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梦————慕_慕容澄
慕_慕容澄  发于:2009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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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儿很快回过了神来,脸上的震惊还在,声音却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会不会是皇上吩咐如此的?”

  “一开始是的。”我低下头,他大约是怕这事情传出来我会著急担心,便吩咐了要瞒著,只是这心思,却是被别人利用了。见我不再说话,婉儿唤了我一声,才把我拉了回来,我咳了一声,继续道:“一开始是的,可後来就不是了。皇帝亲自上了战场,岂是儿戏?裴晨不在京里,自然没有办法继续管著群臣的嘴,那就只可能是另外有人。而且,必定不安好心。裴晨若是在前方出了事,京城里自然乱了套,到时候他登高一呼,只怕是没有人敢反对。”毕竟能把这麽大的事平静下来,那人手上的权利也不会小。

  “会不会是怡王爷?”

  我摇了摇头,“起初我也想到过他,可马上就被否决掉了。”暄儿的确不喜欢裴晨,甚至构得上讨厌,但他也是个重视亲情的孩子,兄弟间只剩了三人,他决不会下这个手。“今天早上你拿了那字条给我,我便更确信了这一点。”暄儿突闯禁宫,大概也是想到了这点。他这几年自是成长迅速,能在那麽短时间内就控制了局势,其手段也是不可小窥的。

  显然……裴晨也是有意栽培了。

  婉儿似乎还有话想说,眉头皱紧了,手里不自然地撰著帕子,丝毫不肯放松。

  我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她边上,伸手抚著她肩膀,道:“放松些。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麽坏,起码现在暄儿已经进了宫……”我还未说完,她急急插嘴道:“奴婢担心的便是这个。怡王爷与皇上……他们……”

  “暄儿不会在这时候闹脾气。”我打断他,“是,暄儿不可能没有野心,裴晨死了对他自不是件坏事,但决不会是他动的手脚。”我低下头,“我没有什麽证据,但是我确定。”

  许是从来没有见我如此坚持过,婉儿虽还是有些犹豫,却到底是安静了下来,只道:“王爷有什麽吩咐,尽管说吧。”

  我点头,道:“且先把东西理一下吧,咱们尽快起程。”

  “去哪?”

  我笑,“自然是上前线,虽是不知道能帮到什麽,也总比在这里乱担心的好。”

  我本以为路途遥远,起码也要月余才可到达,却没料到婉儿想得极周到,雇了几个车夫轮替著赶车,这样日夜兼程,竟也在半月之後到了关外。我顾忌到不能让那些车夫知道太多,便早早地打赏了银两打发他们回去,婉儿驾车又走了一日,总算是看见了军营。

  关外寒冷。我从杭州出发後一路上不断地增添衣物,现在却依旧感觉到凉意,恨不得连暖炉也捧上。下了车又是一阵风袭来,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我只能睁大了眼朝军营的方向望去。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军营,同样的庄严威武,心情却与上次相差良多。

  婉儿走上前去与那守卫的士兵交涉,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物件交与那人一看,又说了些什麽,便转过身来招呼我过去。待走到跟前,我才发现那两个士兵还有些迷惘的样子,却被婉儿教训了通:“看什麽看,还不快去把车牵来带我们进去?王爷千金之躯,若是冻出什麽事来,你们负得起责任麽?!”

  看著那两人唯唯诺诺点头的样子,我摸了摸鼻子,决定暂时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很快被迎进了一个帐子,婉儿在端来的椅子上擦了好几遍才扶了我坐下,转身指挥那个士兵:“快去把你们将军喊来,王爷有事召见。”那士兵直觉地应下,又愣了片刻,才支吾道:“那个……将军他……”婉儿眼看又要发作,我忙伸手阻止,假咳一声,朝那士兵道:“总之你去通告一声,我们就在这等著,也不很急,还烦请将军抽出时间来。”他还有些微愣,婉儿在边上娇叱一声:“还不快去?!”才见他如梦初醒般抖动了一下,应下後退了出去。

  “王爷,这里暖和,您把手炉给我吧。”婉儿在我边上忙碌,又带了些责备的语气道:“刚才您何必那麽客气?那个傻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只得解释道:“有道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况我只是个王爷?勉强不来的。”

  与婉儿正说著话,眼角瞄到有人掀了帐帘进来,我忙起身抬眼看去,他似乎也正在打量我,这麽一对眼,却是两人都愣住了。

  “暄儿……?”

