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江 上----妄起无明
  发于:2009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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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琴把信送走之后,徐焕之又四处走访案情,搜集证据,重新三堂会审了几次。当他觉得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收拾掉夏侯搏之后,便开始犹豫是继续到其它州郡再查一下裴悫纵容下属、家奴占地敛财、欺压百姓的其它证据呢?还是直接回建康先把这个案子解决了呢?
正犹豫不决当中,大秦在外面敲门,“老爷!老爷!”
徐焕之打开门,“怎么了?”
“您快到前院去看看,他们送来了好多东西。”
徐焕之一迈进前院,就看见了地上的六口木箱。送箱子的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儿。徐焕之走过去把其中一个打开看了一眼,黄金珠宝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赶紧把箱子扣上,然后看了一圈,“谁派你们来的?”
有四个人分别说:“陆府。”
“张府。”
“朱府。”
“顾府。”
看他们一个个报完了,徐焕之冷冷地在箱子上扫视了一遍,然后说:“你们可以把东西抬回去了。”
听他这么说,送箱子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其中一个说:“我们家老爷吩咐过,必须送交给您,不可以抬回去。”
“抬不抬走随便你们,东西我是不会收的。”说完徐焕之就转身回去了。
回到房里,徐焕之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建康。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秦说:“那些人还在,箱子也没抬走。”徐焕之按着太阳穴想了想说:“让后厨给他们些送水和饭吧。”大秦刚要走,徐焕之又叫住他,“姚御史呢?”
“今天早上就没看见他了。”
徐焕之一惊,心想:不好!他该不会是回建康给裴悫报信儿去了吧?
一直这样想着,徐焕之晚上便睡不着了,天一亮他就叫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可一推开官驿的大门,徐焕之傻了——官驿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部曲包围了起来。他立刻就恼了,对站在最前面的陆家大少爷陆罕说:“你们要造反吗?我是皇上派来的钦差!”
陆罕一挥手,下人又把那六个箱子抬到了前面,他说:“只要徐大人收了在下的这份薄礼,您立刻就可以离开泯郡。”
“你们敢威胁朝廷命官?已经犯了死罪!”
“徐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您千里迢迢从建康赶到这里,我们怎么能让您就这样空手而归呢?”
徐焕之看着陆罕摆出的一副无赖嘴脸,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回了驿馆。
回到屋里,徐焕之气哼哼地坐在一张胡椅上,不说话,他听见陈远派给他的二十个护卫里一个叫赵伍的在跟领头儿的周庆说:“要不咱们带着徐大人冲出去吧?”
“不可能,你看看外面的人,少说也有三千人。咱们这几个人就是被剁成肉酱,也没办法让徐大人出去。”
周庆走到徐焕之跟前:“大人,咱们可以让蔡将军过来。”
“他那五百人就是过来了,双方的力量相差也太悬殊。”
这样僵持了一天,后来天黑了下来,徐焕之叫来周庆,“去给蔡将军发信号吧。”
火炮发上天,声音响彻夜空。陆罕抬头看天,“是什么声音?”
旁边的人说:“像是从驿馆里放出来的。”
“是信号吗?难道他们他们还有什么援兵?”
“怎么办?”
“再等等看。”
不到一个时辰,蔡绪就带着人赶到了。徐焕之也带着人从驿馆里出来了,双方的人都举着火把,驿馆门前被照得有如白昼。蔡绪骑在马上大喊:“尔等还不快快让开!让徐大人上车!”
陆罕问:“来者何人?”
“我乃平东大将军陈远帐下——蔡绪是也!”说着,蔡绪身边的人又放了枚火炮。
“你们看见了,我已经又发了讯号,青衫军的大批人马顷刻将至。尔等速速退让!”说完蔡绪便骑着马往人群里走。陆罕的人都被蔡绪的气势给震住了,本能地朝后退去。
蔡绪走到徐焕之跟前,翻身下马,跪下说:“末将来迟,让徐大人受惊了。”
徐焕之扶起他,“无妨。咱们快走吧。”说完徐焕之转身上了马车。陆罕听说过青衫军的厉害,没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徐焕之和蔡绪走了。
出城到了郊外,蔡绪下马来到马车前,“徐大人请下车,跟末将一同骑马。”
徐焕之掀开车帘,“怎么了?”
