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急切地冲进门,就看见几个月没见的颜烈昏倒在床边的地板上,破碎的水杯滚到墙角,里面的液体拖了一地,很显然他曾经试图吃药,但是几天来的折磨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精力。
名叫多多的大狗看见有人进来便停止了吠叫,蹲在颜烈身边焦急地喘着粗气。郑众半拖半就地将地上的颜烈搬到床上,解开他深色的外套,圆滚的肚子立刻显现出来。虽然他早就知道了颜烈怀孕的事情,但是亲眼看见一个男人腆着这么大的肚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呃……”郑众的触碰惊扰了昏迷中的人,紧闭的嘴里漏出细微的呻吟。郑众看他脸颊上露着不可思议的桃红,嘴唇却像中毒一般有些发紫,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热得烫手:“烈,你怎么样,告诉我哪里不舒服?烈!”凑到病人的耳边,郑众大声地问。
“啊我,好冷……嗯,痛……”病重的孕夫并没有真的清醒,浑身滚烫,却不停地哆嗦。郑众听他喊疼,连忙伸手抚摸他的肚子,才发现那里居然有轻微地绷紧,褪下他的裤子,内裤上也已经染上淡淡的血迹,这是流产的先兆。来不及征求颜烈的意愿,郑众开始拨打裴殊彧的电话。
“你找到他了!!”
裴殊彧显然并没有抓住事情的重点,听到颜烈两个字之后便兴奋地大叫起来,郑众却急得手心冒汗,正声道:“裴殊彧,镇定点,颜烈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你马上把我说的几种药和我的急救箱拿过来,不然,我不敢保证你还能见到活的颜烈!你听清楚没!!”
电话的另一端突然清醒过来,说了一声“知道”匆忙挂上了。郑众随手抓了条枕巾替颜烈擦去脸上的冷汗,不断在那人耳边鼓励他坚持。现在他什么工具都没有,只能看着颜烈受罪,心里期待着裴殊彧能快点过来。
颜烈痛哼了两声便又昏睡过去,郑众细细感受着他的气息和胎动,一个小时后,裴殊彧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在哪里?让我看看他。”
“你先出去”郑众接过医药箱,却将风尘仆仆,满面焦急的裴殊彧挡在门外,厉声道:“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进来!”说着踢了一脚多多的屁股道,“把这家伙也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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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焦急地靠在墙边的裴殊彧,握着十字默默祈祷的老人,和一条无精打采的大狗,一同挤在了狭窄的楼梯口处。郑众时不时会推开房门要一些东西,热水,毛巾,厚被子以及有粘性的挂钩,但是除了这些,关于颜烈的情况他却始终闭口不提。
裴殊彧被这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待折磨得几乎快要疯掉,恨不得立刻冲进那扇关得并不严实的木门。屋子里安静得吓人,空气似乎都凝结在一起,只有贺老太太低低地念着咒语一般的祷告。那扇门却总是不开,里面俨然就是一间临时的抢救室,而自己就是等待着外面的家属,甚至不敢去想,颜烈现在究竟是好还是坏,裴殊彧握紧的拳头里全是冷汗。
直到子夜时分,疲惫不堪的郑众才终于走出房间,脱下手上的塑胶手套靠在木制的大门上,大家立刻上前来询问。
郑众看了一眼熬红了眼睛的老人,这段时间里,颜烈少不了她的照顾,温柔地拍拍老人的肩膀说:“放心,他已经没事了。还说要您早点去休息。我们会照顾他的,没事的,您去睡吧。”
老人花白的眉毛稍微舒展了一些,握着胸前的信物念叨了一句,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带着大狗下楼去了。郑众看着那狗下楼时笨拙的姿势,随即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他怎么样,我能见他吗?”等不及稍稍喘息片刻,郑众知道裴殊彧早已经等不及了,但他还不能就这么让他进去,这两个人的重逢,无论对谁来说,都会是一个不小的冲击,伸手挡住他的去路,低声道,“等一下,殊彧……颜烈现在的状况还很不稳定,我不能确定是否应该让你见他……殊彧,如果你只是急于得到他的原谅,来救赎自己的话,那么我请你回去,不要再去刺激他了,他不恨你,但也不会想要见到你……”
“他还是不好吗?他的病很重吗?”听到“不稳定”三个字,裴殊彧略微平复了一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原来“没事了,放心”之类的说法,只不过是用来安慰老人的,紧紧地握着郑众的手,大声问着。
郑众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甩开他的手,道:“你别这样,烈他是生了病,但是,这并不是事情的关键……”
“你在说什么?什么关键!”裴殊彧的心里已经乱作一团,郑众的欲言又止更让他忍不住担心起来,“他究竟怎么了?难道,他得了绝症了吗?……求你让我见见他,我承认我是想得到他的原谅,但是不是为了什么救赎……阿众,我爱他啊,我一直在找他……我不想跟小恬结婚,我不想失去他……”
看着沉积了许久的裴殊彧痛苦地哀求着自己,郑众实在有些不忍心,说了出来:“如果……我说,颜烈他,怀孕了呢?”
