是一株花而已。
刘如炜正在细心讲解牡丹如何分株繁植:“每年的秋分到霜降期间将生长繁茂的
大株牡丹整株掘起,从根系纹理交接处分开。一般可分作三或四枝,再以硫磺粉
少许和泥,将根上的伤口涂抹擦匀,即可另行栽植……”
天地昏昏欲睡地打了个哈欠,玉烟尘见他无聊,就笑问:“你喜欢什么花?今后
我种给你。”
天地翻个白眼,我又不是女人,对花花草草的一点都没兴趣。若要赏花让下人栽
种就行了,为什么要亲力亲为?泥土多脏呀,而且还有虫子。
可是话听在刘如炜耳里却极不是滋味,这女子一路对自己处处为难,偏偏玉烟尘
对她却言听计从,想也知道二人关系不一般。野花虽美,又怎比得上名品牡丹?
在刘如炜眼里,天地就是野花,自己就是牡丹,可谓天上人间,根本不该相提并
论,又有什么资格来与她争心上人?
家丁走了过来:“小姐,将军回来了。”
刘盛将军长得极其丑陋,他身材魁伟,皮肤黝黑,让人发指的是他脸上遍布长年
征战留下的伤痕,真让人不解许炜之怎么会嫁给他。天地在心里想,嫁猪嫁狗也
比嫁这个刘盛强。
而且这刘盛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丧妻之痛,反倒是满脸春风地大踏步走了进来:“
如炜,今日我接了一位贵客来家中。她不愿意张扬,已经先行从后门进来到厢房
休息了,你们不要去打扰她。”
刘如炜“哦”了一声,正欲向父亲介绍自己的客人。刘盛却看着他们二人发起呆
来,天地有点心虚,他没在宫里见过刘盛,但刘盛未必就没见过他。
11
可是刘盛很快恢复了正常,淡淡问刘如炜:“这是你的朋友?好好招待他们。”
刘如炜虽然觉得父亲有点奇怪,但还是乖顺地答应着,刘盛急匆匆地去见他的贵
客了。
将军府的气氛一整天都很诡异,吃晚饭的时候刘将军和他的神秘贵客都没有出现
。因为客人住在后花园的厢房里,整个后花园都被人严密守住,禁止任何人进入
。
吃完饭刘如炜拉着玉烟尘聊天,天地气呼呼地一个人回给他安排的客房去了。
刘如炜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子,讲话博古通今,妙语连珠,玉烟尘觉得自己插不上
话,只是做为客人礼貌地旁听着。
幸好丫环适时地出现:“小姐,夜已深,该就寝了。”
于是刘如炜恋恋不舍地给了玉烟尘一个笑容,终于走了。
走进自己的房间坐了会,看着桌上的灯芯跳动,怎么也没有睡意。站起来,踱到
门边又踱回来,然后又一次地踱到门口,踌躇地向隔壁房间走去。
站在隔壁的门口,他四下看了看,长廊上空无一人,凭着深厚的内功,他能感受
到屋里主人平和的呼吸,似乎是睡着了。
将手放在门上,正考虑着该不该敲门,门却自动开了,原来根本没上栓。
“真是的,也不怕闹贼?”玉烟尘走进房间,窗也是洞开着的,月光下能看到天
地仅着单衣躺在床上,衣襟半敞着。夜凉如水,他却连被子都没盖。
玉烟尘轻手轻脚地过去,想给他盖上被子,不提防天地忽然就从床上蹦起来,搂
住他的脖子:“哈哈哈,抓到你了,你这样的高手也会失手啊?”
玉烟尘哭笑不得:“怎么还不睡?”
“哼,你只顾着刘如炜,还管我做什么?”天地躺回床上,手有意无意地在半裸
的胸前抓着:“玉哥哥,我痒痒,你帮我挠挠。”
玉烟尘伸出手去,不小心手指掠过了他的乳头。天地立刻笑起来:“玉哥哥,你
真色,趁机占我便宜。”
玉烟尘窘得红了脸,手指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索性就缩了回来。天地抓回他的
手指,放到嘴里吮吸着,玉烟尘的呼吸开始难耐地急促起来。
“玉哥哥,有句话叫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天地弓起
身子贴近玉烟尘。
“就是说,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这是以玉烟尘的水平能做出的最好解释了,
却正中天地下怀。
“我们之间也应该平等对不对?”
