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生————lyrelion[下]
lyrelion[下]  发于:2009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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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淡淡道:“我甚麽都没想。你刚中毒,身子弱,别老说话。”
      韩焉却笑道:“照理说,长公主不会笨到当你的面儿下毒,凭我的功夫,要下药也不容易。”
      我眼角一瞟:“你累了,先歇吧。”
      韩焉又笑道:“更何况,你那谜说得明明白白,甚麽‘十日起戈’,我都险些被骗了。这谜最难猜的就是第二句。”说着笑意更甚,“‘无边落木萧萧下’,两个萧字,头一个是说南朝齐帝萧道成,后一个是指梁帝萧衍,南朝‘宋齐梁’‘之下’,该着‘陈’了,再无边落木,只得那个‘日’字。”
      我缓缓一笑:“这般隐晦你都能猜着,当真知己也。”
      韩焉亦笑:“这般绕弯的破谜也就你想的到。”我正欲接口,他却抢道,“更高兴的是,知己不止我一个你父皇想的更远。”
      “更远?”我眯眼摇首。
      “自然,这般重要的消息你自不会说与刘钿。且你也说了,不过寻个脱身之计,这事儿我既不晓得,你手下节制兵马均无异动,足见是假。”
      “我早说了,不过脱身而已,自然是假。”我觉着茶凉了些,就替他新弄一杯。
      韩焉待我坐定,就偎过来,伏于怀内,枕在腹上。我轻抚他侧脸,片刻静默之后,韩焉道:“十日起戈,想你那诗,‘萧萧下’后当再拼为‘早’,而‘颠七倒八’的‘戈’字一起,就剩个‘走’了。早走,早走,你是叫刘铭走呢,还是叫你父皇走。”
      我轻笑道:“我从未这麽想过,你真是想多了。”
      “若非如此,你父皇又怎麽急急把你叫了去?”韩焉略略一动,背身转过,伸手抚我小腿:“就算如此,你父皇要杀我也勉强说得通。毕竟我拐走了他最爱的儿子。”自个儿笑了一声又道,“可这不过片刻功夫,又怎能设下精妙之局。”
      “所以破绽颇多,自是他们忙中有错。”我拉过白狐毯来替他盖上。
      韩焉轻拉毯沿道:“他们?哼,所谓虚虚实实,不过是个障眼法,归根结底,还不是我嫌疑最大?”
      我并不言语,只将他发梢稍整。走得匆忙,还不曾换过衣衫。他衣着轻薄,怕他冻着。
      韩焉突地转过脸来:“你信我麽?”
      我笑道:“还有一阵才到西门,先睡会儿吧。”
      “你信我麽?”韩焉直视我双目。
      “不想睡麽?可能是饿了吧。想想也是,到这回子还没吃过甚麽,我记得那边儿有…”起身要取食盒,他却一把拉住。
      “你信不信我!”韩焉皱眉厉声道。
      我缓缓收敛笑意,望着他道:“那,是你麽?”
      韩焉手一颤,缩了回去。我一挑左眉笑道:“是你麽?”
      韩焉垂目不语,我叹口气,取块酥饼给他。他接了,咬了一口却又搁下:“你不信我。”满眼冷峻。
      我伸手接过那块酥饼,包好放回盒中:“我最后问一次,是不是你。”
      “原来你真的不信我!”韩焉猛地冲我面上挥来一拳。
      我并不躲,硬生生挨了一记,震得半边火辣辣生疼,却忍不住笑道:“我没有不信你。”
      “那你何必问我。”
      “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我轻抚面颊,疼得一咧嘴,“既你不想答,那就罢了,何必打我?”
      韩焉恨声道:“你若毫不怀疑,又何必相问?”
      “你不也疑心我了。”我缓缓将手拢入袖中,“你大可明着问我,何必拐弯抹角。”
      “你自个儿不也是?”韩焉瞪我一眼,垂下眼来,“刘锶,我晓得你我互不信任,却没想到猜疑顾忌到这个地步。”
      我摇首一笑:“猜疑顾忌?有麽?有麽…”
      韩焉扬面凄然一笑:“刘锶,若有一日你晓得你错了,怎麽还我?”