“什么?!怀孕?烈他是女的吗?”
“他是男是女,你难道不比我清楚吗?!”蠢货!郑众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烈是男的呀,可是,男人也可以怀孕吗?”裴殊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他还在梦里,找到颜烈就已经让他觉得不真实,现在居然又得到这样一个天方夜谭的消息。裴殊彧使劲摇摇头,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唔……”
“疼吗?醒了没有,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男子怀孕,这样的事情无论对谁,的确都需要一定的接受过程,只不过裴殊彧的验证方式……太蠢了!郑众冷眼看着他问道。
“嗯嗯”裴殊彧茫然地点点头,突然咧开嘴大叫道:“烈有了我的孩子!”
郑众“啪”的一声,一把捂住他的嘴,这人做事也实在是太没谱了,叫那么大声,生怕人家不知道这儿住着个孕夫吗?
其实郑众心里也一直觉得那孩子应该是裴殊彧的,但是想起之前颜烈的顾虑和铁证如山的事实,又不禁担忧起来,低声问道:“是你的吗?你确定吗?”
裴殊彧的身子微微一振,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几乎忘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的确,如果真的像阎伟力所说的那样,颜烈一直都和别的男人保持着性交的关系,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去相信,那孩子一定是自己的。
郑众靠在门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无措的男人,这个孩子的存在无疑是他和颜烈之间最大的心结:“明白了吗?这才是颜烈离开学校最大的原因。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辱地生下孩子,更不愿别人问及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说不管孩子是谁的,至少都是他的,他没有权利扼杀掉一条生命……”
“你……早就知道?”裴殊彧不解地望着多年的老友,仿佛看一个深藏不露的陌生人,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颜烈的支柱,但郑众的话却明显地昭示着他比自己更加了解颜烈的心理。
郑众点点头:“至少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
“那你也一直都知道他在这里?!”