“我怕他们追上来。”
“你不是又叫了人吗?”
“那是骗他们的。这里是江南腹地,怎么会有青衫军的人马。在这放火炮,建康那边也不可能看见。他们敢把大人围困在官驿,就敢对您下毒手。一会儿他们发现咱们根本就没有援军,很可能会追上来,再被他们拦住就走不了了。”
大秦一听这话,吓得腿都软了,徐焕之还算冷静,下车上马,镇定自若。
徐焕之跟大秦和二十个护卫骑马跑在前面,蔡绪带着五百人在后面掩护,最后总算有惊无险地跑出了泯州地界。
等陆罕的人反应过来追到郊外的时候,只找到了一辆空马车。
徐焕之为了能赶在姚贺章前面,跟蔡绪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五天早晨赶到了建康城。进入城中徐焕之没回家也没换朝服,就直奔了正元殿。
较量
徐焕之到了正元殿,刚好赶上早朝。姚贺章果然已经在了,他看见徐焕之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别过脸不再看他。
裴悫低声问姚贺章,“你不是说他已经被困在泯郡了吗?”
“是啊。我走的时候……”
这时司马昀出来了,他坐下之后,看见了徐焕之和姚贺章,“唉?二位爱卿已经回来了,朕怎么没有收到消息啊?”
“臣是刚刚才回到建康的,还没来得及回家更换朝服。请皇上治臣失仪之罪。”
“刚到?那徐爱卿应该回府歇息才是。”
“谢皇上体恤,臣有要事禀报。”
接下来徐焕之把泯案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又说了陆罕带人围困官驿的事。
司马昀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焕之是钦差,代表朕,这陆张朱顾四家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徐焕之说完,司马昀神情淡然地看向夏侯搏,“免之,你还有什么话说吗?”夏侯搏吓得脸都青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微臣该死,微臣该死,教弟无方,管教不严……”不等他说完,司马昀忽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廷尉何在?”
惠仑赶紧走上前跪到地上,“臣在。”
“按大晋律令,本案牵扯各人各族皆为何罪?”
不等惠仑回答,姚贺章抢先一步走过来跪下了,“臣有本启奏!”
司马昀皱了下眉,“准奏。”
“本案之牵扯不只朝廷官员。”
“还有谁?”
“臣不敢说。”
“朕答应:不论你说什么都不你的治罪。”
“还有……皇上的后宫。”
此话一出,面朝文武皆面面相觑,司马昀飞快地跟徐焕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徐焕之微微摇了下头,示意不知道姚贺章说的是谁。
司马昀又看向姚贺章,“但说无妨。”
“本案涉及到的陆张朱顾四家,之所以敢如此大胆,除了倚仗张且水和夏侯车在朝中的关系外,还因为顾家有一人在皇上后宫之中的地位也非同一般。”
司马昀坐直了身体,“顾……你是说……”
“住在乔台顾庭中的那位公子。”
“顾奕?!”
“正是此人。”
司马昀先是愣了片刻,然后他把目光望向地面,不再说话,并慢慢攥紧了拳头。正元殿里静得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徐焕之在心里嘀咕:难怪看完卷宗的第二天就不见了姚贺章的踪影,原来他去查顾家了。他怎么会知道顾奕是泯郡顾家的人呢?看来裴悫是想用顾奕保住夏侯搏,他把皇上想得太简单了。
“来人!”司马昀忽然抬起头,“去把顾奕带上来。”
顾奕来了,缃衫鸢裙,走得不紧不慢,他跪到殿前,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司马昀。
“烁然是哪里人士?”
“臣家在泯郡。”
“泯郡有几个顾姓士族?”
“仅臣一家。”
司马昀轻叹了一身,身体无力地向后靠过去,“徐卿,把你的奏折给他看一下。”
顾奕接过奏折,边看脸上的血色边渐渐地褪却了。最后奏折掉到地上,顾奕原本是跪直了的身体像瞬间失去了支撑,慢慢地堆下去,然后他目光空洞地看向司马昀。
“惠廷尉,身居后宫者,纵容外戚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杀人灭门该当何罪?”