“嗯。”玉烟尘傻傻地说。
“那你上我一次,我也上你一次好不好?”天地更加地抱紧玉烟尘。
玉烟尘笑起来,原来他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彼此的
位置。刮了刮他的鼻子,玉烟尘说:“那我不上你了。”
天地怒:“为什么?我要你上我。”
玉烟尘笑得更厉害:“现在可是你求我上你的。”
天地黑了脸,没想到竟然被玉烟尘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摆了一道,太没面
子了。
“滚出去,谁让你半夜进女子闺房的?”他抬起一条腿踢向玉烟尘,谁料细细的
脚踝却被玉烟尘一手抓住。
大开着双腿,这情势显然对天地很不利,他立刻开始耍泼:“放开我,不要,不
要,呜呜呜……”
玉烟尘忙松开手:“怎么了?抓痛你了?我看看。”
天地把脚缩进被子里:“不要你看,讨厌,最讨厌玉哥哥了。”
玉烟尘无奈地把被子拉到他胸前盖好:“你乖乖地睡觉,我回房了。”
天地撩开棉被,一骨碌地爬起来:“就不睡觉,今晚我要去这里最好的窑子享受
享受。女人多好呀,又香又软又听话。”
“是吗?”玉烟尘眯起眼睛:“那我和你一起去,你帮我选一个最香最软最听话
的。”
天地懵了一会,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佯装大哭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个色鬼,大
色狼!以后不准你抱我,不准你摸我,不准你亲我了!”
他的声音极大,似乎故意要把将军府的人都吵醒般,玉烟尘捂住他的嘴把他抱到
床上:“是你先和我说气话,我才逗你玩的。别恼了,再美的女子也比不上你。
”
“真的?那刘如炜和我谁比较漂亮?”天地睁大眼睛。
自然是刘如炜漂亮。玉烟尘心知这话万万说不出口,可他又不喜说谎,只好沉默
。
天地当然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他这一心思,将枕头被子统统往玉烟尘身上扔去:“
你是坏蛋!我讨厌你!你喜新厌旧!”
“即使别人比你美丽,我也只喜欢你一个人。”玉烟尘边从地上将天地扔过来的
东西都一一拾起,边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表白来。
“我不信!你骗我!我不信!玉哥哥是衣冠禽兽!”
玉烟尘被他闹得又好笑好气,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哄劝他才好,只盼他闹累了也就
睡了。
门外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玉烟尘侧耳倾听,不止一人,有男有女,有的会武功
有的不会武功,行走坦然,应是这府内的人。
“你看你,把别人都吵醒了,别人肯定还当我怎样欺负了你。”
“你就是欺负了我!应该把你吊起来暴晒,然后钉在木桩上。”明明说着残暴的
话,眼神却依然天真无邪,在皇宫长大的天地一向认为这些酷刑都是正当的是用
来惩治罪恶的。不知为什么,玉烟尘心里掠过了一丝悲哀。他也说不清是怎么了
,只是忽然有一种心与心竭尽全力也无法靠近的苍凉感侵袭淹没了他。
12
门外的人停了下来,却不说话。
“是谁?”玉烟尘找到火石点亮了蜡烛,纸糊的门上映着一群人影。他皱起眉,
这些人虽不似敌人,但行为实在古怪,他不想冒冒然地去开门。
“太子,哀家在此,你怎不出来迎接?”终于有人说话了,那是个女子的声音,
听起来已近中年,语气颇为盛气凌人。
“母后?”天地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吃惊地跳下床,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服去
开门。
来者正是当今的惠皇后,多年的养尊处优已使她身体微微发福,下巴也有了双层
,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和丰满的双唇还看得出当年曾如何的风姿绰约。虽说是微
服出巡,但她仍然一身的珠光宝气,凤钗高盘,花锦团簇。
“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天地跪在地上行礼,心中颇为疑惑,他从没见过母后
出宫,真的只为赏花而来?
