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飘零————落地藏珠
落地藏珠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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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越说越难听,不过我一点都不在意。
不相信才好,从小的训练可不是无聊练着玩的。
“阿莲。”我招来一直围着我转的女孩,整个山寨,相信我能力的也只剩她了:“帮我弄一些铃铛来,越多越好,还要胭脂水粉。”
阿莲听话的跑开,不一会儿就拿着东西回来。
在一般男子中,我也算是高了,自然不能装得娇小,但这并不成问题,好歹我也在百鸟居住过一段日子,那里的花娘不是最美,却各有各的味道,诱惑欺骗的工夫更是高超,不然以樊烈不爱热闹的性子怎能了解江湖发生的大小事情。我虽学得不精,对付这些单纯的武夫还是绰绰有余。

将脸上所有的特征全都细细描绘了一边,没有突显女子的柔媚,也没有刻意隐藏属于男子的刚毅,没有女人味的脸,其实更加吸引人。
将铃铛系在衣角,轻轻一晃,铃铛便发出嘈杂的声音。我提气走向大厅,脚步稳稳地,铃铛文丝不动,直至门前,仍可听见里面的人在嘲笑着林光远的决定。
收敛心神,我便舞了进去,铃声清澈地响起,伴着跳动的节奏,扰乱人们的心志。
铃是经过细细挑选的,音色各不相同,随着身体的舞动,奏出的是明快的胡曲。太娇媚的舞姿并不适合我,暗暗的将内力灌注脚下,足尖几不点地,我当自己是一只飞蛾,轻盈灵动,却永远追逐焚身之火的飞蛾。

略过众人的身边,躲开他们不由自主伸来的手,刻意发出较大的动静,我就是要人看他们的情不自禁,没有人可以逃脱我的诱惑,只除了……
我像鱼一般游曳在人群中,却在不经意时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依然是那么深邃,丝毫不为所动。
本该如此的,不是么,早已注定了,恋上他,只有我伤心而已。
林光远赞赏的向我使了个眼神,含笑的,却不来自眼底。我的脚步蓦然承重起来,即便他承诺给我所有我想要的,可是,要多久,十年?二十年?
自嘲的笑着,我还是答应他了,即便我的身体可能活不到他实现诺言的一天。心中,其实很明白,自己也不过是利用对他的情,给自己一个借口,已经要不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我决不会轻易让出,哪怕要毁了一切。

只是为何,我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勾起的嘴角带不出笑意,旋转的身体将湿意飞洒在空中。隐约看见周围的人都痴了,胸口,涌起的是寂寞,得到了又如何,终究不是我最想要的。

舞得久了,气息不再平稳,脚步也开始踉跄。铃声渐乱,便有人回过神来。
或许,无法回神的只有我,手猛地被扯住,我无措地看着眼前温柔的面孔。
“不要哭了。”颜俊伸手抹去我脸颊的泪珠,轻轻吻上我的唇,极温柔的。
为什么是他,我的泪掉得更凶,心中是难以言喻的酸楚。
拉开环身的双臂,我用食指勾起泪珠,弹向空中,紧接着是轻佻的一笑。
“如何,这样便够资格了吧。”
“你!”颜俊的脸色泛着铁青,被愚弄后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
众人皆不语,也算是默认了。于是,两天后便决定了进宫的方式及时间。
“我不要~~~”我揪着林光远的衣襟又叫又跳。开玩笑,让杨二龙把我们当新年礼物送给四皇兄,天晓得这色鬼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怕了。”林光远露出他了然的笑,刺眼的很。
“我只不过谨慎而已。”嘟起嘴,我不满的反击:“你若说我怕,我也认了,口舌之争,赢了又如何。”
我从来都清楚我的恐惧,十六年来如此,在林光远面前,任何人藏不住秘密,隐瞒,反到是示怯了。
“呵呵,你到是老实。”林光远拍拍我的肩:“放心,自从被你揍了以后,他一见美女就胆寒,姿色平凡的又看不上眼,也好久不近女色了。”
报应啊,我几乎忍不住大笑出来。