“启奏陛下,按大晋令,当处斩刑,并诛三族。”
听到“并诛三族”四个字。顾奕突然跃起,向前爬了两下,一把抱住了司马昀的脚,“皇上救我!皇上救我!臣冤枉!不要诛臣的三族!不要……”
司马昀闭上眼睛把脸扭到一边,不忍再看顾奕苦苦哀求的惨相,“来人!把他带下去,交狱作监收押,待其三族押入建康,一同问斩。”
顾奕被拖下去之后,喊冤之声仍在殿外回响。
司马昀看着裴悫想:朕已经做绝了,看你还怎么保住夏侯搏!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对着惠仑说:“纵容家属亲信,擅自出兵、滋扰地方百姓、杀人灭门者何罪?”
“当斩,并诛三族。”
“来人!把夏侯搏收押候审。”
夏侯搏当场被剥了朝服。被押出正元殿的时候,他还不甘心地看着裴悫。因为司马昀豪不留情地给顾奕定了罪,而裴悫又有远亲牵涉其中,所以他只能默不作声地跪坐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看着夏侯搏被押出去之后,司马昀又问:“倚权仗势,指使他人,杀人灭门者何罪?”
“当斩。”
“私自扣押朝廷命官者何罪?”
“当斩。”
“右将军周括、越骑校尉余逸接诏:朕命尔等即日启程,赶赴泯郡,捉拿泯案相关人犯——陆张朱顾四族一干人等,不得有误。”
周括和余逸领了命之后,司马昀又问:“位列九卿与地方官员、地主勾结,争权夺利,扰乱地方治安者何罪。”
“当罢黜官职。”
“即日起,原少府少监张且水,原虎贲中郎将柯新征,免除一切官职,贬为庶民。”
最后司马昀看看始终一言未发张嗣成和裴悫说:“两位爱卿想是因为官高务杂,无暇顾及远亲及下属之所作为,相关责任朕就不予深究了,但要各罚禄五千石,以示惩戒。”
张嗣成和裴悫赶紧谢恩。然后早朝便结束了。
出了正元殿,陈远想:好一场恶斗,没有刀剑,未见流血,倒比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来得更惨烈。
退朝之后司马昀到了乔台,他先在顾庭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便往里走。他一路走,一路用手摸着身边的门廊、墙壁、坐榻等东西,最后坐到了床上。他拿起被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有顾奕的味道。
顾奕进宫两年,司马昀觉得他除了有一张能让女人也自愧不如的脸,其它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如今人去屋空,司马昀反倒想起他的种种好来。仔细比较一下,柏青进宫的时间比较长,对司马昀的性情非常了解,他可以让自己仿佛并不存在一样呆在司马昀的身边。张汐整天一副心事重重、逆来顺受的样子,司马昀几乎没见他笑过。似乎只有顾奕的个性还鲜明些,时不时地跟司马昀说笑些什么事,偶尔还会惹司马昀生气。
正想着,站在旁边小番儿突然弯下腰说:“皇上,要不有时间小番儿替您去看看顾公子?”
啪!司马昀抬手就是一记耳光,“要你多事!”
司马昀站起来往外走,小番儿又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出了乔台,司马昀对小番儿说:“朕要去马场,去让李顺把陈将军给朕找来。”
马场
陈远跟李顺骑着马往马场走。李顺一路上都默不作声,陈远拿余光看他,此人长得方头大耳、浓眉圆目,整天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走到半路上,陈远突然问:“李统领,听说你是从小跟皇上一起长大的?”
“嗯。当年皇上到了该学习骑射武功的年龄,先皇说他的两位皇兄跟他年龄相差太多,就让家父把我带进宫了。”
“那皇上的武功好吗?”
李顺笑了,摇摇头,“除了骑马,其余都不好。”
“那倒奇怪。”
“是奇怪。刀枪剑戟,没一样是皇上用得好的,练习的时候还砍伤过自己。射箭也是能射到箭靶上就很难得了。可偏偏骑起马来,比谁都来得英俊潇洒。最神的是不管多烈的马,到了皇上的□,骑不上两圈就都变得乖乖的了。”
“啊?”陈远感到很稀奇地看着李顺,“真的吗?”
