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储薰莸
储薰莸  发于:2010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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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听大夫的!”莫祈如风般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那勒斯如负释重,而狄亚则顿时铁青了冷艳的脸。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那勒斯,送客!”
“这……”
“那勒斯,当医生在时,病人的话是不可以作数的。”莫祈挑起唇角,邪俊的眼紧紧盯着狄亚。“而且二王弟确信要赶我走吗?您的身体已经好到不需要医生了吗?是不是要在那勒斯面前检查一遍才好?”

明显威胁的话语,让狄亚愤恨地闭上了嘴。
“那勒斯,你先出去。”
“……哦……”那勒斯看看主子,又看看莫祈。放下碗颔首退出,顺带关上了门。
屋内流动的空气弥漫起僵硬。
“吃下去!”莫祈坐到床沿舀起一匙米粥送到狄亚的嘴边。
狄亚转过脸。
莫祈捏住他下颚扳过他的脸庞,唇角扬起笑意,黑阒的眼却闪着冷峻的怒气。“吃下去!”
“吃?看着你怎么吃?你的脸让我想反胃!别说看到你,和你呼吸一样的空气都让我起鸡皮疙瘩让我恶心!”狄亚一字一句地吐出毒辣的语言。
“好有精神!看来睡过一觉后恢复不少!刚才昏厥在我怀里的人已经有力气骂人了。”
“如果你不出现在我眼前,我会恢复地更好!”
“不错!没人说你心事揭你疮疤让你恼羞成怒,自然会好很多!”莫祈嘲弄地笑起,“不过宝贝儿,我的耐心非常有限,不合作的后果是否想尝试一遍?我不介意招呼那勒斯进来检验你身上的淤青紫痕,啃啮的伤口,当然,还有后面撕裂的肌肉……”

“下流!”狄亚羞愤咬牙呼出两个字的同时也狠狠地赏了他一个巴掌。手臂挥舞时挥到了莫祈手中的碗,一碗温热的粥立即撒在了被单和自己的睡袍上。
“啧啧,好大的火气!”莫祈迅速掀掉被单防止粥液扩散。几乎同时,狄亚条件反射地将手往后躲藏,但手里紧握的东西还是落入了莫祈如鹰般的双眼里。
“这是什么?”
“不关你事!”
“宝贝儿,吃过苦头还真是学不乖啊!”莫祈单手扣住他的脉门,另一只手伸过去取。就在他快到手之际,狄亚不甘地挥动手臂,只听得“啪”地一声,精致的陶瓷小瓶被甩出撞在桌角上。

碎裂!
看着不断流出液体的碎瓶,狄亚睁大的双眼里渐渐透出绝望!
是的,那绝对是绝望的眼神。莫祈相信自己没有会意错。
狄亚机械地爬下床,不声不响地移近破碎的陶瓷瓶。
颤抖着身子,他伸手去抓碎片。
一只大手伸在他之前挡住了他,但因为与碎片太过接近,手背的皮肤立即划出血痕。
“不要靠近,里面有毒!”莫祈的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讽刺和流气。
许久才反应过来的狄亚缓缓转首定定地看着莫祈。“你说什么?”
“看桌腿!”皇宫里桌椅的四只腿一般都是镀银的,沾上碎瓶里溅出的液滴的地方,在片刻间已经全部变为黑色。
狄亚的脸色霎时比死人还惨白。
无声。
空气中开始涌动风雨欲来前的浮躁。陈寂散开,只仿佛听得血液随着心脏的搏动在血管内窜行突厥的暴戾声。
狄亚突然跳起来集齐全身的力量向前扑去。一旁的莫祈迅速作出反应,扣住他腰身的同时以自己的身体阻挡住他自毁的进一步行动。
“你想死吗?”莫祈制住他胡乱挥舞的双臂。
“谁能违抗陛下的命令?”他的表情出奇地镇静。
“你王兄?!他没有杀你的理由!”
“王兄……王兄?我认他这个王兄,他不认我这个王弟。”
“你们是亲生兄弟!”
“那又如何?”狄亚忽然掉转头颅盯着他,那双冷然银灰色眸子火烧般明亮起来。“只是我一相情愿在认他这个王兄罢了,他何时想要我这个王弟?无论我做什么怎么做,怎么千方百计讨好他,他都吝啬到正眼瞧我一眼!我只是他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莱希尔是他惟一的弟弟,他根本就不需要我这个累赘这个凶手!”大幅度起伏的胸口溢出郁积的激烈言辞,狄亚几乎是在控诉。