杨二龙的名声并不好,做生意喜欢走走后门,拉拉关系是人尽皆知的,托了他,反而掩盖了我们进宫的真正目的。只不过四皇子也不想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虽是新年礼物不好推辞,却也只安排我们住在偏殿,平日里连面都见不上,更别说行刺了。

我不急,反到是一向淡然的血罗刹频频催促。
“你究竟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不知道。”我看着窗外,想也不想的回答。今天天气真是好,阳光暖洋洋的,还是先睡个午觉吧。
“你……”血罗刹的五官扭出奇怪的角度,我看了一眼,仍是躺下了。
不想告诉她,这里的景物,勾起我平淡却又不堪的回忆,母亲已过世,就在一个月前——潘淑妃在我进宫当天便悄悄跑来告诉我:写着血咒的纸条不慎被串门的李贵人发现,告了密。母亲没人撑腰,皇帝一怒之下便砍了她,死一个昭仪在宫里本不算什么,扯上了咒术与谋反,知道的人才多了些。

我对母亲的死法并不感到诧异,或许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明知道情绪不该有太大起伏,却又呕了血,这些天来一直打不起精神,靠着浓妆才掩去过于苍白的脸色。
不想与我争执,血罗刹跑去整理行头,翻了半天,捧着大包的衣物往我榻上一扔。
“为什么一个铃铛也没有。”血罗刹颇有公堂审案的样子。
“太重。”我往一边挪了挪,衣服压在身上,喘不过气,便有些难受。
“那你用什么献舞?”扭曲的五官开始电闪雷鸣。
“你觉得我们有机会献舞吗?”我反问,转身背对着她,胸口的闷痛有逾演逾烈的趋势。
“你早知道会这样。”血罗刹冷静下来,便认清了状况。
“没把握,但八九不离十了,你当我宫里的十五年是白住的。”进了宫,一切都无法随心所欲照,就如现在煎不成药,连嗓子都痛起来。这样下去,就算有机会,我也跳不动了。
血罗刹叹了一声:“那现在怎么办?”
“时候到了自然告诉你。”我勉强应声,然后立即睡去。

醒来时已是戍时,日里喧闹的人声已散去,我起身坐到琴架前,四皇子好歌舞,自然不会吝啬于在房里放上一张好琴。
小试了几个音,我便弹奏起来。冬日的星空格外清朗,风徐徐地将琴音送出,四皇兄若是听到了,该明白吧。
“姑娘有何事放不开?”门开了,冷风伴着和煦的笑容进来,吹乱我尚未打理的发,心中,是微微的刺痛。
“四皇子好耳力。”我走到他面前,跪下,行礼。
“小女子的心事不足挂齿,四皇子若有兴致,留下来听几曲如何。”我示意血罗刹端上茶来,茶里,放的是封喉的毒药。
四皇子端起茶,却又不喝,将杯子拿在手里把玩。“千叶,我说过,你若真笑起来,再好的歌舞也是比不上的。你都要我死了,还不肯对我一笑么?”
“四哥说笑了,这时候我能笑得出来么?”我说得波澜不惊,血罗刹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也是。”四皇子笑笑:“给我一个理由。永嘉不会是个好皇帝,什么理由使你宁可杀了我也要帮他。”
“四哥,若是我做皇帝,你觉得怎样?”我不答反问。
四皇子不料我会如此问他,愣了一下才回答:“以你的才智,自然是游刃有余,只可惜你是女子……千叶,你想干什么。”
我扯松衣襟,露出右肩上皇子才有的三点红色胎记。
“这就是答案。”我缓缓地对惊呆的四皇子说:“我得不到的东西绝不允许比我差劲的人得到。四哥,你的才能远在太子之上,若是你,我便心服口服,只可惜长幼有序对你来说是太沉重的枷锁,你宁死也不愿取而代之,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四皇子长叹一口气:“即便如此,你大可以恢复自己的身份,何苦将整个江山送进外人手里。”
“冰火子的卦是从不出错的。”我苦笑着:“其实,冰火子只对父皇说了与朝政有关的一部分,完整的,现在只有我和黄公公知道。”
我扯得有些远,四皇子仍是安静的听着。
“‘十一皇子一生乱伦背德,注定要改朝换代。’这是前半段。”我顿了顿,胸口又闷痛起来:“‘十一皇子终生无依无靠,注定一世漂泊。’这是没说完的后半部分。江山对我来说,是注定得不到的。”