      我笑道:“没有那一天的。”
      韩焉亦笑,两人不再言语。唯有车轮碌碌之声,响在静夜街上,无比寂寞,无比空旷,似要驶向无底深渊。如同有种不可抗拒,却无法挣脱的力道,拽着无法逃离的一行人,行在命途之上。
      番外五 俱往矣(上)
      不过一刻功夫,怎地天翻地覆?
      锶儿,他定定望来,震惊,痛惜,迷惘,猜忌…满眼不甘。当这目光落于己身,我竟压抑得无法开口。不,不是我,我不曾动甚麽手脚。那茶水,是同一壶,我也饮了…
      可锶儿他不信。如发狂一般,抱起小焉就跑。
      有人行过来,将我扶住。抬头时,之羽眼中,冷冰冰的含着笑。我不禁一抖,眼儿一闭,假作晕撅。他们立时慌了,乱作一团,之羽惊得打横抱起我来,连叫起驾回宫。
      马车飞驰,一颗心随着上上下下,身子又被紧紧搂着。耳里听着他的心跳,沉稳,有力,我微微眯眼,瞅见了坚毅的下颚,紧抿的唇角。
      硬生生止了伸手轻抚的欲望,一滴泪悄悄咽下。
      锶儿曾言,我今生要还,就该还给此人。
      不管他变了多少,杀了多少,灭了多少,他终究是…我的之羽。
      我的…
      “…四儿,听见父王说甚麽了麽?”
      窗外柳条新芽,莺歌燕舞,好一派春早风光。我收回目光来,含笑道:“一切听凭父王作主。”
      “如此,孤就回复郑王了,三日后启程吧。”言罢摆手。
      我仰起头来,想找寻一丝伤情,却见波澜不惊。不由莞尔,父王眼中,我不过是美貌乖巧的女儿,不能上阵杀敌,不能助他理政,唯一之用,就在笼络大臣,或是,和亲外邦。
      郑国麽?也好,走的远些。
      正要退下,却又听到一叹:“四儿…别怪父王狠心,你再不走,对你,对羽儿,都不好。”
      我猛地回过头去,父王面色沉沉:“你们还小,有的事儿,不懂的…”
      我垂首回身,摇摇晃晃回了崇明殿。
      我不懂青梅竹马,不懂两小无猜,不懂男女大防,自然也不懂甚麽执手相望白头。我只晓得,对着他,心里会快活,他亦快活。
      可也晓得,这般是不对的。父王体己,给了我们最好的台阶。
      三日,整整三日,我不曾见着他。
      金缕衣,玉绶带,峨嵋远山,翠柳春堤。两国欢欣,若是我一人可换来几年太平,亦是值得。
      这是王室荣耀,亦是王室悲哀。
      前呼后拥,送亲队伍长长,蜿蜒出喜庆的颜色。我登车回望,东也,今日离你而去,自当不再想念。
      “之漴!”
      我不由一怔,是他?
      随从让出条道儿来,我眼望着他一步一步行来,手竟轻轻颤抖。
      他面无表情,行止撵下,单膝跪下:“四王姐此番前行,路遥途险,千万保重!”
      我心头一酸,伸手扶他起来,他却轻道:“等我!”
      我大惊望他,他却一如平常,只扶我起身,颔首去了。
      愣愣望了片刻,身侧侍女小声道:“公主,该启程了。”
      也就由他们扶我上车,手里紧紧攥着的,舍不得松开。偷偷望一眼,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能等我。我却如何等你?