玉烟尘对权贵地位不太敏感,更不懂宫廷礼节,虽说是皇后,他看着也只是一个
普通女人,所以站在旁边没动。
“大胆贱民,见到皇后娘娘还不下跪?”一个侍卫太监尖声细气地喝斥。
天地忙向皇后求情:“这是我朋友,乡下人,什么都不懂,母后别和他一般见识
。”
惠后倒也不恼,待人搬来椅子坐下后,不同声色地打量着玉烟尘,玉烟尘被她看
得很不自在,对天地说:“你们母子相逢必有很多话要倾述,我先回房了。”
天地点点头,又去看惠后,她也并无反对之意。
玉烟尘往外走,经过天地身边时,天地小声对他说:“明早我去找你。”
他笑笑,踏出门槛。
只不过是一门之隔,竟不知已是风云变色。黑暗中,数百乱箭齐刷刷地向他射来
。他一时还看不清楚环境,而屋内的灯光却将他照成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挥掌打
下几支直射向他的长箭,欲返身回屋,不料门却在他背后关上了。
天地只听得屋外嘈杂,正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几个侍卫快速地关上门
,有人拦住他:“太子殿下,天色已晚,您该就寝了。”
“寝个屁,呯呯嗙嗙的,鬼才睡得着。”天地一着急就乱骂人,惠后鄙夷地看着
他:“龙生龙凤生凤,贱种就是贱种,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天地不懂为什么连他的母亲都会骂自己贱种,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开始大喊大叫:“玉烟尘!玉烟尘你怎么了?”
惠后挥了挥手:“别喊了,他今天是不会有命离开将军府的。”
“为什么?”天地浑然忘记当初自己也有过杀玉烟尘的念头,这些日子以来,他
已经习惯了对着玉烟尘撒娇甚至撒野,没有别的任何人能让他有这种真正无忧无
虑的感觉。
“天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杀他,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惠后的话讲得意味深长,可是天地却无法明白:“不会的,我不会后悔。我懂了
,你知道他和玉繁华的关系了对不对?你放心,他不会伤害我的。”
“他虽不想伤害你,但命中注定你们之中只能活一个,你说你选择谁活?”惠后
稍稍抬了抬手,太监马上倒了一杯水端到她手里。这时,整扇门忽然向里飞了进
来,她吓得手里的水全泼在了自己身上。
“保护皇后娘娘!”侍卫大吼着举刀砍向冲进来的玉烟尘,但见他手上抓着一把
长箭,在身前一甩,那些箭就强劲地直飞向各个侍卫,借着他们躲闪之际,玉烟
尘上前抓住天地:“走!”
天地身不由己地被他拉走,玉烟尘只想到这危急关头他不能离弃天地,完全忘记
了惠后是天地的母亲,又怎会伤害她。
夜金冰链在他手里幻化成龙卷风状将二人严密地包裹起来,突破万箭重围,跃上
墙头逃出了将军府。
出了洛阳城,玉烟尘终于放缓了脚步。天地两手两脚缠在他身上打哈欠:“玉哥
哥,我母后一定是疯了,我们还是快点去京城吧。”
玉烟尘心想,到了京城说不定皇帝也一样想杀自己,早知就不该将天地带出来,
让他随皇后一同回宫,可是他又舍不得在当时那种混乱的场合下连道别的话都没
有就天涯两隔。
正矛盾时,后面有人喊:“玉大哥,玉大哥等等我!”
只见刘如炜跌跌撞撞地跑上来,满面惊惶:“玉大哥,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刘小姐,你……”
“玉大哥,我不小心听到父亲与皇后娘娘密谈的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怕他们会杀
我灭口,事关重大,只怕父亲也保护不了我。”刘如炜泪如雨下,全身簌簌地发
抖。
“你究竟听到了什么?”天地对于秘密一向特别有好奇心。
刘如炜看着天地,欲言又止,又去看玉烟尘,玉烟尘给了她一个安慰与鼓励的眼
光。
“我听到皇后说,你并非她与皇上的亲生儿子。”
“什么?”天地大笑起来:“我怎么可能不是父皇和母后的亲子?真是滑天下之
大稽!”
刘如炜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当时我偷偷溜进花园想料理一下我的牡丹,
见父亲与皇后远远走来,我就躲到了假山后。不料正听到父亲对皇后娘娘说:玉
繁华知道太子是假的,如今既然他重现江湖,绝对不能留下活口。当时我还不知
道太子是谁,后来皇后又说:天地真是太不像样了,他本来只不过是不知名的贱
民的贱种,能够当上太子应该感恩戴德才是,竟然不思进取穿着女装到民间惹事
生非。我这才恍然大悟……”
她转述得极为详细,皇后那些难堪的话语听得天地脑中一片空白,他跌坐在地上
自言自语:“你乱说,我从小就生长在宫中,怎么可能是假的?”
玉烟尘冷静地问刘如炜:“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发现你?”
“好像……没有……”刘如炜说,“可是我很害怕……”
“刘小姐,你听我说,你这样出走反而令人起疑,你只管安心回将军府,就当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