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滚滚泪珠的细长黑瞳,忿忿地瞠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这一眼里,有控诉——
你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我一时失察,让我的「小老弟」被你扣在手心当
人质,害我动弹不得,我老早一腿踹飞你了!
也有对自己的愤怒——
程澧央,你这愚蠢的笨蛋!你的机智呢?你的自尊呢?都到哪里去了?
一被林硕言握住弱点,就反抗不了,还兵败如山倒,三两下就被他弄得晕头晕脑、四
肢无力!以后出去你怎么有脸见人?
还有,他想问问天上的神明,喜欢美食究竟错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么奇怪的变态体质?
全都是我爱吃美食的错吗?天底下有这么多美食爱好者,为什么只有我得遭受这么奇
怪的天谴?祢不公平,尤其是今天这种状况,全是祢太不公平的错!
最后一丝的理智还在前线对抗着强烈快感,负责后防的身躯却已经濒临崩溃,随时有
可能全面投降。
「又没人要你比耐力,不用伪装自己是X量电池,快射吧!」不怀好意地劝说,交迭着
手指头下咕啾、咕啾,湿答答的淫亵水声。
澧央一再摇着头,说什么就是不愿意在男人的「帮手」下,解放自己的男性欲望。
「难道你还在担心,我会拿这件事当把柄要胁你吗?」
心思被说中了,澧央舔舔干涩的唇,喑哑地说:「我们又不是什么哥儿们,更没什么
交情,甚至巴不得对方立刻消失在自己面前……一下子你就要我相信,你这么做没有
其它目的?不可能!」
神秘地一笑。「不晓得好奇算不算是目的?但考虑到我们之前看彼此不顺眼的恶劣关
系,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爽快地移开手。「好吧,为了彻底解除你的疑虑,我也
舍命陪君子。」
澧央愕然张大眼,望着硕言宽衣解带的动作。「你说什……?」
「一个人做很丢脸,两个人声势就壮大了吧?」
不知禁忌为何物的男人,毫不吝于分享自己的阳刚本钱,解开衬衫、剥掉长裤,浑然
天成、匀称健美的体魄,呈现在澧央眼前。
早在他当兵的那两年,洗澡间里什么「环肥燕瘦」没看过,而且看得都不想再看了。
尤其身在海军陆战队里,大伙儿每天都是一条小泳裤袒诚相见,男人的裸体在澧央眼
中,比沙滩上的沙子还不值钱。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现在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孤男寡男独处一室。一个枪上了膛,一个整装蓄势待发。怎
么想,都「不对」吧?
「这样你就不需要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光明正大地自X了。」
饱受惊吓的眼角余光,扫过了硕言腿间正待苏醒的「巨龙」,澧央按着太阳穴呻吟。
本以为事情不会更糟糕了,但显然事情一遇上不按牌理出牌的林硕言,他就是有办法
让自己跌破眼镜。
这次如此,上次愚蠢地陪他搭了二、三十趟电梯也是如此。一向是「泰山崩于前也不
改其色」的澧央,渐渐被他逼得像是川剧中专门「变脸」的丑角了。
「你还在等什么?快点开始呀!」男人浑然不知自己踩到了几颗地雷。
每个人都是有其忍耐极限的,而澧央的……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哪根脑筋有问题呀!」人生头一次如此激动、失控。
「我?」
「对,就是你!」他知道自己现在像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般嘶吼着,可是断了线的理智
,已经拉不住失速的脾气马车。
「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了。很好笑吧?只吃口咖哩酱就会X起的男人。很罕见的变态
吧?所以你想……这可怜的家伙是不是压抑太久,憋出毛病来了?不如让我来教他如
何发泄吧?再不然,就是你想看一个有奇怪性癖的家伙,在射X的时候,和普通人是不
是一样?老子用不着你这些莫名其妙的同情和怜悯!什么舍命陪君子?谁要求你这么
做了?只要给我一盆冷水,一切就解决了,你这白痴!」
「喂,你冷静一点啊!」揪住他的双臂,男人摇晃着他。
「你别再管我了!让我一个人,行不行?我不想看到你!你滚!叫你滚出我的视线,
听到没?」澧央盲目地挥出拳头,一心想挣开这禁锢住自己的束缚。
硕言弹弹舌,晓得他已经听不进任何理性的话语了。最快的办法是转身走开,照他所
要求地让他一个人静一静。程澧央是个成年人了,即使一时失控,很快也会冷静下来
才对。
松开了握在他双臂上的手,对着撇开脸不肯理睬自己的澧央,硕言轻轻说了声:「我
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让你这么不高兴,真抱歉。」
然后捡拾起地上的裤子,走出厨房外。几分钟后,硕言听到砰地一声,后门发出被人