“是我我毁了他的容颜!是我害他只能以面具示人!——多少王公大臣皇亲国戚谏他、劝他整容,他都置若罔闻,他宁愿保留下丑陋的伤疤戴着冰冷的面具度过余生也不要恢复到以前的容貌,因为他要一再提醒我曾犯下的过错,以此折磨我、凌虐我!他要我一辈子都在不断的悔恨中自责忏悔,他要我永远在他面前他抬不起头来,他要我最好消失在他面前眼不见为净!——他恨我!他恨我啊……”无表情的脸开泄出细微的裂口,那裂口越积越大,终于冲破他强自伪装的冷然跳跃而出。

“没有杀我的理由……” 狄亚开始笑起来,撕扯着心肺地笑,笑到最后转为凄厉的悲鸣呜咽。“不……他有足够的理由……”
“你的王兄是个以公报私的伪君子吗?他是这样的人的话,我只能说死守卑微幻想的你是个傻瓜笨蛋!”
“傻到丢了性命还自以为了解前因后果的笨蛋!他想杀你机会何止万千,这种栽赃的伎俩你也深信不疑?”
“身为一国之君,杀你何其容易!若你真的就这么死了,最开心的人不会是陛下,最冤的人也不会是你!”一贯的半讽半笑。莫祈把手背上的那层血痕咬破,吸出几口血来吐到地上。

狄亚转头愤愤地盯着他,苍白的脸透出决绝的凛冽。
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凛冽。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莫祈子夜般的眸子刹时紧缩了一圈,急速地缩小,寒光闪动中的电石火光。如此近的距离,如果狄亚的心神稍稍放在他的身上,或许他会发觉他眼里的那抹不同。但事实上他没发现。因为不想,因为想不透。

“不错,我当然不会懂。”莫祈眯起了眼,几番扯动嘴皮之后,他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
狄亚不知道为什么紧绷的身子忽然抒出郁气般松懈了下来。在听到他的那句话之后,原本一直处于弹簧拉伸至最大弹性限度时的紧张,倏地绷断瓦解,分崩离析。瞬间的反弹力让他不堪负荷,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晕倒了,意识模糊中,只感到瘫软的身体沉沉下坠,下坠,再下坠……

是的,那样的男人,永远都不会懂的……

唤来那勒斯换上新被单,自己回寝宫取来医药用具给狄亚注射了一剂定神补身的针液,莫祈等着狄亚昏沉沉地熟睡过去。
安顿好一切的莫祈坐在床沿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棘手的病人。
宁愿崩溃在自己深恶痛绝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人的怀里吗?他对长兄的执着固执到自己都远远没意识到那么深的地步吧?
拂开他脸上的发丝,顺手向下解开他的衣袍,露在外的颈子胸口上一大片青紫红点和咬痕看得人触目惊心。莫祈微蹙起了眉。
都是昨晚的残留吗?并不介意在他身上烙下如此多自己的痕迹,但稍稍动动脑子就该知道他不可能有别的男人的,为何却那么轻易激起了自己的怒火?粗暴鲁莽到完全失控,甚至还对他下了药!

对自己的技巧没有信心了吗?
斜起唇角,他替他整理好衣物。手指沿着他的轮廓轻抚着他的脸,对这样安静睡在眼前的人儿,着实很难和清醒时倔强冷傲的他联想在一起。剥离掉伪装的面具其实只是颗渴望关爱宠溺的心而已。太容易受伤了,他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坚强,很多时候,他真该好好学学他美丽可人的么王弟才对!