又是一阵闷痛,有如重锤击打在胸口,我捂着嘴咳起来,一股甜腥猛地涌上,艳红粘稠的液体从指缝溢出,滴落地上。
“夺位,守成,我已经没有那个时间。可是我不甘心,既然我身前连家都没有,死后,我便要整个江山为我陪葬。”
“原来,报仇才是你的目的。”四皇子喃喃道。盯着手中的茶杯许久,一仰脖,便全数咽了下肚:“也好,不用看见亲兄弟在自己面前死去。”
“四哥,可要听我唱个曲儿,千叶我从没为人唱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哟。”我坐回琴边,调着琴弦。
“也好。”四皇子躺到软榻上,闭眼,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幽幽的唱起来,以后,也没这个机会了吧。曲子先是轻柔婉约,渐渐的,音便越拔越高,我用尽全力,仿若将生命尽数燃烧于此。
在一个高音后,歌声嘎然而止。我探探四皇子的鼻息,已经完全停了。我笑看了如木人般呆立的血罗刹,今晚的一切,对他来说的确是刺激了些。
轻拍她的脸颊,终于令她回过神来。看着渐渐僵硬的四皇子,她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可是,我不能容许她再发呆下去了。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不仅仅是内伤呕的血,还有喉咙破裂涌出的。
我,已不能言语。
无所谓了,任务已经完成,我瘫倒在血罗刹的身上,侍卫还没有发现,凭她的功夫,带我出去不成问题。
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最后是一片漆黑。
好累,我要休息了。

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月后。睁开眼,周围的环境是全然的陌生,檀香木的大床,绣着花鸟鱼虫的纱帐,似乎比我当公主时住的房间还好些。
我对自己仍活着这件事十分满意,即使一站起来我就因为虚软无力而跌到。顺手,我扯下了桌上的茶杯,茶水四溅。
听到响声,最先冲进来的是颜俊。
“你终于醒了,这一个月来吓死我们了。”将我抱到桌边坐下,他唤人换上一壶新茶。“永嘉已经登基,你功不可没,封你为护国大将军,一品武官,另赐良田三千亩,黄金五千两,府邸一座,圣旨已到,就等你醒来。”

这么说这里便是将军府了,我抬眼看看周围,暂时,这里就是我的家吧,只不知道能住多久。
我将茶水倒出一些,在桌上写起字来:“其他人怎样了。”
“林光远做了丞相,我封行云将军,官居二品,其他人也论功行赏,只不过多半是武官,文官仍是老臣……”
说了一半,颜俊突然盯着我的嘴,颤颤的说:“你的声音。”
我笑着指指喉咙,又摆摆手。
“会好的吧。”颜俊的手指陷进我的肩膀,有些疼,但我没有阻止他,难得有人这么关心我,即便是疼,也是幸福的。
不想让他失望,但事实不会因为谎言而改变,半晌,我仍是摇头。
“怎么会这样。”颜俊抱着头苦恼的叫着:“早知道四皇子会认出你,就不该让你去的。”
我掰开他的手,捧起脸,温柔的吻着,或许我的吻能让他暂时忘记思考。
没有人知道,那时,我奏的曲子是四哥特意写给我的,只有我们才知道的曲子,那时我背叛了所有人,只希望能劝得四哥自立为王。
可惜,我失败了。
泪不由自主地落下,为我周围渐渐失去的一切哀悼。颜俊从震惊中回神,反吻住我,越来越深,最后抱起我往床榻走去。
他的身体矮小却有力,温柔的覆盖住我,然而他的气息是乱的。
“千叶,对不住,你的伤还没好,我不该。”
我摇摇头,反抱住他。
于是,颜俊臣服于他本能的欲望。
我将头埋进枕头,低低地啜泣。任凭身上的人做出什么动作,我永远无法感受到情欲的滋味,然而我仍沉醉于这种被需要的,被疼爱的感觉。