      打今儿起,我再不是你的之漴,我是…郑后!那块玉佩,开在梅花欲绽之时,如此最好,永不凋零。
      自此天各一方。
      一年,一年…美色为先,智谋其后,手段为辅,统领后宫。我谦和谈笑,心头情思疯长,只不去理它。唯有听到他的点滴,会指尖轻颤。唯有紧握袖中玉佩,方能缓了。
      他立为太子,他出兵灭国,他一帆风顺,他前途无量。
      我只用远看含笑即可。
      何需厮守缠绵。
      幽幽三载,他要立太子妃了。郑王派我为贺使。他一片好意,我晓得。我会去,我会亲眼见他大婚立妃,我会亲眼见他与别的女子燕好…我含笑谢过郑王,登车启程。
      刻意有礼而疏远。
      他眼中多了些深意,却愈加稳重。扶我下车时,双手交握,指尖发烫,掌心却干燥温暖。我眼中突地一热,强忍欲滴下之泪。
      他大婚之夜,却转来崇明殿。
      相对无语。
      久之,我涩声道“走吧。如今,你是卫国太子,我是郑后,闹出些甚麽,不是跪祖庙可以了结的了。”
      他垂下眼来望我:“若是碍着身份,我有法子。”
      我一抖,握紧他手:“不可轻举妄动,滋事体大!”
      他反手带我入怀:“你只用保重自个儿,旁的,有我…”竟吻上来。
      我大惊失色,忙的推他,却不可挣脱。
      待他放开,我扬手便打,抬腿就踢。他咬牙受着,不发一言。只管拉扯我衣衫,我恨声道:“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他眼中柔光一闪:“之漴,我爱你啊。”
      满腹言语,顿化乌有,我目瞪口呆:“甚麽?”
      “我爱你啊…之漴。”
      堵绝一切废话的杀手锏。
      我叹息着流泪,错了,真的错了…父王,对不起,我以为远走郑国,就会忘了他。可就算忘了他,我却始终记得,我爱他。
      那夜落雪,满院梅花绽放,清气满园,倔强而多情。
      回郑国时,我的随从里多了两个不起眼的侍卫。沈莛,秦莘。是他的主意吧,怕我出事麽?心内轻笑,做错了事,就该有承担的勇气。我刘之漴,不是只有美貌而已。
      不久有孕,郑王自是欢欣。我却心里明白,暗地里想打掉此子。不想秦莘回了之羽,不久胡太医暗中混进宫来。郑王又叫人百般小心伺候,我好容易寻着机会时,已过了八个多月。此时再服药,也无济于事。可我不能任其发展,狠心服了药。
      剧痛,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醒来时,郑王守在榻侧,温言劝慰。太医告知,是婢女受别的嫔妃指使下药害我。我心里明白,有人背了黑锅。
      “孩子呢?”我勉力问道。
      “太医说…救不过来…你别伤心。”
      “没事,以后,以后我再…”我心里愧疚,伸手拉他。
      郑王紧紧握住我的手,流下泪来:“你别多想,养好身子要紧。至于其他…你放心,本王这辈子,定会对你好!决不离弃!”
      我微微愕然,太医踌躇着,待郑王去了,方告知,我此生再不能生育了。
      心好似缺了一块。郑王愈对我好,心中愈是愧疚。
      我自此深居简出,不理不问。那时落下的病根,胡太医总是皱眉。逼着他说了实话,我才晓得若是调理得好,还能多撑些年。
      常常在梦里见着一个男孩儿,俊眼修眉,聪慧可人,却怨对喊道:“为何杀我,为何杀我!”
      喘息着醒来,冷汗淋淋。
      魔障!心病…
      又过二载,他起兵逼宫,弑父登基。我百思不得其解。父王打小对他器重有加,怎会生出这等事来。逼问沈莛,他吞吞吐吐,闪烁其辞。我隐约觉着,此事与我有关。
      自请为贺使,我再回东也。
      那个孩子进来时,我心里一愣,似曾相识。对答应谈,有礼,却忐忑。心生好感,却也犯疑。望眼之羽,他目中含笑,我登时明白一切,犹豫片刻,取了那块玉给他,心里叹息。
      待他走了,我问:“为何杀了父王?”
      “他知晓一切,要我杀了锶儿。”
      “甚麽?”我大惊。
      “我没的选择。”他叹口气,“锶儿还小,我必须保护他,也要保护你。”
      “我不用你保护。”
      “就凭郑王?”他哼了一声,“相信我,我现在不会动手。”
      “这麽说,你终究不肯放过他?”我微微一愣。
      “为甚麽要放过他?”之羽咬牙切齿道,“不说为了卫国,就是为你,我也恨不得马上出兵!”
      我身子一颤:“之羽,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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