“狄亚,当你生来就处在三兄弟排行的中间时,就注定了你人生的尴尬和不公!这不是外界的因素可以扳回,也不是后天的努力就能纠正!夹缝中的人是没有被宠爱的资格的!这是定律!不管你是高贵的王族还是阴沟里的杂碎,谁都逃不了这个定律!”

揪眉眯眼的莫祈看着床上的人,冷冷的目光中夹着别人读不懂的复杂。
说出这些话的自己也是一样的吧?
掏出烟度步到窗前点燃,吸了两口后便就狠狠拧灭在窗棂。
转首望向床边,血液里缓缓鼓动起的异常昭示出隐隐不妙。
太像了!
和自己,像到没法坐视不理的地步……
“不懂吗?”冷冷的笑声里,竟有丝难察觉的无奈苦涩。“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

估计了一下针剂的药效时间,在东方的天色泛起鱼肚白时莫祈终于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唤来了那勒斯。
“那瓶药是谁送来的?”
“来人自称是陛下派遣来的,但是面生的很。他说自己是新来的。”
莫祈凝神思索片刻,旋即又望了一眼仍然在床上好睡的人。“准备点容易入口的东西,他醒来之后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让他吃下去——不要说是我吩咐的。二王弟的精神不是很稳定,他醒后一定要时刻陪在他身边,寸步都不能离,如果有什么异常的现象,通知我!”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告诉他,那瓶药是我开的!”

“可是……”
“如果你想二王弟平安无事,就照我说的做!”莫祈扬手打断他的疑问,头也不回地走了。
沿着回自己寝宫的廊路走了些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立定数秒,旋身掉转方向大步迈出了宫门。五分钟后,他来到了坐落在皇宫西南角工部大臣的府邸之中。
“大夫好早呀!” 穿著一身丝质睡衣的内莉·维那芙一看到莫祈,媚眼含波,一扫睡意。喝退寝室里的侍女,他摆着慵懒的身子,玉体拂风,缓缓走近。
“内莉小姐是在抱怨我不是在晚上来吗?”深邃的眸子满含电流直击对方,挑起眼梢的人顺势将美人抱在了怀里。
“岂敢哪!芙蓉帐里度春宵,大夫夜夜都有自动送上门的美人侍寝,销香销魂,哪还记得我呀。”
“都是谣传而已!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您在吃醋吗?如果这是内莉小姐表达关爱的方式的话,莫祈受宠若惊!”
内莉柔媚一笑,“可我还听说昨天早晨大夫和二王弟在陛下面前起了争执,这也是谣传吗?”
“内莉小姐的消息很灵通嘛。”一副吃惊的模样。
“现在恐怕整个圣菲尔斯都知道了吧!”内莉如水蛇的手臂环住了他的颈子。“大夫来找我只是想离开皇宫排遣一下郁闷吧?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到我吧?!”
“我有这个荣幸吗?”莫祈的手爬上了女人丰满的腰,在紧挨着自己的温软身体上轻轻抚摸着。“二王弟实在很难相处呀,连陛下都不大喜欢他。我记得您说过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在我看来,他们已经不是一点点不好,而是交恶到几乎水火不容了!”