“不,我也在找他,因为我知道,他准备一个人生下孩子……可那有多危险你明白吗?烈他,已经做好了要永远离开你的决心了……”郑众还相信颜烈不愿意牵累前程似锦的爱人,甚至还曾真诚地祝福过裴殊彧和他未来的妻子,“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实在撑不下去了,他不会打电话给我……我赶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昏厥了,要是再晚一点,就会流产……”
裴殊彧半垂着眼睑想了很久,想与颜烈的每一次拥抱和亲吻,想他看着自己时弯弯的眼角和唇线,想他与自己说过的每一句关于生命和爱情的言语,想他轻轻地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说他不喜欢承诺……也想甘恬每一次善意的出现,想她安慰时的温柔,想她撒娇时的可爱……还有自己九岁那年,母亲为姐姐的去世而哀伤恸哭的模样,想阎伟力不断开阖的双唇,说着颜烈曾经如何淫荡地勾引别人上床……
颜烈停在半空的手,细长的手指,苍白的骨节,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抓到……
“能让我见见他吗?他,和那个孩子……”过了很久,裴殊彧才幽幽出口。郑众皱了一下眉头,他明白裴殊彧现在的挣扎,要接受一个可能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对于一般人来说,很难:“殊彧,你……”
“我想见见他们,我真的,很想他……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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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2
如果裴殊彧只是一味地硬闯,郑众会毫不客气地将他踢出去,但是这样哀求的语气反倒让他有些无措,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裴殊彧走进房间,那里布置简陋,摆设陈旧,中间一张单人床上,颜烈正安静地躺着,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但仍旧可以看出他身材的变化,点滴冰凉的液体慢慢地流进他的身体,因为高烧不退几乎找不到静脉血管,最后郑众只能选择将针扎在他的动脉上。
小心地坐在他的身边,颜烈的身体还在持续的发热,双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张着嘴艰难地呼吸,随着他沉重的呼气,高耸的腹部也缓慢地上下起伏。裴殊彧伸出手,抚摸那片圆隆,软软的却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有着生命特有的脉动,里面真的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裴殊彧伤感之余有了一种希望正被孕育的感觉。
点滴很快就输完了,郑众上来拔掉了针头,虽然只是很轻微的动作,但沉睡中的人却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烈……”裴殊彧揉平他褶皱的眉心,深情地唤着他的名字,他的头发又长了,脸却丝毫没有因为这样而变得越发柔和,因为他比之前更加瘦了,尖尖的下巴上几乎找不到一点肉。
床边的人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久别重逢,他用尽全力抱住这具令他相思成疾的身体,制服他全部的挣扎,大声地请求他的原谅。他们会重新开始,他会比以往更爱他,但是此刻……那人只能平静地躺在眼前,横着眉头独自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痛苦,“烈……”
裴殊彧俯下身,轻抚颜烈消瘦而滚烫的脸颊,几滴眼泪不争气地落在那人脸上。颜烈紧闭的眼皮随之动了动,竟然慢慢地张开了。
裴殊彧一阵激动,转过头来期待地望着郑众。他觉得颜烈清醒过来是个好兆头,作为医生郑众应该趁热打铁做些什么,然后颜烈就能慢慢地恢复过来,他们就又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文字里电影里,都是这样描述的。
然而郑众却只是面色凝重地冲他摇摇头。颜烈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清醒,只不过是裴殊彧的动作惊扰了他,他的意识依旧是模糊的,抱歉地低声道:“他还没有退烧,如果,明天还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最好去医院……引产……”
声音压得足够的低,只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内却显得格外的响亮。不到七个月的孩子,引产就等于放弃这条生命。
床上的人着急地喘了两下,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护住自己的肚子,但长时间注入输液已经使他的手臂麻木了。裴殊彧心头一颤,连忙按住他挣动的胳膊,却感觉颜烈的手指顺势抓住他的袖口,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在向他求救一般。
“他能听见你说话?”裴殊彧疑惑地望着身后的郑众,后者点点头,道:“能,他意识是模糊的,但是信息接收却是正常的。”