13
虽说身为了护国大将军,其实什么事都不用做。政事有林光远做就够了,虽忙,他却干得不亦乐乎。颜俊住在将军府,每晚流连在我的房间,我照例不会拒绝他,只是每次被他拥在怀中的时候,心中是难以压抑的寂寞。

知道我哑了的消息后,林光远便有意无意的躲着我,凡我上朝时必告假。索性,我便托病不再上朝,反正不能说话,在朝上也是干站着,误了林光远的工作总是不好。外面对此流言四起,我与颜俊同性相恋,护国大将军与丞相不和,什么说法都有,我不在乎,或者说,这世上几乎没有我仍在乎的事物。突然觉得诧异,何时我的心境已如此苍老。

十七年,仿佛已是一世。
仍有少数几个不服管制的州郡,入秋时颜俊也已带兵去镇压,剩下我一个人在将军府,真是无聊得很。
秋天的雨一阵凉过一阵,附带的是旧伤的酸痛。
一夜无眠,清早见天气转晴,便捧了绣花架子在湖边绣一对鸳鸯。许久不做这些女人家的事了,手艺居然也没退步。
风吹乱尚未扎起的发,我顺手拨弄着,突然间,我愣住了,原本漆黑如墨的发,竟夹着几丝雪白。一把抓过头发,仔细的数着,数到上百,凉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手一松,又得重新数过,真该加件衣服出来的,想了想,还是懒得动。

叹了一声,便继续与眼前的绣布奋战,头发总会白的,只是迟早的问题,不去管他就是了。
“叫你们将军出来。”门口吵吵嚷嚷地一路过来,我一分神就将针刺在了手上。这里离大门还是有不少路,居然就这么让人闯了进来。
及至看见来人,我反到不惊讶了。简单束起的头发,深邃的眼,还有一身劲装,应该就是林光远年方十六的妹妹林绯宁了。虽有些娇纵,却不过分,自十四岁起,上门提亲的人便络绎不绝,一直不嫁,也是舍不得。只是我不明白,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来。

林绯宁跑得快,到我身后时已将府中的仆众远远甩在身后。想必已有人告知她我房间的位置,绯宁停下脚步左右张望着。
“哇,好逼真的鸳鸯。”毕竟年纪小,绯宁很快被绣布吸去了注意力。
“你是绣的吗。”她兴奋的抓着我。
我微笑着点点头,折过湖边的芦苇竿,在地上画起来。
什——么——事
“天啊,你是哑巴。”她惊呼起来。
我继续点头。
“啊,对不起。”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她连忙道歉。
“林姑娘……”府里人终于大呼小叫的赶上来,“啊,将军,林姑娘她……”我挥挥手,示意他们没事,众人便知趣的下去。
“咦,将军来了么?在哪里?”林绯宁跳起来左顾右盼。
我噗的笑出来,可惜只有出气的声音,感觉差好多。
“别笑嘛,我有要紧事。一定要对将军说。”她拉住我的手,撒娇地说。
真是大小姐,随便对一个人就能撒娇。
我又在地上写着:我——是——将——军
“啊,你是将军的侍妾吧,那问你也行。”林绯宁立即恍然大悟。
侍妾?我苦笑,久已不扮女子了,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认错。
“将军的人怎么样?是不是像外面的人说的那样凶残暴虐,杀人不眨眼。”
我呆了呆,便点了头,对敌人从未手软过,或许在他们眼中,我就是如此。
“真是可怜,天天伺候这种虎背熊腰的大汉一定很累。”她同情的对我说。
虎背熊腰?我看着自己,哪里像了?只觉得这两天自己是愈发清瘦了。
“本来这话是要自己对将军说的,可是现在找不到他,只好请你转达了。”林绯宁说得有些犹豫。
“我三哥,就是当丞相的那个。”
林光远?我一阵紧张。
“他打算今天早朝时,请皇上赐婚,把我指给将军,可是我不想嫁啊,只好赶在早朝前请将军赶快去阻止……喂,你去哪里啊?”
我心中一片空白,许久,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伤心的感觉在胸中弥漫开来,等不及林绯宁说完,我就向马厩跑去。拉出御赐的千里宝驹,我跳上光秃的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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