大力甩上的声响。追过去一瞧,程澧央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他走得如此匆忙,连自己
的数位相机遗忘在流理台上都没发现。
一种事后才会涌现的罪恶感,慢慢地爬上硕言的心头。他,只因为好玩、好奇,却在
不知不觉中对程澧央做了很残酷的事……
站在窗前的男子凝视着斜阳,照着余晖的清俊脸蛋,依然是那样的冷漠,仿佛一副精
致面具覆盖住了他内心真正的喜怒哀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历经一夜翻来覆去的折腾,澧央才从昨天完全不像自己所作所为
的严重失态中,平复下心情(不过只要他一回想起自己狼狈离开「山林小馆」时的模
样,还是会止不住愤怒的颤抖)。
唯一能使他尽快摆脱这场恶梦的法子,就是早点为「山林小馆」找到买主,将父亲转
到台北的医院好就近照顾,然后这辈子就可以再也不必和林某人打照面了。
「林先生做完检查了,家属可以推他回病房了。」护士在他身后说。
澧央转过头。
「好的,谢谢。」
他快步走到诊疗室的门边,接替护士小姐的位子,握住轮椅的后把手。「爸,我们回
房吧。检查的状况如何?医生怎么说?」
「挺不错的。我自己也觉得和前几天比起来,身子骨轻松多了,有时候我自己都能感
觉到这条麻痹的右腿会有点反应呢!医生说只要我努力复健,想要重新站起来、靠自
己走路、上下楼梯,不是不可能的事。」启承难得开朗地笑着,话也变多了。
「那太好了!爸要加油喔!」
这个好消息稍微吹散了澧央心中的阴霾。他们回到病房,澧央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他
花了半天工夫做出来的广告大纲。
「爸,这个你看一下。如果你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我就登载到报纸上了。其实这几年
也有很多人利用网路转让店铺,所以我们也可以登载到这类中介网上。」
启承无言地接过来,翻了翻,很快地又递还给澧央,勉强地一笑说:「这种东西我不
懂,你觉得好就好。」
澧央怎会看不出父亲笑容里的惆怅?
「爸,我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你讲明白。关于妈的事,你不必因为当年的事,对我觉得
亏欠,所以就把店交给我。妈的事是妈的事,『山林小馆』是『山林小馆』,你要是
不想卖掉它,我们可以不卖。」
走到父亲的轮椅前,澧央蹲下来,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只是有一点我要讲在前头,我希望你不要再回店里干活儿了。你的年纪大了,不再
像年轻时能逞强,咬牙一下撑过去就没事了。这回幸好没有危及性命,可是医生不也
说了,中风过一次的人,日后再次中风的机率高达四分之一吗?所以不能不小心。」
将头靠迭在双手上,澧央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你要是继续店内吃重的工作,我会担
心啊!我宁可把店卖了,也不希望你为那间该死的店而有个万一……爸!」
启承抬起手,掌心搁在澧央下俯的发顶上,温柔地顺着他的发。
「我知道了。」
澧央的眼眶有些热热的,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长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难堪的模样,
于是在盈眶热泪被吞下前,头都不敢抬起。
手握着口袋里的数位相机,站在病房门外的硕言,错失了敲门的机会,却意外地听到
了他们父子的对谈。
当初程澧央怎么不告诉他们,他真正想卖掉「山林小馆」的理由,不是为了他自己图
轻松,而是为了老爹着想?假使他像今天一样,老实地把这些顾忌讲出来,他们又怎
么好意思抗议呢?
的确,以老爹的个性,假使「山林小馆」持续在营业,老爹很可能在复健一阵子后,
又想跑回来工作了。
这点,之前硕言有考虑过,他早已想好要怎样减轻老爹的工作负担,不使他老人家太
劳累。然而,站在远居台北的独生子立场来看,不管他们如何小心翼翼地,不让老爹
做太多重活,程澧央还是免不了要操心。
忽然想到,那时自己还曾质疑过,程澧央是故意采取这种手段来报复自己挂电话、态
度不佳的行径,其实根本与那无关啊……
我才是真小人。
口口声声老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把老爹摆在第一位、我要帮老爹保住「山林小馆」
,但,却轻忽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卖掉「山林小馆」的钱,可以让老爹过着安
安稳稳、妥善被照顾的后辈子,对老爹才是真正好的。
我盲目自大地认定程澧央是个既不孝、又冷血的人,事实上他是彻彻底底,处处在为
老爹设想的好儿子!
我这双眼出了什么毛病?这么显明的事,竟到今天才看清!
再加上昨天……自己欠程澧央一个公道,一声道歉于事无补,他能为他做些什么事赎
罪呢?