这无疑是另一种折磨!裴殊彧将他的手臂放平,双手捧住他的脸,柔声道:“烈,没事的,孩子会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失神的眼睛里波光闪动了两下,曾经魂牵梦萦的面孔慢慢出现在静止的画面之中,颜烈干瘪的嘴唇微动了一下,深褐色的瞳仁了映满了裴殊彧的倒影。虚弱至极的人努力冲着自己的爱人弯起眼睛。
裴殊彧轻轻抚摸他的左脸,回应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心里却像被重物堵住,眼前又是一片模糊。无论颜烈之前如何地伪装自己,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却还如此相信自己,还是记得见到自己要温柔的微笑,那对爱恋的眼神,让人不忍细看:“认出我了吗?对不起,我来晚了……”裴殊彧忏悔地亲吻着他的鼻翼。
“我可以抱他吗?”床上的颜烈看上去像个支离破碎的娃娃,裴殊彧担心自己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会伤害到他。
“可以。抱着也好,他之前一直喊冷。不过要当心些,动作不要太大。”
裴殊彧点点头。郑众却叹了口气,一定要到这种时候才敢承认彼此的重要吗?伸手指了指外面,关上门走了出去,他实在不忍心插足他们的世界。
裴殊彧慢慢地绕到病人的身后,靠在床头上,小心翼翼地将颜烈的身体半抱起来,敞开自己的外套,把瘦弱的爱人揽进温热的怀中,等他坐稳之后,再将被子拉到他的胸前。
他贪婪地呼吸着怀中人熟悉的气息,太多个夜晚,他都梦见这样抱着那人入睡,但清晨醒来时,怀里却是一片空虚,裴殊彧像个撒娇的小动物,亲昵地摩擦着颜烈的脖颈,喃喃轻诉着:“烈,我找了你好久……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不见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意志模糊的人低头不语,滚烫的手慢慢移向抱着自己肚子的胳膊。裴殊彧被这细微的回应摸得生疼,一把反握住他的手,揉他指节上细微的薄茧,惨声道:“烈,我知道错了……我没想到你会真的离开我,我只是想证明你是爱我的……我不该砸碎你送我的东西,我不该说那些话来气你。”
裴殊彧的声音夹满忏悔,犹如山涧的小溪般温柔蜿蜒地渗进人的鼓膜,而怀中的颜烈却依旧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
“烈……”轻轻地覆上那个圆实的突起,掌心下的皮肤有节奏的跳跃着,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裴殊彧眼角微湿,嘴角却弯弯地翘起:“烈,我爱你……真的……”
怀里的人轻轻颤动了一下,裴殊彧知道颜烈可以听见他的说话,感受到他的动作,温柔地抬起他的头,吻在他的额角。
颜烈并没有露出甘恬一般羞涩幸福的神情,是的,颜烈从来不会那样缠绵地看着他,不会有裴殊彧期待许久的频顾和回眸,好像他对自己的感情永远是那么干脆单薄,甚至常常让人忽视掉他爱的炙烈。就像现在,即便只是像这样一言不发静静地对视着,也能强烈地感觉出的那人眉宇之间深刻的眷恋。
裴殊彧吻他的唇,抚摸他的圆腹,那种奇妙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他分明地能感觉到与这个还未成熟的胎儿之间的交流,温柔地笑笑,裴殊彧将怀中的颜烈抱得更紧一些:“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介意孩子是谁的,我不介意的。”
怀中人顿了一秒,随即露出一个辛酸的苦笑,修长的手指紧了紧,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这个承诺,却被一股突来的倦意沉重地压上了肩头,瞬息之间已将他带入了无尽的深渊,昏迷前的言论虚弱地摇了摇头,失神地望着前方空白的墙面,嘶哑着戳破那个句句柔情的面具:“你不会的……”
裴殊彧几乎被他击碎,仿佛自己施加在颜烈身上的所有痛苦都在此刻汹涌地向他袭来。憔悴的男人低声地哭泣,直到感觉着怀里的人失去了最后一丝清醒,沉沉地瘫在自己怀里。他太虚弱了,已经无法支撑下去。
手掌下的蠕动依旧有节奏的继续,好像是被母体的温柔地包裹住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烈是多么爱这个孩子啊,裴殊彧突然间清醒了过来,感受着颜烈肌理间散发出的难耐的滚烫,摸索地抚摸着那个安静乖巧的孩子,感觉他们三个正像焦糖一样慢慢地融为一体:“不信我了吗?我说的都是真的。烈,为了孩子再努力一些,我不想失去它,真的……”
thanks 23
Chapter 23
渡过了漫长而苦涩的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颜烈的体温才慢慢地回落下来,安静地窝在裴殊彧的怀里,仿佛他们还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裴殊彧万分小心地将他平放在床上,郑众说颜烈现在腰腹压力很大,不能保持一个动作过久,夜里自己一直半抱着他,他的腰估计已经坚持不住了,从刚刚起就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扭动。粗心的爱人忏悔地松开怀抱,帮他揉了揉难受的腰部,又摸摸他的额头,欣慰地在那里吻上一口。
轻声的敲门声是时响起,郑众挂着淡淡的黑眼圈探进半个身子,对着裴殊彧挥了挥手中的手机,示意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