  “二哥……?”

  最後还是他先回过神来,往前大跨了一步到我跟前,拽住我的手腕,抑制不住兴奋道:“二哥?真的是二哥……我都三年没见你了……我……”他吐了下舌头,“我都语无伦次了……”

  我跟著他笑了起来,习惯性地抽出手来摸他头,心里也是一片混乱,不知该说什麽好。

  静了一小会,他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皱了皱眉,拉著他一起坐下,严肃道:“你先说,你怎麽会在这里?”我看著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便又道:“可别骗我,京城的事我也听说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也恢复了正经,却依旧有些不以为然,只道:“切,还不是那回事。十哥第一次出来打仗,京城里就有人想闹事罢了。”说著站了起来,两手背在身後,颇有架势地道:“其实十哥登基之後颁发的一系列政策都或多或少地损害到了京城那些贵族大家的利益了,虽说丞相告老还乡之後朝里平静了许多,也还是有好多人到处寻著机会要找乱子。”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我,“二哥你也知道,父皇他以前都不管事。权利这种东西,拿到了手便不愿放开,十哥也很辛苦,但是要削弱那些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我点头,感叹道:“何况这种事也不能做得太绝,也确实是为难他了。”说著望向他,打趣道:“看来这三年,你倒是长进不小。不过……你以前可从不叫他‘十哥’的……”说罢之後我睨著眼看他反应,小家夥果然红了脸,吞吐著辩解:“我……我不是……”

  我曲了食指在他额头上轻敲一下,道:“逗你玩呢。不过,暄儿你真是长大了……”谁知他脸竟更红了,甚至撅了嘴闹起别扭来,只得赶快哄了,才央著他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

  “其实十哥伤得本不严重,只不过是心口旁边中了箭,箭上正好又抹了没人认识的毒,要拔箭时才发现有倒刺,那些军医就慌了手脚,连箭也是我前些天赶到的时候才拔出来的,那群废物根本就不敢动手。”

  我听著直皱眉头,怎麽都觉得是很危急的事,他竟然就这麽轻松带过了。

  “已经没什麽事了,只不过那毒之前被封住了,现在箭拔出来之後又有蔓延的趋势,我带来的太医们都没有办法。另外就是伤口有些大,血到现在还没有止住。”

  我听了只觉得背上直冒冷汗,忙抓了他肩膀:“快带我去看看他……”

  赶到裴晨养伤的营帐外时,一群御医正围著在讨论些什麽,其中一个眼间的看见我们便急忙招呼了其他人一起跪了下去请安。我听著熟悉的声音,吃惊不小:“李长?”

  他本来已经准备站起来,我这麽一喊倒是吓到了他,立刻又跪了下去,磕头道:“臣李长,请王爷吩咐……”如此一来我倒是回过神来,尴尬道:“没事,你们下去吧。”

  “二哥?”裴暄在边上拽了拽我袖子,“怎麽了?”

  “不……”我解释道,“只是有些奇怪而已,没想到裴晨竟然会把李长也带在身边。”

  “李长是我前些天带过来的,十哥这次出征随行的只有军医,那些家夥根本不敢在他身上动刀下药,不然也不会拖这麽久。”他叹了口气,“其实本来也没想到这场战事会打到现在。”

  我这才想起了心中的疑惑,问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前几年不都还好好的麽?怎麽会突然……”

  “还不是芑纶那丫头……”裴暄跺脚埋怨,只说了一半,又急急忙忙刹住,改口道:“不过没事,我已经让他过去谈判了,他们是旧识,况且这仗本来就打得莫名,讲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明白他并不愿意我知道,只怕是问也问不出什麽来的,便也不再花力气去问。

  “对了。”裴暄突然叫住了本已离开的李长,後者赶忙转身跑了回来,只听得裴暄问道:“皇上怎麽样了?”