“嗯,从小就这样。”
“嗯……”陈远知道当臣子的在私下里过问皇上的事是很不妥当的,但他实在是忍不住想问,“皇上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人?”
可能因为说的是跟自己小时候密切相关的事,所以李顺似乎倒不太介意谈论这些,他偏着头想了想,“嗯……怎么说呢?皇上小的时候爱哭爱笑,动不动就发脾气,但好得也快。不似现在,整天都是面带微笑,却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快到马场了,两个人都不再作声。
远远地看见了小番儿,陈远翻身下马。
“陈将军,皇上在等您呢。”
陈远牵着马随小番儿进到一片树林中,很快就看见了司马昀那匹叫“踏云骓”的汗血马。马被栓在了树上,却不见司马昀的踪影。小番儿知趣儿地走了。陈远把自己这匹叫“玉龙”的马也栓到了树上,然后朝树林深处走过去,没走多远,就远远地看见了正坐在树下打瞌睡的司马昀。
因为还未到立冬,午时过后的天气有点象春天,金色的阳光正从林间的缝隙中照下来,撒在司马昀的身上。风也不大,偶尔轻轻地吹过一阵。司马昀坐在草地上,靠了一棵很粗壮的树干,双手放松地摊在身体两侧,一条腿侧弯着收在裙子里面,另一条腿是伸直的,聚云履露在了外面。
陈远轻轻地走到司马昀跟前,单膝跪地蹲了下去,他仔细地看司马昀。司马昀歪着头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一张像是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玉一样的脸庞上,长眉入鬓,朱唇半启,正微微地吐着气。此刻的阳光把他脸上一层细细的绒毛照成了金色,他的表情宛若刚出生的婴儿,看不出是否在做梦。这时一片干树叶盘旋着飘下来,落在了司马昀的头顶上。
陈远伸出手把树叶摘了下来。司马昀张开眼睛,好不容易才把睡眼朦胧的目光定在陈远的脸上,然后轻轻说了句:“之遥,你来了?”
陈远俯下身,吮吸起司马昀柔软的双唇,他愣了一下便伸出手抱住了陈远。
这个缠绵炙热的吻结束之后,司马昀已经被陈远放倒在草地上了。接下来就是宽衣解带、□相向,似乎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陈远把司马昀的腿抬上去的时候,他极其地顺从,没有半点挣扎。
但是陈远的进入还是让司马昀感到疼得厉害,他闭着眼睛、咬紧了牙全神贯注地抵御着身体上的疼痛,一时间倒忘却了早朝上的事,心里反而觉得轻松起来。
在最后,当看见陈远深邃如星的双眼在因为身体感受到极度的兴奋而变得目光涣散的时候,司马昀竟也有了一丝的快感,但他却分不清是来自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陈远站起来穿好衣服之后,回头去看司马昀,竟然发现他不大会穿衣服。前两次都是见他把一件单袍随意地穿在身上,散着一头长发,飘飘荡荡、道骨仙风的。眼前的司马昀却是把四五层的内衣外袍、裤褶长裙穿了个窝窝囊囊、七扭八歪。
没办法,陈远只好又解开他的腰带,一件件重新帮他穿好。最后在陈远蹲下来帮他整理裙褶的时候,司马昀低下头看着蹲在眼前的陈远说:“嗯,之遥要是能作朕的内侍也不错呢。”
陈远抬起头,“皇上应该听过‘君逼臣反’吧?”
终于弄好了衣服,两个人骑上马在林间慢慢地走。一切恢复如常,司马昀心里的石头又一块块地压下来,他一声不吭,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两人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一会儿,陈远说:“皇上……”
“叫朕昱昌吧。以后身边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便可以这样叫。”
“嗯……昱昌可是在惦念那位顾奕公子?”
司马昀不回答,骑着马继续走。
“为什么不去牢里看他呢?”
“没有那个必要。”
“这件事对顾奕来说很不公平,他牺牲得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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