“其实在二王弟小时侯,情况并不是这样的。那时的陛下比宠现在的三王弟还要疼爱二王弟。都是因为那件事,陛下虽然禁止再议论,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是关于陛下脸上的面具吗?”
“嗯……可怜的二王弟,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一时的任性会把陛下的脸弄成现在的样子吧?!都是因为圣蒂斯山上的水窨花。二王弟一心想看看这种极少人见过的圣菲尔斯国花,但是它偏偏只生在险峻的悬崖或是山顶上。陛下为了达成他的心愿和他一同前往圣蒂斯山,但是在接近目的地的地方却出了意外……唉……”

“什么意外?”莫祈好奇地问。
“要攀上山顶必须要经过一条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的羊肠小道,二王弟为了追一只蝴蝶什么的,不小心摔了下去。紧跟在他后面的陛下连忙扑过去救人,结果两人都摔下。陛下一只手攀住崖边凸出的碎石,另一只手抓住那时才五岁的二王弟支撑了好长时间。因为道路实在太窄,崖边的坡度又陡,随行的侍从将士很本没法救人。他们只好下山去拿绳子。绳子放下了,陛下先让二王弟紧抓住绳子,自己却因支持不住而滚落下去。等众人惊慌失措地在崖下找到陛下时,发现他浑身被荆棘刺得出血,半边的脸被碎石刮破碾碎了……”

“那也不能全怪二王弟吧?那时他才五岁,只是个孩子而已。陛下因此冷落他倒也可以理解,但是两人的关系怎么会恶化到这个地步呢?”移手往上,手指从胝骨一路划到颈项,细腻柔嫩的触感却让他不对劲似的皱起了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件事之后,就很少见他们亲近了。传闻说那阵子陛下也很难过,疏远了二王弟,精神上就少了寄托。好在三王弟适时地出现了,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出落地越来越可爱漂亮,陛下的心思似乎就全放在三王弟身上了。他对三王弟的宠爱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的,几乎两位王弟的份全都给了他……大夫,你今天大早来找我,不是专门听别人的故事吧?”妖媚的眼眨起,故作风情地撩发凑过红艳的唇。

一股属于女人的香味扑鼻而来,莫祈竟然发觉自己的定力好得惊人。握起她的手俯首吻下,他笑得优雅。“如果我说是,内莉小姐会不会立刻把我赶出去?!”
内莉咯咯笑起,笑得花枝乱颤。“会的,我要乘机检讨一下自己的魅力是不是已经大大折损了——二王弟的故事都将我比下去了!不过,”她旋身离开莫祈的怀抱,转首间,眼波闪过丝丝狡黠和锐利的光芒。“如果几日后有不利于二王弟的传闻传出来,我是不是可以以受害人的身份向大夫您讨个说法呢?”

“内莉小姐多虑了。您要知道,我是怀着无比诚恳的求和之心来拜访您的。”
“希望如此!虽然我不喜欢二王弟,但是相比较三王弟,我宁愿自己是他的崇拜者。没办法,女人的心眼总是很小的,谁让三王弟生得那么美丽呢!呵呵……”转身款款移动,她背向着客人挥了挥手。“大夫每天早晨都要替陛下检查身体的吧。恕不挽留了,蒂娜,替我送送大夫,我要睡个回笼觉——真是的,打扰美女的晨眠,女人睡眠不足可是很容易老化的……”

莫祈看着她慢慢消失在内室的背影,第一次发觉,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可爱得多。
[墨]

 


第四章

那之后过了四天。
除了腰部和羞耻的地方还有些残痛,身上的痕迹已经明显淡下去。四天内没有受到那只野兽的骚扰,狄亚的体力和精力都恢复了许多。
那天搞砸的早会后他再也没见过陛下。很多次都想跑到撒耒宫去质问王兄关于毒药瓶的事,但是万般踌躇和思量后都未敢迈出步子。暂且不管王兄的回答如何,只要王兄的表情的动作透露出半点细微的肯定答案,那都会将他打入无底渊壑永复不劫。

在看到那只碎瓶流淌出毒液染黑了桌脚底瞬间,他的确想死。
滴血噬人的绝望啊!血液狂暴地肆虐乱窜,四肢却麻木僵硬到一丝都无法动弹。除了死,他想不出任何办法结束那硬生生扯裂肝脏的痛苦。生不如死,莫过于此!
被最崇敬最爱的人如弃履般丢掉,第一次和死亡如此接近,他差点就成为一缕怨愤的亡魂,若不是……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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