  “回王爷,皇上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这药霸道,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需要回京仔细调理才行。”李长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另外,箭上的毒臣也从未见过,刚才正与各位大人商讨治疗的法子,大家都不敢妄下定论。好在这毒也只在伤口周围,至今还未蔓延……”

  “难道要等它扩散了才急麽?皇上的伤本来就在心口,要是真出了什麽事你们担当地起麽?”李长还未说完,裴暄已经吼了起来。李长被吓得不轻,身体颤了一下跪了下去,只道:“臣知罪……”

  裴暄脸色难看得很,又有发作的趋势,我只得赶在他之前说道:“李大人先下去吧,尽快讨论出个方法来。”看著李长如获重释般退下,我叹了口气,朝裴暄道:“解毒这种活本就难做,况且又是闻所未闻的,你也别太为难他了。”

  “可是……”

  我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打趣道:“真不知道这三年发生什麽了,你怎麽变得这麽关心他。”

  他原本还有些懊恼,闻言突然静了下来,弄得我也有些心慌,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什麽。为了缓解气氛,我只能拉过他手,道:“先带我去看看裴晨吧。我好歹也会些医术。”

  裴暄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差点就忘记了,二哥的医术可是太妃亲传的……”说著已经往前走去,替我掀了帐帘。

  弓身进去就闻到一股药味,似乎还掺合了一些熏香,事後才从李长处得知因为裴晨一直昏迷不醒没法服用汤剂,便寻了古法制得药熏,以期能在呼吸与肌理中渗入,达到治疗的效果,以前母妃也用过这法子治愈了先太後的哮症,所以值得一试。而事实也证明,这个方法的确管用,过程虽是缓慢了些,却没有留下病根,这是很难得的。

  裴晨身边没有人服侍,只在进去的地方安排了两个士兵把守著,裴暄与他们甚是熟悉的样子,互相点头打招呼,其中一个又领著我们进了内帐。

  我急著查看了裴晨的伤势,果然如李长所说,已经基本控制了下来,松了口起後又想起了早些时候裴暄的话,还有那时自己的反应……回头果然看见他正在偷笑,顿时有些脸红,佯怒道:“你骗我!”

  他咳了一声,“也不是骗你……前几天我来的时候他就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两天才逐渐恢复了人样。”

  我一愣,“你来了几天了?”

  “我把京城的事解决了之後就连夜赶来了,到现在也有七、八天了。”

  我点了点头,琢磨著京城离这里本就不十分远,急行军的话四日就可到达,而我则要从杭州赶来,他自然是比我快了。

  我替裴晨把了脉,随即去翻看熏炉里的药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怎麽了?”裴暄一直在边上看著我,见我如此反应,便问道:“是药配得不对麽?”

  我摇了摇头,指著熏炉道:“这些药材确实都能起到治疗的作用,但效果都不是最好的。”这麽一来,不管是治疗的速度上,还是程度上,都要差一些了。

  “那为什麽不用好的……”裴暄只说了一半,声音便低了下去,“没有麽……”

  我点头,走回床边抓了裴晨的手,又细细地诊了一次,道:“这里毕竟是军营,不会有什麽珍贵的药材,战场上也本用不到那些。只是现在比较麻烦……”我叹了口气,“他现在虽然伤势是稳住了,但毒还没有拔掉,汤药又不能用……只靠这些药材做熏疗,太慢不说,怕是最後会留下病根。”

  裴暄听了,低著头沈默了会,半晌道:“二哥,你带著十哥先回京城吧。”我一愣,直觉地想开口反对,却被他摆手止住,“其实我本来就有要送他回京的意思,我们这里混乱了那麽久对方也没有攻过来,应该也是不想打这场仗,那麽我在这里就够了,让他回京好好修养。再说,就算是真的还要打,他在这里也只会碍手碍脚,军里的老将都在,我还是能把握局势的。”他说得很慢,似乎是一边在说一边还在考虑著措辞,一壁说话一壁走了过来,伸出手正好搭在我肩上,“你还是带他回去好好养伤吧。”