硕言沉思之际,房门被大大地拉开。
「我把毛巾拿去洗一洗——」
一见到他,澧央怔了怔,旋即转开脸,向着房内说:「爸,有人来看你了。」
「是谁啊?请他进来啊!」
澧央露骨地避开眼睛,冷淡地说:「请进。」然后绕过他。
在他擦身而过前,硕言先掏出了数位相机。「这是你昨天遗忘的东西。」
啪地,澧央一把拿走,似乎不想与他多所瓜葛,快脚就要离开。但硕言动作更快地捉
住他的胳臂,强迫他留步,说:「明天店里公休,我们去喝一杯。」
「我拒绝。」眼睛直视正前方,瞧也不瞧身畔的他。
硕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你知道我们在厨房里,装有摄影监视设备吗?明天晚
上七点,渡轮头见。」
刹那间,覆上一层冰霜的俊美脸蛋,透出杀气。
硕言不等他回复,放开了他的手,走进病房里面。「老爹,我来了!我煮了点东西,
想让你尝尝。」
「今天怎么不见小绘的人呢?」
「明天学校要考试,她关在家里念书呢!」
砰地,房门被人使劲关上。硕言瞄着那渗透着澧央无言杀意的门板,唇角勾起一抹笃
定的微笑。他知道,无论澧央心头那把怒火有多旺,明天自己不用担心等不到他的人
了。
骑着修好的小绵羊,在六点五十五分的时候,硕言人已经抵达码头边。
每天的这个时段是渡轮的尖峰期,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
澧央的身影,于是将机车停好。靠着车子,点起了一根烟,边打发时间,边等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第一根烟快烧到烟屁股时,他看见了,马路另一端正朝这边行进的程澧央。
黑色的七分袖棉衫,细鳄皮带,黑色直筒牛仔裤的打扮,映衬得本来就肤白似雪的程
澧央,加倍剔透、白皙。漂亮的脸蛋罩上肃杀之气,搭配上凛扬的眉与漆黑的眼,假
使再给他一双黑色翅膀与恶魔尾巴,那么他不折不扣就是个来自地狱的死神。
硕言紧紧盯着他,姗姗走来。
卑鄙、无耻!澧央在赴约之前,先绕到「山林小馆」。他打开空无一人的厨房后门,
直接进入里头找寻林硕言所说的监视器。这时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没注意到,吊挂在天
花板上的一具小型摄影机,它的镜头的确正对着瓦斯炉的方向。八成是方便外场的人
随时知道料理准备的状况吧!
以前没有这玩意儿的,因此澧央也没特别去留意。
量了下角度,凭着目测判定当天它拍到自己丑态的可能性很低,但并不是绝对没有可
能。
这使得澧央没有「不赴约」的勇气。
纵使他明知,来赴约,或许等着他的是更多的羞辱。
幸好他猜得到,林硕言图的是什么。八成是要自己放弃卖掉「山林小馆」的这件事吧
!其实他大可不必动用到威胁,只要去找父亲求情就好了。澧央不懂他为什么不挑那
最快的管道,父亲那么「疼」他,一定会替他说情的。
像昨天,他回去之后,父亲便对自己说——
「澧央,你说要卖掉『山林小馆』,爸不反对,可是我唯一挂念的是硕言他们两兄妹
。你要好好地为他们考虑,再作决定喔!」
「爸,你为什么那么在乎他们呢?听阿桃姊说,当初他们流浪到餐厅门口时,是你收
留了他们。不过他们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林硕言更是独当一面的厨师,养活他
自己和他妹妹不成问题,有必要替他想这么多吗?」
「因为我很感谢他们兄妹,澧央。能遇见他们兄妹,能帮助他们,我始终认为是老天
的巧安排。他老人家知道,没有了你的陪伴,我的生命中只剩空虚,是林家天使般的
兄妹适时地来到,在这十年当中填补了那份缺憾。」
「爸……」
「不,我这么说不是在怪你。可是你能明白我没把他们兄妹当外人看的心情吗?我希
望你能了解,然后要善待他们啊!」
……问题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又何尝不想善待他们?偏偏是林硕言不给我好过,这才是麻烦所在!
信步当车地,以不情愿的脚步走到码头附近时,澧央已经看到林硕言在那边等他了。
高大魁梧的身躯,在人群当中相当醒目。尤其是一条低腰泛白绽线的牛仔裤与凸显出
宽肩、健壮胸膛的紧身白T恤,卖弄着狂放不羁性感魅力的穿着,早已招徕四周女性的
目光。
想不去注意到他也难。
无庸置疑地,他是个好看的家伙,而且他的长相是属于同性羡妒,女人爱慕的那一款
。
澧央心目中,一直希望自己能长得像他那样。这点无关他对自己长相的自信心,而是
每个人总有他喜欢的「理想长相」。不然,全世界怎会刮起整容歪风?
他虽然没有疯狂到跑去整容,可是青春期时他也尝试过留点胡渣,想让自己看起来更
man一点。但是当他照着镜子发现他是在自欺欺人,那几根参差不齐的毛点缀在下颚上
,不但一点都不man,反而使人看来很邋遢之后,就再也没干过这种蠢事了。
「哟!」男人扬起一手。
澧央没回应他的友善,给他一记冷眼。「不要浪费时间,你直接说你要怎么样,才要
把影带给我就行了。」
「什么影带?」
「你不会是想跟我装蒜吧?就是厨房里的监视器!」
「那个啊……坏了很久喽!」弹开烟蒂,咧嘴一笑道。
「哈啊?」澧央瞪着他那双贼眼,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之后,立即气呼呼地转身。以
后要是再上他一次当,他程澧央就是猪头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