  我顿时又有种想要揉他头发的欲望。

  这小鬼,还真是长大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事不宜迟,我当即就回了原先的帐篷找婉儿把刚打开的行李又收拾起来,裴暄也没有闲著,忙著把带来的御医清点了吩咐随行,又派了些人去边城购买药材,竟也真找到了些好东西。

  第二天正午我便离开了军营,出发时裴暄一再向我保证了即使无法讲和他也不会上前线,可就算这样也不能确保安全,为了不让我担心,他只好答应每天苍鹰传书来报平安。军营离京城比京城近许多,苍鹰的话半天不到就可到达,听他如此安排,我才稍微放心了些。

  裴暄准备了车马,随行的队伍虽说不上浩荡,却也总算规模不小,为防半路遭遇变故,只能又派了些士兵守护。即使如此,车队对外仍只是装作富豪出游,不敢大张旗鼓。

  我与裴晨同坐一辆马车,车厢被仔细地布置过,铺了厚厚的棉垫,因为天气炎热,裴暄又急急地凑了些丝绸一并用上,这样在车里也不会太闷热。车厢里用木板设置了一个小柜,摆著熏炉,不间断地焚著药材。随行的人到了晚上便搭出临时帐篷,第二天早上拆了就走,而因为裴晨不方便移动,我只能全程在车上陪著他,生怕路上出什麽意外。

  行进到第七天时,裴晨醒了过来。那时候我也才洗漱完,婉儿正小心地把煮好的绿豆粥端进车里,我刚起身准备接过,车厢却不大不小地晃动了一下,婉儿立即稳著身子往後退了些出了车厢,才保住了手上的绿豆粥没洒在车上。我略一愣,随即惊喜地回头,只见他正折腾著想要坐起来,却因为手上没力气,才弄出了之前的动静。

  我连忙过去扶了他起来,在他身後用棉垫整了个小山似的堆儿,又扶著他靠了上去。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望向我时明显地颤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置信,嘴唇开合了几次,才发出声音来:“二……哥?”

  能出声了,说明恢复得很不错。

  我转身朝婉儿吩咐:“把粥给我。”又道:“另外,去把那些御医们都喊来。”又转过身去面对裴晨,端著粥朝他道:“饿麽?你昏迷了很久,连药都喂不下,只能每天在嘴里滴些水。也亏得以前养得好,才没有把你饿死。”说著舀了小半勺粥递到他嘴边。

  呆愣了片刻,他张嘴含下,又立刻吞了下去。我皱了皱眉,想起来他才刚醒,不适合吃这种硬质的东西,忙又唤了婉儿回来,令她亲自再去煮碗白粥来,越烂越好。我把手上的粥递给她,她却不肯接,只道:“王爷您自个儿还没用膳呢……早膳不注意一下下午您又该胃痛了。这粥您先用著,奴婢再去准备给皇上的。”

  我看著她小跑著离开,只能无奈地随便吃了几口,把碗递给了巡逻的士兵。重新转过去看裴晨,却见他盯著我看,神色有些奇怪。我一愣,往脸上摸了摸,“粥吃到脸上了?”

  他突然微微笑了起来,摇头道:“没有……只是……”我静静地等著他说下去,他却突然顽皮地朝我一笑,道:“二哥你来捏我一下。”

  虽是有些奇怪,我还是照著他说的挪了过去在他手上轻轻一捏,又问:“是哪里不舒服麽?感觉得到麽?”

  他笑得更开心了,声音也轻快了许多,“感觉得到。我还以为是梦……”说著抬了眼直视我,“平日里二哥断不会这麽靠近我,还用那样亲昵的语气与我说话。”

  我略有些尴尬,只能打趣道:“难道我经常出现在你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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